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陶淵明與王維的詩在審美意趣上雖有相似之處,但由于時代背景、個人經(jīng)歷的不同,在審美主、客體的關(guān)系和審美主體傾向上表現(xiàn)出諸多的不同點。通過對二人作品的比較分析,可以看出從陶淵明到王維審美意趣的變化。
【關(guān)鍵詞】王維;陶淵明;審美意趣
審美,是人類掌握世界的一種特殊形式。人之所以需要審美,是因為世界上存在著許多東西需要我們?nèi)∩?,以此來發(fā)現(xiàn)適合我們需要的那部分,即美的事物。王維與陶淵明的詩歌中有大量描寫山水田園風光的作品,觀二人詩作,頗有相似之處,尤以“田園模式”為最,但王維“善于將陶詩的典型意象吸收到自己的田園生活中去,沒有滿足于對陶詩意象的綜合和模仿” [1]??梢哉f,從“采菊東籬”到“行到水窮”正是審美意趣不同的集中體現(xiàn)。
一、從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之間的關(guān)系上說
(一)生活之理與禪修之趣
陶淵明善將日常生活詩化,在平凡生活中發(fā)現(xiàn)重要的意義和久而彌醇的詩味。《擬挽歌辭》(其三)寫親友為自己送葬之事,用“荒草”“白楊”烘托出悲涼的氣氛,表現(xiàn)人皆有死,不必過分執(zhí)著,最后以理句作結(jié),統(tǒng)攝全詩。當然,陶詩之理不是抽象的說教,而是親身體驗到的豐富的生活情趣。此外,陶詩還蘊含著他對歷史和人生的認識,如:“人生歸有道,衣食固其端”、“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無”、“連林人不覺,獨樹眾乃奇”等詩句皆言淺意深,富有啟示性。清人潘德輿說陶淵明:“任舉一境一物,皆能曲肖神理”(《養(yǎng)一齋詩話》),是中肯之論。
王維素有“詩佛”的雅稱,“詩人的禪悟常常把精神境界升華了,使人的認識得到了飛躍,同時也使他所描寫的客觀景物給人以更高層次的美感?!?[2]說到禪趣,摩詰詩中最為直接的是對禪宗“空”的表現(xiàn),如“郡邑浮前浦,波瀾動遠空”,“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這幾句中都用了“空”字,給人以超塵脫俗的感覺。此外,摩詰山水詩的重要特色之一在于自然意象與禪意的渾然交融。如“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山中一夜雨,樹柯百重泉”,“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等詩句,從中看出,摩詰詩已經(jīng)達到了自然意象和禪意的渾然融合,自然意象中滲透著無盡的禪意,禪意又不脫離自然意象而突兀存在的境界。
(二)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無我之境也?!敝苷窀φf舉此“采菊東籬”之例來詮釋無人之境是不易被理解的——“‘采菊’‘見南山’,明明有個‘我’在,是詩人在采在見,說成‘無我之境’,所以說不易理解” [3]159。陶淵明在處理主、客體關(guān)系的時候,并未完全達到物我交融的合一的境界,而是通過物我交流,獲得自適自得的心境,其中,物還是物,我還是我。另外,陶淵明的詩歌中有大量的“我”、“余”、“吾”等指代“作者”的字的出現(xiàn),比如“在己何怨天,離憂凄目前。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煙”、“我實幽居士,無復東西緣”、“明旦非今日,歲暮余何言!”等等,可以看出其中的“我”在發(fā)一己之情思,抒一己之情懷。
王維的山水詩,往往只見景物不見人,詩人已和山水自然融為一體,達到無“我”之境界。王維基于對禪境佛理的追求,在自然的靜默觀照中忘卻了自我形相的存在,只有一點靈性,深深浸入到造化的核心。如“木末芙蓉花,山中發(fā)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春池深且廣,會待輕舟回。靡靡綠萍合,垂楊掃復開”,在這里詩人的一切外在形相都已經(jīng)凈化了,只升華出一種本體的“性”而與大自然的“性”契合為一。王維的山水詩,表面上似乎看不見詩人的存在了,一切都只是物象本身生生不息的運動和活力,但詩人的心性卻默默地融化在這些物象里面,達到了一種“思與境偕”的境界。
