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寶鋼工作時,遇到的最難處理的幾件事
第一件事是寶鋼能不能按時開工。
那是1978年11月,現(xiàn)場已有幾萬人,施工的準備工作都擺開了,我們跟新日鐵也都商量好了要開工,但是時間定不下來。新日鐵問我們,我們一再推托,說這個事情各方面正在做準備。
為什么定不下來?當時,我國社會上又出現(xiàn)一些不好的勢頭,新日鐵很著急,一再問我什么時候開工,擔心中國會再發(fā)生“文化大革命”。因為新日鐵跟武鋼合作建設一米七軋機就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他們對“文化大革命”中發(fā)生的停工、武斗印象太深。當時中國和日本定的長期貿(mào)易協(xié)定,寶鋼是第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項目,因此寶鋼的建設無論對中國還是對日本,都是影響巨大的。新日鐵不斷地找我,從他們在現(xiàn)場的總代表一直到大柿諒都來問我,擔心再一次發(fā)生“文化大革命”,擔心寶鋼開不了工。我最大的問題,就是心里沒底。究竟這個事情會不會鬧大?寶鋼究竟能不能按時開工?
后來,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召開很長時間的中央工作會議,會上提的問題太多,討論了很長時間。我們非常著急。新日鐵催問我們,究竟能夠定在哪一天?我只能籠統(tǒng)地答應新日鐵,寶鋼的事情不會變,也不會再發(fā)生“文化大革命”。
十一屆三中全會沒結束,在北京開會的上海市委主要領導都不能參加開工典禮,國務院也不能來人,這很顯然是降低了寶鋼的規(guī)格。我們不斷給在北京開會的彭沖打電話,問全會什么時候能結束。全會結束的日期不定,我們不敢定開工的日子,也不能正式答復新日鐵。中央工作會議結束以后,停了兩三天,接著開三中全會。會上,彭沖就寶鋼一事問李先念、華國鋒,中央答應全會結束第二天派谷牧來。這個時候我們才正式通知新日鐵,這期間也就是四五天的時間。
新日鐵方面是稻山嘉寬董事長親自來的,我到飛機場去接他,走也是我送他的。我陪稻山嘉寬到現(xiàn)場去,我們兩人坐一輛車,沿共和新路走。那時共和新路兩邊有許多棚戶,稻山看了以后就問我:“這些都是什么時候的?”我就老實跟他講:“這些地方主要是解放前留下來的,解放后我們也改造了一些,像曹楊新村。因為數(shù)量比較大,我們只能逐步改造這些地方?!彼透抑v:“日本戰(zhàn)后也是這樣,的確需要花很長時間?!?/p>
當時,比較匆忙,稻山收到我們的邀請以后,也就是四五天的準備。他對開工慶典還是比較滿意的。他一定要舉辦一個小型宴會,擺一桌,請我,請冶金部的唐克、葉志強,外貿(mào)部的劉希文,都是同新日鐵合作建設寶鋼的中方主要部級官員。這充分表達了他當時的喜悅心情。稻山先生要隨員問錦江飯店,說:“稻山先生請客,你這里最高的標準是多少?”其實,錦江飯店那個時候哪有什么標準?改革開放之前,幾十塊錢就很不錯了。錦江飯店總經(jīng)理任百尊講:“這里的最高標準是兩百美元一個人?!钡旧较壬吲d了,說要三百美元的標準。錦江飯店從來沒做過。后來我一看,沒有什么像樣的東西,小碟子擺了一桌子。我問任百尊,說:“三百美元,你就給人家這些東西?”他說:“不是別的原因,是來不及?!边@個細節(jié)說明當時確實很匆忙。
還有一個細節(jié)。我送稻山先生走的時候,他在汽車上顯得心事重重,問我:“中國還會不會再搞‘文化大革命’?”我就跟他講:“前些天我們共產(chǎn)黨開了十一屆三中全會,昨天報紙發(fā)表了公報,宣布今后中國要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他說:“那好,那好?!蔽疫€跟他講,因為寶鋼很重要,中國政府決定讓國務院主管基本建設的主要負責人,就是國家建委主任韓光來具體負責寶鋼協(xié)調的事。他對這個也表態(tài)說:“那好,那好。”
第二件事,是五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上代表的質詢。
五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的質詢是由北京、天津等5個最有影響的代表團提出的。會后,寶鋼把他們提的問題歸納了一下,一共有60多條意見,中心的意思是:寶鋼搞得不對。投資占得太多,而且是個無底洞。代表們質問投資能不能收回?上海是軟土層,寶鋼會不會滑到長江里去?上海的代表還提了污染問題,說上鋼三廠、五廠,還有市區(qū)幾個廠是“黃龍”,寶鋼會不會成為上海新的“黃龍”?
