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瑤
摘 要:羅伯特·杰維斯是一位著述頗豐的西方國際關系學者,始終堅持將認知心理學的基本概念和研究方法運用到國際關系研究中,希望通過對微觀層次的行為體的心理分析,更深入地了解國際關系中安全困境的實質,找到國家間沖突的實質及解決方法。其中,他于1976年出版的《國際政治中的知覺與錯誤知覺》一書全面闡述了國際政治心理學的理論體系,成為國際政治研究中認知心理學派的代表作。首先簡單介紹了《國際政治中的知覺與錯誤知覺》的理論分析框架,然后掃描了該書有關國際政治中認知心理研究的成果,最后對這一理論作為一種研究國際沖突的方法具有的影響及存在的問題進行探討。
關鍵詞:國際政治;認知心理學;羅伯特·杰維斯
中圖分類號:D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18-0005-02
羅伯特·杰維斯(Robert Jervis)是一位著述頗豐的西方國際關系學者,研究領域也相當廣泛,包括國際政治中的戰(zhàn)略性互動、國際政治中的知覺與錯誤知覺、復雜系統(tǒng)效應和非本意結果等多個方面。 雖然杰維斯的研究領域非常廣泛,但他始終堅持將認知心理學的基本概念和研究方法運用到國際關系研究中,希望通過對微觀層次的行為體(特別是決策者)的心理分析,更深入地了解國際關系中安全困境的實質,找到國家間沖突的實質及解決方法。其中,他于1976年出版的《國際政治中的知覺與錯誤知覺》一書應該是其最成熟的一部理論著作,全面闡述了國際政治心理學的理論體系,成為國際政治研究中認知心理學派的代表作。
一、研究國際沖突的個人視角
《國際政治中的知覺與錯誤知覺》主要通過聚焦個人層次從而試圖發(fā)展一種研究國際沖突的微觀層面國際政治理論。眾所周知,沖突與合作一直是國際政治領域永恒的研究問題,主流國際關系理論越來越傾向于宏觀或中觀層次上的研究,而“個人在國際政治分析中從未成為一個常見的范疇” [1] 。而杰維斯正是敏銳地意識到這一點,試圖通過分析國家決策中的個人(特別是決策者)的心理認知來觀察國際政治,打破整體論和結構主義理論在主流國際關系理論中壟斷的地位。
相對于個體概念而言,國家事實上是一個抽象的實體,國家作為這樣一個客觀實體的抽象性便決定了國家行為作為一個分析變量時似乎難以把握。然而,國家行為終歸是要通過人的個體行為表現(xiàn)出來的,個人在國際政治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1]10-11 。國際關系心理學流派個體心理分析理論的主要理論預設是個體作為國家行為的行使主體,一國的國家領導人與政策精英才是抽象國家行為的具體實踐者。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個體尤其是領袖或重要的領導人建構了一國的國家行為。在此基礎上,杰維斯提出的理論假設為:在不確定的國際條件下,國家決策者事實上很容易發(fā)生錯誤知覺,而且在多數(shù)情況下傾向于將其他國家視為具有沖突意圖的對手,并夸大對方的敵意。因為互動的雙方都趨向于發(fā)生這樣的錯誤知覺,國際沖突的幾率將會明顯大于合作的幾率 [2]。因此,作者抽提出兩個研究變量:決策者的知覺(自變量)與國家之間的沖突行為(因變量)。這兩個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即是:國家決策者之間的錯誤知覺很可能會加劇國家之間的沖突,甚至會導致國家之間的戰(zhàn)爭。
二、錯誤知覺的生成機制
在提出理論假設之后,杰維斯將心理學中幾個重要的導致錯誤知覺的機制運用到國際關系研究中,并運用大量的歷史數(shù)據證實自己的假設,分析了為什么決策者會發(fā)生錯誤知覺。錯誤知覺的產生機制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分別是認知相符現(xiàn)象、誘發(fā)定式及歷史學習和類比。首先是認知相符現(xiàn)象,即人們總是傾向于保持自己的原有知識,希望能將新的信息融入原有的認識框架。如果新信息與原有知識不一致時,他們往往會對其視而不見甚至曲解誤斷,以使新信息與原有的知識保持一致。其次是誘發(fā)定式。人們在接收到外來信息時,往往會以他們即時關注及考慮的問題為定式,并據此來認識和解讀接收的信息。即便在信息完全溝通的情況下,雙方也很難理解發(fā)送信息者的意義。如果處于相互敵對和有限溝通的情況下,加之由于政府內部信息的不平衡、雙方關注點不同等因素的影響下,錯誤知覺就更常發(fā)生。第三是歷史包袱。人們往往從歷史事件中吸取教訓,但如果機械地將現(xiàn)實同歷史相比,則會由于人的認知局限產生誤導,將一些實質上不相同的現(xiàn)實事件同歷史事件牽強地聯(lián)系在一起,出現(xiàn)嚴重的錯誤知覺。
在從理論層面探討了錯誤知覺的種種生成機制后,杰維斯繼續(xù)剖析了四種常見的錯誤知覺。首先是國家決策者往往傾向于將其他國家視為團結一致、高度令行禁止的行為體,在這種設定下任何事件的發(fā)生都是對方有計劃的而絕對不是無意或偶然的。其次,決策者往往過高估計自己對其他國家的影響力和自身作為目標的重要性。假如對方國家的行為與己方期望一致,那么決策者往往容易高估其自身政策對結果產生影響的程度;但如果對方國家的行為與己方期望不相符,決策者往往認為這是對方的敵意預謀,而非對其自身行為的一種反應。第三是一廂情愿(wishful thinking)的認知陷阱。由于期望和懼怕塑造著個體的知覺,行為體所感知到的往往是他們(潛意識里)所希望感知到的東西。最后是認知失調,即決策者總是為自己的既定政策尋找理由,以自圓其說。
