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欣欣 胡小婕
摘 要:在西方文化中,中國不是現(xiàn)實地理上的一個現(xiàn)實的國家,而是文化想象中某一個具有特定政治倫理意義的他者空間。作為經(jīng)濟、政治、人文的縮影的文學作品是西方國家對“中國形象”描述的最佳體現(xiàn)。本文透過20世紀的美國文學作品,對不同時期的“中國形象”進行分析與闡釋,以期能清晰地解讀美國“本土”所構筑的中國形象,看到中國形象的產生與流轉、認識與想象、虛構與偏見、現(xiàn)狀與可能。
關鍵詞:英美文學 中國形象 心理 文化
每一個時代,在西方都可以找到一個塑造中國(人)形象的代表,13至14世紀是意大利人,16至17世紀是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18世紀是法國人,19世紀是英國人,20世紀是美國人。美國人對中國的認識經(jīng)歷了一個變化的過程,這個變化在它的文學作品、新聞報道里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通過對20世紀美國文學作品中“中國形象”的探索,有助于我們了解“中國形象”的變遷與流轉。
一、形象的內涵
比較文學意義上的形象(image)是指一國文學對他國形象的塑造與描述。法國當代比較文學學者巴柔將它定義為:“在文學化的同時也是社會化的過程中所得到的關于異國看法的總和。”據(jù)此,我們可以把文學中的“中國形象”理解為:國內外讀者通過閱讀文學作品而形成的對中國國家、政治、文化整體的有關價值觀、倫理觀、審美理想、生命力、精神風貌、社會狀況等的總體印象和評價。
二、西方“中國形象”研究
作為一個古老而遙遠的東方大國,中國在西方人的眼里一直有著某種神秘色彩,自馬可波羅時代以來,西方人一直未曾停止過對中國的了解,格里高利·布魯、史景遷、夏伯嘉等人都剖析了16世紀至20世紀西方中國觀的演變歷程,概括為16世紀的好奇,17、18世紀的崇尚與批評,19世紀的否定,20世紀上半葉的肯定。目前西方學者在研究西方中國觀時,運用最多的是??碌摹皺嗔ΑR”理論與薩義德的“東方主義”理論。??绿岢觥白鳛樵捳Z的知識是緊密地同權力聯(lián)系在一起的。知識話語的產生和散布要靠權力的運作,而且知識作為話語本身就是權力的一種表現(xiàn)。反過來,權力的運作也離不開知識話語的參與”。許多論著紛紛依此理論來分析西方人筆下的中國,也多認為西方關于中國的話語都反映著權力的影子——西方政治意圖與外交策略。作為后現(xiàn)代理論的典型代表——東方主義,薩義德強調:“東方是歐洲的‘他者形象,東方學是西方用以控制、重建和君臨東方的一種方式,帶有19至20世紀歐洲殖民主義強烈而專橫的色彩?!睂Υ耍瑢W者們在研究西方中國觀時,既肯定東方主義的合理性,也從不同時空下的中國觀,對“東方主義”提出了質疑。西方中國觀是西方在特定歷史進程中,在不同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條件下所形成的中國觀,有著復雜的特殊性。
三、美國作家視野下的“中國形象”
眾所周知,西方人心目中異域文化形象總是在歷史的進程中搖擺不定。英國著名漢學家雷蒙·道森曾說過:“歐洲人對中國的觀念在某些時期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有趣的是,這些變化與其說反映了中國社會的變遷,不如說更多地反映了歐洲知識史的進展?!睋Q而言之就是西方人將自我欲望投射到他者(中國)身上??v觀20世紀的美國文壇,中國形象一直在積極與消極、正面與反面、肯定與否定之間來回搖擺,展現(xiàn)了美國作家對中國的想象與認知,以及對自身欲望的體悟與維護。當他們想要掠奪落后的中國時,中國就被刻畫成地獄,中國人也被描述成惡魔;當他們對國家制度、國際環(huán)境、宗教信仰等不滿時,中國則被宣揚成一片樂土。
1.20世紀30年代之前的中國形象
在美國20世紀早期的各種文學作品描述中,中國人長相丑陋怪異,“看上去可怕得難以形容,頭大得像野牛,眼睛小得像剛出生的小鳥,朝天的鼻子像貓,撅著的嘴巴像狗,腰細得像螞蟻,腿短得像閹豬”。陰險狡詐、道德敗壞便是中國人典型的性格,那些生活在唐人街的“中國佬”,在美國人看來,“他們中大多是些惡棍罪犯,他們迫不得已離開中國,卻沒在西方世界謀生的本領,就只好依靠他們隨身帶來的犯罪的本事”。深入英美國家大街小巷的付滿楚博士便是恐怖之源、邪惡之最形象的典型代表。