人大代表的質詢,是什么背景?怎么會挑起這個事?怎么會搞得這么兇?我們一點也沒有數(shù),沒有任何人事前給我們打過招呼,或者通報一下。我們跟大家一樣,是從《人民日報》上知道情況的?!度嗣袢請蟆氛嬲娴匕l(fā)表人大代表的意見,對寶鋼的質詢都很突出。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目的?只是批評批評,還是質詢一通后不讓你搞了?如果下馬,那我們該怎么辦?你在那里紙上談兵的事,我這里可是真刀真槍的現(xiàn)實問題,現(xiàn)場已有五六萬人了啊!像我們這一層的干部,當時是非常難受的。
新日鐵也是通過報紙看到的,他們找了中國駐日本大使館,想了解一下北京開人代會質詢寶鋼是怎么回事。大使沒有得到國內的指示,不敢亂說,只能回復無可奉告。后來,新日鐵在北京的代表就找到外貿(mào)部,找到當時具體管項目的中技公司,也沒有數(shù)。在這樣的情況下,新日鐵決定派一個叫鈴木的中間商到上海找我,想了解一下北京對寶鋼的質詢究竟是怎么回事。
鈴木對我說:“新日鐵稻山嘉寬先生很關心。想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實,我跟他們一樣心里沒有數(shù)。但我不能說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從另外一面跟他講。我說:“這個事你們應該這樣看,在人大會議上人民代表拿寶鋼來質詢冶金部,這是我們國家最高權力機構行使民主權利,是我們國家政治民主化的一種新氣象,是件好事。民主么,大家都發(fā)表意見,對寶鋼關心嘛,不關心不會質詢,因為對寶鋼關心才問冶金部。寶鋼是中日合作長期貿(mào)易協(xié)定的第一個大項目,中國政府從來都是講信用的?!蔽艺f:“你們建新干線的時候,國會不是也爭得很厲害、吵得時間很長嘛!你們成田機場建了多長時間了,還在吵,一樣的道理嘛!”他又問:“稻山先生關心,唐克部長會不會下臺?”我也不知道唐克會不會下臺。我只能講:“中國政府已經(jīng)宣布,廢除領導干部的職務終身制,一個人當部長不會永遠當下去。唐克部長會不會有變?將由中國政府考慮。”我也不好說他不變,只說:“即使職務會變動,寶鋼這個項目是不會變的,中國政府是守信用的?!?/p>
鈴木又說:“稻山嘉寬先生還關心,將來上海開人代會,陳市長會不會也像唐克部長一樣受到質詢?”我說:“那非??赡堋_@個項目在上海,上海人民代表關心這件事,也是很正常的?!彼麄円獑栁遥抑荒苋鐚嵵v。最后我對鈴木講:“你回去給稻山先生帶話,就說人大的質詢是我們國家政治民主化的新氣象,是好事。對寶鋼這樣的質詢也是對寶鋼的關心。關于唐克部長,我沒有聽到唐克部長要變動的消息,即使將來變動也是很正常的,但這個項目不會變。”我還說:“請他不要擔心,盡管放心,我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辦好?!?/p>
會見鈴木以后,我讓市外事辦公室把談話記錄整理出來,報給國務院副總理谷牧。我還給谷牧附了封信,說:“人代會的質詢影響太大了,新日鐵著急得到處找人找不到,跑上海來找我,我跟他講了這一通話,請你看看,講得對不對?”我還說:“我沒有底。如果講得不對,你告訴我,我來更正?!焙髞恚矝]有答復。
我不是人大代表,當時,上海市政府秘書長張世珠是五屆人大上海代表團的秘書長。他回來后,跟我講人代會的情況。他說:“火力相當猛。上海代表團也很厲害,一位代表在會上是最激烈的。他在會上講,寶鋼上馬要追究上海市委的責任。罪魁禍首是林乎加、陳錦華。”那位代表講得很激動,市委書記韓哲一就跟他講:“你慢慢講,別著急。”韓哲一講的意思是,你不要著急,先聽聽意見。那位代表就講:“我著什么急啊?寶鋼花200個億,全國人民每人要花20塊錢,我花20塊錢還買不回一個發(fā)言啊?”那位代表和我是認識的。我說,他對我有意見是可以的,但說我是罪魁禍首,那是抬高了我,我還不夠這個格。寶鋼并不是我決策的,也不是華國鋒,更不是李先念,是鄧小平?jīng)Q策的,是鄧小平拍的板。他在參觀日本新日鐵君津制鐵所的時候親自跟稻山嘉寬講,你就按照這個廠的樣子給我們建一個。
1983年我調回北京,有個單位在王府井中國人民保衛(wèi)世界和平委員會的大院里,舉辦一個很重要的論壇。他們不知怎么也把我請去了,我沒有發(fā)言。會上有個專家,講得慷慨激昂,批寶鋼。批什么呢?批寶鋼花那么多錢,請了那么多外國人,蓋很豪華的外國人住的賓館,給德國人、日本人住,德國人跟日本人住在一起就打架,為了避免他們打架,后來又另外蓋了一個給德國人居住,和日本人分開住。我聽了很生氣,這完全是信口雌黃,無中生有。寶鋼蓋好的外國專家住的房子住不下了,只好再蓋一座,入住完全按先來后到安排,根本沒有分什么日本人、德國人。當時批評寶鋼是種時髦,表示他對國家是負責任的。
