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玲玲
摘 要:隱私權作為一項具體人格權已毋庸置疑,但隨著科技社會的不斷發(fā)展,隱私這張不斷擴張的網(wǎng)便顯得難以把握界定。試圖先從隱私的簡單理論入手,進而深入剖析理論界主張的三種隱私內(nèi)容觀點,從而對如何界定隱私的內(nèi)容提出自己的見解,并對未來民法典對隱私的保護做以淺顯探討。
關鍵詞:隱私;隱私內(nèi)容;隱私界定;民法保護
中圖分類號:D920.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18-0123-03
隱私權能否單獨作為一項民事權利,人們似乎已毫無疑問,生活中,人們都肯定了隱私權能單獨作為一項權利,但我國法律卻在形式上將其歸為名譽權的范疇。對于隱私一詞大家已司空見慣,但卻未曾對其進行仔細考究,本文擬對隱私及隱私權詳加探討。
一、隱私權的簡要理論
隱私包括“隱”和“私”兩方面的內(nèi)容。隱,隱蔽、遮掩與隱瞞之意,指權利人不愿其事為他人知曉;私,與“公”相對,個人的,指其事僅與特定人的利益或者人身發(fā)生聯(lián)系,而無關公益之事。隱私(Privacy)作為名詞是指不愿公開的個人的事[1]。法律上隱私一般又稱私人生活秘密或私生活秘密,是指私人生活安寧不受他人非法干擾、私人信息保密不受他人非法搜集、刺探和公開等。
隱私權能否單獨作為一項權利為法律所確認?雖然從世界范圍來看,有關隱私權的立法和司法實踐還存在一定的滯后性,但主流觀點以及法治發(fā)展趨勢表明,隱私權是一種或應當是一種為法律所確認的權利,是一種在世界范圍內(nèi)正在得到確認的權利[2]10。而隱私權作為一項民事權利,其性質(zhì)如何界定?美國傳統(tǒng)上,學者對于隱私權有不同見解,william M.Beaney認為:隱私權可以用“人格權”來表示,亦可用“人格尊嚴”或“個人尊嚴”(dignity of the individual)的字樣來表達。Edward J.Bloustein認為隱私涉及“維持人類尊嚴及個性之利益”,需要保護以對抗“破壞個人尊嚴與完整及減弱個人自由與獨立(would destroy individual dignity and integrity and emasculate freedom and independence)”之行為[3]102。與美國理論一致,我國民法理論認為隱私權不具有直接的財產(chǎn)利益內(nèi)容,因而不屬于財產(chǎn)權乃屬于人身權之人格權。還有學者將人格權進一步細分為物質(zhì)性人格權和精神性人格權,又因隱私權是與精神性人格要素有關的利益,故隱私權乃屬精神性人格權。有以上分析,我們認為隱私權可以這樣表述:隱私權是指自然人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寧與私人信息秘密依法受到保護,不被他人非法侵擾、知悉、搜集、利用和公開的一種精神性人格權,而且權利主體對他人在何種程度上可以介入自己的私生活,對自己是否向他人公開隱私以及公開的范圍和程度等具有決定權。①
二、隱私權的主體
我們接下來印證上述定義的嚴謹性,首先須知隱私權的主體能否與民事主體相吻合。通說認為隱私權的主體僅指生存的自然人,而民事主體不僅限于自然人,顯然,隱私權的主體范圍小于民事主體的范圍。其他民事主體諸如法人、其他組織等法律擬制的人不享有隱私權,并不是它們沒有需要予以保護的秘密,而是其秘密被侵害不涉及精神利益亦不會有精神痛苦,其秘密僅是一種商業(yè)秘密,其價值是可以用經(jīng)濟來予以評估,因而商業(yè)秘密有別于自然人的隱私利益。那么自然人死后隱私權還存在否,亦即死者的隱私還需要保護嗎?根據(jù)《美國侵權行為法(第二次)重述》第65條第(1)項的規(guī)定:“除姓名或肖像竊用外,隱私權侵犯之訴,僅得由其隱私權受到侵犯之人而仍生存時主張?!笨梢姡挥猩娴淖匀蝗四芴崞痣[私權侵權訴訟。我國《民法通則》未予以明確規(guī)定,但我國最高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中第3條肯定了死者的近親屬有權對此請求給予司法保護,這是否意味著死者還享有隱私權呢?如果死者還享有隱私權,豈不要與《民法通則》第9條“公民從出生時起到死亡時止,具有權利能力,依法享有民事權利,承擔民事義務”相矛盾?我們從立法的規(guī)范性、一致性與目的性來理解最高法院的《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中第3條,該條形式上看是在保護死者的權利,實質(zhì)是對死者近親屬的感情和名譽利益的保護,死者近親屬的利益實乃死者利益的一種折射。因而隱私權的主體只能是生存的自然人。
