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莉萍
(西南交通大學(xué)藝術(shù)與傳播學(xué)院中文系,四川成都 610031)
論北宋詩人胡宿的“平淡”詩觀
段莉萍
(西南交通大學(xué)藝術(shù)與傳播學(xué)院中文系,四川成都 610031)
胡宿是北宋時期的一位詩歌創(chuàng)作極富特色的詩人,被清人視為“西昆后進”。胡宿天圣二年(1024)登上政壇、文壇,治平四年(1067)去世,這四十余年間正是北宋詩壇處在新舊詩風(fēng)轉(zhuǎn)換時期,因此,胡宿無論是詩風(fēng)還是詩學(xué)思想均呈現(xiàn)出復(fù)雜多樣的一面。在詩學(xué)思想方面,胡宿除主張華實并重外,已有“平淡”之論,是北宋詩壇較早提出“平淡”詩論的詩人,同時,他還賦予“平淡”如古樂一樣平和雅正的意義,這與他詩文中多次提到的“正始之音”所包含的“雅正”含義一致;另外,與此相應(yīng),他還推動了“清”這一美學(xué)范疇在宋代的發(fā)展,充分體現(xiàn)出后期昆體詩人在對西昆體接受過程中所體現(xiàn)出的文學(xué)觀的復(fù)雜性和獨特性。
胡宿;詩學(xué)思想;“平淡”詩觀;“清”論
胡宿(995—1067),字武平,常州晉陵(今江蘇常州)人。與“二宋”(宋庠、宋祁)同為天圣二年(1024)進士,為真州揚子尉,歲滿,調(diào)廬州合肥主簿。經(jīng)張士遜推薦,召試學(xué)士院,為館閣??保瑓⑿蕖侗笔贰?。后改集賢校理,通判宣州。又歷知湖州、兩浙轉(zhuǎn)運使、修起居注、知制誥、翰林學(xué)士。嘉祐六年拜樞密副使。英宗治平三年,累上表乞致仕,未允。后以尚書吏部侍郎、觀文殿學(xué)士知杭州。四年,除太子少師致仕,命未至已病逝,享年七十三。謚文恭。事見歐陽修《贈太子太傅胡公墓志銘》(《歐陽文忠公集》卷三四),《宋史》卷三一八有傳。
胡宿為官有治跡,知湖州,為政惠愛,筑石塘捍水患。州人為紀(jì)念他,名其塘曰“胡公塘”。梅堯臣有《送胡武平》一詩頌之:“來見江南昏,使君詠汀蘋,再看蘋葉老,汀畔送歸人。人歸多慕戀,遺惠在茲民。始時繞郊郭,水不通蹄輪,公來作新塘,直抵吳松垠。新塘建興梁,濟越脫辀仁,言度新塘去,隨跡如魚鱗,從今新塘樹,便與蔽芾均。我雖備僚屬,筆舌敢妄陳,因行錄所美,愿與國風(fēng)振?!盵1]221又大興學(xué)校,自是學(xué)者盛于東南。為人仁厚,內(nèi)剛外和,“蒞官臨事,慎重不輒發(fā)”[2]515,胡宿還學(xué)問淵博,通陰陽五行、天人災(zāi)異之說。為政慎靜、顧惜大體,不主張變法。晚年知杭州,不略細故,皆親歷為之,得到百姓的擁戴。文集現(xiàn)存《四庫全書》本《文恭集》五十卷補遺一卷。元好問選《唐詩鼓吹》,誤編入胡宿詩二十余首,以為是唐末之人,爵里未詳。《四庫提要》為之辯證。
胡宿不僅為官慎重,學(xué)問淵博,而且還是一位詩歌創(chuàng)作極富特色的詩人。胡宿詩作數(shù)量不是很豐富,集中幾乎全為律詩,這些律詩得到了后人較高的評價?!端膸烊珪偰俊の墓Ъ嵋吩疲骸捌湮迤哐月稍姴憠验煟暵社H訇,亦可仿佛盛唐遺響?!盵3]1310清人把他與文彥博、趙抃等人列為“西昆后進”,王士禛《帶經(jīng)堂詩話》說:“宋人詩,至歐、梅、蘇、黃、王介甫而波瀾始大。前此楊、劉、錢思公、文潞公、胡文恭、趙清獻輩,皆沿西昆體?!盵4]43又說:“世人謂宋初學(xué)西昆體有楊文公、錢思公、劉子儀,而不知其后更有文忠烈、趙清獻、胡文恭三家,其工麗妍妙不減前人。”[4]211并稱胡宿“亦昆體之工麗者”[4]213。還列舉了胡宿具有西昆詩風(fēng)的具體詩作。翁方綱《石洲詩話》也有相似的論調(diào)[5]82。
