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孔子對生死有其獨特的視角與態(tài)度。在生死態(tài)度上,他以生為貴,強調(diào)樂生忘憂,以死為終,強調(diào)重喪哀死;在生死認知上,他由生觀死,從群體意義上取決生死;從對生死的坦然,“名”與精神的不朽兩方面達到對生死的超越。
關(guān)鍵詞:孔子;生死觀;生;死
中圖分類號:B22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33-0038-02
一、尊生重死的生死態(tài)度
孔子對待生死的基本態(tài)度是尊重生命、重視死亡。他看重生命,認為生命是珍貴而不可再生的,人應(yīng)當把握有限的生命創(chuàng)造無限的生命價值。但他也不避諱死亡,認為這是現(xiàn)實人生的終點,是人的最終歸宿,應(yīng)當謹慎處之。
(一)重人之“生”
中華民族有珍愛生命的傳統(tǒng),醫(yī)術(shù)《十問》中就有記載堯舜之對話,堯問于舜,天下萬物誰最可貴,舜答曰:生最貴,即認為生命乃是萬事萬物中最為珍貴和有價值的。在孔子的思想中也有明確的重生觀念??鬃诱湟曌陨砩≈貢r,子路為他祈禱,子曰“丘之禱久矣”,“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保ā墩撜Z·鄉(xiāng)黨》)對不了解的藥不敢試服。他也常感嘆生命短暫,“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易,可以無大過矣”,希望自己可以有足夠的生命時間探究人生大道??鬃硬粌H重視己身,對他人生命孔子也同等視之,《論語·鄉(xiāng)黨》中記載“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敝辉诤跏欠裼腥耸軅?,而不關(guān)心自己財物是否有損失。春秋時代一般不以活人殉葬為然,而孔子卻批判道:“始作俑者,其無后乎!”,孔子從來不曾如此咒罵人,可見其對輕視他人性命之人的憤恨和不滿。在治理政事上,孔子注重休養(yǎng)生息,“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xué)而》),反對殺戮,告于季康子“子為政,焉用殺?”,亦認為不可“以不教之民戰(zhàn)”,這等于糟蹋生命。“子之所慎:齋,戰(zhàn),疾?!保ā墩撜Z·述而》)孔子所小心慎重的三樣事情中,有兩樣都關(guān)乎性命,無論是戰(zhàn)爭還是疾病都可使人性命受到威脅,此等大事不可不謹慎處之。
(二)重喪哀死
1.“有始必有終矣”
孔子說:“自古皆有死”(《論語·顏淵》),“故命者,性之始也;死者,生之終也。有始則必有終矣”(《孔子家語·本命解第二十六》),他認為生死乃人生必須經(jīng)歷的,人的生死是個自然過程,和四時運行、百物生長一樣,因而人對于生死的態(tài)度也應(yīng)該是自然達觀的??鬃硬粌H認識到這一點,且身體力行于此,當被困于陳、蔡,斷糧七日之時仍堅守其道,說“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保ā犊鬃蛹艺Z·在厄第二十》)當他感到自己將死之時仍處之泰然,只是感嘆“夫明王不興,則天下其孰能宗余?”(《孔子家語·終記解第四十》)擔心他的治世之道不能被后人采用。孔子不僅以己身正視死亡,還諄諄教誨弟子對待生死要豁然,不必過分憂慮生死之事,他說:“貧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終也,處常得終,當何憂哉”(《列子·天瑞》)。
2.“大哉乎死也!”