第三件事,是寶鋼建設規(guī)劃的調整。
1980年12月23日晚,趙紫陽主持中央財經(jīng)領導小組會議。因為寶鋼項目很大,中央財經(jīng)領導小組專門為寶鋼的事情開會,萬里、姚依林、谷牧等參加。會上,冶金部、國家計委的人都不吭聲,沒有一個人講話,就是等著挨批。
我是財經(jīng)小組開會討論寶鋼前兩天接到的通知。我就打電話給韓清泉,說:“你把寶鋼現(xiàn)場的施工情況照一批照片,后天上午給我送來?!表n清泉就把高爐、轉爐、初軋、碼頭,所有的現(xiàn)場照片都印成12寸的放大照片,派專人送來。晚上開會,我中午收到的。到了會場上,我就把照片給了谷牧。后來討論時,趙紫陽講了一通以后,要我講,我就講了現(xiàn)場的情況,主要是:人到了多少,設備到了多少,材料到了多少。我說:“完全停下來,這個難度太大了。”我提議用細水長流的辦法:“不用完全停下來,可以把進度緩沖一下,緩中求活。”沒人吭氣。后來,他們要谷牧講,谷牧沒講該停,也沒講不該停,只是把照片舉在手里說:“問題是已經(jīng)搞到這個程度了,你不考慮也不行?!苯又?,他把照片傳給趙紫陽他們去看。
我是來自現(xiàn)場的,我講的那些情況,他們不能不考慮。
究竟怎么辦?這時,陳國棟講話了:“是不是再論證一次。”這就轉彎了,不然僵在那里也不是辦法。趙紫陽一看這架勢,就說:“那好,同意。一期再論證?!碑敃r就指定國務院副秘書長馬洪,還有國家建委副主任李景昭,負責主持論證。這個論證會是在北京開的,開了一半轉到寶鋼現(xiàn)場去開。
那天晚上的收獲就是沒有決定一期完全停,還要再論證一次。
散會以后,都快晚上11點了,我回到上海市政府駐北京辦事處,一直琢磨這件事:搞到這種程度了,要是完全停下來,損失太大。我總感覺上面對現(xiàn)場的情況不是很清楚,決策者和具體做事的人之間有差距。我想再奔走一番,就給王玉清打了電話,他是陳云辦公室的主任,在冶金部當過副部長。我把剛剛散會的中央財經(jīng)領導小組會議的情況跟他說了。我說:“陳云同志在上海的時候曾當面對我說過,寶鋼的事情碰到困難可以找他。這是他自己親口跟我講的?!薄拔矣X得現(xiàn)在這個事情很難,我想找陳云同志當面再匯報一下。”他說國務院有個財政經(jīng)濟委員會,是打倒“四人幫”以后組成的,陳云是主任,李先念是副主任?,F(xiàn)在,陳云不當財經(jīng)委員會主任了,中央另成立了一個財經(jīng)小組,由趙紫陽擔任組長。王玉清說,陳云同志再為這件事情講話不合適。我堅持要他報告陳云同志,并告訴他我是第二天中午12點多的飛機,如果陳云同志見我,請在11點鐘前給我打電話。我等到11點,電話沒有來,只好回上海。
在回上海的飛機上,我還在琢磨這件事。項目這樣重要,弄到這個程度,說不搞就不搞了,總有點不甘心。日本的大柿諒曾經(jīng)給我講過這樣的話,他說:“你們吃飯是天天要吃雞蛋的,你天天買雞蛋回來吃,誰都不會有意見,兩個、三個、五個、八個,買多少都沒有意見。現(xiàn)在要買個老母雞回來自己下雞蛋吃,倒反而意見都來了?!彼f,“你不敢買老母雞,你們的事就是這么回事?!边@話雖然挖苦點,不大好聽,但他的話講得有什么不對?我想,還要再爭一爭。
回到上海以后,我就把馬成德、黃錦發(fā)、韓清泉、方如玉幾位副指揮找到市委我的辦公室來。我說:“這件事我還想再爭一爭,下馬確實損失太大。”他們當然都贊成。我說:“那好,我會上講得不大完整,你們再幫我收集些資料。具體來講,設備到了多少?材料到了多少?施工人員多少?我們生產(chǎn)培訓人員多少?你們把這些數(shù)字說得全一點?!焙髞砦覍懥诵牛瑢懡o趙紫陽、萬里、姚依林、谷牧四個人。我的信發(fā)出去以后,把副本送給陳國棟、胡立教、汪道涵,請他們傳閱。我說:“這是我個人的意見,有什么錯誤的地方由我自己負責?!彼麄円矝]表態(tài)。
當時的爭論,是件很難應對的事情。至于樁基位移、滑坡這些問題,我倒是心里有數(shù),并沒有感到太大的壓力。樁基位移,寶鋼會不會滑到長江里去?一開始我心里也沒有數(shù),這是個技術問題,我找了上海的專家開會調查。他們跟我說:“錦華同志,你放心,沒有問題的,給你講個例子,蘇州河畔的外白渡橋旁邊就蓋了上海大廈,上海大廈的體積多大,它的左右,還有兩邊,壓下去以后,很容易把土地掰開的,那大橋不就拉斷啦?但幾十年了,外白渡橋一直穩(wěn)定,河岸也很穩(wěn)定。”我一聽,有道理。就地質情況來講,上海大廈、外白渡橋跟吳淞是差不多時候形成的,下面的情況應該是一樣的。我聽這些專家一講,覺得挺有道理。我跟韓光講了外白渡橋的例子,他聽了也說有道理。
