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棵樹都應有屬于自己的名字。
就如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到鄉(xiāng)下拜會一老友,老友善待每一棵樹讓我感動。
宅院很大,有半畝地。三間主屋,二間旁房。老友是一位中學語文教師,多年當班主任,有數(shù)十位學生考上了大學,成為老友的自豪。如今,退休后就在自家的老屋頤養(yǎng)天年。
院子里栽有十幾棵果樹,十幾棵泡桐和楊樹。每一棵樹上都有一個牌子,撲克大小,上面打印著名字和栽植時間,塑封,用紅綬帶系在樹上,張曉峰、李向峰、白雪峰、張青春、鄧大鵬、楊愛新、李春花、計杏花、董雪花……就好像人的身份證。我仔細端詳每一棵樹的名字,發(fā)現(xiàn)果樹一律是女孩的名字,其他樹是男孩的名字,可謂巧妙而別有意趣。老友說,每一棵樹都是學生的名字,每一個學生都有自己的故事。張曉峰,父親死于一場車禍,家庭困難,要輟學打工去。老友到張曉峰的家里,苦口婆心,勸說張曉峰重新回到教室。老友在經(jīng)濟上給予張曉峰家以實際的幫助。后來,張曉峰考上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畢業(yè)后考上中央某機關(guān)的公務員。李春花,為給哥哥娶上媳婦,爹娘把她許配給一個比她大幾歲的男子,男方不想讓她繼續(xù)上學。李春花的作文寫得好,曾在全縣中學生作文比賽中獲過一等獎,是個好苗子。老友到李春花家,李春花的爹娘說,閨女大了早晚是人家的人,多上幾年學是瞎費錢。老友給他們說,李春花很有前途。礙于老師的面子,李春花的爹娘同意她繼續(xù)上學。李春花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上縣重點高中,學校里還每月發(fā)給生活費。后來,李春花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畢業(yè)后留在省府,官至處級……
老友的妻子不能生育,他們抱養(yǎng)了一個女兒。準確地說,是撿了一個女兒。那年冬天,一大早,老友起床后,聽到有嬰兒啼哭的聲音。打開大門,看到一個小被子包裹著一個嬰兒,小臉紅紅的。老友說,誰把孩子放這里了?老伴出來,從襁褓里找到一個“求好心人收留孩子,給她一個活路吧”的字條。老伴把嬰兒抱回家,說,這是上天送給他們的女兒。老友視為掌上明珠。女兒大學畢業(yè)后就留在了城里,只有節(jié)假日回家看望父母。老友家的貓和狗都有名字,樹也有了兒女一樣的名字。樹也是一個生命,有呼吸,有生長,有了自己的名字,便有了精神上的崇高和尊貴。
在城市的公園里,我見到古樹上釘塊鐵牌子,只是標明是什么樹,和樹齡,但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再說,那樣的牌子很扎眼,很像古代監(jiān)獄里犯人服裝上的“囚”字,讓人心里不舒服。
每天,老友起床后,先給樹點名,然后在院子里打太極拳。樹不會回答,但在老友的心里,樹都響亮地回答“到”或“在”。春天,果樹開花,老友賦一首春天的詩,吟給嬌艷的果樹。夏天,泡桐用無數(shù)只小手,遮擋著陰涼。知了藏在樹間,不知疲倦地唱著誰也聽不懂的什么歌。秋天,陽光把樹葉染成金黃色,好像一片一片的金幣從樹上飄落。冬天,院子里的樹光禿禿的。一堆紅薯秧掛在泡桐的樹杈上,成了麻雀們的理想居所。
一院子樹學生,一院子的親情。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