二、從審美主體的主體傾向來說
(一)對出仕的態(tài)度
陶淵明生活在晉宋易代之際,少年時代的他意氣慷慨,也想有所作為,但光有一腔熱情是不夠的,還要有所憑藉,在朝廷上掌握實權(quán),或在地方上掌握實權(quán)才行。29歲陶淵明做江州祭酒,從反映他當時心情的《飲酒》詩:“疇昔苦長饑,投耒去學仕,將養(yǎng)不得節(jié),凍餒固纏己。是時向立年,志意多所恥?!敝锌梢钥闯?,陶淵明當時對出仕矛盾的態(tài)度,古時稱三十而立,那時他已經(jīng)結(jié)婚,有了孩子,家累重了,做官是為了救窮,并不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辭彭澤令,決心歸耕,不再做官。其實歸耕后的陶淵明并未完全隱居,也結(jié)交功名之士,和貴人交往。“在朝和在野是決然不同的” [3]130,他居山林不圖以名聲作為出仕的資本。歸耕與做官的分離,在陶淵明那里演變成為出世與入世的決裂。
和陶淵明不同的是,王維的隱逸絕不是陶淵明式的看透官場的黑暗而回歸田園之隱,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種遠離塵世而與鳥獸為群的隱。唐代國力強盛,為士人們展開了寬闊的人生道路,在這樣的時代中,文人的精神生活和進取方式豐富多彩,隱與仕不再像以往那樣成為矛盾的雙方,王維的隱逸就集中體現(xiàn)了盛唐文化的隱逸觀念。以隱居終南山為例,終南山因為靠近帝都長安,吸引著仕途不得意而盼望著援引提拔做官的士人的到來,因而被稱為“終南捷徑”。王維隱居終南,也是想在此尋找機會引起朝廷重視而被提拔重用。從他此階段所作的政治詩、樂府詩,都可看出他這次隱居表面上是一個隱者,而實際上是在積極地獵取功名。
(二)對意象的選擇
陶淵明歌詠農(nóng)村,獨創(chuàng)了田園詩,開辟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新天地。“古今論陶,統(tǒng)歸平淡”,詩人多用白描手法,很少夸張,也很少運用奇特的想象和華麗的詞藻。他的詩雖平淡卻不淺薄,在平淡的外表下,含蓄著熾熱的思想感情和濃郁的生活氣息,讀來渾厚有味,意境深遠。村舍、鋤頭、豆苗、桑麻,這些農(nóng)村中極常見的東西,一經(jīng)詩人的筆觸,就會給我們一種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感覺。如《歸園田居》其五中“山澗清且淺,可以灌我足,澆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日入室中暗,荊薪代明燭”,描寫的不過是極平常的山澗、雞和荊條,但在詩人筆下,卻顯示出了獨到的美,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對鄰人的親切之情,詩人生活的簡樸以及農(nóng)村淳樸的風俗,這樣清新的環(huán)境與那渾濁腐敗的官場形成鮮明的對比,作品蘊含之情也不言自喻。
王維的詩歌題材廣泛,涉及社會現(xiàn)實的方方面面,從不同的側(cè)面和角度表現(xiàn)出盛唐的氣象,成為典型的盛唐之音。他的詩歌通過描寫帝城的雄偉、上層社會的女性來彰顯盛唐氣象,如朝省應(yīng)制之作《蓮花塢》寫道:“日日采蓮去,洲長多暮歸。弄篙莫濺水,畏濕紅蓮衣?!痹娭械牟缮徣恕蝗汗媚?,她們采摘蓮蓬,行舟時生怕篙兒濺起水珠打濕了紅蓮花,生動地展現(xiàn)了女子對蓮花的珍愛與憐惜,同時也表明她們熱愛平常生活、珍惜美好事物的情操。從詩中我們仿佛看到了這樣的圖景,她們以采蓮為樂,生活無憂無慮,讓人品味到大唐之盛世。
從陶淵明到王維,時代背景、個人經(jīng)歷和生活狀況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從“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到“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不僅僅是生活態(tài)度的變化,更重要的是審美意趣的變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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