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波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 100038）

一、引言

1962年，托馬斯庫恩出版了他的《科學革命的結構》（下文簡稱《結構》）一書，該書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范式理論，揭示了科學革命的結構，開創(chuàng)了科學哲學的新時期。在范式理論中，庫恩對科學共同體理論進行了詳盡的描述，后來該理論為不同學科研究人員所重視，對學科形成自己的共同體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2011年，修訂后的《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yǎng)學科目錄》在法學門類下增列公安學為一級學科，這一突破性的進展為治安學二級學科地位的確立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平臺。當前，學科建設成為治安學頭等重任，如何形成學科的范式，共同體在其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因此，治安學共同體研究應被學科理論研究所重視。

二、科學共同體概述

通讀庫恩的《結構》會發(fā)現(xiàn)“范式”和“科學共同體”兩詞經常同時出現(xiàn)，他在1969年為本書再版的《后記》中專門討論了兩者之間的關系，他認為，尋找范式的過程就是對科學共同體考察的過程，從某種意義上講，庫恩的范式是建構在他對科學共同體考察的基礎上的。

（一）科學共同體的含義

科學共同體是科學活動認知的主體，由專司某項研究的科學家群體組成。他們具有共同的研究目標、概念、學科術語，大致相同的學術觀點，參閱相同文獻資料、教材，具有共同的學科價值追求。共同體內部的交流比較充分，對于專業(yè)方面的看法較為一致。對于相同的文獻，共同體成員的理解相差無幾。［1］不同的共同體之間，由于概念、術語、觀點不同，相互之間難以交流。庫恩認為：“一個范式就是一個科學共同體的成員所共有的東西，而反過來，一個科學共同體由共用一個范式的人組成?！保?］也正是由于他們對共有范式的掌握，才組成了這個集體。因此，科學共同體是指擁有同一個范式的科學家集團。

共同體根據(jù)研究對象和研究范圍分為不同的層次。從最廣泛的意義上講，所有從事自然和社會科學研究的人員組成一個大的共同體，即科學共同體；低一層級的是自然科學的共同體、人文與社會科學共同體、農林科學共同體、工程與技術科學共同團體等；再低一層級是更為專業(yè)的共同體，如理學共同體、工學共同體、法學共同體等。本文探討的科學共同體限于學科的共同體。

（二）科學共同體的構成要素

1.具有相當數(shù)量的研究人員

科學共同體是由一定數(shù)量的研究人員組成的。需要說明的是，烏合之眾是不能形成科學共同體的?？茖W共同體內部一般根據(jù)不同成員的理論貢獻，自然形成各自在共同體中的地位。一般意義上講，共同體由核心人物、骨干成員、追隨者、外延人員組成。共同體成員雖然是有一定數(shù)量的人員組成，但并不是要求共同體成員數(shù)量越多越好。

2.具有鮮明的“內核”，共有一整套范式

科學共同體之所以能從科學研究群體中脫穎而出，就在于具有鮮明的“內核”。這個“內核”就是共同體精神，即共同體的價值追求，這種價值追求或是求真求實，或是追求人類社會共有價值理念等。這個“內核”是一個學科區(qū)別于其他學科最為本質的東西，是共同體得以存在和發(fā)展的根本。沒有這一鮮明的“內核”，即便是擁有一定數(shù)量的研究人員，也不能稱之為科學共同體。除了這一“內核”，共同體還擁有一整套學科框架，如共有的核心概念以及相同的研究對象、研究方法和風格、學術觀點、理論體系等，它們是由共同體核心人物締造，擴及到集體，并且被集體強化的結果。［3］王建華教授認為，一個學科成功創(chuàng)立的標志是在一些學科英雄的持續(xù)努力下，由學科經典文本所展示出的一系列新的理論建構取得了驚人的成功或強烈的社會反響，以至于能夠引起本學科從業(yè)者以及其他相關研究者對它的忠誠與追隨。［4］總之，科學共同體是具有鮮明的“內核”、共有一整套范式的學術組織，這是它與其他學術組織和研究團體的根本區(qū)別。