綜觀胡宿詩,集中確有“工麗妍妙”的昆體之作,但又非昆體所盡能概括。胡宿天圣二年(1024)登上政壇、文壇,治平四年(1067)去世,這四十余年間正是北宋詩壇處在新舊詩風(fēng)轉(zhuǎn)換時期,身為后期昆體詩人的胡宿不僅詩風(fēng)呈現(xiàn)出多樣性而且在詩學(xué)思想方面,胡宿除主張華實并重外,比梅堯臣更早地提出“平淡”之論,屬于宋代較早提出“平淡”詩觀的詩人。與此相應(yīng),他還特別推崇“清”這一美學(xué)范疇,從而推動了這一美學(xué)范疇在宋代的發(fā)展。這些詩論充分體現(xiàn)出后期昆體詩人在對西昆體接受過程中所體現(xiàn)出的“新貌”。關(guān)于胡宿的詩學(xué)思想,目前學(xué)界涉及較少①,筆者認為還有進一步深入探討之處,本文主要通過對胡宿的“平淡”詩觀進行論述,以觀后期昆體詩人在對前期西昆體接受過程中詩學(xué)思想的復(fù)雜性。
西昆體是以“麗辭”取勝的,西昆派的盟主楊億極力推崇“麗藻”,
他明確表示對“雕篆之文”無比地喜愛,《西昆酬唱集序》中稱“雕章麗句,膾炙人口”,《武夷新集自序》明確指出:“蓋山林之士,不忘維桑之情;雕篆之文,竊懷敝帚之愛?!盵6]712同時,楊億對別人的“麗藻”也是由衷地贊嘆,稱宋湜詩“爭奇逞妍,更賦迭詠。鋪錦列繡,刻羽引商,爛然成編,觀者皆聳”[6]720。翻開《西昆酬唱集》可以說是“雕繢滿眼”、華靡非凡。西昆體也因此遭到后人所譏,《筱園詩話》卷一稱其“肉有余而骨不足,詞有余而意不足,風(fēng)調(diào)有余而神力不足,則為綺靡之病”[7]2346,甚至宋真宗還曾下詔禁文體浮艷。
雖然胡宿本人詩作尚未擺脫西昆濃艷詩風(fēng),“工麗”之作頗多,但他對別人的“清麗”、“清婉”、“清絕”之作極為欣賞。更重要的是他兩次對“平淡”詩風(fēng)進行肯定,這在北宋詩壇上也算是較早的,于后期西昆體詩人中更是難得。《太傅致仕鄧國公張公行狀》曰:“公綴文根道,尤邃于詩,峻整平淡,通有二體?!盵6]558《讀僧長吉詩》云:“……作詩三百篇,平淡猶古樂。于言雖未忘,在理已能覺。天質(zhì)自然美,亦如和氏璞。貯之古錦囊,訪我杼山郭。杼山空崔嵬,然公久寂寞。中間三百年,寂寞無人作。何意正始音,緒余在清角。……”[8]2053首先,我們可以看出胡宿提出的“平淡”是指詩風(fēng)而言的。特別是“平淡猶古樂”的說法,我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開宋詩一代之面目”[9]67的梅堯臣那里也有相似的詩句。梅堯臣《和綺翁游齊山寺次其韻》一詩有句曰:“在昔探賞猶可數(shù),深景秀句今得傳,辭韻險絕茲所駭,何特杜牧專當(dāng)年。重以平淡若古樂,聽之疏越如朱弦,秘藏褚中為不朽,咨諏坐上皆曰然?!盵1]115胡、梅二詩孰為先后?梅詩作于景祐五年(1038),堯臣37歲時。而胡宿《讀僧長吉詩》的年份無法確考,只能大致推測。關(guān)于僧長吉,方健先生《〈全宋詩〉辨證釋例》一文有所介紹:“長吉,臺州臨海人。天圣(1023—1032)中,游京師,被詔入譯經(jīng)館,預(yù)編《釋教總錄》30卷,七年書成,賜紫方袍,號梵才大師。與范仲淹、葉清臣、宋庠、宋祁、蔣堂、胡宿等名公顯宦交游,其歸天臺時,范等人送行詩達數(shù)十首之多。為臺州臨海北山凈名庵住持,設(shè)般若臺,書《維摩經(jīng)》,時跡安林剎而名重當(dāng)世。慶歷(1041—1048)中仍在世。其行跡見《元憲集》卷36《臺州嘉祐院記》、《文恭集》卷29《梵才大師真贊》?!雹谔焓テ吣辏?029),僧長吉被賜紫方袍,號梵才大師。慶歷間,胡宿有《梵才大師真贊》一文已稱對方為大師,根據(jù)一般的慣例,僧人已有封號后,別人在正式的場合皆稱其封號,而非直呼其法名。因此,《讀僧長吉詩》大概為天圣七年(1029)前所作。這樣,胡宿“平淡猶古樂”的說法要早于梅堯臣,至于是否對梅堯臣有所影響,暫無確考。而梅堯臣正式提出其平淡詩觀,則是在慶歷六年(1046)所作的《依韻和晏相公》一詩提出“因吟適情性,稍欲到平淡”,以及至和三年(1056)所作的《讀邵不疑學(xué)士詩卷杜挺之忽來因出示之且伏高致輒書一時之語以奉呈》提出的“作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③
