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丁筱凈
若溪買房記
大學四年,北漂八年,跟許多漂泊在此的年輕人一樣,若溪將青春和夢想埋藏在北京的“春天里”。連年高企的房價、顛沛流離的租房生活,讓她將買房視作承載夢想的唯一容器,卻不想一夜之間夢碎京城。
□ 本刊記者 丁筱凈
因為去年12月北京市住建委一次簡單的政策修正,高昊(化名)之前所繳納的四年零七個月的社保在購房資格上被宣布無效。高昊在京已工作7年,女朋友若溪(化名)一直伴在他身邊,現(xiàn)在,在北京“擁有一個家”的夢想就這樣轟然坍塌了。
買房夢落空后,若溪的情緒至今沒有平復。每每加班到凌晨1點后回到位于東四環(huán)租住的房子里,她就會問自己,留在北京到底還有多少意義?買房
依據(jù)北京市相關(guān)政策,非京籍的若溪和高昊必須連續(xù)繳納社保滿五年才能擁有在京購房資格。到今年4月,高昊在京社保將滿五年,苦等多年的買房資格終于可以到手。
考慮到北京二手房交易定價無限制,且可能繳納幾萬元甚至幾十萬元不等的各種稅費(一般由購房者承擔),因此若溪和高昊將目標瞄準了新樓盤。
因二人工作地點都在東邊,因此他們將買房范圍鎖定在東部地鐵——八通線和六號線沿線。
在傳媒大學讀了四年書,畢業(yè)后又在學校附近租住一年多的若溪對“恐怖”的八通線一直心有余悸。“住在八通線,擠得上地鐵嗎?”若溪笑問?;叵肽切┠辏刻斓纳习噙^程就像一場戰(zhàn)爭。扯亂的發(fā)型、手臂上別人的汗液、被踩的鞋面……與若溪每天進出的高端寫字樓形成巨大反差。
如果開車上班,堵車則是他們需要面對的最大問題。若溪盤算著,如果住在東六環(huán),每天開車經(jīng)過必堵的建國路,至少要清晨6點從家里出發(fā),才能勉強保證上班不遲到。
“總而言之,住在八通線周邊,太影響生活指數(shù)了?!睅捉?jīng)掙扎,他們放棄了八通線,將目光鎖定在六號線周邊。
經(jīng)過查找,若溪將目標鎖定在距離六號線終點草房站7公里的某小區(qū)。該小區(qū)單價在每平米1.5—1.7萬元左右,乘地鐵到公司只需40分鐘且車廂并不擁擠;偶爾開車的話,朝陽北路交通情況也比較好。
跑了好多關(guān)系,求了許多人情,他們終于拿到了開盤當天一張200之內(nèi)的排號。緊接著,高昊也繳完了第60個月的社保,購房資質(zhì)有了著落。
興奮之余,兩人每天下班后連飯都顧不上吃,一回家就開始研究戶型、朝向等問題,時不時還上網(wǎng)看看裝修指南、家電家具,憧憬著在北京的這個家。
“說實話,以我們的能力,幾年內(nèi)換房也不太現(xiàn)實,所以想一次到位。我們決定要89平米的小三居,雖然每個房間都很小,但是以后有了孩子、父母來了,大家都有獨立的空間?!痹诒本┳夥?年多來,他們第一次覺得幸福仿佛觸手可及。
開盤當天,高昊正好出差,若溪一個人帶著定金趕到了現(xiàn)場。交易現(xiàn)場人山人海,當天排號數(shù)超過了4000個。輪到若溪的時候,工作人員告訴她,她想要的戶型只剩下四個樓層,而17層的單價已經(jīng)超過1.9萬元。
“哪還有得挑???我當時連存款夠不夠都顧不上想了。別人都在下訂單,我若再不做決定,房子就沒了。”若溪匆匆定下一套17層的三居室,交了5萬元定金。
訂下房幾天后,開發(fā)商打電話告知若溪,他們的購房資格審核沒通過,原因是高昊后來補繳的一個月社保不被北京市住建委承認。
“如果能買一套房子,哪怕是很小的一套,雖然首付要好幾十萬,月供是房租的三四倍,但至少有機會擁有一個家,一個真正屬于我們的家?!?/p>
北京市住建委在2012年12月17日發(fā)文稱,自2012年12月18日起,補繳社保在購房資格審核中不予認可。若溪一下子懵了。
高昊上一份工作持續(xù)了四年零七個月,第八個月辭職換工作,于是新公司從第九個月開始為他繳納社保。為了買房,高昊特意請新公司為他補繳了一個月的社保。
2011年“京十五條”限購政策出臺后,大批曾經(jīng)出現(xiàn)社保中斷的非京籍居民都用補繳的方式獲得了認購資格,若溪和高昊的朋友就曾成功辦理過?!斑@個變動宣布得太‘低調(diào)’了,我問過同事、房產(chǎn)同行甚至媒體記者,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p>
若溪算了算,她雖已工作四年,但連續(xù)繳納社保的時間僅有一年多。高昊因中“斷”了一個月社保,有效社保時間只有半年。這樣一來,兩人最快也要再過三年多才能拿到北京市的購房資格。