我在寶鋼工作的那幾年,這幾件事情是比較傷腦筋的。有些人不了解情況,吵得又很兇;有的人權力很大,你跟他講又講不通,可是你又怕這件事搞不下去。這種情況真難,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事情是體會不到的。那幾年,我的頭發(fā)一下子白了很多。
建設初期,寶鋼在體制、機制上的突破
打倒“四人幫”以后,我們一共引進了22個特大型項目,總額是68億美元,寶鋼占了一半。寶鋼的發(fā)展,大大超過了我們當年的預期。
寶鋼建設初期還是計劃經(jīng)濟體制,不像現(xiàn)在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可以用市場配置的手段向社會融資,靈活得多。寶鋼在整個建設過程中,不斷地探索、改革、完善,有幾件事情是做得很好的。
第一,寶鋼建在上海,依靠中國最大的工業(yè)城市雄厚的技術和物質力量、人才優(yōu)勢,是正確的選擇。
寶鋼開始籌備的時候,是以上海為主的體制。不執(zhí)行這樣的體制,上海就不能動員全市的力量。上海的力量雄厚,工業(yè)部門齊全,缺什么東西,上海大部分能自己解決,包括設備、材料、人才。那個時候冶金部還沒有直接介入,國家沒有批一分錢。上??梢詣訂T全市的力量,最重要的就是對口包建的體制,把電廠交給華東電管局,華東電管局就組織隊伍建了電廠,寶鋼不需要花什么精力,很快建起來了。要建一個很大的自來水廠,就把它交給自來水公司,交給城建局。設備進來以后,很快就能安裝。我在財經(jīng)小組會上匯報用的照片顯示,不到兩年時間,現(xiàn)場就擺開了這樣的架勢,設備都吊裝了。要擺到別的地方,做不到這個程度。
第二,一年多以后,把上海為主的體制變?yōu)橐苯鸩繛橹?,也是正確的,適時的。
以冶金部為主后,葉志強副部長到現(xiàn)場負責主持工作。開始,上海的施工隊伍去了幾萬人,后來都陸續(xù)撤出了,特別是專業(yè)的施工,高爐、煉鋼、軋鋼的施工,上海沒有相應的專業(yè)技術力量,做不好。冶金部把相應的冶建公司調來,而且這些調來的隊伍,韓清泉都是多年指揮慣了的,一呼就應。
第三,國務院決定派出代表。
寶鋼建設中的問題,上海市能解決一部分,冶金部也能解決一部分,但是還有相當多的問題,上海市解決不了,冶金部也解決不了,需要更高一層的領導來解決,一機部、交通部、電子部、物資部,方方面面都有。這些部門,跟冶金部、上海市都是同一級的,商量來商量去,容易誤事。派出國務院代表來協(xié)調就非常好。韓光同志非常負責任。他一年總要開一兩次辦公會,把各部和相關地方找來。這是你們部管的,請你們負責;這個東西沒有,你物資部有,物資部就拿出來。協(xié)調很靈。這就是社會主義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yōu)越性。這是制度性的優(yōu)勢,不是哪一個人的。比方說,電廠,你叫寶鋼自己組織把它搞定,就會困難重重。冶金部的電廠也不是很大的,把這件事交給華東電管局,它的上級是國家電力部,實力雄厚。在寶鋼自備電廠對外談判過程中,涉及到技術問題、設計問題,華東電管局談不過日本三菱,條件談不下來。他們就請電力部支持,電力部把全國所有電廠最能干的人、最有對外談判經(jīng)驗的人調來,再同三菱談,把三菱打敗了。三菱跟我講,我們這次輸了,你們是用國家隊來打我,我是個企業(yè),我怎么打得過你們啊?這就是我們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
第四,集中各種優(yōu)秀人才的顧問委員會。
通過這樣一個形式,把上海最知名的各方面的專家請來。水里含的氯離子腐蝕設備、材料,全國最有名的防腐蝕專家就在上海,長江口的水質符不符合要求,他一言九鼎。顧問委員會還有個好處就是一旦出了技術問題,飲水的問題、樁基位移的問題,專家都能請到。在論證水源地的時候,大家發(fā)表了很多意見,各不相讓,一派主張用這里的水,另一派主張用那里的水,都有道理,我判斷不了,就給李國豪同志講,各種各樣意見,技術復雜,你最后拿個意見,我聽你的。到定下來的時候,李國豪要我抽半個小時時間聽匯報。我說:“行啊,寶鋼的事情我從來不耽誤?!钡诙焐习嗲?,我在外灘的市政府辦公室里,他來了。他把爭論的情況講了講,講他傾向長江口蓄水的方案。我說:“行,就照你的意見定。下午市委開會,就把這個方案定下來?!毕挛?,市委開書記辦公會議,我把水的問題講了講。我說,淀山湖飲水不可取,它跟上海的民用水爭資源,將來要誤大事,其他地方的水,水質、水量都有問題,最好在長江口建個水庫,利用潮水來“蓄淡避咸”。市委書記都贊成。我就回到寶鋼開會去傳達落實,宣布:“水方案就這樣定了,不然就要耽誤投產(chǎn)了。”