梅胡二人于慶歷二、三年間常有詩歌唱和,時胡宿為湖州太守,堯臣監(jiān)湖州鹽稅。④梅集中今收錄十首與胡宿唱和之作,大多依胡詩之韻??梢姸岁P(guān)系頗為融洽。而胡集中與梅堯臣的詩僅有二首,一首是皇祐三年(1051)九月,堯臣被賜同進士出身時胡宿所贈;另一首是景祐二年(1035)堯臣知建德縣時,胡宿作詩以送。而在湖州唱和之作,胡集中現(xiàn)僅有《九月十五日夜北樓望太湖》一首(《文恭集》卷二),其余則未收。其原因大概在于胡宿文集久佚所致(《文恭集》乃四庫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出)。因此,胡宿的平淡詩觀很難說是直接受到梅堯臣的影響,只能視為胡宿本人有意識地對前期昆體“濃辭麗藻”的改造,是西昆體接受過程中昆體內(nèi)部的反撥。
下面我們再看胡宿的“平淡猶古樂”的說法,以窺其“平淡”的含義。首先需要探討古樂和新樂(今樂)的不同。我們看《禮記·樂記》中的記載:
魏文侯問于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臥。聽鄭衛(wèi)之音,則不知倦。敢問古樂之如彼,何也?新樂之如此何也?”子夏對曰:“今夫古樂,進旅退旅,和正以廣,弦匏笙簧,會守拊鼓。始奏以文,復(fù)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君子于是語,于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樂之發(fā)也。今夫新樂,進俯退俯,奸聲以濫,溺而不止,及優(yōu)侏儒,揉雜子女,不知父子。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fā)也?!盵10]1538-1540
王發(fā)國先生在《曹操文藝思想初探》一文中對此段話進行了精辟的闡釋:“這段文字道出了古樂和新樂的不同:古樂‘雅而不悲’,使聽者想打瞌睡;新樂則相反,它‘悲而不雅’,使聽者不知休倦,沉溺其中。子夏還進一步指出古樂之音與新樂之音的不同。子夏說,古樂之音是德音,‘所以祭先王之廟也’;而魏文侯所好的‘新樂’,則是‘溺音’。對于‘溺音’,子夏云:‘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衛(wèi)音趨數(shù)煩志,齊音敖辟喬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并進一步總結(jié)為:“‘鄭聲’是‘俗樂’而非‘雅樂’,是‘新樂’而非‘古樂’,是‘溺音’而非‘德音’,是民間所用之樂而非廟堂音樂,是節(jié)奏明快刺激性靈之樂而非平正舒緩使人昏昏欲睡之樂,是有害政治教化之‘邪樂’而非能‘善民心’的‘正樂’?!盵11]54王先生主要談的是“新樂”,那么,“古樂”反言之即是“雅樂”,是“德音”,是廟堂音樂,是平正舒緩使人昏昏欲睡之樂,是有益政治教化而能“善民心”、合于“中庸之道”的“正樂”。
與胡宿同為后期昆體詩人的宋祁也有類似的觀點,宋祁在《大樂圖義序》一文中認為音樂具有很大的教化作用,并對古樂、今樂進行比較,提出其“中和”觀:“夫天地之合,自有中和之境,以寓大樂?!薄斑^”與“不至”皆為不當(dāng),“不至者堙郁亂國之音,過之者悲哀亡國之音”。古樂、今樂的作用不同,古樂使聽之者“樂不及蕩,過不至哀”,今樂使聽之者“廣則容奸,狹則思欲。驕極而侈隨,溺終而哀來”,大大違反了“中和”的原則。[12]173因此,無論是胡宿的“平淡猶古樂”,還是梅堯臣的“平淡若古樂”,皆是指對方的詩歌讀起來如古樂一樣平正舒緩,是具有中和之境、質(zhì)樸未雕琢如胡宿在《讀僧長吉詩》中所言“天質(zhì)自然美”的雅正之作。
說到這里,還需要談?wù)労拊谄湓娢募卸啻翁岬降摹罢贾簟钡暮x。我們先看胡宿詩文集中五次提到的“正始之音”:
《代謝御筵詩表》:靈畢疏恩,方啟示慈之宴;寶跗叩寂,忽傳正始之音。(《文恭集》卷十)[6]451
《臨海梵才大師真贊》:慶歷初,予自山出守吳興,師適有苕溪之行,得尋支、許之集。自我見將二十年,雖正始之音,泠然在耳,而赤髭之相,邈哉難值。(《文恭集》卷二十九)[6]552-553
《上知府劉學(xué)士啟》:昔者和尚書之什,樂天不系于官資;答中郎之詩,盧諶亦由于故吏。著在舊史,用為善談。悉由高世之才,方隆上笏之眄。孤生何者,素蘊缺然,早 繄地餅之名,濫竊庭鶉之食。陳完弛擔(dān),庇寬政以為優(yōu);元叔登堂,承高風(fēng)而有自。
