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39年在雅典普通法院，七十高齡的蘇格拉底被指控犯有“不敬神祇罪”和“以歪理學說敗壞青年罪”而送交審判。一個以追求真理而流芳后世的哲學家，何以被標榜民主自由的雅典城邦處死？本文將從雅典民主政治特點與蘇格拉底所倡導的思想出發(fā)，探討其原因。

一 雅典民主政治的特點

雅典的民主政治自梭倫改革時開始產生，到克里斯梯尼改革時確立，伯利克里時代發(fā)展到頂峰。

1．實行直接民主制

實行直接民主制是雅典民主政治的首要的顯著特征。直接民主制是每一個公民可以直接參與所有政策的制訂，而方法是全體投票來決定。公民參政的最高民主機構是公民大會。公民大會上，公民對城邦大事的議案自由發(fā)言或展開激烈的辯論，最后采取投票或舉手的方式，按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作出決議。這種簡樸的參政方式鮮明地表現了雅典民主政治的直接性。但這種制度有其局限性：（1）少數人的直接民主。所謂的民主政治實質是奴隸主階級的民主，而不是全社會的民主。僅此一條就把占據七成以上的雅典人，如奴隸或被釋放的奴隸、外來人、雅典的婦女和兒童等擋在了民主政治大門之外。（2）狹隘的直接民主。這種由全體成年男子享有直接民主權利的政權形式與小國寡民的特征相適應。當人口不斷增加，雅典只有依靠限制公民權的取得來維持該政治制度的存在。（3）多數人的決策往往是非理性的。參政的人們來自不同的領域，其獲得的知識與技能等參差不齊，而直接導致決策的效率低下。因此，雅典城邦不可能成為帝國的統(tǒng)治者，并因為“多數人的暴政”最終導致了城邦制度的危機。

2．主權在民，輪番為治

雅典民主政治的本質是主權在民。伯利克里宣稱，我們的政治制度之所以被稱為民主政治是因為政權是在全體公民手中，而不是在少數人手中。與“主權在民”相輔相成的是“輪番為治”。輪番為治是指公民輪流擔任公職，負責國家事務。雅典的每位公民都擁有輪流任職的機會，公民既做統(tǒng)治者也做被統(tǒng)治者才合乎正義。而先不論這種主權在民之“民”的狹隘性，單看作為“主權在民制度”保障的“輪番而治”也有漏洞。例如，伯利克里就是通過連選連任首席將軍而控制了雅典政局，成為事實上的政府首腦。由此可見，“輪番而治”的民主制本質上仍然是古代奴隸主階級實行統(tǒng)治的一種手段而已，其對“主權在民”的制度保障并不徹底。

3．法律至上

雅典民主政體的一個突出表現是，在公民中貫徹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在雅典，任何人不管他的官職有多大、威望有多高，只要違法，都將受到法律的制裁。伯利克里曾說：“每個人在法律上都是平等的，讓每一個人負擔公職優(yōu)于他人的時候，所考慮的不是某一個特殊階級的成員，而是他們的真正才能……我們遵守法律，這是因為這種法律使我們心悅誠服。”雅典人視法律神圣不可侵犯，任何人違法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公元前5世紀，雅典許多最顯赫的政治家、軍事家因觸犯法律或遭流放，或被罰款，甚至被處死。另外，雅典人建立的極具特色的陶片放逐法則是對其法治的制度保障。它以公民投票的方式決定對意欲獨裁的城邦最高公職者進行放逐的處罰，是為了禁絕人治、防止獨裁而實行的一項重要制度。事實上，在一定程度上也確實起到了防止專制、保衛(wèi)民主的作用。

二 拯救雅典就要從拯救人的心靈開始

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暴露了雅典民主制的許多弊端，使雅典民主制陷入深刻危機之中，是雅典民主制由盛而衰的轉折點。蘇格拉底認為要拯救雅典就要從拯救雅典人的心靈開始。

1．美德即知識

以知識取代運氣，以人人競選取代人人抽簽，選舉城邦公職人員。管理公共事務，不僅僅是忠誠的事情，也是知識和智慧的事情。因為知識就是美德，沒有知識的人，即使是善的動機，也很難結出善的果。這是對雅典的民主程序的一個改革。蘇格拉底認為，整個危機是由道德和人性墮落、社會政治秩序混亂造成的，拯救社會的根本出路在于改善靈魂和人的本性，引導人們追求和認識道德的善。因此，提出了一個重要命題——美德即知識。意為：人們有了關于善的知識，就會有德行。善出于知，惡出于無知。蘇格拉底的美德主要是指人的靈魂的品質，如正義、自制、智慧、勇敢、友愛、虔敬等稱為人的德性。蘇格拉底主張知識是靠理性獲得的真理，使人辨別正確和錯誤，有客觀的標準，能引導從善，合乎正義。