3.具有較高的科學聲望

除了有一定數(shù)量的研究人員，具有鮮明的“內核”，共有一整套范式外，科學共同還要擁有較高的科學聲望。科學聲望不是科學共同體形成后就自然會得到的，而是科學共同體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自然與社會的真實，提出某種科學標準，解決問題的某種模型和方法，從而對人類認識自然和社會發(fā)展具有某種積極作用而贏得其他科學共同體、社會公眾的認可與尊重，獲得較高的學科聲望。

三、提出治安學共同體的意義

科學共同體是人類科學認知活動中一個獨特的建制，是人類整個文化大系統(tǒng)中的一個文化子系統(tǒng)。治安學共同體作為科學共同體的組成部分，其形成、發(fā)展及其演進也受到科學共同體自身發(fā)展規(guī)律的影響。提出治安學共同體并對其加以研究的目的就是更好地遵從科學共同體發(fā)展的規(guī)律，以利于學科本身的研究。

（一）共同體本身所具有的價值規(guī)范性對其成員的科學研究具有導向作用

任何學科在被承認為科學之前都要經過長期的演變，并由相應的評價體系對其予以認可。同時，任何一個學科的研究人員若被稱為科研人員，即在某種程度上承認其研究遵從一定的范式，在被共同體正式認可和接納前，都要經過嚴格的訓練與篩選，同時要進行長達數(shù)年的專業(yè)訓練與熏陶，他們的研究世界就是以他們的專業(yè)為中心的世界。庫恩認為，如果一個人對這樣一個在自己一生中起巨大作用的價值系統(tǒng)和規(guī)范系統(tǒng)沒有作出反應，那將是令人驚奇的。一個人如此整個地淹沒在一個價值規(guī)范系統(tǒng)之中的明顯效果之一就是：科學共同體的價值規(guī)范在發(fā)展個人的科學觀上起到了特別巨大的作用。［5］因此，一個置身于治安學共同體中，并且長期受到學科訓練和熏陶的人，其思維模式和價值觀念必然受到本學科價值規(guī)范的影響，共同體強大的價值規(guī)范導向作用，使得其成員的研究必然遵從學科的基本范式。

（二）共同體的確立有利于研究人員的交流

學科是按照一定的內在邏輯，將科學劃界后的產物。從事某項專門研究的人員的數(shù)量是有限的，因此，科學研究常常帶有主體的傾向性。這些擁有相同研究興趣的研究人員，基于研究的需要，必須保持經常性的接觸并建立某種聯(lián)系，經常組織或參加某項國際或國內的學術會議，相互交流學術觀點。共同體形成后，自覺地承擔這一使命，并創(chuàng)造多種方式，便利學科內部的交流。但是，需要說明的是，學科本身帶有的這種主體性，使得學科的理論具有個人傾向性。因此，所有的科學活動并非文獻描述的那樣是純客觀的，而是某種個人觀點與價值的滲透。共同體形成初期，它的成員不是成百上千，往往是幾十人甚至是十幾人，但是有志于此研究的人員通過理論開拓使學科展現(xiàn)出的魅力吸引了一批有志于此的追隨者，而后逐漸形成的共同體對通過內部交流與外部開拓保持了研究的深入，使共同體逐漸形成一種勢力。

（三）共同體為學科研究搭建基本的理論框架并訓練受教育者

共同體作為專注于某項研究的團體，通過長期的理論演進，逐漸形成了一種整體理論框架。這種框架具有定向焦距作用，既有利于團體成員解除思想禁忌，打開研究思路，又能收斂思維邊際，使成員的思維沿著某一特定方向進行發(fā)散。這種整體框架把學科的常規(guī)研究相對集中并限制在選定的領域。［6］“正是這些因信仰范式而產生的限制，對科學的發(fā)展成為不可缺少的；正是由于集中注意狹小范圍中比較深奧的問題才會迫使科學家仔細而深入于自然界的某一部分，否則就不能想象?！保?］治安共同體形成后確立的理論框架，對治安學受教育者進行整體性的理論熏陶與塑造，對其確立治安學的研究范式具有重要的作用。