今天看起來,這就是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是智力決策,是真正的民主,是很有專業(yè)素質的民主,重大項目的決策,尤其需要這樣的民主。
第五,適應建設需要,把寶山縣改成吳淞區(qū)。
作為地方政府,要配合寶鋼做的事情沒有耽誤。大量的后勤保障工作要就地解決,上級要為當?shù)卣畡?chuàng)造條件,讓他們有權辦事。這不是哪個人的事,其實區(qū)委書記也就是原來的縣委書記。寶鋼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僅僅兩年,干了這樣大的工作量,這樣大的場面,有條不紊地展開,連陳云同志都說搞得好,主要舉措之一,是適時把寶山縣改為寶山區(qū),發(fā)揮了組織的重要作用,充分顯示了體制、機制和制度的優(yōu)越性。
在寶鋼工作期間,印象最深的幾件事
第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能量是巨大的。
寶鋼建設初期,提出要搶建寶鋼,到處開綠燈,一路順風。這是別的國家做不到的。寶鋼有什么事情,無論請誰支持,都痛快地說,好,馬上就辦!因為他認為給你做的事情是他的光榮,他是為寶鋼建設做貢獻,是為國家做貢獻,他有種光榮感、使命感。乘坐導彈驅逐艦去選民品工廠廠址,恐怕古今中外都難找先例。蘇振華還說:“你們不要耽誤,時間很寶貴的,我派軍艦送你們?!边@種制度的優(yōu)越性,用好了的話,激發(fā)的能量是巨大的。寶鋼早期的搶建,辦什么事都是一路開綠燈,就是最好的證明。
反過來,這種制度也有另外一種情況,阻力同樣是難以想象的。說寶鋼搞得不對,應該下馬,應該調整,便一路紅燈,沒有綠燈。1979年底以后,還是我們這些人在那里干,但卻把我們罵得要死。我們照樣干得很歡。你外面怎么罵我,我心態(tài)很好,我并沒有受你多少影響。你說要緩下來,設備來了,材料來了,怎么辦?要蓋倉庫,把它保管起來。蓋倉庫是國家批準蓋的,你要花錢吧?好,這個錢我不蓋倉庫,我用來把廠房蓋完,我把機器放到廠房里去,不用另外蓋個倉庫,還節(jié)省了土地。一舉數(shù)得,這不很好嗎?把廠房蓋起來,把機器放到廠房里面,怕機器存放久了設備變形,就把它放到基座上,叫“就位保管”。就是把機器放到臺架上安裝就位,一通電就可以動了。當時提出,精密設備要動維護,要通電,使它不要損壞。寶鋼形式上停了半年,實際上沒有停。后來一說續(xù)建,馬上恢復施工常態(tài),這都是智慧。
我感到,寶鋼的隊伍非常好。1980年12月確定要再論證,第二年6月底趙紫陽到上海,8月1日批準復建。采用就位保管的做法,沒有耽誤時間,后來進展很快。在這個過程當中,干的時候,拼命干;要停下來,我想辦法要停得好,而且準備好有朝一日重干的時候能有一個好的條件。這種做法得益于這支隊伍,得益于一個好的指揮班子,包括各分指揮部的班子。
“堡壘容易內部攻破”,寶鋼的堡壘是相當不錯的,內部一直沒出事情。我們整個班子20多人,分指揮部加進來幾百個人。外面叫下馬的人講得很兇,但寶鋼內部沒有人里應外合。2008年寶鋼建設開工30周年,為什么我要回去參加呢?我就是想借這個機會看看這些老伙伴。多年不見了,很多分指揮部的同志早就退休了,那天都去了,我挨著桌子一個一個地敬酒,他們都很高興。一個人一輩子有這樣的經(jīng)歷,是很欣慰的,這是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情。
第二,從人代會質詢到進行調整,我面對的巨大壓力。
“渤海二號”發(fā)生事故的時候,石油部部長宋振明被撤職。“渤海二號”是海上的平臺,應該講是個責任事故。那個平臺像座樓那么大,上千平方米,平臺下面靠水面的地方,要做隔艙,上千平方米做隔艙要做幾十個。萬一這個艙有損壞的話,你一關閉隔艙,水就不會流到隔壁的艙里,就不會下沉。但當時買這個平臺的時候因為沒有經(jīng)驗,不懂得隔艙的重要性,結果艙內一進水,整個下沉。當時,批評的調子很高,說是冒進、瞎指揮。