2．認識你自己

蘇格拉底認為，治國是一門藝術，需專門的知識。銘刻在希臘圣城德爾斐神殿上的著名箴言——認識你自己！蘇格拉底以此要求首先研究人的本身通過審視人自身的心靈的途徑研究自然，主張首先在心靈中尋找這些內在原則，然后再依照這些原則規(guī)定外部世界。這里的意思主要有：

第一，人要有自知之明，就是人應該知道自己的限度。一個人認識自己的目的是獲得自知之明，那些認識自己的人，知道什么事對于自己合適，并能夠分辨，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就不至于犯錯誤，從而避免禍患。

第二，認識你自己也意味著未經省察的人生沒有價值。自古至今，一切偉大的人性認識者都是真誠的反省者，他們無情地把自己當做標本，借此反而對人性有了深刻而同情的理解。

第三，認識你的最內在的自我，那個使你之所以成為你的核心和根源。每個人都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個體，都應該認識自己獨特的稟賦和價值，從而實現自我，真正成為自己。在他看來，人存在的意義不在于感官的欲望，而是人有靈魂、有思想，能夠追求善。人要認識到只有凈化靈魂，擁有善，才能真正擁有幸福。

3．自知自無知

信仰城邦的神，就是把它當做是一種精神性的東西存在于人們的內心。人只有認識到自己的無知，放棄肉體和感官的欲望才能使自己的心靈聽到神的啟示，聽到真理的聲音。蘇格拉底說，阿波羅之神之所以說我是智慧的，不過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無知；別的人也同樣無知，但是他們連這一點都認識不到，總以為自己很智慧。換句話說，自知其無知是最大的智慧，不知其無知是最大的愚蠢。一般人被肉體和感官的欲望迷糊了心智，也就得不到深的智慧和真理，而只能獲得使靈魂墮落的各種偏見。蘇格拉底就是要充當“助產婆”的角色，采用他的“精神助產術”讓人們產生真理性認識。蘇格拉底請教了當時許多政治家、詩人和工匠，發(fā)現他們都沒有智慧，反而都認為自己有智慧。

4．守法即正義

當蘇格拉底被判處死刑囚在獄中時，克里托勸他逃走，他卻說，一個人被冤枉時也不應該做壞事，盡管大多數人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舉動。做壞事、以怨報怨、以傷害對方作為自衛(wèi)的手段都是不正當的。對于那時的希臘人來說，法律的統(tǒng)治就是神的統(tǒng)治。蘇格拉底認為人的靈魂是人真實存在，理性是靈魂的本質，人通過理性的運用達到靈魂與神相通，來分享神性。法律是人通過理性發(fā)現的神的意志。由于神就是正義，那么遵守法律就是遵守正義，也就是守法即正義。

三 悲劇的誕生

雅典的民主制度是多數人的統(tǒng)治，在一定程度上說是公正的、公共利益至上的統(tǒng)治；是民主政制模式的典范，閃耀著民主的光芒。同時，蘇格拉底可以說是美德與正義的化身，他的思想對民主制并沒有壞處，甚至可以說是相輔相成的。但是這種光芒背后為何產生如此的悲?。?/p>

1．一種理性與意見的沖突

這其實也就是他的使命感與雅典傳統(tǒng)的矛盾。而他的使命感，在《申辯篇》里有很好的印證。正如他在為自己申辯時說：“時至今日，我仍然遵循神的旨意，到處察訪我認為有智慧的人，無論他是本城公民還是外地人；沒想到有人不聰明，我就試圖通過指出他是不聰明的來幫助神的事業(yè)。這個事業(yè)使我無暇參與政治，也沒有時間來管自己的私事……”

2．民主制度有其先天的弱點

普通選民中的多數都是缺少知識的庸人，他們無知又自滿，很可能無法容忍那些所謂的“異端”，從而利用民主制度賦予他們的投票權以“合法的”形式迫害甚至殺害這些正義之士。民主政治成為多數人意見的統(tǒng)治，但是多數人的意見很容易因為無知而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蘇格拉底的悲劇正在于此。

多數無知的人的民主釀成多數人的暴政，蘇格拉底的悲劇由此誕生。正如蘇格拉底在法庭上所說：“我去死，你們去活，但是無人知道誰的前程更加幸福，只有神才知道。”

參考文獻

［1］汪秀麗.從蘇格拉底之死談民主的內在悖論［J］.科教文匯，2009（11）：243～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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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柏拉圖.柏拉圖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32

［4］喬治?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上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責任編輯：王以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