四、治安學共同體的現(xiàn)狀

治安學是研究如何維護治安秩序、保護社會和公民安全一般規(guī)律的科學。我國自清末引進警察制度后便開展了治安學的研究，民國時期，治安學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新中國成立以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治安學研究取得了長足的發(fā)展。在此期間，以高等公安院校為陣地的治安學研究團體開始出現(xiàn)，對學科的發(fā)展具有巨大的推動作用。

（一）擁有相當數(shù)量的研究人員和學生群體

據(jù)初步統(tǒng)計，以公安院校為陣地，專司治安學研究的人員高達八百余人，部分高校以系部為依托，吸收公安實戰(zhàn)部門調研人員成立治安學的研究所或研究中心，各級社會治安綜治部門和公安機關理論調研部門專司治安學研究的人員雖數(shù)目不詳，但已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因此，治安學研究擁有一支穩(wěn)定的團隊。同時，治安學依托公安與非公安高校開展本科生教育，擁有數(shù)量龐大的學生群體。據(jù)相關統(tǒng)計，全國高校中本科開設治安學專業(yè)的有24所（公安院校16所，地方和政法院校8所），2010年、2011年全國本科治安學專業(yè)招生規(guī)模分別為2 140人和2 821人。［8］由此形成的師生共同體對治安學研究的推進和學科的社會影響都有積極的作用。

（二）擁有清晰可辨的“內核”，具備較為獨立、完整的知識體系和學科體系

研究對象是一個學科區(qū)別于其他學科的重要特征，它決定著這個學科的性質和地位，并對學科的發(fā)展方向進行預設性規(guī)定。經過長期的研究與不斷論證，治安學的研究對象日漸清晰，取得了較為一致的共識。從現(xiàn)有的研究來看，治安學研究對象是公共安全與治安秩序。因此，維護治安秩序和保障公共安全是治安學共同體的終極價值追求，為治安學的進一步發(fā)展奠定了良好的根基，并對治安學理論不斷地豐富、完善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治安學目前已經擁有相對獨立的專業(yè)知識體系，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方面：一是在借鑒、應用其他學科理論的基礎上，形成了較為完整的理論體系，主要包括治安學原理、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理論、社會治安控制的基本理論、社會防控體系理論、動態(tài)穩(wěn)定論、安全防范理論等；二是從專業(yè)術語中逐步形成了以核心概念、基本概念、普通概念構成的治安學概念體系，如治安秩序、公共安全、治安控制、治安管理、治安效益、社區(qū)警務、涉外警務、治安耳目、堵截、守望、盤查、安全檢查、治安巡邏、重點人口、高位人群、出入境管理、消防監(jiān)督、消防管理、消防組織、交通規(guī)劃、交通勤務、交通監(jiān)測等，這些概念和術語是其他學科不能包容和取代的；三是形成了較為完整的方法論體系，如社會調查法、比較研究法、內容分析法、實證研究法、經驗研究法、實驗研究法和系統(tǒng)研究法等；四是出版了高質量的學術刊物和學術著作；五是具有較完整的學科體系。［9］

（三）逐漸顯現(xiàn)的學科聲望

秩序和安全是人類社會基本的、永恒的價值追求。治安學主要的研究對象——治安秩序和公共安全，從一個側面打開了科學對于人類社會發(fā)展的這種基本價值追求的探究，迄今為止，沒有一個學科將兩者統(tǒng)一并作為學科的主要對象進行研究，這種探究對于人類社會的運行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治安學將學科自身的研究融入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中，從而獲得了較高的學術品格。治安學共同體的這種努力獲得了越來越多的社會認可，特別是社會轉型期間，由于各種因素導致的社會失序和犯罪高發(fā)對公眾安全形成嚴重的挑戰(zhàn)，公眾呼喚一個有條理、不紊亂、安全能夠得以保障的社會。除公安機關以外，以安全為出發(fā)點，各行各業(yè)對治安專業(yè)人才需求旺盛，這些都使得治安學共同體逐漸被承認并獲得了一定的社會聲望。隨著現(xiàn)代性因素的進一步生成和研究的進一步推進，我們有理由相信，治安學共同體的學科聲望也會逐步顯現(xiàn)并得以強化。

