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有篇帖子在網上挺火,是一位網友的吐槽《我今天去了省藝術館》。這位網友進入湖北省藝術館參觀《再水墨》展之后,表示自己對展品看不懂。結果,帖子一出,眾人紛紛附和,演變成了一場對當代藝術的集體吐槽。大家議論道:究竟是我土鱉,還是你神曲?
說這是畢加索的情人,我們就懂了
2012年,畢加索作品來華辦大展時,幾乎大部分觀眾都有“看不懂”的反映,只有站在畢加索早期寫實作品前,觀眾才找回了些許自信。他的那些立體派、幾何形作品,除了教科書上“教訓”過的概念,觀眾再也說不出、看不出更多的東西。但是,如果畫旁站著的志愿者能適時出現(xiàn),說說這畫的是畢加索的第幾任情人之類的香艷背景,觀眾馬上會頻頻點頭,表示看懂了。出了展廳,人們還可以回家向別人繼續(xù)賣弄那些買來的畢加索衍生品。
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蓬皮杜超現(xiàn)實主義作品展,站在杜尚那件著名的瓶架子的櫥窗前,我也只好無語,如果沒有作品說明,不那么鄭重其事地擺在櫥窗里,隨便擱在走廊的地上,估計沒人會朝它看一眼。哦不,還是有人會喜歡的——有人會偷偷撿去賣廢品。
專家說,超現(xiàn)實主義就是夢境,但是大鏡框里填塞得滿滿的、猶如垃圾堆里刨出來的女式胸衣,面對這樣的作品,除了無語,也真的就只能說一句“神曲”了。
參觀當代展等于參觀垃圾回收利用展
2007年的上海當代藝術展上,藝術家顧德新弄了幾大車蘋果,鋪滿在廣場上,上百平方米,旁邊有個壓路機蹲著。太陽那么毒辣地烤著,兩三天后;蘋果就頂不住了。那些參觀者都不忍心看下去,詢問旁邊保安說:“能不能拿一個吃吃?”回答是一個類似“你不懂行”的白眼。那些蘋果,在展覽結束前,被壓路機無情地碾壓而過成了蘋果泥,作品就算完成了。想起這件作品,我至今仍會有一點點生理上的不舒服,而藝術家要表達什么意思,似乎已經被淹沒在生理感受之下了。
這還算好的。一般參觀當代藝術展,基本上就等于參觀“廢物垃圾回收再利用展”。在當代藝術展,你能看到幾乎所有的垃圾??赐暾褂[,基本上,你都能發(fā)出感嘆:原來,家里的垃圾還能變成藝術品?!
還有一次上海當代藝術展上,走過某個角落,一位老外站在那里打電話,我居然會下意識地湊近了看看墻上有沒有作品說明。還有好幾次藝博會上,發(fā)現(xiàn)畫廊把抽象畫掛反了,基本上也沒人知道。有一次,我有幸欣賞看到一幅“馬吃草”的畫,完全空白的畫面,居然還有不少人在畫前若有所思。隔了兩年又在當代藝術展上看到類似的空白畫面,剛要義憤填膺地說“無恥”,卻發(fā)現(xiàn)畫面有點不一樣,走進一看,果然,畫框是藝術家在畫布上畫出來的,遠看就像是一個畫框裝了一幅空白的畫面。藝術家聰明是聰明,讓你剛到嘴邊的臟話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在曾梵志的亂草上添幾筆也看不出來
這次被熱轉的帖子里所重點吐槽的,是一件名為《收藏洗曬》的作品。觀者看到藝術館從二樓到四樓,琳瑯滿目地搭桿子曬著數(shù)百件日常衣服,一時間,恍如行走在陋巷里。問保安,答曰,這是行為藝術。其實保安雖然往往是當代藝術作品在現(xiàn)場的第一解說人,但他們的答案通常不準確,這件《收藏洗曬》明顯更接近裝置藝術。
還有大家所熟悉的“四大天王”之一方力鈞的兩幅作品也被吐槽,最主要的問題出在兩幅畫的構思、構圖基本一致,只是一幅比另一幅上面多了兩片云彩。