三、隱私權的內(nèi)容與界定
(一)界定隱私權內(nèi)容的必要
我國民法通則沒有直接規(guī)定隱私權,更沒有對其內(nèi)容做出規(guī)定,但由于民法通則第101條:“公民、法人享有名譽權,公民的人格尊嚴受法律保護,禁止用侮辱、誹謗等方式損害公民、法人的名譽”一般性的籠統(tǒng)規(guī)定,為司法解釋留下了很大余地。我國最高法院《關于貫徹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第140條第1款和最高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雖然彌補了我國當前未規(guī)定隱私權的漏洞,但關于隱私權的內(nèi)容卻未予提及,這樣難免會讓人對其產(chǎn)生爭議,使得權利人或濫用權利或權利得不到保護,也為法官審理案件提供了很大的伸縮性,使得司法界有很大的空間發(fā)揮創(chuàng)造。為了克服這一弊病,確定隱私權的內(nèi)容就顯得甚為重要了,其界定標準也就更有必要予以理論上探討以便使其更易于在司法實踐中操作。尤其是在目前科技發(fā)展、社會復雜、媒體多元的時代里,人們接觸的事物也日趨頻繁,個人精神上及心理上的感性(sensation)也更臻于敏感,使得人們在公眾生活中,備感私生活不受干擾之需要;那么隱私權要得到保護,就必須先界定其內(nèi)容。
(二)隱私權的內(nèi)容剖析
隱私權的內(nèi)容是什么或者應涵蓋哪些方面?理論界對此有不同見解。我國學術界關于隱私的內(nèi)容有三種觀點:第一種,僅限于保護不愿公開或告人的個人的事情(即私人信息),稱之為“信息說”;第二種,限于保護私人生活不受侵擾(即私人生活安寧)與私人信息,稱之為“信息安寧說”;第三種,保護的內(nèi)容包括個人信息、個人生活與個人私事決定,稱為“信息+安寧+決定說”[2]11。有學者認同第三種觀點,認為隱私權的內(nèi)容至少應當包括以下幾個方面:⑴個人有生活安寧不受非法干涉的權利;⑵個人享有自己個人信息的控制與保守權;⑶權利人享有對自己隱私的“利用權”[4]284。筆者認為上述觀點均有失偏頗,尤其是第一第二種觀點,并沒有給出明顯的范圍界限。盡管民法是私法,崇尚個人意思自治原則,但這并不意味著權利人行使權利可以無邊無界,完全忽視善良風俗與公共利益。像第一種觀點認為隱私僅限于保護不愿公開或告人的個人事情,這一觀點顯然是以權利人為中心,使權利人有“金口玉言”之嫌,勢必導致權利人權利的濫用,進而不利于保護相對人或義務人的利益,這是與法律的公平原則相悖的。而第二、第三種觀點都在第一種觀點基礎上做了進一步細化,筆者認為這些細化只是形式上的,實質(zhì)上并沒有一針見血地點破隱私內(nèi)容的真諦。因為隱私,私而隱之,若公開則會給權利人帶來一定的影響,隱私是個相對概念,沒有絕對的隱私,隱私是因人因時因地而異的。上述觀點均有走極端之嫌,容易使隱私泛化。舉例示之,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公布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也應該允許他人轉載其電話號碼。但是,如果某人向他人披露的隱私具有特定的范圍,那么,該隱私的公開限于特定的范圍之內(nèi),具有相對的非公開性,所以仍然受到隱私的保護[5]。再如,現(xiàn)在青年人戀愛,有的喜歡問對方有沒有“初戀”或者謂之“戀愛史”,這能否視為一方在探問對方的隱私?如果對方愿意坦白相告,他所謂的隱私還是隱私嗎,另一方有義務為其保密嗎?若對方以隱私為名而不愿啟齒,這是否會與所謂忠貞愛情相沖突呢?再有,現(xiàn)在大學生找工作,有的用人單位需要了解應聘人員的一些信息,諸如身體狀況、家族病史、在校成績及其表現(xiàn)等。還有常見的,在校學生考試作弊或考試成績不合格,學校予以通報批評或以成績高低排名次等等,諸如此類案例屢見不鮮。
以上種種現(xiàn)象可以歸結為以下幾個問題:“戀愛史”、“家族病史”、“考試成績”等等個人信息能否作為隱私的內(nèi)容?知情權與隱私權的矛盾?隱私的界定標準?