五、治安學共同體形成中存在的問題

雖然當前治安學共同體已經初步形成，但是仍存在一些亟須解決的問題。

（一）學科與專業(yè)概念辨識不清，研究范圍不能明確

“學科”一詞在英文中有兩種定義，一種指人類知識的分支，與英文discipline相對應，另一種指教學科目，與英文subject相對應。兩者是有區(qū)別的，并非所有的教學科目都是知識分支，但所有的知識分支都可以成為教學科目。［10］我國將這兩個詞都譯為學科是不嚴謹?shù)??！逗喢鞲叩冉逃龑W》一書認為，學科是文化和科學的知識依據(jù)內在邏輯而劃分的門類。［11］金吾倫教授認為，現(xiàn)代意義上的學科有的是科學分化產生的，有的則是兩門或兩門以上學科整合生成的，特別是綜合性和交叉學科。［12］“專業(yè)”一詞在英文中譯為profession，其原意是公開表達自己的觀點或信念，與專業(yè)相對的是行業(yè)。著名高等教育專家潘懋元教授認為，專業(yè)是根據(jù)不同的學科體系和社會職業(yè)分工需要，按照一定的培養(yǎng)目標和規(guī)格，對相關人員進行課程教學與職業(yè)實踐，是人才培養(yǎng)的基本單元。［13］因此，不難看出，學科和專業(yè)是有嚴格區(qū)分的。學科本身是一種知識體系，以科研為導向，重在提高學術研究的水平；專業(yè)依托學科中的部分知識，以社會需求為導向，重在提高人才培養(yǎng)的質量。

由于教育學知識的欠缺，在治安學的研究中，一些研究人員主觀上將治安學與治安專業(yè)等同，認為治安學的任務就是培養(yǎng)公安機關所需的專門人才，忽略了治安學作為一門學科的價值性。李健和教授曾撰文對治安管理學與治安學進行了大體的區(qū)分，認為治安管理學是基于公安工作中治安管理業(yè)務來命名的，其研究范圍受公安機關治安管理部門職責管轄范圍的影響或制約，學科的發(fā)展對治安業(yè)務實踐具有嚴重的路徑依賴。［14］1998年，教育部在修訂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yè)時，將治安管理學專業(yè)改為治安學專業(yè)，治安學的研究范圍有了較大范圍的拓展。但是，由于長期的路徑依賴形成的思維定式，部分研究人員仍將治安學的研究范圍囿于治安管理業(yè)務之中。在社會轉型的今天，尤其是治安社會化的當下，這種思維定式或主觀偏見已經與學科發(fā)展嚴重地不相適應。

（二）學術背景各異，偏離研究對象

學科共同體探索的目標應當是相同的，這是本門學科區(qū)別于其他學科的重要標志。由于治安學研究團體中研究人員的學術背景各異，在治安學研究中，或主觀或客觀地以其他學科研究目標作為研究的出發(fā)點，導致研究背離學科范疇。治安學從本質上講是研究如何有效地對社會進行規(guī)范和控制的一門科學，其研究的出發(fā)點應當是如何有效地維護治安秩序和保障公共安全。一些研究人員在研究治安學的過程中，偏離價值追求，雖然治安學從不否認其他學科的價值追求，但是這種出發(fā)點導致其對治安學的貢獻甚少，甚至是相反的。術業(yè)有專攻，雖然治安學是一門多學科交叉的綜合性應用學科，需要政治學、社會學、管理學、法學等提供理論指導、研究方法等，用其他學科理論開展治安學研究對治安學是一種促進，但是這種研究本身必須服務于治安學核心的價值追求。

（三）核心概念認知存在偏差，導致研究不能集中

清晰的概念是學科研究的基點，概念不清則導致研究容易偏離方向?！爸伟病币辉~古今含義不同，作為警學的“治安”一詞又是近代從西方舶來。學界對“治安”一詞的理解目前仍有“大治安”與“小治安”的區(qū)分。這種理解上的不同導致研究的范式出現(xiàn)了重大差別，大治安概念將治安等同于社會穩(wěn)定和綜合治理，小治安將治安定位于公安機關的治安管理。由此導致學術觀點、概念、術語、行話、交流方式出現(xiàn)了重大差別。在庫恩看來，科學共同體內部的交流應當自如，專業(yè)判斷也相當一致。如果治安學共同體在核心概念方面不能達成共識，并任由這種趨勢發(fā)展，專業(yè)交流將會顯得十分吃力，并常常導致誤解。如果繼續(xù)下去，還有可能引發(fā)重大的、難以預料的分歧，導致學科的分裂，危及學科發(fā)展的前途。

