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初,英文雙月刊《中國建設》雜志在宋慶齡主持下正式創(chuàng)刊,面向全世界公開發(fā)行。“中國建設”這個名字不僅表明這個雜志的主旨是報道新中國的建設,而且還借以紀念孫中山先生。我于1949年參加宋慶齡領導的中國福利基金會工作,因此參加了《中國建設》雜志創(chuàng)辦全過程,歷任《中國建設》辦公室主任、編輯室主任、副總編輯。
回想這段歷史,我很自豪:能在宋慶齡的領導下工作,特別是曾參與了《中國建設》雜志的籌辦與發(fā)展,親聆她的教誨,感受她的永恒魅力和崇高精神。
雜志誕生的背景
1950年4月底,中國人民救濟代表會議在北京召開,中國人民救濟總會宣告誕生,宋慶齡當選中國人民救濟總會執(zhí)行主席。自此,全國的救濟工作統(tǒng)歸中國人民救濟總會。自1938年成立以來,一直以募集資金與物資,開展救援工作為主的中國福利基金會,開始改組,調整工作范圍與制訂新的發(fā)展計劃。
宋慶齡在思考未來工作目標與重點時,希望加強自己擅長的對外宣傳工作,在《保衛(wèi)中國同盟新聞通訊》(以下簡稱《保盟通訊》)成功向世界發(fā)布中國真實消息的工作經驗基礎上,著手成立國際宣傳機構,突破西方敵對勢力的新聞封鎖,以非官方的渠道,將新中國的信息傳播到全世界。成立國際宣傳委員會是宋慶齡一直有的設想,為此,宋慶齡做了較充分的準備。記得有一次,李云對我談了宋慶齡的這個設想,并讓我參加這項工作的籌備。為了落實宋慶齡的這個計劃,李云和張宗安、鄒尚錄等專門到我家開會,研究落實這項工作。后來還組建了一個辦公室。當時,我與林德彬就在即將成立的國際宣傳委員會的辦公室工作,負責人是金仲華。與此同時,宋慶齡接連給周恩來寫了多封信與正式報告,并派譚寧邦、陳維博等帶著中國福利會的改組方案與計劃,專程赴京向周恩來總理匯報。其中就有成立國際宣傳委員會的計劃。只是因為工作目標與方向尚不明確,所以計劃與方案只是一個框架。宋慶齡急切地盼望得到周恩來的意見。
1950年7月25日,宋慶齡在上海主持召開中國福利基金會執(zhí)行委員會會議,討論關于將中國福利基金會改組為中國福利會的問題,并通過了《中國福利會章程》,其中第三章第十條明確規(guī)定:
本會設國際宣傳委員會。
(一)國際宣傳委員會負責推行關于中國人民建設的國際宣傳工作。
(二)國際宣傳委員會主席由本會主席兼任之,委員若干人由本會主席聘請之。
(三)國際宣傳委員會以下各級組織另訂之。
但是,在現(xiàn)實工作中,章程中有的這個國際宣傳委員會,似乎從未開展過工作。雖然在宋慶齡當年與愛潑斯坦的往來信函中,多次提及這個機構,甚至歡迎并邀請愛潑斯坦加入國際宣傳部工作。
1950年8月15日,中國福利基金會更名為中國福利會。10月,政務院總理周恩來建議宋慶齡可以先辦個對外的刊物。周恩來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成立,應當向全世界更多地介紹新中國的情況,建議宋慶齡以她與各國人民建立友誼的長期經歷和豐富經驗,創(chuàng)辦一本對外宣傳的刊物。宋慶齡完全同意。于是1951年1月,宋慶齡在北京方巾巷寓所會見了剛從美國回國的陳翰笙、顧淑型夫婦,商談辦刊事宜。并且委托陳翰笙到上海與金仲華一起,依靠中國福利會的力量籌辦刊物。同時,宋慶齡邀請正在美國的愛潑斯坦、邱茉莉夫婦和耿麗淑盡快返回中國參加辦刊。她認為愛潑斯坦是最佳編輯人選,有豐富的新聞工作經驗與編輯《保盟通訊》的經歷。耿麗淑有廣泛的人脈資源與推廣經驗。因此,讓耿麗淑負責雜志的推廣發(fā)行工作也是十分稱職的。