三、評介與思考
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以來,心理學界興起了一場認知革命。之后,國際關系研究中也大量借鑒了認知革命的成果,包括心理學中的社會學習理論、信息處理加工、意象與信念體系及知覺與錯誤知覺等在國際關系的理論分析中得到了廣泛的領會和運用。其中,羅伯特·杰維斯無疑成為這一領域的領軍人物,進行了將心理學的概念和方法運用到國際政治研究的開創(chuàng)性嘗試,揭示了一個理性行為體是如何由于心理機制和認知過程中的偏差而帶來難以避免的非理性決策[3]。同時,杰維斯的理論成果具有重大的現(xiàn)實指導意義。認識到個體知覺的根源將有助于減少國際關系實踐中大量存在的錯誤計算與誤解,有助于學者和決策者對其他國家的意圖進行更為精確的分析,從而能制定或提供比僅僅依靠 “國家利益”分析框架對國際關系的分析更有效的政策。
當然,杰維斯國際政治心理學的研究也存在自身的局限性。第一是理論解釋力的不足。國際沖突和戰(zhàn)爭的原因是國際體系、國家內部及決策者多個層次上不同的變量間相互作用的結果,僅僅單純從心理學角度去分析是難以完全說明戰(zhàn)爭產生的根源的。正如美國學者沃納·利瓦伊(Werner Levi)教授指出的那樣,“在這些關于戰(zhàn)爭的心理根源的生動猜測中,總是缺少一種把人的根本天性同戰(zhàn)爭的爆發(fā)聯(lián)系起來的環(huán)節(jié)?!_的做法往往是把人的心理因素和人類本性歸納為戰(zhàn)爭的條件,而不是戰(zhàn)爭的根源。”[4]第二是理論模型與個案研究的問題。杰維斯運用心理學中已有的研究成果(理論范式和研究方法等)進行國際關系層面的實證研究,而理論研究和創(chuàng)新略顯不夠。所以,這種研究取向客觀上將導致國際關系心理學的理論說服力不足并大大限制它的發(fā)展空間。同時,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政治現(xiàn)象往往具有煙云的特性,是多種因素和變量共同作用的結果。而心理學研究中一般注重運用的是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杰維斯借鑒的很多結論也都是實驗室的結果。這些結論在應用到國際政治事務的分析時是否足夠客觀及有效,尚有待驗證。第三是政治心理與國家政治文化問題。政治心理研究是與一國的政治文化研究緊密相連的,但現(xiàn)有研究在兩者的結合上存在一定的缺陷。首先,現(xiàn)有對個體心理的研究、國家決策和國際危機的心理分析等大部分都拘囿于歐美文化情境。有學者就認為杰維斯僅局限于分析“大國間關于戰(zhàn)爭以及雙方意圖的議題?!珜τ趪H談判以及南北關系則幾乎沒有涉及?!盵5]這種背景之下的理論成果能否超越時空的局限而具有普遍相通的適用性,至少還有待于進一步的確證。其次,杰維斯“僅僅討論了個人經歷是如何影響觀念預期的,但忽視了整個官僚文化、社會背景等對個體認知起到的作用。”[5]這說明我們需要把個體心理與社會心理的研究高度統(tǒng)一起來,需要進一步解釋歷史事件和社會實踐對個體的身份、思維、個性與認知等心理因素的建構作用。
總之,“杰維斯的著作填平了外交決策理論與認知研究之間的鴻溝?!瓕€體信息處理與認知重建之間的互動做了迄今為止最好的分析?!盵6]因此,我們應重視個體層次在國際關系研究中的重要作用,運用前輩學者業(yè)已取得的成果進行更多的實證分析乃至于理論的創(chuàng)新。
參考文獻:
[1]米歇爾·吉拉爾.幻想與發(fā)明——個人回歸國際政治[M].郗潤昌,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
[2]羅伯特·杰維斯.國際政治中的知覺與錯誤知覺[M].秦亞青,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
[3]Robert Jervis.Hypotheses on Misperception[J].World Politics,1968,20(3): 454-479.
[4]詹姆斯·多爾蒂,小羅伯特·普法爾茨格拉夫.爭論中的國際關系理論[M].閻學通,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
[5]L. Freedman.Book Review of Perception and Misperception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J]. International Affairs,1978, 54(1):94.
[6]Albert Eldridge.Book Review of Perception and Misperception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J].The Journal of Politics, 1977,39(4): 1106-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