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1日,公安部發(fā)布了新修訂的《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guī)定》,其中有一項關于行車過程中接打電話的規(guī)定:“駕駛機動車有撥打、接聽手持電話等妨礙安全駕駛的行為的,扣2分?!?/p>
1月1日下午3點,央視記者來到天津最繁華路段之一的南京路采訪,在兩個多小時的拍攝過程中,一共有7名司機出現(xiàn)了駕車時接打電話的行為。下面是記者跟其中一位司機的對話:
記者:師傅,你知道,按照新的規(guī)定的話,現(xiàn)在開車接打電話是不允許的嗎?
司機:知道知道。
記者:那怎么還打呢?
司機:這是接電話,不是打電話。
記者:那你接打電話不是一樣嗎?
司機:下回注意,下回注意。
司機在說“這是接電話,不是打電話”時,將“接”說得既重又長,顯然是在強調;而且這個帶有方音的“接”,聽上去是低降調,網民轉寫成“介”。 此新聞一播出,網上就對這位天津司機的娛樂精神大加贊賞。 那么,“接電話”算不算“打電話”呢?仔細想來,似乎又算又不算。 看新交規(guī)的規(guī)定“駕駛機動車有撥打、接聽手持電話等妨礙安全駕駛的行為的”,顯然是將這兩個動作區(qū)分開來的。因此,無論這個司機是“接電話”還是“打電話”,都要扣分。
然而,記者在采訪時說“打電話”,似乎既包括“接電話”又包括“(撥)打電話”。司機當然知道記者的意思,否則就不會有后面的“下回注意”了。如果司機采取“合作原則”的話,就應該從這個語義關系出發(fā)來回答問題。然而,司機并不“合作”,而是明知故犯地采取了積極區(qū)分的差別化策略。該新聞的效應由此噴發(fā)。
其實,司機的話也并非沒有根據,甚至還可以得到權威工具書的支持。如《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商務印書館,2012年)雖未給“打電話”立詞目,但在“打”字頭第13個義項下作為用例出現(xiàn)了:“放射;發(fā)出:~雷|~炮|~信號|一電話?!薄冬F(xiàn)代漢語規(guī)范詞典》(第2版,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語文出版社,2010年)也未立“打電話”詞目,在“打”字頭第2個義項下的第9個分項作為用例出現(xiàn)了:“通過一定的裝置發(fā)射或使發(fā)出:~槍|~電話?!憋@然,這兩部詞典的釋義,似乎都將“接電話”排除在“打電話”之外的。如果天津司機拿出這兩本詞典指給記者看,想必會使記者得出真的“不是一樣”的結論來。 這種區(qū)分也是有現(xiàn)實基礎的。如某人打來電話,媽媽讓孩子去“接”電話,而不是去“打”電話。只有在不需要區(qū)分、無法區(qū)分兩者的場合,才能用“打電話”籠統(tǒng)地指撥打、接聽電話中的任何一種行為。
由此可見,語言交際有一定的彈性,而這種彈性又有一定的區(qū)別度的制約。具體到詞義來說,每個詞的詞義實際上都占據一定的空間,不同詞的詞義空間并非是完全分割的,而是有分割也有交疊。語言交際有時需要精確化,有時也可以模糊化,兩者都能達到準確到位的表達效果。交際的彈性就來自詞義空間關系的復雜性和使用策略的靈活性。這就使交際既能自然流暢,又能產生特定的修辭效果和語用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