宋慶齡決定為雜志取名為China Reconstructs,中文的意思是“中國的重建”。之前,陳翰笙曾提議刊名為China hl Reconstruction,意為“建設中的中國”,但是宋慶齡堅持用China Reconstructs。這個名字是有深刻意義的。因為孫中山先生曾經辦過一個名為《建設》的刊物。《中國建設》這個名字不僅標明這個雜志的主旨是報道新中國的建設,而且還借以紀念孫中山先生。
1951年8月30日,宋慶齡在上海常熟路157號中國福利會會議室主持《中國建設》籌備會議。出席會議的有金仲華、陳翰笙、顧淑型、愛潑斯坦、譚寧邦、吳耀宗、文幼章等,我與林德彬也參加了會議,同時負責具體落實會議決定。會議確定了刊物的編輯方針、讀者對象及報道內容,決定“這本雙月刊的讀者對象是資本主義和殖民地國家的進步人士和自由職業(yè)者以及同情或可能同情中國的人。它特別針對那些真誠要求和平,但政治上并不先進的自由職業(yè)者和科學藝術工作者”。刊物將重點報道中國社會、經濟、文教、救濟和福利方面的發(fā)展,以使國外最廣泛的階層了解中國建設的進展以及人民為此所進行的努力。
在那次會議上,宋慶齡提出要成立一個由社會知名人士組成的編委會,編委會成員也是由宋慶齡提出的。主任:金仲華,副主任陳翰笙。其他編委委員是:錢端升(政治學家)、李德全(衛(wèi)生部部長)、劉鴻生(實業(yè)家)、吳貽芳(南京金陵女子大學校長)、吳耀宗(中國基督教界領袖人物)。還提出,邀請耿麗淑到中國,從事雜志的推廣發(fā)行。宋慶齡強調,出版英文版的《中國建設》要繼承和發(fā)揚它的前身《保盟通訊》向全世界各地傳播中國真實情況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宋慶齡對編輯方針有明確的要求,她要求多寫人民群眾的努力和業(yè)績,因為人民是真正的英雄。她還強調要實事求是。根據(jù)宋慶齡的要求,編輯部作出具體規(guī)定:每期必須有一篇觀點新穎的文章,一篇扎實的文章,還要有一篇生動的文章。具體表現(xiàn)為,雜志按既定編輯方針,在籌劃各期報道觀點與內容時,強調:(1)寫好每期首篇的《致讀者》,結合各期的重點內容,進行分析與提升,表明雜志對當前中外形勢及重大事件的鮮明觀點(宋慶齡曾親自寫過《致讀者》)。(2)深度報道國內的熱點和重點問題,多由本刊記者深入采寫專稿,以主題文章或若干文章從各個角度透析主題。(3)約請權威人士或專家學者撰寫通俗而觀點鮮明的重要文章(創(chuàng)刊初期宋慶齡、金仲華、陳翰笙及社會知名編委均親自為雜志撰稿;以后也很重視約請各界專家學者撰稿或訪談)。甚至在“文化大革命”中,雜志仍堅持自己采寫或約稿,故毛主席也曾肯定說《中國建設》還有自己的東西,以批評《北京周報》照抄照轉國內報刊。
1952年《中國建設》第l期正式出版,為英文雙月刊。實際上,創(chuàng)刊號提前于1951年12月便正式印刷出版了?!吨袊ㄔO》第1期印刷1萬冊,向國內外發(fā)行。
雜志創(chuàng)刊號的彩色封面為土地改革中翻身農民的喜悅形象;封底為木刻,內容為重建的鋼鐵基地鞍鋼。發(fā)刊詞宣告:“正如《中國建設》的刊名表明,它將集中報道我國的重建和新的建設以及我國人民的生活的變化……它將用權威的文章、生動的特寫、典型的圖片、插圖和表格來記錄中國人民的生活,并將報道他們是如何克服困難和解決問題的?!眲?chuàng)刊號上發(fā)表了宋慶齡的文章《福利事業(yè)與世界和平》,以及其他知名人士的文章,如陳翰笙的《中國工業(yè)的新發(fā)展》、李德全的《人民的保健事業(yè)》、趙樸初的《城市的善后救濟工作》、傅作義的《制止洪水為害》等。
當年香港時期的保衛(wèi)中國同盟第一屆中央委員及主編《保盟通訊》的元老,又成了《中國建設》的領導與核心。金仲華任編委會主任、社長,陳翰笙任編委會副主任,主管編輯部,愛潑斯坦任執(zhí)行編輯。
