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

人教版初中語文教材七年級上冊入選的《論語》十則，皆是經(jīng)典語錄，對于學(xué)生感知儒家文化，培養(yǎng)良好的道德情操具有重要的意義。整體而言，教材中的注釋要言不煩，平允精當(dāng)。但對有些語句沒有注釋，或者注釋過于簡略，這給教師和學(xué)生理解原文帶來了一定的困難。今就教材中的注釋予以補充，撰成此文，以供參考。

一、子曰：“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學(xué)而》）

“子”，教材注釋為“先生，指孔子”，這樣注釋顯得太過簡略，容易引起誤會。我們知道文獻中單稱“子”并不都是指孔子，如《詩·衛(wèi)風(fēng)·氓》：“送子涉淇，至于頓丘?！编嵭{：“子者，男子之通稱?！薄白印弊止糯梅ê芏啵话愣允菍δ凶拥淖鸱Q，《谷梁傳·宣公十年》：“其曰‘子，尊之也。”范寧注：“子者，尊之稱。”王力等編《古漢語常用字字典》：“對人的尊稱，多指男子，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中的您?！盵1] 所以“子”最好注釋為“古代對男子的尊稱，《論語》中單說‘子即指孔子?！?/p>

二、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xí)乎？” （《學(xué)而》）

“忠”，教材和配套的教師教學(xué)用書都沒有解釋，我們知道“忠”是孔子非常重要的思想，曾子將孔子之道概括為“夫子之道，忠恕而已”（《論語·里仁》）。此處的“忠”并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忠心、忠誠，前賢對《論語》中的“忠”有很好的解釋：唐孔穎達《禮記正義》“忠者，內(nèi)盡于心”； [2] 宋朱熹《論語集注》“盡己之謂忠”。 [3]所以現(xiàn)代學(xué)者一般都把“忠”解釋為“盡心竭力”，更通俗的講就是盡最大努力的意思。

三、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保ā缎l(wèi)靈公》）

“言”，教材沒有注釋，這里很容易把“一言”誤解成一句話，教師教學(xué)參考書就是這樣翻譯的?？鬃又灰砸弧八　弊只卮鹱迂曀鶈?，此處“一言”顯然不是指一句話。清劉寶楠《論語正義》：“‘一言謂一字……古人稱所著書若數(shù)萬言，數(shù)十萬言，及詩體四言、五言、七言，并以一字為一言也?！?[4] 《漢語大字典》“言”字其中一義項為：“語言或文章中字?！贝肆x項所舉例句之一就是此句。現(xiàn)代學(xué)者也多把“一言”注釋為“一字”，可以參考孫欽善、錢遜等學(xué)者的注解[5]。

四、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衿渖普叨鴱闹?，其不善者而改之?！保ā妒龆罚?/p>

這句話教材沒有加任何注釋，此句看似語義曉暢明晰，實則疑惑很多。這句話容易產(chǎn)生疑惑之處在于兩個“其”字的指代對象上，筆者在教學(xué)實踐中，發(fā)現(xiàn)學(xué)生對此也經(jīng)常產(chǎn)生疑惑。我們首先看朱熹的《論語集注》：“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惡，則我從其善而改其惡焉，是二人者皆我?guī)熞??！盵6]。朱子把“三人”理解為“我、一善者和一惡者”，所以第一個“其”指善者，第二個“其”指惡者，以朱子的意思“擇其善者而從之”只能翻譯為“選擇善的人而學(xué)習(xí)他”；那么“其不善者而改之”也只能翻譯為“選擇惡的人而改正他”，按著這樣理解，“改”成了改正別人的缺點，而不是改正自己的缺點，這顯然違背孔子的原意?？鬃釉谶@里要表達的顯然是選擇他人不善的地方引以為戒并改掉自己類似的缺點，即所謂的“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里仁》）。朱子的理解問題出在這里的兩個“其”字，它們并不是指涇渭分明的善者和惡者，而是指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兩個“其”的指代對象是同一的。程樹德《論語集釋》引《四書辨疑》：“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非謂擇其一人全善者從之，一人全惡者改之也。但就各人行事中擇其事之善處從之，其不善處改之，不求備于一人也。全德之人世不常有，若直須擇定事事全善之人然后從之，于普天之下終身求之未必可得，三人中豈能必有也？”[7]所以“其善者”當(dāng)譯為“他們的優(yōu)點”，“其不善者”當(dāng)譯為“他們的缺點”。另外，該句“三人行”也不能機械理解成三人同行，正如邢昺《論語注疏》所言“此章言學(xué)無常師也” [8]，即子貢所言“夫子焉不學(xué)？而亦何常師之有？”（《子罕》）此章 “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彪[含了“即使只有三人同行，也必有老師存在其中”之意，即皇侃《論語義疏》所言“雖三人同行，必推勝而引劣，故必有師也……夫三人之行，猶或有師，況四海之內(nèi)，何求而不應(yīng)哉？”總之，此章可譯為：即使只有三人同行，也必有老師存在其中，選擇他們的優(yōu)點而加以學(xué)習(xí)，選擇他們的缺點而加以改正。

注釋：

[1]王力等《 古漢語常用字字典》，商務(wù)印書館2005年版。

[2]孔穎達《禮記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本》，中華書局1980年版。

[3][6]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

[4]劉寶楠《論語正義》，中華書局1990年版。

[5]孫欽善《論語本讀》《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版；錢遜《論語淺解》，北京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7]程樹德《論語集釋》，中華書局1990年版。

[8]何晏注、邢昺疏《論語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本》，中華書局1980年版。

（作者單位：泗水縣龍城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