“北漂的工作流動性都比較大,社保出現(xiàn)一兩個月斷檔非常正常。就算兩份工作實現(xiàn)了無縫銜接,大部分公司在試用期也不給員工上社保,中斷實在難以避免?!比粝姹逼瘋儽Р黄健?/p>
看到他們買房失敗,有朋友透露在黑市上可以找北京人假結(jié)婚,然后將房產(chǎn)記在夫妻雙方名下,事成之后再離婚,將房子轉(zhuǎn)到自己名下。
“假結(jié)婚的代價是不是有點大?為什么在北京買一套房這么費勁?經(jīng)過那么多努力,一個簡單的夢想都實現(xiàn)不了。”若溪感嘆道,“假結(jié)婚雖然可能買到房,但等到我們結(jié)婚時已經(jīng)有一人離過婚了,我們還是過不了內(nèi)心這關(guān),最終決定放棄。”
假結(jié)婚行不通,他們只能另找辦法。若溪告訴《民生周刊》記者:“現(xiàn)在要買房,只剩下三種可能性:商業(yè)住房、小產(chǎn)權(quán)房和河北房。”
在北京,小產(chǎn)權(quán)房因為價格便宜且不受限購政策影響,受到一部分北漂的青睞,但也因為不具有合法性而存在一定風險?!敖衲暾{(diào)控政策挺密集,小產(chǎn)權(quán)房價格應該不會很高,想去看看?!?/p>
一個雨天,若溪和高昊去了北六環(huán)外的昌平沙河地鐵站附近,隨便一問,才發(fā)現(xiàn)那里的房子已漲到了2萬多元一平米,完全負擔不起。
商業(yè)住房也超出了他們的支付范圍。商業(yè)住房要求50%的首付,貸款10年內(nèi)還清,而且貸款利率比普通住宅高出許多。地鐵六號線草房站邊上的一處商住兩用樓盤,折合下來一平米要4萬元,算完之后兩人面面相覷,“真心負擔不起”。
前幾種可能破滅后,高昊開始考慮在河北香河或燕郊買一套房,“裝修之后父母可以住進去,夫妻倆周一至周五租住在城里,周末開車回家與父母團聚。”
而在若溪心里,離開北京的想法已經(jīng)開始發(fā)芽。
“他至今還對買房子念念不忘,我卻早已萬念俱灰,已經(jīng)開始考慮離開北京了?!痹谌粝磥恚诤芏喽€城市生活的幸福指數(shù)比北京高得多?!百I一座大房子、兩輛車,吃香喝辣的,何必在北京委屈自己?”
在北京上學四年、工作四年,若溪從沒覺得自己真生屬于過這座城市。八年前剛畢業(yè)時,她和同學在傳媒大學附近租了一個兩居室套房,月租金1700元?!熬褪莻€毛坯房,水泥地,家具家電都沒有,滿屋子全是蟑螂,地上、墻上很多窟窿?!?/p>
為了節(jié)省租金,若溪和同學硬著頭皮租下了這套房子,先后花掉幾千元“巨款”用來填補窟窿、置辦各種家具家電、為洗手間安裝防水開關(guān)。房東第二次來收租金時,驚訝得以為自己進錯了門。
然而,這樣的付出并未得到好的回報。一年租期過后,房東將房租漲到了每月2300元,若溪承受不了,搬了出來。
令她沒想到的是,第二套房子反而讓她更心酸。“那是一套老房子,墻上印有不同租客留下的腳印、筆跡、菜汁、蚊蟲尸體……臟得一塌糊涂?!卑徇M去不久,幾乎所有家電都壞了一遍。
“后來竟然連電路都老化罷工了?!毙揠娐芬_墻,若溪必須和房東商量。她打電話給房東說明對方的維修責任,房東卻在電話那邊輕蔑地拋來一句:“我就不給你修,你能把我怎么著吧?”她氣得硬是在沒電的房子里生活了一段時間。
若溪一次又一次被氣哭,她問自己:“偌大的北京怎么就找不到一個家?租房就是寄人籬下,說不準什么時候房東就把你趕出來讓你睡大馬路了?!边@種不安全感,讓她對家的渴望越來越強烈。
“我們租房這么多年,房租每年好幾萬塊錢。可是無論付出過少,房子永遠是別人的,到頭來我們什么都沒有。如果能買一套房子,哪怕是很小的一套,雖然首付要好幾十萬,月供是房租的三四倍,但至少有機會擁有一個家,一個真正屬于我們的家?!?/p>
到了今年,若溪27歲,高昊已經(jīng)30歲了。若溪告訴高昊,自己想要離開北京,但高昊卻放不下自己的事業(yè)。他認為,自己花7年時間建立起來的人脈、資源如果就這樣放棄了,實為可惜。如果去別處發(fā)展,還要從頭做起,無法給家人一個安穩(wěn)的生活。
“我的心理底線是五年。五年內(nèi),如果我們在北京還沒有辦法立足,那我一定拉著他逃離北京,去別的城市好好享受生活?!比粝f。
若溪向公司申請了9月份的年假,打算連上國慶假期休息半個月。她買了機票,要帶母親飛往廈門度假,“反正房子買不成了,不如拿錢出去玩?!彼媱澲槺闳B門尋找工作機會,“如果合適,說不定我們馬上就離開北京?!?/p>
(實習生劉旻昊、閆瑩對此文有貢獻)
房價十年上漲路
□ 編輯 郭鐵□ 美編 王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