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張進仁

詞學(xué)極盛于兩宋，宋詞是中國古代文學(xué)的瑰寶。在浩瀚的宋詞中，覓得三闕分別借杏花、梅花和石榴花抒懷的詞作 （文本以呂明濤和谷學(xué)彝編注，中華書局出版的 《宋詞三百首》為據(jù)），共賞閱。

燕山亭·北行見杏花

趙 佶

裁剪冰綃，打疊數(shù)重，淡著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fēng)雨。愁苦。閑院落凄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jù)。和夢也、新來不做。

宋欽宗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攻陷北宋首都汴京（今河南省開封市），欽宗趙桓和已禪位的徽宗趙佶被俘。昔日是萬乘之尊，如今成了俘虜,蒙受奇恥大辱。在被擄往北方五國城（今黑龍江依蘭縣）的途中，趙佶看見嬌艷的杏花被風(fēng)雨摧殘的景象，觸動了心頭的隱痛，寫下悲苦的亡國詞。

上片描寫那杏花仿佛是能工巧匠的杰作，花瓣就如同用潔白而輕薄的細(xì)絹裁剪而成，輕輕疊成數(shù)層，上面還均勻地涂抹著淡淡的胭脂。這等似美女般新式的裝扮，艷麗光彩四溢，醉人芬芳融融，就連天上蕊珠 （道教經(jīng)典所說的仙宮）宮女也當(dāng)自愧弗如。只是杏花容易凋落飄零，美麗容顏總難長久，更何況還有那么多無情風(fēng)雨的摧殘。這情景實在令我愁苦，不知還將經(jīng)過幾番暮春，落花風(fēng)雨弄得院落中只剩下一片凄涼。杏花，在這里成了凄婉心靈的化身。

下片以杏花的凋零比喻自己被摧殘的命運，婉轉(zhuǎn)地傾訴內(nèi)心懷思故宮的無限離恨以及故國覆亡的幻滅與絕望。

驀山溪·梅

曹 組

洗妝真態(tài)，不假鉛華御。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黃昏院落，無處著清香，風(fēng)細(xì)細(xì)，雪垂垂，何況江頭路。

月邊疏影，夢到銷魂處。結(jié)子欲黃時，又須作、廉纖細(xì)雨。孤芳一世，供斷有情愁，消瘦損，東陽也，試問花知否。

梅花如同美人，洗盡妝飾，天然本色，不必涂抹脂粉。它在竹林外橫斜一枝，使人想起天寒日暮中的佳人倩影。即使是黃昏時分小小的院落中，也沒有地方值得灑下清香，更何況風(fēng)細(xì)雪落的江畔路上呢？這正是梅花不怕孤寂、堅貞自守和清雅高潔的美的精神品格。

月下疏落的梅影，那正是我悲傷消魂的夢境。當(dāng)梅花結(jié)子將要變黃成熟時，又將是連綿不斷的細(xì)雨蒙蒙，這種抑郁的氣氛，正是所謂的梅雨季節(jié)。梅花一世孤芳，為有情人提供無限愁思，我就如同那梁代東陽（今浙江金華）太守沈約一般憔悴消瘦，試問梅花，此中情味，你能夠明白嗎？這就是詞人以梅自況的情懷，表白了無限愛梅憐梅之心以及梅花般的人格。

賀新郎

蘇 軾

乳燕飛華屋。悄無人、桐陰轉(zhuǎn)午，晚涼新浴。手弄生綃白團扇，扇手一時似玉。漸困倚、孤眠清熟。簾外誰來推繡戶，枉教人、夢斷瑤臺曲。又卻是、風(fēng)敲竹。

石榴半吐紅巾蹙。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秾艷一枝細(xì)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風(fēng)驚綠。若待得君來向此，花前對酒不忍觸。共粉淚、兩簌簌。

上片極其婉曲地描寫在清幽環(huán)境中的一位美人，她高潔絕塵，又十分孤獨寂寞。

下片轉(zhuǎn)而詠榴花。半開的石榴花仿佛皺褶的紅絲巾似的，它要等那些浮艷爭春的閑花全都凋謝以后，才肯靜靜開放，陪伴美人度過孤獨的幽居歲月。取一枝茂盛而鮮艷的榴花細(xì)細(xì)看，重重花瓣將花蕊包裹起來，就仿佛美人也重重包裹著自己的芳心似的。只恐怕西風(fēng)驟起，秋涼襲來，最終吹得榴花凋謝，仿佛驚得只剩下一樹空綠。最好到那時候，你能夠前來探望它，以酒敬花，卻不忍心去觸碰它。于是殘花和粉淚，就這樣一起簌簌地灑滿地。這不與“浮花浪蕊”為伍的榴花，既是女主人公的象征，也隱約地抒寫了詞人懷才不遇的抑郁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