（四）研究方法與理論使用存有芥蒂

治安學是一門多學科交叉科學，但治安學擁有自己獨立的研究對象，交叉不等于大雜燴，治安學的交叉是有核心概念和研究對象統(tǒng)率的有機整體，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本身沒有任何學科屬性，其本質是一個關于問題的“解”，或是一種知識的生產方式，治安學的研究方法可以借鑒任何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但是這些方法得出的“解”必須是關于治安學范疇內的。社會科學的一般理論也可以為治安學所用，但是使用這些方法的出發(fā)點是用來解釋治安現(xiàn)象，獲得治安對策的。這些理論可能為某些學科所創(chuàng)立，但是其本質是對一種社會現(xiàn)象的解釋。套用庫恩的話講，這些理論在社會科學范疇是具有可通約性的，如果某一理論在其他學科可以使用，本身說明了使用該理論的學科和創(chuàng)設該理論的學科共屬于社會科學，而研究對象才是一個學科區(qū)別于另一學科質的規(guī)定性。因此，用其他學科理論解釋某一現(xiàn)象不能認為創(chuàng)設該理論的學科涵蓋了治安學，社會科學的理論不應為所創(chuàng)設的學科獨占。這一點，應為社會學研究人員所重視，不能對治安學懷有“殖民”情懷。如果以社會學的研究方法或者理論為本學科所創(chuàng)設而妄加揣測治安學的學科價值，說明社會學本身具有“泛化”傾向而失去了自身的研究方向。

六、治安學共同體的構建

庫恩認為：“在一個新學科發(fā)展的早期，專業(yè)人員的注意力集中在主要是由社會需要和社會價值所決定的那些問題上。在此時期，他們在解決問題時所展示的概念，廣泛地受到當時的常識、流行哲學傳統(tǒng)或當時最權威科學的制約?！保?5］治安學發(fā)展的初期受制于公安機關業(yè)務實踐，治安學發(fā)展的當下困頓于社會學、法學、犯罪學等學科。作為治安學共同體的研究人員，應當自覺自省，通過學術研究與創(chuàng)新，強大自身。

（一）理清學科與專業(yè)的區(qū)別，確定研究范圍

正如前文所述，學科與專業(yè)是有嚴格區(qū)分的，專業(yè)以培養(yǎng)人才為己任，學科以科學研究為要務。治安學專業(yè)雖然都使用了“治安學”一詞，但是并不代表治安學專業(yè)的培養(yǎng)方案和教學大綱所倚重的知識就是治安學學科知識的全部。正如宮志剛教授指出的，目前治安學專業(yè)培養(yǎng)的人才側重于公安機關治安警察的培養(yǎng)，而忽視其他部門、社會治安防范組織治安防范人才的培養(yǎng)，對應用型人才的培養(yǎng)、復合型人才的培養(yǎng)重視不夠。［16］這種現(xiàn)實無疑會對治安學基礎理論的研究造成影響。治安學共同體應對此有清醒的認識：治安學專業(yè)知識體系只是治安學知識框架中的一部分，治安學承載和包容了治安學專業(yè)的所有知識體系，治安學研究不應該囿于公安機關治安業(yè)務實踐。特別是在社會轉型和治安社會化的當下，治安學研究范圍必須重新框定，在解構治安秩序的基礎上，筆者認為，維護治安秩序的主體（治安權威）、維護治安秩序所依賴的規(guī)范（治安規(guī)范）、危及治安秩序的人（治安實體）都應該納入治安學的研究視域，作為治安學的研究范圍。