孔子重死,可從其對喪禮和祭祀的重視看出,他明確說辦喪事和祭鬼神如同人吃飯一樣重要,“所重:民、食、喪、祭?!睂试峒漓胫Y論說詳盡。但是孔子表示喪葬之禮只是表面形式問題,他更加重視的是人內(nèi)心情感的真摯與否。他說“無服之喪,內(nèi)恕孔悲”,“無服之喪,施及萬邦”(《孔子家語·論禮第二十七》)沒有穿喪服而內(nèi)心至哀的喪禮會引得他人同情一同悲傷,沒有穿喪服而充滿真摯哀痛的德行可以撫育萬邦。“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保ā墩撜Z·八佾》)這才是喪禮之本。所以舉辦喪事,“與其哀不足而禮有余,不若禮不足而哀有余也”,舉行祭祀“與其敬不足而禮有余,不若禮不足而敬有余也”(《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第四十二》)。由此可見,孔子重喪葬祭祀之禮亦是希望人們通過這些外在的形式逐漸認識到其本質(zhì)在于對待事物的內(nèi)在心理因素,正如朱熹所注“然凡物之理,必先有質(zhì)而后有文,則質(zhì)乃禮之本也?!?/p>
二、生死認知
在孔子看來,天地無窮,生死有時,人的生命在無窮的天地之間不過是白駒過隙,生命如此短暫,若“不能悅其志意,養(yǎng)其壽命者”,都不是通曉大道之人。歷來學(xué)者多認為孔子對于死是略顯避諱之態(tài),即使論及死也多從生之角度加以論說,但這都由其重生重現(xiàn)世的理論基點所決定的。然而綜觀有關(guān)孔子的言論與著述,他并無忽視或完全不論及死。相反,他認為生死是息息相關(guān)的,生與死是生命的兩個端點,“死之于生,一往一反”,人往往“知死之惡,未知死之息也”,有生有死才構(gòu)成完整的生命。
(一)由生知死
孔子曾說:“凡人之知,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大戴禮·禮察》),在孔子看來,生死鬼神之事都是“將然”,是重大而深奧的,是現(xiàn)世之人無法預(yù)測與解答的。因此,我們應(yīng)將目光置于現(xiàn)實人生之上??鬃铀v的“生”既意指人之初生,也涵蓋人之生活,他認為即使窮盡一生若能清楚生命之源始,明白生存之道已屬不易,哪里有閑暇去妄測死后之事。因此他講“未知生,焉知死?”這一方面是在告誡弟子應(yīng)重視現(xiàn)實生活,另一方面則已指出明白生的意義才能懂得死??鬃釉诨卮鹱迂曀勒呤欠裼兄膯栴}時也是只考慮他的回答對現(xiàn)實的影響,若答死者有知,“將恐孝子順孫妨生以送死”,怕影響生者的正常生活,若答死者無知,“將恐不孝之子棄其親而不葬”,怕影響現(xiàn)實生活的倫理綱常??鬃硬o考慮死者有知無知,因為“此非今之急,后自知之”,這不是現(xiàn)世之人所急欲了解的事,參透了生命之意自會了解死。由此可見,孔子對生死的理解都是著眼于生。
(二)生死取舍
生死在孔子那里是有衡量和考度的,身為君子,應(yīng)當“可以屈則屈,可以伸則伸”(《孔子家語·屈節(jié)解》),屈節(jié)是因為心中有所期待,是為了等待時機,是為了在適當?shù)木秤鲋惺棺陨淼牧α堪l(fā)揮達到最大。召忽與管仲皆為公子糾之近臣,糾死,召忽隨主自裁,管仲卻易主輔佐齊桓公建立霸業(yè),孔子對二者的評價是“召忽者,人臣之才也,不死則三軍之虜也,死之則名聞天下,夫何為不死哉?管子者,天子之佐、諸侯之相也,死之則不免為溝中之瘠,不死則功復(fù)用于天下,夫何為死之哉?”(《說苑·善說》)一死,一生;一個人臣之才,一個諸侯之相;一個名聞天下,一個功于天下。二者同為仁人,但明顯可見,孔子更推崇管仲之仁行。召忽之死,美名集于一身,管仲忍辱而生,利天下人。由此可見,孔子在生死取舍之間注重的是群體意義,何者能使更廣泛的群體受益則更推崇何者。
三、生死超越
生死處于人生之兩端,是人走完生命歷程所必經(jīng)之兩點??鬃又厣鷧s沒有貪生而怕死,有時面對生反而要比死需要更大的勇氣;孔子重死卻不允許離生而輕舍性命,有時選擇死未必能成就人生價值??鬃右寻焉揽闯梢惑w,是相互統(tǒng)一而非相互對立的。其對生死的從容坦然之態(tài)已超越了生死??鬃诱J識到人不可能在肉體上得到永生,但可以在精神上追求不朽,于有限的自然生命之中挖掘無限的精神價值,在精神領(lǐng)域內(nèi)達到永恒。