四大天王的畫,90年代之前都還挺好的,資本介入后,他們便淪為了創(chuàng)作機器:畫了200多張全家福的張曉剛,傻笑了30年的岳敏君面部早就抽筋了,方力鈞的光頭后腦勺讓人老想用手敲幾下“毛栗子”,王廣義的波普畫永遠是一個味道——像是工廠里宣傳組的干事畫的。
新天王們也是如此。劉煒的糊涂亂抹讓全世界抓狂,只有畫家一個人涂得高興,不把別人當人,還能坐享天王地位,這世道是怎么啦?觀眾都有自虐傾向?曾梵志的面具作品前,似乎永遠站立著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自己不成功,都不好意思上前去看,他的作品真能讓吊絲現(xiàn)形?不過,曾梵志的亂筆枝條作品卻十分有氣魄,你隨便拿東西上去再劃幾下,保證看不出來。丁乙的作品基本上就是打馬賽克,應該調到電視臺工作的。周春芽太湖石的時候還挺好的,到了綠狗,就有點惡搞了,也許是藝術家發(fā)現(xiàn)了綠狗帶來的種種好處,比如醒目,有話題性,畫起來速度快,等等。
還有些學術地位很高的藝術家,作品也往往容易被吐槽——不過再怎么吐槽,也不影響他的學術地位,畢竟學術價值不是由無知大眾評定的。有人看到尚揚作品地位那么高很不理解,那么淡了吧唧的畫面,不知道他究竟在畫什么,居然大受追捧?,蘇笑柏的大漆畫也是,一個油漆工人都能看得很好的活兒,憑什么賣那么貴?
乾隆皇帝是個惡俗的破壞分子
別以為只有當代藝術才能被吐槽,當代藝術是功利,是為了討好買單者,是跟著所謂潮流集體闖紅燈,是發(fā)現(xiàn)了此地“人傻錢多速來”,但,古代和近現(xiàn)代藝術品就沒有可吐槽的地方嗎?不見得。
比如乾隆皇帝就是個惡俗的破壞分子。就因為是皇帝,有特權,把天下好東西都搜羅到皇宮里,自個兒關了門沒事偷著樂不算,還喜歡在藝術品上面題詩,中學生水平的書法,還好意思往歷代名作上題,也實在是自我膨脹到了極點,有的手卷,居然沿著人家的山頭起伏,連題了十首詩,真是吃得蠻空的。那幾個宋代汝窯,你喜歡就喜歡了,居然還在上面裝模作樣地刻詩,搞得人家宋代的質樸美被破壞了個干凈。此種行為,與在長城墻磚上刻寫“到此一游”沒有本質的區(qū)別。
還有那些所謂的明清官窯,本來就是一部利用封建皇權壓迫勞動人民的血淚史,還兼帶著用大一統(tǒng)的藝術語言壓制民間藝術的罪惡。那些所謂精美的畫面,只知道歌功頌德,毫無創(chuàng)意突破,更無創(chuàng)作者的內心真實感受,這樣的作品,古代時被封為最高級藝術品也就算了,幾百年后還在散發(fā)著腐朽的味道,并被奉為神明,就有點以為所有的收藏家都是睜眼瞎了。
歷代山水名作為何都猜不出作者?
當代水墨藝術家何曦,最新畫了《標本》系列,把一大批歷代的名家山水名作,取一個局部,統(tǒng)統(tǒng)浸入裝滿福爾馬林的玻璃瓶中,表達著他對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的吐槽態(tài)度。筆者在觀看之余,發(fā)出一個巨大的疑問,為何那些古代山水標本,你從局部上都看不出是誰的作品?再推遠一些,我發(fā)現(xiàn),類似的圖式幾乎成了中國山水畫的標準樣式,蓋掉名字,你基本上猜不出作者的名字,如此名家,“名”在哪里?進而,我們對美術史都有了吐槽的欲望。
吐槽者當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隨便挖苦別人兩句多少心里會有點爽。之所以我認為對藝術進行吐槽是件重要的事,是因為,藝術的話語權早已被把持,反而是吐槽者無知者無畏的姿態(tài),能讓大眾從遮天蔽日的烏云堆里,看到一絲光線,這道光線,因為稀罕,所以刺眼,而且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