宋慶齡作為雜志的主辦人,對雜志給予了特別的關心,從選定辦刊領導與骨干以及刊名、編輯方針、內容、文版的確定與封面設計、插圖與版式,以至重要文章,她都親歷親為,她曾先后為雜志撰寫了30多篇文章,每期雜志出版后,她都以“林泰”的名字親自將雜志寄給國外親朋好友。可以說,創(chuàng)辦《中國建設》雜志是宋慶齡在新中國成立后的一項很重要的工作和貢獻。
我的感覺是,宋慶齡接受了周總理的建議,先創(chuàng)辦一份對外宣傳的刊物《中國建設》,但是并不等于放棄她已著手的國際宣傳委員會的工作。她籌辦《中國建設》,仍然是在國際宣傳委員會的框架之下。而先辦一份刊物,正是作為國際宣傳委員會的一項工作的嘗試。在宋慶齡與愛潑斯坦往來的信件中,明確地表達出這一點,宋慶齡說:“歡迎你們成為中國福利會國際宣傳部的正式成員……順便通知你們已分別被任命為《中國建設》雜志的執(zhí)行編輯和助理編輯?!睈蹪娝固乖诨匦胖姓f:“我們很高興受到您的委托,能參與這項工作,并期待與中國福利會國際宣傳部進行合作”。
宋慶齡委托金仲華具體負責國際宣傳委員會的工作,同時任命金仲華擔任《中國建設》的編委會主任和社長。我就是在金仲華直接領導下的國際宣傳委員會辦公室工作。宋慶齡十分信任金仲華,她希望由金仲華負責雜志的全部工作。但是,當時金仲華擔任上海市副市長,工作擔子已經很重,不可能把全部精力放在雜志上。因此,國際宣傳委員會的辦公室,實際也是替金仲華具體執(zhí)行與落實他所分管的有關中國福利會機構內的工作。
雜志創(chuàng)辦初期的困難
早期的中國建設雜志社,在編委會下設立業(yè)務部和編輯部,共12人。分為北京與上海兩攤。業(yè)務部在上海,地址是常熟路157號中國福利會本部,負責印刷出版及發(fā)行業(yè)務。編輯部設在北京大草廠16號,負責采編及翻譯業(yè)務。
具體參加雜志籌建和創(chuàng)刊工作的人員,還有顧錦心和從美國回來的新華社天津分社記者李伯悌。顧錦心那時受宋慶齡的委派,作為中國福利會的代表,出任中國人民救濟總會副秘書長,同時擔任中國建設雜志社的辦公室主任。中國建設雜志社最早在北京,掛靠在中國人民救濟總會下面,辦公地點(北京大草廠16號)是屬于中國人民救濟總會的院子,原是他們幾位負責人的家屬宿舍。
《中國建設》創(chuàng)辦初期,困難很多。
第一是人分兩地辦公。造成分兩攤工作的原因主要是當時的外在條件所致。宋慶齡認為,《中國建設》作為一個對外宣傳的刊物,信息要靈通,既要把握中央的大政方針,又要了解國際信息,所以編輯部必須在首都,要緊靠中央。但是當時北京沒有外文印刷廠,所以雜志社只能分兩地辦公。北京一攤是編輯部,由陳翰笙與愛潑斯坦負責,負責采稿、編輯,當時陳翰笙的身份是外交部顧問,編制在外交部,他每天上午來上半天班。上海一攤是業(yè)務部,由金仲華掛帥,分推廣工作組與出版工作組,由我與林德彬分管,主要負責印刷、發(fā)行等。雜志的最高決策機構是編委會。每次發(fā)稿前,北京的編輯帶著稿子到上海,排版、拼版后交付印刷。印刷廠校樣出來后,再趕來上海校對等。每出一期雜志,需要在北京與上海往返多次,很費時,也很不方便。雜志周期拖得很長,還經常出現(xiàn)拖期現(xiàn)象。
