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靜坤

（青島農業(yè)大學 海都學院，山東 萊陽 265200）

在西方哲學史的認識論中存在著兩大主要陣營，即經(jīng)驗主義和理性主義。其中理性主義（又稱唯理論），在狹義上，是一種片面強調理性作用的關于認識的理論或學說。它同經(jīng)驗論相對立，認為具有普遍必然性的可靠知識不是來自經(jīng)驗，而是與生俱來的，或是從先天概念出發(fā)的邏輯推理得到的。［1］理性主義者認為，對真實知識的追求，不是建立在感覺印象基礎之上的，因為感覺印象常常出錯。人類具有理性，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因此，他們特別強調理性思維。語言學與哲學是分不開的，如何觀察世界就決定著如何看待語言。［2］因此，在西方語言學的整個發(fā)展歷程中都可以發(fā)現(xiàn)理性主義的影子。梳理理性主義在西方語言學中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為我們認識西方語言學史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對于當代語言學的研究具有借鑒作用。

一、古希臘——古羅馬時期

古希臘是歐洲語言研究的發(fā)源地。古希臘人的語言研究常常與哲學研究難解難分，語法被當作哲學的組成部分。古希臘最早接觸語言問題的是一批哲學家，他們把語言問題當作哲學問題的一部分看待，從哲學的角度分析語言現(xiàn)象。公元前4世紀，古希臘哲學進入系統(tǒng)化時期，代表人物是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他們總結了以前各派的哲學思想，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哲學體系。柏拉圖創(chuàng)立了 “理念論”（又稱形式理論），他認為理念存在于感官事物之外，普遍存在于個別之外。他認為理想的世界存在于被智慧捕捉到的理念之中，從而奠定了西方理性主義和形式主義研究范式的基礎。柏拉圖為了論證其理念論提出了“回憶說”。他認為，人的感覺只能認識變滅的、不真實的事物，而不能認識永恒的、真實的理念，人們關于理念的知識通過回憶才能獲得。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唯理論“天賦觀念”的雛形。受認識論的影響，柏拉圖在語言研究方面表現(xiàn)出明顯的理性主義傾向。他認為真實存在的是事物的本質，即他所謂的理念，理念世界只能由思維來認識，而知識也就是對理念的命名；意義在于語言（名字）和事物間的“自然關系”，似乎由認識者對著理念說出便成。［3］

古羅馬與古希臘來往已久，到公元3世紀古羅馬帝國征服古希臘城域之后，古希臘雖然是戰(zhàn)敗者，但是它的科學文化卻對古羅馬科學文化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古羅馬人所用的拉丁語與古希臘語的結構比較接近，所以古羅馬人在繼承古希臘人的學術和藝術方面成就的同時，也把古希臘人關于語言學的思想爭論和語法范疇運用到對拉丁語的研究中去。沿用希臘語法理論和語法范疇描寫和分析拉丁語是古羅馬語法研究的特色。因此，其認識論的基礎主要是經(jīng)驗主義。

二、中世紀

中世紀學術的突出特點是，教會勢力增長，并且左右著文化教育和學術研究。公元11世紀到14世紀，基督教勢力強大，經(jīng)院哲學達到全盛。

這一時期在語言學上最值得關注的是經(jīng)院哲學影響下出現(xiàn)的由摩迪斯泰學派的學者們建立的思辨語法。思辨語法遵循理性主義傳統(tǒng)，它是把普利西安和多納圖斯對拉丁語語法的描寫融入思辨哲學體系的產(chǎn)物。與過去單純教授學生不同，在思辨語法學家看來語法的理論基礎應當屬于哲學家的研究范圍。于是，哲學在語法研究中的地位得以確立，并導致了普遍語法觀念的產(chǎn)生。在中世紀，拉丁語是當時唯一的學術語言，思辨語法學家雖然用拉丁語寫作，甚至舉例也使用拉丁語，但是，他們卻試圖對拉丁語語法所體現(xiàn)出的規(guī)則賦予一種普遍的有效性。從12世紀開始，思辨語法學家不再滿足于對語言現(xiàn)象的描寫和說明，而是要探索語言的內在原因和深層的語言理論問題。如果說以普利西安為代表的古典語法學家及其擁護者面向語言材料，其材料主要來自文學文獻和古典用法，那么，思辨語法學家則主要面向語言理論。此外，在例證的選擇上，思辨語法學家也呈現(xiàn)出理性主義傾向。他們幾乎用程式化的形式編造自己的例句，不考慮實際的言語，也不管適用的情境是不是可能。

三、文藝復興時期及以后

文藝復興運動開始于14世紀的意大利，逐漸波及整個西歐，16世紀達到高潮，16世紀末接近尾聲。文藝復興是新興資產(chǎn)階級反對封建神學的偉大文化運動，是一個自我覺醒的時代。極力宣揚人文主義，提倡以人為本，反對宗教桎梏，要求個性解放，提倡研究古典希臘和羅馬的哲學、文學和藝術，追求科學知識，主張客觀的科學調查研究，是當時的總體精神面貌和基本科學特點。

到文藝復興后期，歐洲的自然科學（尤其是力學、天文學、數(shù)學）的發(fā)展和研究方法，對哲學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一方面，當時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是實驗和分析，在這個基礎上產(chǎn)生了哲學上的經(jīng)驗主義。另一方面，自然科學的發(fā)展，要求從哲學上進行概括和總結，要求提出新的認識世界的方法和途徑。在這個基礎上，產(chǎn)生了哲學上的理性主義。

