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程壽康已經(jīng)有8個年頭了。作為身在上海的媒體人，筆者與程壽康最主要的溝通渠道，是每年春秋兩季大拍前，在預展現(xiàn)場半是采訪、半是聊天的面對面接觸。當然，這兩年也有機會去他們在香港的拍賣現(xiàn)場觀摩他們的預展和拍賣。不過所見所聞的，還都是他作為蘇富比亞洲區(qū)總裁的角色。

好在他是一個性情中人，尤其在剛剛履新的頭兩年里，每次來上海預展都會安排與媒體朋友餐敘。在飯桌上他談笑風生，不僅涉及當令的時政文娛話題，也會提到他青少年時代在英國留學時的前景，談到當時的同學、現(xiàn)在的香港特首梁振英，談到他們當年的中國情結(jié)和左派思想。由此，我知道他曾經(jīng)是一個文藝青年，喜歡寫詩、畫畫與攝影；知道他從少年時代就熱衷收藏，對玉器的收藏頗有造詣；知道他學的是法律，在英國獲得律師執(zhí)照，在香港做過律師；也知道他是地地道道的“中國通”，對內(nèi)地的國情民俗了如指掌。

今年蘇富比春拍巡展到上海，筆者為《財富堂》雜志對程壽康進行專訪，拾起他留下的種種線索，讓他“老實交代”，這才發(fā)現(xiàn)，他在人生中扮演著多重角色。

1970年代：“留英學生”的中國情結(jié)

Q：記得你說起過，與香港現(xiàn)任特首梁振英是同學？

A：我與梁特首是同學。那是在英國布里斯托理工學院（Bristol Polytechnic）。我學法律，梁振英學物業(yè)管理。我17歲就去了英國。先讀大學預科，19歲進大學。

Q：那還是1970年代，當時你就對中國十分關注了？

A：在布里斯托讀書時，我就開始對中國感興趣，常常看《紅旗》雜志。布里斯托生產(chǎn)飛機引擎，是協(xié)和式超音速飛機制造基地之一。當時許多中國航空專家到這里來學習，我與梁振英同來自海峽兩岸的留學生們一起，常常與他們一起聚會。1979年又去倫敦大學學院讀法律碩士，所修的課程很專門：包括中國歷代傳統(tǒng)法律，新中國法律（當時沒什么法律，研究中國憲法，為什么多次修改），還有蘇聯(lián)法律，航空、航天法律等。

Q：為什么會選修中國歷代法律？

A：1976年四人幫倒臺，是不是會給中國新的希望呢？這件事表明，善良戰(zhàn)勝了邪惡，我覺得也許是一個機會。我是學法律的，學過法哲學，包括馬克思的法哲學，他認為法律是階級壓迫的工具，而在共產(chǎn)主義社會中就不需要法律。當時我就覺得很好奇，就要去了解，所以學中國歷代法律，了解中國的法律，還要選修蘇聯(lián)法律，因為它比中國走得更前一步。

1980年代：“香港律師”的北京歲月

Q：你的律師生涯是怎么開始的？

A：當年，我在英國的律師事務所實習，拿到了英國的律師執(zhí)照，主要是為公司處理法律事務，做民事律師。回香港后，我做航運律師，業(yè)務涉及航海法，還有就是到中國內(nèi)地投資的相關法律事務。

我發(fā)現(xiàn)，念法律與做（法律）實務是兩回事。我不是一個很好的律師。作為法律專業(yè)的學生我很好，會從各個角度看問題，成績總是前幾名。但做實務時還像學術研究那樣，會向顧客給出幾種建議，還有成功的概率。但是，做老板的，往往只需要明確的建議：怎么去做？

Q：做律師時最重要的經(jīng)歷是什么？

A：在1987年到1989年在北京做律師事務所駐京代表。我在北京生活了2年。作為律師，我參與起草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法律文件，包括許多當時還在規(guī)劃建設藍圖的北京五星級的飯店如昆侖飯店的合資協(xié)議；也包括上海與亞洲發(fā)展銀行簽署的南浦大橋與楊浦大橋建設貸款協(xié)議。在這個過程中，我跟很多政府部門打交道，也跟很多生意人、國有企業(yè)打交道。

當時我用250元外匯券，從北京友誼商店議價買了一輛上海產(chǎn)的鳳凰牌自行車。當年在北京那可是比現(xiàn)在的大奔還引人注目。我騎著車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和胡同里瞎轉(zhuǎn)，常常跟相鄰的老百姓聚會，也在琉璃廠、鼓樓、紅橋、白橋、潘家園等地交朋友，既收了一些東西，也可以深入了解內(nèi)地的情況。