第二是人手不夠。雜志創(chuàng)辦初期,社領導與骨干的編制都不在社里,《中國建設》雜志真正編制內的人很少,金仲華、陳翰笙、顧淑型、顧錦心等的編制都不在中國福利會。愛潑斯坦夫婦初到北京時期編制也在《人民中國》,且主要工作精力也放在那里。由于《中國建設》開始是雙月刊,時任出版局副局長的劉尊棋不肯放愛潑斯坦到《中國建設》來,而要求愛潑斯坦夫婦兼做《中國建設》的工作,每周到雜志社來3天。后來同意放邱茉莉到《中國建設》全職工作。另外,雜志社從創(chuàng)建初期陸續(xù)聘請了一些外國專家,前前后后共計有93人。其中,英文26人,法文20人,西班牙文19人,阿拉伯文12人,德文12人,葡萄牙文4人。這些外籍專家都是通過外國專家局聘請的,不占編制。他們在雜志的各個文版從事外文編譯改稿工作,有時也為雜志撰寫介紹中國的文章。1953年我到北京后,成立了辦公室,管行政、人事、出版與發(fā)行。林德彬、陳修征以及耿麗淑、王安娜等負責的推廣部門仍然留在上海,直到1955年,才全部搬到北京。后來,我們與高等教育部聯(lián)系,從應屆畢業(yè)的大學生中招聘干部,最終解決了人手不足的問題。這主要也是從實際出發(fā)考慮,一是方便,二是也免除了為上海調來的干部職工解決住房、分居以及生活習慣不適應等麻煩。
第三是辦公地點經常變換。記得我們初到北京,第一要務就是找房子,作為一個單位,辦公、住宿必須有房子才能安頓下來。最初,我們辦公的地方在大草廠16號,也就是中國救濟總會宿舍的前院。其后幾經搬遷,直到1958年6月遷往阜城門外百萬莊路24號外文局辦公大樓,才算穩(wěn)定下來。
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雜志社長期以來,在業(yè)務上一直沒明確應歸哪一個上級部門具體分管。一開始我們的上級單位名義上是救濟總會,但當時我們的編制還遠在上海中國福利會,而他們對我們的業(yè)務、行政困難,往往愛莫能助。為了找一個性質和我們比較接近的“娘家”,經過再三考慮,我覺得最好還是把雜志社歸口到外文出版局,這樣工作起來會比較順利。我向宋慶齡匯報后,她同意了。于是我去與外文局談,結果全部解決了。外文局對我們也不是全管,他們不管我們的業(yè)務。當時國務院外事辦公室有個宣傳組,我們爭取到業(yè)務上由他們給予指導。具體聯(lián)系我們的是宣傳組組長辛冠杰與副組長王楚良,我們在業(yè)務上碰到問題,就直接去找宣傳組,甚至直接請求廖承志幫助。我們的業(yè)務掛靠在外事辦公室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信息靈通:當時外辦宣傳組組織港澳報刊,如《大公報》等的領導定期開會,吹吹風、溝通一下信息等。每次開會時,也通知我去聽聽。廖承志和另外一位副主任張彥經常出席會議并主講,有時陳毅也講。外辦召開宣傳方面的會時,也通知我去參加,對我們幫助很大。
后來,唐明照擔任編委會的副主任兼總編,陳麟瑞為副總編,我調到了編輯部任總編室主任,李伯悌為副主任。唐明照時任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簡稱“中聯(lián)部”)局長,編制在中聯(lián)部。他到任后,各方面關系處理得都不錯。唐明照不是天天來,而是有空來。雜志社的日常工作基本上由我具體負責,特別是送審與定稿。后來,我和李伯悌又被任命為副總編。這樣,一切工作逐漸開始理順,雜志工作也越來越發(fā)展。
雜志的推廣與發(fā)行
《中國建設》創(chuàng)辦初期,發(fā)行與推廣工作在上海進行。宋慶齡十分重視雜志的推廣與發(fā)行。
第一,宋慶齡推舉耿麗淑返回中國,專門從事推廣與發(fā)行工作,譚寧邦與耿麗淑都親自做這方面工作,王安娜也被安排在推廣發(fā)行部。