在理性主義的影響下，一些語言學家認為，人類或者至少是達到文明程度的人類，具有一種普遍的思維結構。這種普遍的思維結構基本上可以獨立于任何語言。因此，可以用一種普遍的語法表達。就這個問題，英國的維爾金斯的《論一種真正的文字和一種哲學語言》是同類作品中最有影響的。他提出了編制“世界通用語法”的設想。在他看來，這種“語法”應當包括能夠滿足所有交際需要的各種詞類及簡潔的句法規(guī)則。他的目的是想建立一種所謂的“哲學語言”，這種語言結構嚴密，而且具有一套適用的原則，這種語言既可以寫，又可以說，全世界各民族的人都能夠用它交流思想。然而，維爾金斯等人的設想是天真的，他們沒有能夠創(chuàng)造出什么“哲學語言”。但是，他們的努力說明當時的語言學理論有了新的發(fā)展，他們是在探索語言到底是如何構成的。他們相信不論講哪種語言，人類都具有一種相同的思維結構，所以人的思想才能夠用一種普遍語言表達出來。這種觀點也正是法國波爾—羅瓦雅爾學派的指導思想。波爾—羅瓦雅爾學派以笛卡兒的哲學為基礎，認為人的理智高于一切權威；因為人的思維和理智是相同的，表達思想的語言也應該有相同之處。他們試圖闡述語法的普遍原則，揭示存在于一切語言中的語法在表達思想上的一致性。［4］

四、17、18世紀近代語言學時期

17、18 世紀是歐洲各國哲學發(fā)展上的重要階段，當時在認識論的研究方面，經(jīng)驗論者和唯理論者展開了對人類知識起源的討論。哲學家在討論這一問題時，時常涉及語言問題，并特別就語言的起源問題進行了熱烈的爭論。最先詳細論述對這一問題的看法的是英國的哲學家洛克。在洛克的《人類理解論》出版后不久，德國的哲學家萊布尼茨就開始寫作《人類理智新論》。在關于語言問題的認識方面，他們的觀點既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的地方。其中的不同之處正是洛克的經(jīng)驗論立場和萊布尼茨的唯理論立場相互對立的反映。18世紀下半葉，人們普遍對語言的起源問題產(chǎn)生興趣，赫爾德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的語言起源理論，雖然用詞激烈，但并沒有背離唯理論觀點。

這一時期，普遍語法哲學理論在英國的杰出代表是詹姆士·哈里斯。他將其普遍語法理論建立在亞里士多德學說的基礎上，但又非常了解和重視各種語言的表層差異。他反對當時英國流行的經(jīng)驗主義態(tài)度，捍衛(wèi)天賦觀念的思想；而且在堅持普遍語法觀點的同時，還認為人類建立普遍或一般概念的能力必定是神授的，詞則是這些概念的符號。

此外，洪堡特是生活在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的語言學家，他的語言理論的哲學背景相當復雜。他受康德哲學思想的影響是十分深刻的，另外，他又受到18世紀理性主義，尤其是法國啟蒙思想家的理性主義的不少影響，同時還接受了19世紀初德國浪漫主義思潮的不少觀點。不同的哲學背景使他的語言理論觀點表現(xiàn)出理性主義和經(jīng)驗主義兼而有之的特點。在一定意義上，洪堡特可以說是連接近代和現(xiàn)代的過渡型人物。

五、19世紀歷史比較語言學時期

19世紀語言學的主要成就集中在歷史比較研究領域。經(jīng)驗主義對歷史比較語言學的興起起到很大的作用。歷史比較語言學研究注重語料的收集和對比分析，一改18世紀關于語言起源和發(fā)展問題的理論研究缺乏足夠例證支持的現(xiàn)狀，將理論分析建立在充分的語言材料的基礎之上，體現(xiàn)出唯物主義經(jīng)驗論的特點。

六、20世紀現(xiàn)代語言學時期

西方語言學的發(fā)展在20世初出現(xiàn)了一個大轉折：以歷史比較語言學為主流的時期結束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以結構研究為特征的新時期。其中的關鍵人物是索緒爾，他反對只研究歷史，而不注重語言的現(xiàn)實結構的情況。繼索緒爾之后，結構主義語言學中影響最大的是以布龍菲爾德為代表的美國描寫語言學派，他們仍然堅持經(jīng)驗主義的立場。布龍菲爾德把研究的重點放在語言中可以用經(jīng)驗主義的歸納式作窮盡描述的地方。

我們從歷史發(fā)展的角度對西方語言學研究的歷程進行了大致的回顧。從上面的論述中可以看到，理性主義以其思辨的特色在語言學發(fā)展的各個階段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同時也應該認識到，經(jīng)驗主義語言學派和理性主義語言學派只是就其理論傾向和側重點而言的，并不表示二者在任何問題上都是對立的。二者相互滲透、相互補充，例如建立在理性主義之上的普遍語法，就借鑒了大量經(jīng)驗主義對語言學的描寫成果。

總之，經(jīng)驗主義和理性主義兩種認識論學說，憑借各自的優(yōu)勢共同構成了語言學發(fā)展的全貌，并且加快了語言學研究的科學化進程。

［1］ 蔣永福，吳可，岳長齡.東西方哲學大辭典［Z］.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779.

［2］ 劉潤清.西方語言學流派［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5，31.

［3］ 周昌忠.西方現(xiàn)代語言哲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12.

［4］ 羅賓斯.簡明語言學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