素飱無咎,榮貺已多。敢紆正始之音,更重屈尊之禮?封殖嘉樹,比甘棠而不忘;投報木瓜,枉英瑤而太厚。(《文恭集》卷三○)[6]472
《甫里先生碑銘》:自頃元和而下,風(fēng)什陵喪,淫哇之響甚喧,大雅之作幾墜。先生收五際之長波,駕四始之高蹈,綜制萬變,入道奧而惟深;刻雕眾形,等天機之不宰。微言之緒既墜,正始之音復(fù)聞。(《吳都文萃續(xù)集》卷一四)[6]599
《讀僧長吉詩》:……作詩三百篇,平淡猶古樂。于言雖未忘,在理已能覺。天質(zhì)自然美,亦如和氏璞。貯之古錦囊,訪我杼山郭。杼山空崔嵬,然公久寂寞。中間三百年,寂寞無人作。何意正始音,緒余在清角。……(《文恭集》卷一)[8]2053
“正始之音”這一概念的含義,綜合目前學(xué)界研究成果,共有三種意義:一指魏晉玄學(xué)清談及其風(fēng)度;二為雅正之音,指符合儒學(xué)傳統(tǒng)的雅正音樂、詩文;三特指繼建安文學(xué)后正始時期的文學(xué),尤指嵇康、阮籍等人的詩歌。⑤仔細研究胡宿上述“正始之音”的含義蓋指雅正之詩文。有趣的是陸游曾在《老學(xué)庵筆記》中指責(zé)胡宿錯用“正始之音”:
晉人所謂“不意永嘉之末,復(fù)聞?wù)贾簟保坝兰巍?、“正始”乃魏、晉年名。胡武平《上呂丞相啟》云:“手提天鐸,鏘正始之遺音;夢授神椽,擯奪朱之亂色。”蓋不悟正始為年名也。[13]75(《老學(xué)庵筆記》卷六)
劉小兵先生指出這大概與陸游的用詞觀念有關(guān),陸游認為胡宿“鏘正始之遺音”是對《世說新語·賞譽》篇中“不意永嘉之末,復(fù)聞?wù)贾簟钡慕栌茫@種借用背離了原話的意思即魏晉清談及風(fēng)度之意。[14]69顯然,胡宿《上呂丞相啟》⑥的“正始之音”即是指雅正之音,與清談無關(guān),是“正始之音”三種意義中的第二種含義。我們在前面談到“古樂”為“雅樂”,是“德音”,是廟堂音樂,是平正舒緩之樂,是有益政治教化而能“善民心”、合于“中庸之道”的“正樂”。因此,在這一點上,“古樂”與指“雅正”意義的“正始之音”是相通的。白居易《五弦彈》一詩曰:“正始之音其若何?朱弦疏越清廟歌。一彈一唱再三嘆,曲淡節(jié)稀聲不多。融融曳曳召元氣,聽之不覺心平和?!盵15]70白詩中的“正始之音”即是指雅正之音,是使人聽之心平和的“古樂”。白居易在《六十四復(fù)樂古器古曲》一文中言:“臣以為銷鄭衛(wèi)之聲,復(fù)正始之音者,在乎善其政,和其情;不在乎改其器,易其曲也?!盵15]1365這里,“正始之音”是與“鄭衛(wèi)之聲”相對的,據(jù)前面所引《禮記·樂記》中子夏所言“鄭衛(wèi)之聲”乃是與“古樂”相對的“新樂”,那么,這里的“正始之音”自然就是指雅正的“古樂”了?!罢肌钡谋玖x就有“正其始”,使之純正、雅正,合乎規(guī)范之意。[14]68同樣,胡宿的“平淡猶古樂”中的“古樂”即與指“雅正”意義的“正始之音”是相通的,與他在其他詩文中提到的“正始之音”指符合儒家傳統(tǒng)的“雅正之音”是一致的,顯示出胡宿對儒家傳統(tǒng)的“雅正之音”的重視,特別是《甫里先生碑銘》一文中對元和后的詩歌不滿,稱之為“淫哇之響”;認為“大雅之作幾墜”,稱贊陸龜蒙的詩文為“正始之音復(fù)聞”,可見胡宿對雅正之音的推賞。
我們再看胡宿所稱道的梵才大師即僧長吉的詩歌是否是以阮籍八十二首《詠懷詩》為代表的“正始之音”的“緒余”呢?長吉工詩,釋契嵩《送梵才吉師還天臺歌敘》曰:“梵才大師少以詩鳴于京師,晚歸天臺?!盵16]長吉詩大多散佚,《全宋詩》卷三七三九僅錄詩五首。而林逋《與梵才大師貼》云:“累日前辱恵長韻一章,并出示古、律詩一集,共百余篇?!盵6]659據(jù)此可知,林逋所見長吉詩至少有一百多首,詩體兼古、律,數(shù)量已不少了。至于其詩風(fēng),除胡宿《讀僧長吉詩》論其“平淡猶古樂”、“天質(zhì)自然美”外,林逋、梅堯臣和宋祁皆有評論,林逋謂長吉面對天臺山“天下之勝”,“能用聲詩寫狀其融結(jié)之精妙,以內(nèi)適我真常之性,其為樂可量耶?”(《與梵才大師貼》)這與胡宿所言“狀物無遁形,舒情有至樂”意思相近。梅堯臣《次韻和長吉上人淮甸相遇》稱其“篋中多好詩”、“文字皆妥帖,業(yè)術(shù)無傾敧,前輩嘗有言,清氣散人脾。語妙見情性,說之聊解頤,始推抒山學(xué),得非素所師,此固有深趣,吾心久已知”[1]193。宋祁亦云:“盡把天光注言語,真將清氣入肝脾”(《天臺梵才師長吉在都數(shù)以詩筆見授因答以轉(zhuǎn)句》)[8]2358,亦稱贊其“清氣”。除此而外,還稱其“多雄藻”(同上),“格力老雄”[17],見出長吉詩除“平淡”外的另一面。我們還是看一下長吉自己的詩作(現(xiàn)存五首中選兩首)。