Q：你怎么看待這段經(jīng)歷？

A：這兩年的經(jīng)歷是我終身的財富，是我人生的轉(zhuǎn)折點。后來香港的迪生集團要發(fā)展中國業(yè)務，邀我去做集團的法律顧問，處理法律事務，也與我15年的中國經(jīng)歷有關。我的強項是搞人際關系，擅長與人溝通。三教九流，我跟什么人都能有效溝通，有誤會能很快化解。因此，在迪生我如魚得水，而我自己也可以學著做生意。到了蘇富比之后，那是純粹在做生意了。

1990年代：“中國通”與蘇富比結(jié)緣

Q：你和蘇富比的緣分是怎么開始的？

A：那還是17前了。

Q：哇！這么早就來找你了？

A：是啊，當時蘇富比在香港要找一個既懂法律，又了解中國國情的高管。由當時亞洲區(qū)的董事總經(jīng)理找到我。為此我還去美國紐約，見過蘇富比最大的頭。但最后還是沒去，在迪生又呆了10年。

Q：時隔10年，怎么又去了蘇富比？

A：到了2005年，先是佳士得來找我。當時他們的亞洲負責人林華田離職，也來找我。蘇富比聽說此事后又來找我說：你最近

打算加入拍賣行業(yè)，但是應該優(yōu)先考慮蘇富比，因為你是先跟我們談的。

Q：他們?yōu)槭裁磿俅蝸碚夷悖慨吘箷r間過去了10年。

A：蘇富比找我，也是因為我的中國經(jīng)驗。當然，我的中國經(jīng)驗引起他們的關注，是因為中國的崛起，因為中國的崛起給他們帶來成批的內(nèi)地新客戶。

Q：你進入蘇富比后，給蘇富比帶來什么新的變化？

A：之前蘇富比在亞洲區(qū)的頭是外國人，他對外要與客戶打交道，對內(nèi)要與專家打交道，如果遇到人際問題，要搞定人，往往不能發(fā)揮相應的作用，因為他們與客戶語言不通，與專家的內(nèi)部溝通也是如此。我上任以后，公司的員工樂意同我交流，可以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專家在第一線拼搏，也認為我是能和他們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對于拍賣行來說，能不能征集到最頂尖的藝術品固然很重要，但人比藝術品更重要。我一生做過三份工，對自己的第三份工作最滿意。

2000年代：“單身漢”的為父之道

Q：能說說你的家庭嗎？

A：我是離了婚的。那是5年前，我進了蘇富比以后。我和前妻的婚姻維持了16年，有兩個孩子，大女兒17歲，兒子14歲，都在英國念書。盡管離婚已5年，但是我跟前妻感情還是很好。現(xiàn)在也沒有任何女朋友。也許是公司的事太忙了。不過，我跟孩子共同度假時，還是和她在一起。一家人度假也好，過周末也好，都在一起。所以，我媽說我拖泥帶水。

Q：你媽說得沒錯。

A：對孩子來說，只是爸爸媽媽不在一起了。我們離婚也不是因為有了第三者，就是因為性格不合。她是財經(jīng)界女強人，而我比較隨性。我們倆在待人接物和子女教育上意見不合。也說不上誰對誰錯，但是會因為一些家庭瑣事而爭吵，家無寧日。就像內(nèi)地的電視連續(xù)劇《中國式離婚》那樣。夫妻間要合得來不是很容易，在一起時許多事情會有摩擦，反而現(xiàn)在分開后，成了更好的朋友。

相伴數(shù)十年：“攝影迷”的樂趣和體悟

Q：你有許多個人愛好？

A：我從小就喜歡美術，喜歡畫畫，喜歡寫詩。畫畫要許多工具，有許多程序，需要許多時間。拿著照相機把我要的畫面拍下來，雖然和畫畫不一樣，但也能滿足我的興趣。碰巧仇國仕（蘇富比瓷器專家）也很喜歡拍照。我們倆既是工作上的拍檔，也是業(yè)余興趣上的同好，大家在一起玩。

Q：你是用膠卷還是用數(shù)碼相機？

A：直到今天還會用膠卷，但畢竟數(shù)碼相機更便捷，因此基本用數(shù)碼相機。

Q：你使用什么相機？

A：兩三架萊卡相機，還有幾個鏡頭。

Q：你的鏡頭對準的是什么？

A：我喜歡拍人像，各行各業(yè)的人都拍。我從不同的角落拍各種人。在我的鏡頭里，有人比我有錢，有人則更窮。在拍照中我的體悟是，做人要滿足。人要做得踏實一點，在適當?shù)臅r候應該慢下來，不要過于追逐名利，也不要太勞累。否則你的家庭、你身邊所愛的親人，甚至健康，都會為此付出代價。也有畫廊提出要幫我辦攝影作品展，要代理我的攝影作品，但因為角色沖突，我都婉言拒絕了。當然，整理這些作品還要花時間，而我沒有那么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