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小說時，我們常常為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曲折離奇的人物命運所吸引，而對小說的細微之處卻缺乏深入的挖掘，比如小說中人物的稱呼。為什么這樣來稱呼塑造的人物呢？其中雖有妙手偶得的靈感火花，但更多的是小說家們深思熟慮反復斟酌的慎重選擇。

小說中人物的稱呼有助于刻畫人物形象。巴爾扎克的現(xiàn)實主義巨作《歐也妮·葛朗臺》中，有這么一句：“老頭子身子一縱，撲向梳妝匣，就像一只餓虎撲向一個熟睡的孩子?！备鹄逝_的侄兒查理與歐也妮情投意合，去印度之前，托歐也妮代為保管鑲有金子的梳妝匣。某天，當歐也妮與母親悄悄的在床上高興地端詳時，不料正好被葛朗臺撞見，瞪著金子眼光就發(fā)綠的葛朗臺欣喜若狂。我們注意到，小說中大多地方都直呼“葛朗臺”，為什么在這種情況下改為“老頭子”呢？七十六歲的老頭子葛朗臺在看到金子后，想把金子占為己有的強烈欲望讓他老態(tài)龍鐘的身體瞬間恢復了生機與活力，做出了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動作，“一縱”，“一撲”，迅速，敏捷，準確。葛朗臺的全部生活激情，人生動力，甚至整個人生信條，就是“看到金子，擁有金子”?！袄项^子”這個稱呼生動地刻畫了葛朗臺金錢至上，只重利益，不顧親情，貪婪瘋狂的人物形象。

小說中人物的稱呼能烘托主要人物。林黛玉有兩個小丫環(huán)，一個叫紫鵑，一個叫雪雁。紫色是高貴的象征，以色彩的高貴來襯托丫環(huán)主人品行之高潔。鵑即啼血的杜鵑，日日鳴叫，其聲凄慘。而林黛玉整日在瀟湘館暗自神傷，以淚洗面，紫鵑相伴，更添悲痛。大雁每年秋天都要結伴遷徙南方，以避嚴寒?？纱笱┓馍?，孤雁獨飛，烘托出林黛玉寄人籬下孤苦無依的悲慘處境。與此相對的是，薛寶釵身邊的丫環(huán)叫鶯兒。鶯即黃鶯（曹雪芹固執(zhí)地不肯把“黃之高貴”給薛寶釵），其鳴聲圓潤嘹亮，低昂有致，富有韻律，非常清脆，極其優(yōu)美，十分悅耳動聽。天天聆聽如此美妙的聲音，心情自然歡愉。故以之來烘托薛寶釵的春風得意。

小說中人物的稱呼寄寓了作者的人生態(tài)度。《射雕英雄傳》里，大家耳熟能詳?shù)拿帧肮浮保皸羁怠?，寓意人們不要忘記“靖康”之恥。男子漢當鐵肩擔道義，奮發(fā)圖強，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后來郭靖歷經(jīng)磨難，為國為民，矢志不渝，民族之英雄，曠古之大俠。然而楊康媚投金人懷抱，甘做金奴，認賊作父，助紂為虐，幫完顏洪烈侵略大宋，實在令人扼腕嘆息。他們的生活狀況貧富懸殊，教育層次高低有別，人物形象一正一邪。是什么決定了他們的人生命運走向呢？金庸先生又要告訴我們什么道理呢？一個人的成長和他生活的環(huán)境及所受的教育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小說中人物的稱呼還暗示了文章主旨。魯迅先生在《藥》一文里寫了華家的悲劇，華老栓愚昧地買來人血饅頭，怎能治好華小栓的??？還寫了夏家的悲劇，夏瑜為革命流血犧牲，被殺的場景成了人們蜂擁前來觀看后茶余的談資。這兩家的悲劇，實際上就是華夏民族的悲劇。要避免悲劇重演，就必須推翻腐朽沒落的封建王朝?？赏瓿蛇@一艱巨的歷史任務，僅靠少數(shù)革命者孤軍奮戰(zhàn)是不現(xiàn)實的。唯一的途徑是只有喚醒群眾，發(fā)動群眾，依靠群眾，因為人民群眾才是社會變革的主要力量。又如，《祝?！防锏南榱稚┘藿o了賀老六，“人們仍然叫她祥林嫂”。難道就不可以叫“老六嫂”嗎？封建社會規(guī)定婦女三從四德，講究從一而終，再嫁是件傷風敗俗的事，不為人們認同。封建的倫理道德觀念決定了符合其本身的社會秩序，在封建社會中的人們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堅持和維護這種社會秩序。一旦有誰挑戰(zhàn)或破壞這種社會秩序，人們就會去毀滅誰。祥林嫂的再嫁是她悲劇命運的根源。因而四嬸不準她參加祭祀，祈福，魯四老爺罵她是“謬種”，人們把她的痛苦當作享受，就連同情她的柳媽也善意地提醒她，她會在陰間被鋸成兩半，慫恿她去捐門檻贖罪卻無濟于事。不管怎樣，祥林嫂從再嫁開始已經(jīng)注定是一個被封建社會厭棄的人。其坎坷凄慘之命運有力地控訴了封建禮教麻醉和吃人的罪惡。

作家們創(chuàng)造了眾多匠心獨運的佳作，處處用心良苦，不可等閑視之。如果我們勤于思考，練就“慧眼”，一定能發(fā)現(xiàn)一片奇妙的天地。

周文杰，語文教師，現(xiàn)居湖南漣源。責任編校：高述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