《題清輝堂》:
結(jié)廬江上棲,江云日為侶。江山相掩映,清輝滿庭戶。沙暝見歸禽,潮回聞去櫓。落景一簾風(fēng),殘雪半江雨。中餐啜露葵,午坐烹茶乳。少室傳花旨,南華齊物語。隱幾賾淵源,篆香隨玉麈。愛此坐忘歸,東峰月華吐。(宋林師蒧 編《天臺續(xù)集》卷上)
《游棲霞宮》:
龍虎丹砂煉已成,方瞳綠發(fā)仙骨輕。石床半醉海月冷,芝軒長嘯天風(fēng)清。時泛綠觥陪俠客,未騎赤鯉歸蓬瀛。朝簮 相訪惜回馭,屢奏瑤琴太古聲。(同上)
此二詩善于描摹物態(tài),“文字皆妥帖”,語言清麗,意境清遠,讀之如陶淵明詩一樣平淡有味。⑦特別是《題清輝堂》一詩開篇“結(jié)廬江上棲”句,讓人想起陶淵明著名的《飲酒》詩“結(jié)廬在人境”句。而阮籍《詠懷詩》,鐘嶸《詩品》評曰:“《詠懷》之作,可以陶性靈,發(fā)幽思。言在耳目之內(nèi),情寄八荒之表。……頗多感慨之詞。厥至淵放,歸趣難求?!盵18]123顯然阮詩不是“平淡”一詞所能概括的。因此,平淡清麗的長吉詩與寄托遙深,詞旨晦澀難求的阮籍《詠懷詩》顯然不同。這樣,我們認為長吉詩不是以阮籍《詠懷詩》為代表的“正始之音”的“緒余”,而是平淡如古樂的雅正之音,是“正始之音”的另一含義,《讀僧長吉詩》中的“正始音”應(yīng)為雅正平和之意,而非指以阮籍《詠懷詩》為代表的“正始詩歌”。
總之,胡宿是北宋詩壇較早提出“平淡”詩觀的詩人,可以視為他作為后期昆體詩人對前期昆體一味濃麗的不滿,試圖用如“古樂”一樣雅正平和的“平淡”詩風(fēng)代替艷麗的前期昆體詩風(fēng),是西昆體接受過程中后期昆派內(nèi)部重要的變革。
“平淡”是宋代詩學(xué)所致力追求的最能代表“宋調(diào)”特色的一種理想風(fēng)格。兩宋的詩話詩論論及“平淡”之語甚多,學(xué)界早有論述,這里不再詳論。周裕鍇先生認為“平淡的詩觀是作為‘雕章麗句’、‘鋪錦列繡’的西昆體詩觀的反面而提出來的”[19]333。作為詩文革新派的代表歐陽修、梅堯臣、蘇舜欽三人皆有關(guān)于“平淡”、“古淡”的言論,但真正在詩學(xué)上倡導(dǎo)并付諸實踐的首推梅堯臣。他在詩論上一再強調(diào)“平淡”這種理想詩風(fēng),其詩歌創(chuàng)作也被評為“閑遠古淡”[20]265,“工于平淡,自成一家”[21]368,“平淡而豐腴”[22]42。從梅堯臣后,宋詩大家蘇軾、黃庭堅乃至理學(xué)家都對平淡詩風(fēng)推崇備至。這標(biāo)志著封建社會后期文人審美心理和藝術(shù)趣味的轉(zhuǎn)變。[19]333-346而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工麗妍妙”的胡宿能較早對“平淡”詩風(fēng)進行贊賞已屬難能可貴,這與同屬后期昆體的“二宋”(宋庠、宋祁)對昆體“麗藻”的維護不同⑧。一方面體現(xiàn)了后期昆體詩人在對前期昆體接受過程中文學(xué)思想變化的傾向,同時也反映了當(dāng)時詩壇處于新舊詩風(fēng)交替、過渡時期的復(fù)雜狀況。
在北宋詩壇上,胡宿除較早提出“平淡”詩觀而外,與此相聯(lián)系,他還特別推崇“清”這一美學(xué)范疇,這對后代詩學(xué)有所影響,反映出后期昆體詩人獨特的視野。
“清”這一概念作為中國古典詩學(xué)的核心范疇,有一個產(chǎn)生、發(fā)展、成熟的演變過程。目前學(xué)界多有探討,喻琴《“清”范疇的研究綜述》[23]一文對該范疇的研究狀況進行了介紹。她綜合歸納了“清”范疇的演變過程為:
在目前研究成果中,蔣寅先生的《清:詩美學(xué)的核心范疇》一文從縱向和橫向?qū)Α扒濉边@一范疇闡釋得最為充分。他認為,“清”這一概念在中國古典詩學(xué)中很特殊,它既是構(gòu)成性概念,又是審美性概念。從本質(zhì)論的角度來論清時,它是詩之所以成立的基本條件;從創(chuàng)作論的角度來談時,它又是作者必具之素質(zhì),具體而言就是才清,而才之清又體現(xiàn)在格、調(diào)、思各個方面,最終構(gòu)成詩的正格。清被視為一種難以企及的詩美境界,以致論者雖都倡言“詩品貴清”,“詩以清為主”,但同時又承認“詩家清境最難”(賀貽孫《詩筏》)。審美意義上的“清”,尤其是作為詩美概念的“清”,首先是與一種人生的終極理想和生活趣味相聯(lián)系的,其源頭可以追溯到道家的清靜理想。真正將“清”作為文學(xué)理論概念來用的是陸機《文賦》,到《文心雕龍》,“清”作為文學(xué)批評的審美概念異常地醒目起來。鐘嶸《詩品》也多用“清”來品評詩歌,與《文心雕龍》共同表現(xiàn)出南朝詩學(xué)以“清”為主導(dǎo)的審美傾向。唐代,人們在相當(dāng)大的程度上繼承了六朝人對“清”的愛好,尤其是殷璠《河岳英靈集》和高仲武《中興間氣集》皆喜用“清”字評詩?!扒濉弊鳛橐环N成熟的風(fēng)格,到唐代已充分完成。[24]32-58
宋代,開始了對“清”的闡釋,尤其是蘇軾將“尚清”意識加以深化,影響深遠。張海鷗先生《北宋詩學(xué)》第五章論“蘇軾的詩學(xué)思想”談到蘇軾的“清美”意識,認為在蘇軾的審美觀照中,“清一種生存形態(tài)(清人清境),是一種精神形態(tài)(清神清趣),是一種話語形態(tài)(清辭清語)”。[25]167雖然如此,宋人似乎更重視另外兩個美學(xué)范疇:“格”和“韻”?!啊瘛鳛橐粋€美學(xué)范疇,在宋詩學(xué)中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它是測定詩歌是否有價值的最根本的標(biāo)準(zhǔn)。所以梅堯臣說:‘煉句不如煉字,煉字不如煉意,煉意不如煉格?!ā独m(xù)金針詩格》)”[19]282另一方面,自北宋后期,“韻”逐漸為詩界所關(guān)注,蘇軾、黃庭堅皆有所論。⑨《捫虱新話》上集卷一云:“文章以氣韻為主,氣韻不足,雖有辭藻,要非佳作也。乍讀淵明詩,頗似枯淡,久之有味。東坡晚年酷好之,謂李、杜不及也。此無他,韻勝而已。”[26]范溫于《潛溪詩眼》中對這一美學(xué)范疇進行了詳細的論述,文中有這樣一段話:“定觀曰:‘瀟灑之謂韻?!柙唬骸驗t灑者,清也。清乃一長,安得為盡美之韻乎?’”[27]372將“韻”作為古典詩歌理想的最高位置,“清”不過是美的一種類型,退后一步,作為一種風(fēng)格類型而存在。至于明清兩代,中國古典詩學(xué)進入成熟和總結(jié)的時期,“清”這一范疇得到進一步深入的闡釋。胡應(yīng)麟《詩藪》論“清”甚多,他對“清”作了不同類型的區(qū)分,如才清、格清、調(diào)清、思清,其中尤為重要的是才清和格清。同時,竟陵派將“詩為清物”作為重大的詩學(xué)主張?zhí)岢霾㈥U述。[28]從以上論述,可見“清”這一范疇在中國古典詩學(xué)中的重要性。
前面已論述,在宋代,雖然已開始了對“清”的闡釋,但它在詩學(xué)中的位置卻讓位于“格”和“韻”。胡宿作為一位后期昆體詩人,卻不同凡俗地表現(xiàn)出對“清”這一美學(xué)范疇的推崇。
《送顯忠上人歸吳郡》: 禪通少林黙 ,詩得杼山清。(《文恭集》卷二)
《送曹生歸臨江別墅》:麗賦憑烏有,清篇托畔牢。(《文恭集》卷三)
《覽朱表臣卷》:天邊禁樹開龍鳳,筆下清才墜烏云。(文恭集》卷四)
《送黃推官》:秀極武夷峰,清才氣所融。香名傳日下,勝范迪時中。大對承三道,清篇滯半通。(《文恭集》卷五)
《鄭公墓志銘》:(指鄭戩)攻詩出于余力,尤極清麗,與故翰林葉道卿夙期相許,心照莫逆,篇章酬寄,別為一集,以訂元白云。(《文恭集》卷三六)
《故朝散大夫太常少卿致仕李公墓志銘》:諸所著撰(指李仲偃的詩文),華實兼映。詩筆清婉,殊有思致。(《文恭集》卷三七)