(三)界定隱私權內(nèi)容應予考慮的因素
1.國情原則
不論是在理論界還是實務界,界定隱私一定要結合本國國情。鑒于隱私的相對性與發(fā)展性,隱私在人類社會的不同發(fā)展階段有不同的內(nèi)容,那么,在相同的歷史時期,不同國家和民族的人們對隱私的認識也不同。甚至對同一事項,有些國家的人認為是隱私,而另一些國家的人則可能認為不是隱私。例如,中國人交往,總喜歡打聽對方的年齡,論一下大小以表示親密,而在西方社會,成年人尤其是婦女的年齡與體重,一般被認為是隱私,不能隨意打聽,更不能直接向?qū)Ψ桨l(fā)問[6]90。盡管現(xiàn)在東西方文化有一定交叉融合,亦要考慮一國的具體國情,將其放在一國國情的大背景下予以界定。
2.經(jīng)驗主義為主,權利人同意為輔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健康”一詞已不僅僅局限于人的身體生理機能,它還涵括了人的心理狀況。心理學將人的性格分為內(nèi)向與外向,而一般內(nèi)向的人較之外向的人更敏感,自尊心更強,更易出現(xiàn)心理問題。對此,臺灣學者呂光認為,未經(jīng)本人同意前,其與公眾無關的私人事務,不得刊布或討論,即學界主張的“同意原則”。該原則提出的理由無非是考慮到了隱私是因人而異,當然更多的是考慮到人的自尊心受挫程度的差異,更好地照顧了權利人的利益,并且又與當下人權意識及和諧社會相吻合。但同意原則在實際生活中操作起來難免會使“隱私權泛化”,權利人易濫用權利,義務人則不敢輕易觸動權利人敏感的“神經(jīng)”。因而,要在其間尋求平衡,在筆者看來,應以一般常人的經(jīng)驗來思量,根據(jù)具體個案具體分析,特殊情況下才需征得權利人的同意。
四、隱私權的民法保護
我國各法律部門對隱私的保護均有涉及且較為零散。本文在此僅對隱私在民法方面的保護做一探討。
眾所周知,我國《民法通則》沒有直接規(guī)定對隱私權的保護,而是通過司法解釋將之限定在名譽權的范圍內(nèi),這顯然已不能滿足當前人們所需,那么,為了更好地保護權利人的隱私,民法應當怎樣做出規(guī)定呢?在國外,美國1974年隱私權保護法(Privacy Act of 1974)是一個比較系統(tǒng)全面的保護公民隱私權的立法。我國是否有必要也單獨立法呢?筆者認為,大可不必,因為如果隱私權單獨立法的話,那么與之并列的其他人格權亦要單獨成法,這顯然會使法律更龐雜煩瑣且浪費立法資源。值得一提的是,2002年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討論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草案》將隱私權明確規(guī)定為具體人格權,并將其范圍規(guī)定為私人信息、私人活動和私人空間[7]125。
筆者認為,對于隱私權的保護,可在未來的民法典中予以科學合理的規(guī)定,可以列舉并加之兜底條款,這樣既彰顯了我國重視隱私的保護又可為將來出現(xiàn)新型糾紛留有余地。這不僅符合我國立法的一貫做法,而且便于法官操作亦為法官留下一定的自由裁量空間。這樣使審判權有張有弛更利于和諧社會的構建。
五、結語
在司法實踐中,關于隱私的界定或隱私權的保護范圍甚為重要。雖然現(xiàn)有的隱私權概念具有一定的指引作用,但卻實用價值不大。因為隱私的相對性與可變性使得我們在把握隱私內(nèi)容的時候,不宜簡單從概念出發(fā),自上而下地推導出隱私的內(nèi)容或類型,我們必須從個案本身考慮,多關注一些實踐,在實踐中通過對案件本身自下而上地提煉與把握。故而筆者提出在界定隱私時的國情原則與經(jīng)驗主義為主、權利人同意為輔兩個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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