對寶鋼,也有人說是“冒進”,是“洋躍進”的產(chǎn)物。“渤海二號”敲響的警鐘,再加上市委總結六年工作,要算市委前一屆班子三年的賬,讓我感到有點山雨欲來的味道。林乎加專門給我打招呼,他當時已經(jīng)離開上海,到天津當書記了,他說:“錦華,你要注意,所有寶鋼的東西,跟你有關的文字材料,一定要一份不落地保存起來,萬一有一天人家要定你‘欲加之罪’,你喊冤得有根據(jù)?!蔽覀冴P系非常好,我把他當兄長看待,這樣的招呼是對我的愛護!寶鋼所有我經(jīng)手的重要批示、答復、文件,整整一卷宗,我都完整地保留了。后來我離開寶鋼的時候,交給了朱爾沛。那段時間,我的壓力,說重一點,確是做了最壞的打算。我跟家里講,你們要有點思想準備,萬一要對我“欲加之罪”的話,要相信我是清白的。是不是我把問題看得重了?也很難說。要是沒有“渤海二號”事件,也不至于這樣。
第三,把寶鋼的廠址定在上海是正確的。
寶鋼引進的技術設備,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國家花了這么大的力量引進,我們總要按時投產(chǎn),總要消化、吸收、有所創(chuàng)新。當時引進的對象不是一個國家、一家公司,而是幾個國家、好多公司,這就需要把它總成,總成也是個本事。沒有相當?shù)募夹g水平,沒有相當?shù)膶I(yè)技術力量,就辦不成這件事。按當時的實際情況,中國沒有第二個省、市、自治區(qū)能超過上海。上海人才濟濟,行業(yè)齊備,協(xié)同條件好,有問題都可在全市范圍內找到解決辦法。
寶鋼這個項目,要罵它的話,需要有一批有影響的人來罵,小人物不起作用;要捧它的話,也需要一批有影響的人來講話。鄧小平講:“歷史將證明,建設寶鋼是正確的?!蔽覀冞@些人喊死了也沒有用,鄧小平對別的哪個企業(yè)講過這樣的話?沒有。寶鋼只有建在上海,才能把你擺在很高的平臺上,讓大家都盯著你。說你好話是盛名遠揚,說你壞話則臭名遠播。寶鋼要擺在別的地方,鄧小平會一去再去嗎?那是不可能的。他到上海,就去看寶鋼。陳云不也去了,多少領導人去看過?我看,中國哪個廠也沒那么多重要人物去看過。北京的中央領導同志,國務院的、人大的、政協(xié)的,都去過。這種影響對寶鋼來講也是種力量,批評你們是督促的力量,陳云不是講“要苛求”嘛。如果沒有這樣的批評,你還苛求不起來。要表揚你們,勁頭很大。到頭了,鄧小平表揚你們,不是到頂了嘛?!那還要怎么表揚啊?那就干得更歡了。這些事情只有上海能辦,別的地方不可能。
第四,寶鋼開創(chuàng)了中國新型工業(yè)化建設的一條企業(yè)發(fā)展路徑,一個樣板,一種模式。
毛主席的鋼鐵情結是很深厚的。1960年,他找李富春、薄一波等幾個人談話,中心意思是:我們還要有實力,沒有實力是不行的,手中沒有米,叫雞都不來。中國所以長期受人欺負,被人看不起,就是我們鋼鐵生產(chǎn)少。毛主席一直想把鋼鐵搞上去。要把鋼鐵搞上去,究竟采取什么路子?從蘇聯(lián)引進鞍鋼、包鋼等企業(yè),他不滿意,說是“少慢差費”,就推行“以鋼為綱”,發(fā)動7000萬人上山大煉鋼鐵的群眾運動,結果失敗了。到了60年代初,提倡“鞍鋼憲法”,強調政治掛帥,推行了多年,鋼鐵還是上不去。直到改革開放前的1978年,中國的鋼產(chǎn)量才達到3100多萬噸。
為什么后30年我們能一下子搞到年產(chǎn)5億噸呢?這就是因為我們找到了發(fā)展的路子,模式對頭了。這個模式就是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對外開放,進口礦石,引進世界先進技術設備,重視人才和創(chuàng)新,生產(chǎn)力得到極大的發(fā)展現(xiàn)在寶鋼的規(guī)模和技術水平,都大大超出了我們原來的預期。這就是改革開放帶來的動力。
最后,寶鋼的意義不局限在寶鋼,它的現(xiàn)代化建設、環(huán)境保護和企業(yè)管理,對全國各行各業(yè)都有積極的影響。
我第一次去日本訪問是1977年底。去以前,專門去了天津看天津鋼廠,去杭州看杭州鋼廠,上海的鋼廠我都看過。到新日鐵一看,我們的工廠就顯得特別落后?,F(xiàn)在到寶鋼一看,大家非常高興。我陪卡斯特羅參觀,他跟我講,他到過世界上60多個國家,這是他所見到的最漂亮的工廠。
寶鋼建成以后,給大家做了個榜樣,而且寶鋼開放了所有的資料,兄弟鋼廠來看,統(tǒng)統(tǒng)無保留地給他們看,你想看什么就讓你看什么,你想要什么資料就給你們什么資料,你要培訓我也給你培訓。首鋼的高爐就是參考寶鋼的。沒有寶鋼,去哪里拿圖紙?