在當時大多數(shù)美國文學作品中,鴉片是中國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德·昆西和薩繆爾·柯勒律治都在自己的作品中把鴉片等同于中國,將吞云吐霧當作是中國人特有的國民性。此外,中國社會到處都是冷漠殘忍、愚昧迷信:虐待兒童,禁錮婦女,高壓酷刑,奴役百姓。在《中國人的氣質》中,明恩溥辟專章,羅列了幾十個事例用以論證中國社會的冷酷與落后。
2.20世紀30至50年代的中國形象
30年代,以賽珍珠的《大地三部曲》(《大地》1931,《兒子》1932,《分家》1935)為代表的美國文學出現(xiàn)了一種詩化傳統(tǒng)中國的傾向,中國形象也從陰暗走向光明。通過對祖孫三代經(jīng)歷的敘述,《大地三部曲》所塑造的剛毅、勤勞、質樸、善良的中國農民形象,不僅引起美國人民對中國的關注,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扭轉了19世紀以來美國社會對中國形象丑化與抵觸的潮流。
然而,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國抗日戰(zhàn)爭、抗美援朝的勝利以及紅色政權的建立,中國再次成為與西方國家對抗的邪惡之國。40年代后期到50年代,美國文學作品中所展現(xiàn)的“中國形象”迅速從光明再次陷入黑暗。中國在美國人偏激的想象中,孕育著可怕的力量,它不僅威脅著其他國家,也威脅著人們關于世界與人性的觀念與信仰。西方人眼中,中國共產黨政權下的所實施的政策都是邪惡的、暴力的、毀滅性的。蘇珊·拉賓在《螞蟻山》一書中描繪的農村集體化運動的可怖景象便是美國文壇對中國形象極度否認的重要體現(xiàn)。
3.20世紀60至70年代的中國形象
50年代末,歐洲出現(xiàn)了美好的中國形象,這一形象逐漸傳到了美國,與此同時,越南戰(zhàn)爭和“水門事件”在一定程度上使美國人的現(xiàn)代西方文明政治倫理及其核心價值觀受到極大沖擊,中國形象的美化傾向于60 年代末70年代初達到高峰。美國文學作品中贊揚新中國的紅紅火火的物質文明建設、樂觀向上的民主精神、人道主義的社會制度比比皆是。一度邪惡的中國形象得到矯正、美化甚至崇拜。在不少知識分子看來,當時的中國是理想烏托邦的化身。保羅·霍蘭德(Paul Hollander)便在《政治朝圣:西方知識分子前往蘇聯(lián)、中國與古巴的旅行1928—1978》一書中,詳細描繪了60至70年代西方美好的中國形象。
4.20世紀末期的中國形象
80年代初,中國形象再一次經(jīng)歷美好像邪惡的轉變。西方70年代左翼思潮與左翼運動從高潮走向回落使得中國形象遭到冷落。而毛澤東逝世,四人幫被打倒,文化大革命的揭露,“幾乎一夜之間,在我自己的頭腦和絕大多數(shù)美國人的頭腦中,中國形象就改變了。此前中國是一個可喜可愛的生長著大熊貓與農民的土地,具有深厚的歷史與美好的未來。而在此之后,中國變成了血泊中的土牢”。西蒙·萊斯(Simon Leys)甚至在《中國陰影》(Chinese Shadows)中將“急不可耐地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說成是“還不如稱頌一位截肢者,說他的腳永遠不臟”。
20世紀末掀起了全球化熱潮,中國經(jīng)濟、軍事實力日益壯大,出現(xiàn)了中國“威脅論”。作為文學作品中的文化他者,中國依舊是被排斥、被否定、被貶低的對象。西方未曾改變,中國形象也從未被改變過。
美國的中國形象展現(xiàn)的并不是實際版圖中一個現(xiàn)實的國家,而是在二元對立原則下,想象地圖上的一個文化“他者”。在這近百年的歷程中,透過文學作品,我們清楚地看到了“中國形象”的兩種原型(美好的烏托邦與邪惡的地獄)是如何在不同時代反復出現(xiàn),也看到了不同歷史條件下,美國人是如何選擇不同的原型并加以渲染的。對20世紀美國文學中的中國形象的分析,并不是為了證明美國在某一時期對中國形象的誤讀與否,而是希望揭示“中國形象”的意義結構原型,了解其折射出的西方的文化心理,重建中國對西方文化的態(tài)度與觀念,并尋找自身文化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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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盧欣欣、胡小婕,碩士,江西理工大學外語外貿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編 輯: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