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李梅被困在了電梯里。話劇《北京我愛你》的新聞發(fā)布會不得不推遲開始。候場音樂里，影視導(dǎo)演楊亞洲早就端坐在會場前排；子曰樂隊的主唱秋野手里拿著宣傳冊，為人民幣符號應(yīng)該是Y加一橫還是兩橫較著勁；音樂制作人張亞東交叉雙臂沉默不語；編劇史航仍舊滿場飛似的迎來送往。此刻他們心里又流動著一種相似的情緒：“該死的電梯，這就是北京！”十分鐘后，被解救出來的李梅終于和眾導(dǎo)演、演員一起站在了舞臺上，她不無調(diào)侃地說：“北京，我對它的感情真是又愛又恨?！?/p>

女孩兒

這是人們經(jīng)常在地鐵里見到的一幕。穿著白色校服的女孩兒，背著書包大大咧咧地上了地鐵。有空座，一個箭步?jīng)_過去。見了老弱病殘孕，又連忙地起身讓座。她隨著車速的快慢忽前忽后，隨著人流的擺動忽左忽右。

話劇舞臺的追光下，只有那個女孩兒一個人在表演。她有大段的臺詞，都是在宣泄對社會的不滿和咒罵。沒人知道她的心思，她的故事。她是個15歲的中學(xué)生。最后，謎底揭曉，今天，她墮胎了。

影視導(dǎo)演楊亞洲，跨界執(zhí)導(dǎo)了這個故事《女孩兒》，話劇《北京我愛你》由五個獨立的短劇組成，《女孩兒》是第一個故事。這位以描述平民生活見長的導(dǎo)演說：“話劇給了我表現(xiàn)這個題材的機會。”

楊亞洲平時很關(guān)注青少年題材，但是在影視劇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很多題材和內(nèi)容是不能碰觸的?！半娨晞∵B第三者話題都不那么容易表現(xiàn)，更何況要說到未成年的墮胎問題。實際上，青春期的故事，如果沒有性，那怎么可能真實？”楊亞洲相信，現(xiàn)實中，盡管未必那么極端，女孩兒的故事也是許多人的故事。在北京這座城市里，孩子們悄無聲息地在幼兒園、小學(xué)、中學(xué)里學(xué)習(xí)。教育的問題或多或少地存在于每一個家庭。

在地上的北京，這些問題消失于無形，人們視而不見。在地下，在地鐵里，有著另外一個北京的模樣?！侗本┪覑勰恪返奈鍌€故事，都發(fā)生在北京地鐵上。這些年，楊亞洲很少乘坐地鐵，可四年前的一次，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汶川地震以后，楊亞洲在四川拍攝反映災(zāi)后重建的電影《大太陽》。一次全國文藝創(chuàng)作人員的會議把他緊急召回北京。會議結(jié)束后，正值晚高峰，楊亞洲鉆入地鐵，他還要趕飛機飛回四川。“冗長的換乘通道，密不透風(fēng)的人群，渾濁的空氣，臭汗、叫罵、詛咒，這也是北京?！睆牡叵碌搅说厣?，夕陽的光打在國貿(mào)三期的高大建筑上，空氣真好，匆匆趕回家的人們臉上還洋溢著幸福的笑。楊亞洲一時緩不過神兒來。就像編劇史航說的：“北京像洋蔥，撥開了一層，還有另一層?！?/p>

生活的另一面

“北京是地上一座城，北京是天上一顆星。我是個外省青年，我第一次來北京之前，我是愛你的。”編劇史航的這句話，在導(dǎo)演楊亞洲身上得到了印證。

楊亞洲是哈爾濱人。因為這種外來者的身份，讓他能夠“跳出來”看北京。不管是貧困山區(qū)的孩子，還是進(jìn)城打工的農(nóng)民工，在楊亞洲的電影里，他們都渴望這座城市。就如同楊亞洲第一次來到北京時一樣，“到了北京，就感覺心情舒暢，到處都寬敞?！?/p>

2001年，楊亞洲拍攝電影《美麗的大腳》，最后幾場戲是支教的老師把孩子們帶到北京游玩。楊亞洲真的把西部山區(qū)的三十多個孩子帶到了北京，帶他們?nèi)ル娨曀?、海洋館、游樂園。這些孩子的家鄉(xiāng)沒有樓房，不僅沒坐過火車，連看都沒看過。在北京，很多人問這些孩子：北京好還是家里好？孩子們帶著對家鄉(xiāng)固執(zhí)的熱愛回答：“北京哪里好，不就是有高樓，馬路比我們家寬些嘛?！碑?dāng)時恰逢“六一”兒童節(jié)，中央電視臺邀請楊亞洲帶這群孩子參加“六一”兒童節(jié)晚會。欣然應(yīng)約后，楊亞洲卻犯了難。穿什么服裝去呢？