(一)生死坦然
孔子認識到生死在天,但并無就此聽天由命,任其自然。他說:“存亡禍福,皆在己而已,天災(zāi)地妖,不能加也”(《說苑·敬慎》)。存亡禍福都是取決于人自身,即使是天災(zāi)地禍也無法改變。這就是說,人自身具有能動性,生命雖是有限的,但能動性是無窮的,人可以發(fā)揮無窮的能動性于有限的生命中推動歷史的前進,實現(xiàn)自我與世界的發(fā)展。人也正是通過對現(xiàn)實自我與世界的改變與發(fā)展來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在生活中有樂而不疲的追求,行為處事被他人和社會認可,人就會獲得充實感和存在感,就無心顧及死亡是否臨近??鬃诱f“生無所息”,人生在世便需時時刻刻努力,沒有可息之時可息之所,惟死后才是可息之時,惟墳才是可息之所。由此,孔子把死轉(zhuǎn)化為人勞碌一生唯一可以放下重擔停滯腳步的時候,人對死亡的恐懼也隨之淡然?!翱鬃诱J為人們在生活中有理想,有追求,無比充實,生命便嵌上了神圣的光環(huán),人們執(zhí)著地生活,便能忘懷‘死亡’將要來到,得到心理上的慰藉,從而超越死亡?!?/p>
(二)超越生死
1.“名”不朽
《左傳·襄公二十四年》載,春秋時魯國的叔孫豹與晉國的范宣子曾就何為“死而不朽”展開討論。范宣子認為,他的祖先從虞、夏、商、周以來世代為貴族,家世顯赫,香火不絕,這就是“不朽”。叔孫豹則以為不然,他認為這只能叫做“世祿”而非“不朽”。在他看來,真正的不朽乃是:“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唐人孔穎達對德、功、言有其解釋,“立德謂創(chuàng)制垂法,博施濟眾”;“立功謂拯厄除難,功濟于時”;“立言謂言得其要,理足可傳”(《春秋左傳正義》)。其實都旨在追求某種身后不朽之名。而對身后不朽之名的追求,正是古圣人賢士超越個體生命而追求永生不朽、超越物質(zhì)欲求而追求精神滿足的獨特形式??鬃又v:“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边@個“名”就是對立德、立功、立言的概括??鬃酉M松軌虺删褪ト诵逓?,并將個人的修身之道和處世之道弘揚普及開來,以己身作為世人典范,這就是立德;于危難之中救國,于治世之中輔國,對國家和社會有超于常人的貢獻,這就是立功;有文著于世,有思想學(xué)說開諸家之新,這就是立言。“立德、立功、立言\"都可以使個體突破自身生命的限制,以自身超與常人的貢獻而在社會群體中獲得永恒和不朽。
2.精神超越
“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道”是孔子所關(guān)懷的終極對象,仁是從倫理道德意義方面來闡釋道的具體內(nèi)容。在孔子看來,生命固然珍貴,但仁道比生命更加寶貴。君子一生都應(yīng)當踐行仁道,“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仁”是君子所要達到的最高境界,君子行“仁”,固而不易,但在思“仁”,踐“仁”的過程中逐漸達到與“仁”為一卻是一種無可比擬的生存狀態(tài),是一種精神上的滿足。若能為“仁”舍身,則更是一種榮耀,是為實現(xiàn)個人信仰達到的最高狀態(tài),這是精神上的超越,已無關(guān)乎生死??鬃右缘赖聝r值高于生命超越死亡,實現(xiàn)精神的超越。孔子亦否定死亡的終極性,但不是從人死后還能復(fù)活或靈魂在彼岸世界永生方面來加以否定,而是從“天人合一”、精神無限的角度來加以否定。
參考文獻:
[1]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9.
[2]王國軒,王秀梅.孔子家語[M].北京:中華書局,2009.
[3][清]孫星衍.孔子集語[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8.
[4]楚之南.略論孔子的死亡觀——以《論語》為中心[J].廣西社會科學(xué),20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