《蔣公神道碑》:公(蔣堂字希魯)有高情,富清藻,多所綴述,尤邃于詩。其間所得,往往清絕。善作尺牘,思致簡詣,時人得之,藏為名筆。(《文恭集》卷三九)
《太傅致仕鄧國公張公行狀》:(張公)酷愛張水部籍詩,嘗評之云:“語雖似近,思致清遠,淺于詩者,不足游其藩閾。”(《文恭集》卷四○)
我們可以看出,胡宿詩文論中的“清”多指詩篇而言,涉及到詩歌創(chuàng)作及鑒賞、詩歌風(fēng)格等多個方面:或言作家必備的質(zhì)素(清才);或總言詩篇的風(fēng)格(清篇);或言詩歌的詞藻(清麗、清藻);或言詩情(清遠);或言聲韻(清婉);或言“清”的程度(清絕)。這不僅是后期西昆派中獨一無二的,就是與同時代的詩文革新派的詩人相較也是較突出的。筆者對梅堯臣(《宛陵集》)和歐陽修(《文忠集》)作品(文淵閣《四庫全書》檢索版)的“清”字進行了統(tǒng)計(主要考察具有文學(xué)批評意義的詞匯),發(fā)現(xiàn)梅集中“清”涉及文學(xué)批評意義上的詞匯主要是關(guān)于語言詞藻的:清話、清言、清音、句清,比較單一;歐集中運用稍多:清話、清歌、清切、清新、清才、清興、句清,已涉及到詩風(fēng)、詩才、辭藻等方面,但均不如胡宿那么集中和突出。在歐陽修那里,在“清”、“韻”、“格”三者中,他以“氣格”矯昆體之麗,葉夢得《石林詩話》曰:“歐陽文忠公始矯‘昆體’,專以氣格為主?!盵29]407而身為后期昆體詩人的胡宿,與其“平淡”詩論相聯(lián)系,特別推崇“清”這一美學(xué)范疇,以矯前期昆體之“麗”。這是很難得的,顯示出后期西昆派詩人在對西昆體的接受過程中的勇于自我革新之處。稍后蘇軾就表現(xiàn)出濃厚的“清美”意識[25]165-181,胡宿可謂在其間起到一個重要的承傳作用。蘇軾“清美”意識中的三個方面:清人清境、清神清趣、清辭清語,胡宿幾乎皆有涉及,尤其是才清和格清兩方面??梢姾薜摹扒濉闭撘堰_到較為成熟的地步。
綜上所述,胡宿的詩學(xué)思想具有自己鮮明的特色,非同凡俗,在很多方面體現(xiàn)出其革新性。在文質(zhì)關(guān)系上,他主張華實并重,強調(diào)氣骨;在詩歌風(fēng)格方面,是北宋詩壇較早對如古樂一樣平和雅正的“平淡”詩風(fēng)進行贊賞和肯定的詩人,與“平淡”詩論相聯(lián)系,他還特別推崇“清”這一美學(xué)范疇,從而推動了“清”范疇在宋代的發(fā)展。這充分體現(xiàn)出后期昆體詩人在對西昆體的接受過程中詩學(xué)思想的復(fù)雜性。
注 釋:
①目前學(xué)界關(guān)于胡宿的論文僅見兩篇,一篇是陶文鵬先生《論胡宿的詩學(xué)觀與詩歌創(chuàng)作》(發(fā)表于《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2006年第1期);另一篇是鄧國軍、曾明先生《詩學(xué)“活法”說不始于呂本中——兼論胡宿對西昆體的繼承與突破》(發(fā)表于《文學(xué)遺產(chǎn)》2009年第5期)。
②2006年4月3日發(fā)表于《國學(xué)網(wǎng)》。亦見陳新、張如安等《全宋詩訂補》,大象出版社,2005年,第668頁。還見李國玲編《宋僧錄》,線裝書局,2001年,第416頁。
③參考王順娣《梅堯臣的平淡詩觀》,《社科縱橫》2008年第8期。
④詩歌系年及梅胡二人為官事,參考朱東潤《梅堯臣集編年校注》和元人張師曾《宛陵先生年譜》(吳洪澤等《宋人年譜叢刊》第二冊)。
⑤參考劉小兵等《“正始”與“正始之音”含義初探》(《東方論壇》2008年第4期);丁放《關(guān)于“正始之音”含義等問題的辨析》(《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2007年第2期)。
⑥《上呂丞相啟》,《全宋文》未收,概為佚文。
⑦梅堯臣《答中道小疾見寄》:“詩本道情性,不須大厥聲。方聞理平淡,昏曉在淵明?!保ā睹穲虺技幠晷Wⅰ肪硎澹┑莱鰷Y明詩具有平淡美。
⑧詳見宋庠的《王侍郎集序》、《尚書工部郎中太原王君詩序》;宋祁的《座主侍郎書》。參見拙著《后期西昆派研究》相關(guān)內(nèi)容。