這些孩子有兩套衣服。一套是在電影里的裝扮，大蓋帽、張著嘴的皮鞋，也是孩子們?nèi)粘４┑囊路灰惶资堑奖本┲?，劇組給孩子們買的新衣服。思來想去，楊亞洲“還是讓孩子們穿著平時的破爛衣服去了”。

在后臺，少年宮的“小天鵝”們看見這群孩子，嚇得不敢近前。等到這群孩子上了臺，飾演“王大河”的小演員扯著嗓子領(lǐng)唱《七色光》，他們蓋過了所有孩子的風(fēng)頭。剛唱完歌，“王大河”在沒有得到授意的情況下，突然從臺下跑到嘉賓席的正中央，張開雙臂摟住了中央領(lǐng)導(dǎo)顧秀蓮和陳慕華：“奶奶，奶奶，我唱得好嗎？”這一問，讓兩位奶奶淚流滿面，也感動了所有在場的觀眾。

那天回來，劇組里長得最漂亮的小女孩兒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寫寫畫畫。楊亞洲問孩子寫什么，孩子說在寫日記?！拔铱梢钥纯磫?？”楊亞洲問。小女孩兒雙手捧起自己的日記本，上面寫著：“這些天，劇組的叔叔阿姨們一直帶我們在北京游玩。他們問我們北京好不好，我們就說，北京就是有高樓大廈，路比我們家寬。今天，我們和全國的小朋友一起過‘六一’，北京真好啊，給我高興得都哭了?！?/p>

“這也許就是北京的魅力?！睏顏喼拚f。那些往事和話劇中的墮胎女孩兒沒什么關(guān)系，可如果沒有這些真實的生活另一面，楊亞洲也不一定會想要執(zhí)導(dǎo)這么一個話劇。

普通人

“當(dāng)年‘東方時空’很轟動，不是因為有‘東方之子’，而是因為有‘生活空間’。它不是一個給你布好光的領(lǐng)域，也不是非得你出了什么大事兒。另一層不是說主流非主流，而是你老不來看我，把我變成了另一個。如果都往一邊跑，都要被大燈烤著了，而另一邊是一片黑暗，有一個人在沉默地抽煙，那么我們就坐到他旁邊去?！笔泛疥U述了這部話劇的社會性。

五位導(dǎo)演、五個片段，《北京我愛你》中，其他四個故事，都是一些我們熟悉的那些普通人生活的另一面。

“地鐵開得好快，我們隔得好遠(yuǎn)，地下并不比地上更黑暗。他們加快了速度，是為了拉開我們的距離?！笔泛侥钸吨糜腰S金罡演唱的歌曲《地鐵眼》，繼而說：“地鐵讓所有人都能搭乘，到達(dá)心中的目的地，地鐵非常包容?！?/p>

“我們對北京的感情是一團的?！痹谧畛鯓?gòu)思時，史航就想到將若干個故事片段組合起來，展現(xiàn)一座城市里眾生的喜樂悲歡?！氨本┦且蛔钊松裢某鞘?。在北京飛速發(fā)展的今天，我們通過‘地鐵’這樣一個最具代表性的媒介，來表達(dá)對這座城市的一份熱忱的期望。我們不僅期望繁華，也期望無數(shù)人的夢想得以實現(xiàn)，這份期望讓人愛上這座城市。我們把目光投向個體，投向人的心中，我們注視著北京日新月異的城市建設(shè)，也在摸索著個人心靈和情感的建設(shè)。”史航隨意地坐在了舞臺臺階上，“不是舞臺有多少奇跡，而是這回的舞臺湊巧站在一個角度，打亮了生活在北京的這些普通人們?！?/p>

《北京我愛你》的首映是在情人節(jié)，不過，這不是一部關(guān)于愛情的戲，而是一部關(guān)于愛的戲。

“我們什么時候會對一個城市說我愛你？是不說的，甚至以為是不愛的。我們離開的時候，和我們再次回來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是愛北京的?！笨偛邉澣耸泛饺缡钦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