現(xiàn)在,中國工業(yè)的大型化、自動化,市場國際化,人才高端化,融資多元化等等,都極大地拓寬了企業(yè)的視野,開拓了發(fā)展空間。從鋼鐵工業(yè)到家電產(chǎn)業(yè),從汽車到高速鐵路,無一不是走的這條道路。翻開日歷到1978年,中國最早走這條路的是寶鋼,正是在它的后面,隊伍越來越長,越來越大。
寶鋼的主要經(jīng)驗和值得稱道的事
第一,走出國門,走向世界。這件事,最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1977年,冶金工業(yè)部副部長葉志強率團訪問日本。
1977年以前,我們基本上是封閉、半封閉的,對外界的情況并不很清楚,有時候能看到一些文字資料,都是間接的、抽象的。世界鋼鐵工業(yè)究竟是什么情況,我們并不是很清楚。1977年鄧小平提出,要大家都出去看看。鄧小平自己也去看了。走出國門,去看看世界的變化,促進我們解放思想、轉變觀念,促進我們在新的形勢下加快發(fā)展。葉志強率團訪日,應該講對寶鋼、對中國鋼鐵工業(yè)都具有真正的、率先的、示范的作用。
1977年夏天,國務院召開務虛會,認為十年“文化大革命”喪失了很多時間,搞得經(jīng)濟下降,國民經(jīng)濟到了崩潰的邊緣,要急起直追,加快發(fā)展。各部委都提出了要加快發(fā)展的思路、規(guī)劃目標。但這終究是紙上談兵的事。究竟怎樣加快發(fā)展?這要做些考察,做些調查研究。
在這樣的背景下,1977年9月,冶金工業(yè)部副部長葉志強帶了一批專家到日本考察了幾十天,帶回來很多資料,包括電影、幻燈片。電影和幻燈片給中央領導同志放了。我后來借到上海,請市委的同志也看了,看看人家的鋼鐵工業(yè),再看看我們的鋼鐵工業(yè),就覺得差距太大了。葉志強還寫了個很好的報告,做了深度分析和對比,指出中國同日本的差距,并在分析的基礎上提出建議。報告講,1960年中國生產(chǎn)鋼1866萬噸,同年日本生產(chǎn)鋼2200萬噸,兩國的差距也就300萬噸多一點,并不是很大,但后來日本的鋼產(chǎn)量上去了。到1973年,日本年產(chǎn)鋼1.19億噸,中國只有2522萬噸,跟日本原來是百分之十幾的差距,一下拉大到4倍半!為什么短短的十幾年,差距拉得這么大?葉志強他們分析對比以后,介紹了日本發(fā)展鋼鐵工業(yè)的經(jīng)驗,即引進世界先進技術,進口礦石,設備大型化、自動化,重視人才等等。不是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嗎?這就是他山之石。
面臨這樣的情況,中國當然著急,要把損失的時間搶回來,要加快發(fā)展。
葉志強的考察報告,他們的分析,他們提出的建議,不只對寶鋼,對中國的鋼鐵工業(yè),對其他行業(yè)都有影響。國務院各部的領導同志都看過這個報告,覺得講得確有道理,可以激勵我們解放思想,轉變觀念。我認為,這是第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沒有這個考察,沒有這個報告,打動不了中央的領導同志,也不可能下決心引進日本先進技術建設寶鋼。后來即使有重大爭論,需要調整建設步驟,中央領導同志的決心也沒改變。重要的源頭之一,就是葉志強的考察報告。
第二,解放思想,突破“左”的觀念和政策。
“左”的思想長期禁錮我們的思想和觀念,表現(xiàn)在:引進國外的先進技術設備就是崇洋媚外;什么都自己搞才是自力更生。寶鋼敢于引進,善于引進,引進了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和設備。日本沒有德國有,我就引進德國的;日本新日鐵沒有,其他公司有,就指名要其他公司的技術,像高爐的無料鐘、干熄焦等,要不是思想解放,就不敢采取這樣的態(tài)度。
如何正確認識、處理自力更生和學習引進國外技術的關系,這是一個重要問題。中央的決心是支持引進。寶鋼就敢于對世界的技術,不限于新日鐵,也不限于日本,包括德國,把最先進的都組合在一起,形成新的合成創(chuàng)新。這個組合,各種先進技術的合成,也是一種創(chuàng)新,還搞得很好,培養(yǎng)了人才,積累了經(jīng)驗。在這個基礎上,再搞二期、三期。
