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老婆跟我說,去臺北一定要帶著傘喲。我奇怪,臺中這不是好好的嗎?為什么去臺北要帶傘,難道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老婆說,臺中天氣好,臺北可不見得,那兒可是“滿城風雨”的。我笑她,你北京話地道了,也學著隱著話頭說話了。
說歸說,畢竟這是在她的家鄉(xiāng),臨出門還是拿著岳母大人準備好的雨傘,匆匆登上去臺北的統(tǒng)聯(lián)長途客車。車外的天,多少有些陰沉。
坐在車上,記下這幾天在臺灣觀大選的點滴。
阿扁和小馬哥打嘴架那年,我沒看上熱鬧,心里懊悔不已。這次,精于算計家務的老婆提前預訂了選舉機票,比全程票價便宜了一半。一家子趕在小馬哥和小英姐大PK前回到臺中。
那天進家門時,大選已經(jīng)是倒計時了,街面上卻聽不見老婆所說熱鬧的造勢鑼鼓聲。心里有些失望。在北京看電視上是一片喧鬧,怎么到了現(xiàn)場卻靜得像逃脫了這個世界。岳母大人在一旁插話,臺灣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景氣,誰還有心思去熱鬧,去的也都是沖著鈔票,誰理會臺上人講什么。
TVBS的記者給我打來電話,約好在投票點采訪我。在隔一條街的三光國中門口,我見到干練的他只是只身一人。寒暄互問之后,他說,人手不夠了,都撒了出去,他也是從一個選點趕過來,采訪完還要回去交素材。說是他采訪我,其實給我充當了臨時解說。譬如為什么沒有在此點投票的選舉人不得入內(nèi),為什么投票房里不可以帶任何錄音錄影設備等等。
投票的選民排隊松散地進到屋里,都是與家人一起來的,卻不見交頭接耳或大聲嬉笑。個個表情自若,神色坦然。只是維持秩序的公務員們,在微笑著引導選民,做他們本就很熟悉的規(guī)程。
等到家人投完票,我問岳母、老婆和妻弟他們分別投給了誰,居然是三個答案。岳母的回答很有意思,她說宋楚瑜的副手很有風度,長得也很帥,我聽了哈哈笑了起來。記者趕忙就此給我做采訪,背景就是投票房。
下午,左右無事,和家人商量,去了三義。三義有條木雕街,若在平時,該是接踵比肩的景象,此番卻空蕩蕩沒有多少游客。選一家看起來尚算雅致的進去,遇見一對兒年輕的夫婦,本以為是店主,攀談中知是與店家久熟的朋友,來自馬來西亞,和我一樣算是臺屬。大家覺得身份有趣,店家也很熱情地招呼坐下來泡茶。和大陸一樣,茶余飯后一定是扯閑篇兒的話題。我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大家似乎并不關心大選。
直到回到臺中,我在一家舊書攤前聽到了大選結(jié)果,才知道小馬哥在意料之中獲得連任。且廣播里說小英夢碎,她卻很有風度地承認敗選,這時街面上依舊沒有喧天鑼鼓慶祝,也沒有太多行人或興高采烈或垂頭喪氣。只有微雨開始飄落下來,細細的,綿綿的,很像北京的秋雨,卻很干凈。
一夜安然,醒來沒多久,臺灣老店阿明師的伙計打來電話,提醒我晚上去參加尾牙宴會。很久就知道臺灣的尾牙是歲末年俗中很有特色的部分,有點像大陸的春節(jié)茶話會,但有所不同的是,這個尾牙更像是一種答謝晚宴。我一直沒能參加過,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席間,一個穿馬甲的中年人到桌前敬酒,馬甲上有綠色繡字,繡著議員和姓名。同席的引見我認識,他聽到我來自北京,有些沮喪地說,這次我們輸?shù)煤軕K。兩天來,這是第一次有人正面跟我提及大選的評論。
阿明師的尾牙有近百桌的賓客,前半部分算是阿明師的各方朋友,后半部分是他的員工。舞臺上,兩個歌女唱跳著,邀請歌仔戲的司馬玉嬌小姐上臺時,引來一陣喝彩。而后,上來表演的孩子搬著鼓,身著原住民的服飾,邊打邊唱。同桌的人告訴我,阿明師每年都會捐助這些教會開辦的孤兒學校,今年怕孩子們四處奔波表演,還特意贈車代步。孩子們表演結(jié)束時,校長到我們這個桌敬酒,席間一位中年人,從衣袋里掏出十萬新臺幣,悄聲說,別上臺說了,就這里給你,算是給孩子們的過年禮物。校長感動,讓捐助人上臺,誰知他擺擺手說,那樣就做作了。
臺北會友,觀選無蹤,偶遇閑情,尾牙善舉,一晝一夜之間,還真讓我霧里看花、雨中看景,不甚明了當今的臺灣世間百態(tài)。但是,一場耗時費力傾財?shù)母傔x,恰似一場大戲,連莊的繼續(xù)秀著,挑莊的繼續(xù)鬧著。這實在不如一場尾牙中的暗中善舉。
好在有這樣一場晚宴,霧里看花也是花,雨中看景還是景。
寫這段時,恰好長途客車抵達臺北。窗外,一場冬雨剛剛洗刷完這座城市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