董薇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無論生活拮據(jù)或?qū)捲#矡o論是粗茶淡飯或魚肉滿桌,在父母一日三餐的餐桌上,總會無一例外地擺上一碟土醬和蔥。隨著季節(jié)的不斷變換,桌上的蔥時新時舊時大時小時綠時墨甚至時辣時甜,總是年復(fù)一年地重復(fù)著這樣的變化,父母卻樂此不疲,百吃不厭。
蔥的相貌簡陋,卻惹人喜愛。平常的蔥拇指粗細,大約二尺左右,襖綠褲白腳生須。若一掰為二,便聞之刺鼻,食之辛辣,南方人厭棄,北方人喜食。
小時候,因母親生病被寄養(yǎng)在姥姥家。幾間平房,三米土炕,就成了我的生活區(qū)和游樂場。每到冬天,寒冷總會見縫插針地在自己的手或腳上留下點它的痕跡,姥姥再留心為我保暖,也敵不過寒冷那種殘酷的細致。因難以忍受手腳日夜鉆心的刺癢,數(shù)著手指頭查日子到晚冬時,就強烈渴望著春天的到來。然而期盼總顯得漫長,在大自然毫無跡象顯示春天的到來時,窗下菜園里那一池深秋種下的蔥籽便成了我尋找春天的證據(jù)。
有雪融化時,我便拿著姥姥燒火用的小火鉤邁過石頭墻找到那塊蔥地。輕輕地掀開初化的濕土,尋找包著黑皮稍大于小米粒的蔥籽。倘若黑皮原封未動,我那渴盼的心便著實地被判了死刑,絕望地放棄,并讓自己暫時先忘了這事。蔥籽只要是咧開了嘴,露出一點白芽,我密封了一冬的快樂與喜悅便似乎開了鎖,瞬間洶涌得一塌糊涂。姥姥常常被我因找到蔥芽而發(fā)出的尖叫和大笑弄得愣怔不己。尤其當我因此而變了一個人時,就更加使姥姥感到匪夷所思,她往往是再三地摸了我的額頭才認可我所發(fā)生的變化。
此后我會每天都偷偷地去看一看蔥籽的變化,直到蔥芽頂破浮土沖出地面,蔥池里模糊著一片絨絨的綠時,我就不再去菜園而只是隔著窗子觀望,內(nèi)心里也由對春天的渴望變成了對吃蔥的渴求。
春天的蔥密集地生長,最初纖細如發(fā)絲,此后便瘋狂汲取養(yǎng)料,眼見長粗長高,長到如鉤針般粗細時,我便常常背著姥姥偷偷地摘了葉子來吃。那個季節(jié)的蔥顏色翠綠,又嫩又香,就是不辣。它成了我童年的一種零食,嘴饞了就去園子里揪蔥葉。偶然的一次被姥姥撞到眼睛就濕了,我說姥姥別生氣,下次不吃了。姥姥嘆了口氣,從雞窩里摸出兩只雞蛋煮了塞在我手里說,再饞了別吃蔥葉了,告訴姥姥,姥給你煮雞蛋。我把雞蛋推回去,搖頭告訴姥姥:我就愛吃蔥葉。姥姥通過觀察算是相信了我的話,我終于可以坦坦蕩蕩地進蔥地了。可是當蔥長到筷子粗細時,我就幾乎不進菜園子了。因為蔥長成了,味重了,實在受不了只吃蔥后胃那種熱滾滾的痛,但飯桌上卻依然對蔥情有獨鐘。一餐飯就算只吃一兩口,也會覺得增味不少。
夏天的蔥都是春蔥轉(zhuǎn)栽出來的。一壟壟蔥秧蔫蔫的并排站在一起,原有的葉子經(jīng)過太陽曝曬變得發(fā)黃,在葉子將干未干時摘下來,對著葉口順著葉尖的方向吹氣,待葉子鼓起后捏緊葉口,后將葉子擰成卷用力一拍,干黃的蔥葉會發(fā)出氣球爆破的聲音,這種干黃的蔥葉是鄉(xiāng)下的孩子極其流行的季節(jié)性玩具。而當轉(zhuǎn)栽的蔥成活后,從蕊里冒出的嫩綠的新葉長成輸液管般粗細時,便又成了孩子們嘴里嗚嗚作響的口哨。這時的蔥葉經(jīng)過環(huán)境轉(zhuǎn)換變得堅挺,有一定的硬度,把它斷成一寸左右長,放在嘴里吹,就會像鳥叫一般,發(fā)出“啾啾”的聲音。記憶里,那個季節(jié)在姥姥的前院后院總響著一片一片的“啾啾”聲,至今想來仍然感覺無比親切。
秋天的蔥像肌肉塊棱角分明的壯漢,只剩下一根打籽的蔥苞直挺挺孤零零地站在地上。其余的蔥葉全都把養(yǎng)料獻給了蔥苞,自己在身體漸漸變黃中老去。此時的蔥苞又表現(xiàn)出小蔥般的饑渴,極力汲取整根蔥的精華,全力提供開花打籽所需的養(yǎng)分,完全似一位母親的情懷,有一分營養(yǎng)也要輸送給蔥花和蔥籽。此時的蔥最辣,咬一下不但辣嘴,胃一時半會兒都緩不過勁。像對人將毀滅它時所采取的一項自衛(wèi)措施,不難理解,為了花和籽,它那一股辣,是拼盡了全力的。而當人們摘下拳頭大的花頭后,蔥苞便因毫無用處被扔棄,蔥根則調(diào)整自己的干癟,開始了下一輪的生長過程。
冬天的蔥就是一捆捆凍得僵硬的冰疙瘩,人們在蔥葉變黃蔥身豐滿時將蔥連根拔掉,幾十根捆成一捆,要么運往集貿(mào)市場出售;要么放在自家的陽臺上風干;要么放在陰冷地界凍起來,在平時炒菜包餃子時剁成蔥花放上一點,就成了無法替代的調(diào)味品。也可以切成拇指長的條塊當作蔬菜炒肉,還可以與辣椒、姜絲、蒜絲一起拌成老虎菜??傊髀凡穗冉K是離不開蔥的參與。在北方有“大蔥蘸醬,越吃越胖”的說法,就是說吃飯時如果能吃一點蔥就會有胃口多吃飯,多吃飯自然就會發(fā)胖了。
蔥本不起眼,但其本身所特有的保健作用卻是不可忽視?!侗静菥V目》記載,蔥有活血、驅(qū)蟲解毒、發(fā)汗解表的作用,常食使人獲益匪淺。
蔥不但有獨特的保健作用,生命力也極頑強,正月時母親將幾根干巴蔥插在花盆里,澆了點水,沒想就活了,現(xiàn)在己齊齊整整地長到一尺高,葉子又綠又亮,前天家里來了客人,蔥沒了,母親就薅了花盆里的做蔥花,母親喜滋滋地說這東西真耐活,順手的事沒想到就派上了用場。
(責任編輯 高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