⑨詳見蘇軾《書黃子思詩集后》(《蘇軾文集》卷六七),黃庭堅《書徐浩題經(jīng)后》、《題東坡字后》(《豫章黃先生文集》卷二八、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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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Unpolished” Poetic Style of the Poet Hu Su in Song Dynasty
DUAN Liping
(Chinese Department, School of the Art and Communication, Southwest Jiaotong University,Chengdu, 610031 China )
Hu Su was a very unique poet during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in poetry creation. He was regarded as the latter XiKun by Qing poets. On the second year of Tian-sheng (1024), Hu Su began his political and literary career, and died in the fourth year of Zhi-ping (1067). His forty-year career was the period that poetry in Northern Song Dynasty was transiting from the old poetic style to the new style. So, Hu Su showed his complex and diverse aspects in poetic style and poetic thoughts. In the aspects of poetic thoughts, Hu Su valued both literary grace and the real function. Besides, it was he who first proposed the “Unpolished Style”. At the same time,He also defined “Unpolished style” as classical-music smoothness and elegance, which accorded to the “elegance”frequently mentioned in his workZheng Shi Zhi Yin. What’s more, he also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aesthetic category of “Qing” in the Song Dynasty, fully reflecting the Latter XiKun school poets’ complexity and uniqueness with respect to literary theory in the acceptance of the XiKun school.
Hu Su; “unpolished” poetic style; “Qing” theory
I207.22
A
1009-8135(2012)04-0059-07
2012-05-15
段莉萍(1969-),女,四川仁壽人,西南交通大學(xué)藝術(shù)與傳播學(xué)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學(xué)博士。
本文系教育部2011年規(guī)劃基金項目(西部和邊疆地區(qū)項目)“西昆體接受史研究”(11XJA751002)的階段性成果
(責(zé)任編輯:鄭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