（二）形成自身獨特的思維模式

學科的本質是一種思維模式，治安學的本質是思考或研究如何維護社會秩序和保障公共安全。治安學共同體應將這一思維模式滲透到自己的學術研究當中，治安的過程及其價值追求也全部在于此。一個學科理論品性的高低不在于這個學科有沒有華麗的外表，而在于有沒有堅實的內在追求，維護治安秩序和保障公共安全所需要的防范、控制、管理或許沒有自由與人權那么奪人眼球，但是，脫離了治安秩序和公共安全的人類社會將是無法想象的。治安學共同體的自覺自省在于抱有這種學術自信，將這種思維模式貫穿于學術研究的始終，堅定不移地將治安的價值追求作為學術研究的最高目標。

（三）強化核心概念認同

李健和教授曾專門撰文強調治安學核心概念研究的重要性，并認為治安學產生、建立、發(fā)展、成熟的重要標志是有自己一套獨有的或特定含義的、明確的、規(guī)范的學術概念，并且概念之間具有內在的有機聯(lián)系。［17］關于什么是治安，什么是治安學，如果在此問題上沒有達成共識，治安共同體隨時會遭遇樹倒猢猻散的結局。沒有核心概念統(tǒng)率的學科是脆弱的，但是核心不能清晰論證也會導致研究的偏向。因此，當前治安學共同體應當在這一核心概念上達成基本共識，既不是“大治安”大的沒有邊際，不知所云，也不是“小治安”小的依賴實踐，不知所求。通過對中外法律文本的對比研究，結合“治安”一詞詞義的古今考證與當前的治安實踐，筆者認為，治安就是運用各種方法達到社會的安定與安寧。正如宮志剛教授所定義的，治安學是以維護治安秩序與公共安全為研究對象，研究國家如何組織動員各種社會力量，運用各種手段，防控和消除各種危害，掌握維護治安秩序、保護社會和公民安全一般規(guī)律的科學。［18］治安學共同體在核心概念上應該達成這些基本的共識。

（四）大膽借用其他學科的研究方法和理論成果

如前所述，治安學本身就是一門交叉學科，借用其他學科的研究方法和理論成果并不會導致治安學學科價值的喪失。只要治安學共同體在使用這些方法和理論上始終堅守治安學的思維模式，堅定治安學的價值追求，其他學科的方法和理論就可以大膽地使用、借鑒，而這些使用和借鑒本身對治安學的發(fā)展是具有推動作用的。

七、余論：構建治安學范式，為承認而努力

王建華教授認為，對學科而言，承認有三種基本形式，即愛的承認、權利的承認和重視的承認。［19］所謂愛的承認是指學科共同體內部成員對學科核心價值理念的忠誠，這種忠誠是一種經過理性思考后情感上的接納與忠貞；權利的承認是在不同學科共同體之間對對方學科地位的尊重，是不同階層和同一階層科學共同體內對于彼此志業(yè)理性思考后的承認；重視的承認是社會對學科的承認，這種承認是社會領域基于學科的聲望和貢獻而給予的肯定與認同。學科共同體內部的忠誠是學科獲得承認的基礎。治安學獲得承認的當下任務是加強學科基礎理論研究，構建治安學的范式，獲得治安學共同體成員情感上的忠貞；在完成愛的承認的同時，擴大學科的影響力，建立學科的聲望，獲得其他學科的承認；在建立學科聲望，獲得權利承認后，學科研究應當強化社會存在，輸出學科價值觀，對社會政策形成影響，獲得社會承認。

為獲得學科承認，治安學共同體當前的努力重心應是構建學科范式，強化共同體的內部認同。正如前文所述，范式首先應當是一種價值觀念和思維模式；其次，范式應當是由學科的核心概念、基本概念、研究對象、研究范圍、研究方法、專門術語、基本理論、經典教材等構成的整體，是指導學科研究的整體框架。一個學科最先獲得的承認來自本學科的從業(yè)者，即同行相互認同為同行。［20］范式對于學科共同體存在的意義在于“求同”，尋找共有點并予以強化，并以此為基礎開展研究，生產知識并解決問題。作為治安學共同體的研究人員，應當正視學科自身存在的不足，也要對學科的價值抱有高度的自信，通過不斷研究與創(chuàng)新，為學科的承認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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