第二,宋慶齡堅持主張走自己獨立發(fā)行的路。當時,所有對外的刊物、書籍皆依靠國際書店,而宋慶齡堅持強調雜志的民間性與高效率,要求自己發(fā)行,以區(qū)別于官方渠道。我們通過國外的代銷書店開展雜志的銷售和征訂工作,雜志重點發(fā)展訂閱戶,這些是我們的基本讀者。他們經常來信,反映對雜志的評論、看法與要求。自己發(fā)行的好處在于:一是,與讀者直接發(fā)生聯(lián)系。針對讀者來信,我們及時了解到讀者的愿望與口味,幫助編輯調整采稿的方向與內容。二是,我們對來信做到每信必復,而且規(guī)定回信不能超過兩周。還幫助他們解決一些特殊的需要,如提供旅游信息、代購物品等,拉近了與讀者的距離。三是,采取各種措施,使發(fā)行與推廣更加深入。我們堅持自己負責發(fā)行工作,可以根據(jù)雜志的特點策劃推廣發(fā)行方案,開展有針對性的推廣活動。當時,全社上下都重視發(fā)行與推廣工作,記得我們曾主動到各個國際會議的會場去現(xiàn)場設攤,宣傳推廣我們的雜志。
第三,宋慶齡堅持親自為雜志寫文章,向知名人士約稿,向國外友人郵寄每期雜志,帶頭做推廣發(fā)行工作。
事實證明,宋慶齡采取的措施很有效?!吨袊ㄔO》的發(fā)行量在當時是最大的,那個年代,只有《中國建設》能夠打入美國市場,在美國的書店、報攤上公開出售,其他中國的英文報刊做不到這一點。當然,這一點也取決于《中國建設》雜志的性質——民間機構主辦,不是官方的,讀者對象鎖定西方尤其是美國,這是宋慶齡特別強調的。周恩來總理也多次對我們強調堅持非官方這個問題,告誡我們,一定要明確,《中國建設》是孫夫人出版的雜志,不是官方喉舌,不要唱高調,雜志一定要符合宋慶齡的語言與風格,政治性不要強,顏色不要紅,西方才能接受。周總理還告誡我們:要內外有別,對內宣傳與對外宣傳要有區(qū)別。要和《北京周報》有個分工。這樣讀者才能接受。關于這方面的問題,不僅周總理反復叮囑,陳毅和廖承志也多次強調,要求我們報道新中國各方面真實的信息,反映經濟、文化、教育成就等等就行了,調子千萬不要高。要堅持自己的風格與特色,也就是宋慶齡的風格與特色。陳毅曾給雜志題詞“事實勝于雄辯”,就是讓我們用事實來講話。
記得在《中國建設》創(chuàng)辦10周年時,也就是1962年,我們舉辦了一個展覽,展出的是我們雜志歷年來每期的封面,要求參觀者投票評選最佳封面。周總理、陳毅和廖承志都來看了。當時,國內階級斗爭的弦繃得很緊,正在批判復古思想,對外宣傳口徑也很謹慎。我們展出的雜志封面里,有一張是中國古錢。這是一本50年代雜志的封面,如果是在60年代,我們絕不會選作封面。但是,廖承志偏偏投了這張封面一票,選它為最佳封面!我在一旁十分感動。我明白他的用意,他并非真正認為這張封面多么好,他的思想一向非常解放,一點不教條。他是以這個舉動,表示對我們工作的支持。
宋慶齡對雜志的關心
宋慶齡對雜志的方方面面都很關注。她細心閱讀每期雜志,及時把她的意見與想法告訴我們。1961年1月,為紀念雜志創(chuàng)辦10周年,她撰寫專文《真實報道的傳統(tǒng)》,闡述了雜志的發(fā)展歷史和現(xiàn)狀,強調指出出版英文版的《中國建設》,就是繼承發(fā)揚它的前身《保盟通訊》向全世界各地傳播中國真實情況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她有時把我們找去當面提意見,但大多數(shù)時間以信函表達她的意見與想法。對如何辦雜志以及如何進行有效的宣傳報道,她很在行,意見很具體,很明確。比如1953年斯大林逝世,她要求我們的雜志必須刊登有別于《人民日報》、新華社的文章。在愛潑斯坦要求她寫關于“三反”運動和細菌戰(zhàn)方面的文章時,她拒絕了,因為她認為這樣的文章不適合由她來寫。我們很尊重她的意見,全都遵照她的意見努力去做。
有一次,她提出批評,說雜志拖期太厲害,如果雜志不按期出版,新聞到了美國就成了“舊聞”。因此要求我們一定要解決新聞不新和拖期問題。解決這個問題有一定難度。我們的雜志是月刊,一本雜志的出版有一個周期。比如8月號雜志,美國讀者要如期收到,我們必須7月1日寄出。選題則從4月份就得開始,接著找人寫稿,編排需2個月,當中如果需要將重要稿件向上送審,我們不能去催,何時答復我們無法掌控。印刷環(huán)節(jié)如果再出麻煩,雜志就會拖期。準備工作再提前,幾個月前的新聞,等到讀者拿到手時,已是明日黃花,早已沒有新鮮感了。另一方面,雜志早先是直接用英文寫稿、定稿,費時很少。從1960年起,陸續(xù)增加了新的版本:西班牙文版(1960年1月創(chuàng)刊)、法文版(1963年4月創(chuàng)刊)、阿拉伯文版(1964年3月創(chuàng)刊)、俄文版(1966年1月創(chuàng)刊,1978年12月???。版本多了,就以中文稿為母版,各語種從中文版翻譯過去,不僅增加了工作量,經過層層翻譯,文章的意思與文采也大打折扣,校對更是問題。我們對中、英文版本比較有把握,而對小語種,一一校對把關就力不從心了。
根據(jù)宋慶齡的指示與要求,我們積極整改,想了很多辦法,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采取了措施,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每一環(huán)都定了“死期”。在走廊里豎了一塊大板,每篇稿子進行到哪一個環(huán)節(jié)了,一目了然。我們專門設了一個“催稿人”,每天檢查,哪一個環(huán)節(jié)過了“死期”,就要去催。雖然此人是雜志社“最不受歡迎的人”,但畢竟解決了按時出版問題。
宋慶齡對雜志的另一個意見是印刷質量問題,責成我們要設法改進。我們和外文印刷廠商量,決定全部都用進口銅版紙。財政部很支持,為我們專門撥了一筆外匯,從芬蘭進口了一批銅版紙。后來由于外匯緊張,只能改用國產的,印刷質量明顯下降。我們?yōu)榇擞峙苋ド綎|的造紙廠,和他們研究如何改進紙的質量。他們說主要是原材料中缺了一種從牛奶里提煉出來的干酪素,因而一上印刷機就要掉粉。那時正是三年困難期間,哪里去弄干酪素?于是只能去求商業(yè)部。他們聽說雜志是宋慶齡辦的,很重視,千方百計為我們調了一些干酪素,總算解決了印刷質量問題。
宋慶齡始終關心雜志的編輯方針,并經常親自撰寫重要文章。她前后共為雜志寫了30多篇文章,內容題材廣泛,包括介紹新中國建設成就、開展兒童婦女社會福利工作、保衛(wèi)和平與增進各國人民合作與友誼,紀念孫中山以及國際友人等。很多時候,宋慶齡是通過金仲華來關心指導雜志社工作的。宋慶齡與金仲華很熟,也很信任他。她常常通過金仲華來找我談話,轉達她對雜志的想法與意見。金仲華也很關心雜志,他從保盟時就參加《保盟通訊》中文版的編輯,一直擔任機構的領導。因此,他很了解我們的情況,也明白我們所處的位置和面臨的困難。他每次來北京開會,都會抽空到雜志社來,及時轉達宋慶齡的意見。
《中國建設》在出版5周年和10周年時分別辦了兩個展覽會,宋慶齡特地請了周總理夫婦、陳毅、廖承志等領導人一起來參觀,并接見了全體工作人員,給了我們極大的鼓舞,說明她對《中國建設》的確是引以為傲的。“文化大革命”中,宋慶齡對雜志不能正常編輯出版十分痛心,在她給很多朋友的信中都談到了這點。
記得早期中國福利會工作人員還不多的時候,宋慶齡經常到雜志社辦公室,跟大家聚一聚,有時也和我們一起在花園里喝喝咖啡,喝喝茶,聊聊天。她給我的印象是非常親切,就像慈母一樣。宋慶齡喜歡以英文寫作,她為雜志寫了文章,偶爾還讓我?guī)退崽嵋庖姟N乙苍鸵恍┦穼嵣系膯栴},對她的文章提出一些意見。她很謙虛,總能夠接受。她的文風非常好,一點不八股,她的文章就像她本人,和藹可親,娓娓動聽。她寫的文章,不但文字優(yōu)美流暢,而且能做到深入淺出,可以說是政治性和藝術性高度結合的典范。
(責任編輯 謝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