這些事情現(xiàn)在看起來很平常,但在30年前,要突破“左”的思想、“左”的政策卻是很不容易的。這就把寶鋼的發(fā)展建立在世界先進技術和管理的起點上,這個起點和中等的起點或者低檔的起點是完全不一樣的。有了高起點,寶鋼的發(fā)展就更高一點,如大量采用電子計算機,資源的循環(huán)使用、環(huán)境的嚴格治理等。寶鋼用水的循環(huán)使用率是97%,高爐煤氣用來發(fā)電,就是資源的循環(huán)綜合使用,這是我們現(xiàn)在強調的科學發(fā)展觀。30年前能這樣做,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我在中國石化公司做總經(jīng)理時,上海的著名越劇演員袁雪芬是全國人大常委。她到我家里來看我。兩人聊起來,聊到寶鋼,她對寶鋼有意見,擔心上海又要增加“黃龍”。過去,鋼廠都沒有除塵裝置,排煙氣的時候連灰塵都排出來了,那都是些礦粉的東西,紅顏色、黃顏色都有,形成了紅色和黃色的煙柱,被稱為“黃龍”。我對她說:“袁大姐,你說的這些擔心都是對的,但你沒見到過,我到日本去過,看到像寶鋼這樣的廠,根本沒有這樣的排放,它排出來的都是水蒸氣,煙也是白的?!蔽艺f:“鄧小平也去看過,寶鋼就是同它們一樣。實際上,我們建的寶鋼比日本的還要好?!蔽艺f:“袁大姐,你關心這個事,寶鋼很感謝你,但你身份不一樣,你老講這個事情,寶鋼覺得壓力太大,我把你的關心轉達給他們,讓他們好好干,你以后就少講或者不講吧,免得給他們增加壓力。”她說:“好,我聽你的,我不再講了?!焙髞?,我聽寶鋼的同志告訴我,寶鋼投產(chǎn)后她去看過,她驚嘆道:哎呀,太漂亮了,花園工廠。
存在決定意識。人民的觀念都是跟著實踐來的,沒有實踐,很多觀念都是虛的、不真實的。過去,她就知道“黃龍”污染環(huán)境,因為她沒有看到寶鋼的東西。我覺得,寶鋼還是爭氣的,這樣想,也這樣做,做出來的結果也是很好的。
第三,領導決心不動搖,主要是鄧小平的決心。
在吵得最兇、要寶鋼停建的時候,鄧小平同志到上海找常委談話。他說:“寶鋼國內外議論多,我不后悔,問題是要干好?!睕]有小平同志強有力的支持,寶鋼面臨的困難、經(jīng)受的折騰、責難會大得多,二期建設也會推遲。
領導的英明,很多事情是要看到十年、二十年以后,看它的后果怎么樣。中央文獻研究室采訪過我,我講第一代領導人的鋼鐵情結。他們參加革命的時候,中國是半封建半殖民地,受西方和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他們有親身感受,覺得中國要改變命運,要富國強兵,就得有堅船利炮,就得有鋼鐵。第一代領導人的這種鋼鐵情結,是同國家、民族命運聯(lián)在一起的,是高瞻遠矚,看到鋼鐵對國家的重要性。我1977年底到新日鐵,稻山嘉寬請我吃飯,吃飯以前我們倆閑聊,他就跟我講鋼鐵對一個國家的現(xiàn)代化極為重要。我就跟他說:“我們毛主席講過,一個是糧食,一個是鋼鐵,只要有了這兩樣東西,什么事情都好辦了?!彼B說:“講得好,講得好。”
改革開放,小平同志強調不爭論,對寶鋼也是這個態(tài)度,不爭論,你干了就好好干,他跟我們上海市委講“我不后悔”,這都是很鮮明的。所以,最高決策者對問題的認識和決心是非常重要的。我覺得最欣慰的是,寶鋼指揮部的同志都很爭氣。如果我們這邊動搖了,看到一點兒風就害怕,就躺倒或者不干,那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局面了。我們對小平同志的決心還是能夠理解,能夠很好執(zhí)行的。當時,國家叫我們停,我來一個不蓋倉庫蓋廠房,就位保管。一旦同意了,一通電就可以了,這就體現(xiàn)了上下一心。
第四,寶鋼找到了正確的發(fā)展模式。寶鋼發(fā)展的具體模式就是:利用世界最先進的技術,引進、消化、創(chuàng)新,大批量、高質量地生產(chǎn)大型化、自動化裝備;重視人才;廠址放在能夠停大船的沿海,依靠國內國際兩個市場,進口礦石,出口產(chǎn)品。這是適應經(jīng)濟全球化的開放模式。
今天看不是問題,當時都是問題。葉劍英就當面問過我:“要打起仗來,馬六甲海峽一封鎖,你怎么辦?”我說:“那當然沒辦法。國內也有些礦石,但國內的礦石品位比較低,質量比較差,還不一定適合寶鋼的需要。天無絕人之路,到那時候要不停產(chǎn)就得另想辦法?!?/p>
現(xiàn)在看來,中國走新型工業(yè)化道路的企業(yè),都是有生命力、有競爭力的。不這樣搞,早晚要關門,汽車、家電業(yè)同樣如此。技術很先進,成本不斷降低,新產(chǎn)品不斷開發(fā),就有競爭力。
這么多年,我對寶鋼一直是很滿意的。1978年中國引進的22個大項目,我管過9個。這9個大項目里面,我直接參加建設,跟我聯(lián)系也最密切的就是寶鋼了。我一生最好的工作歲月有相當一部分時間也獻給寶鋼了,我為寶鋼歡欣過,但我這一輩子承受壓力最大的事也是寶鋼。
現(xiàn)在,鋼鐵市場的變化很大,市場變化帶來的結構調整工作越來越突出。過去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由于受短缺經(jīng)濟的影響,我們比較重視“做大”,也重視“做強”,但比較之下,對“做大”的注意力更多一點。寶鋼在未來的歲月里,“做強”可能尤其重要。寶鋼在未來的發(fā)展中,應該繼續(xù)保持領先優(yōu)勢。因為寶鋼有技術優(yōu)勢,有人才優(yōu)勢,要想辦法在研究開發(fā)、技術創(chuàng)新、多產(chǎn)精品上保持寶鋼的優(yōu)勢。(續(xù)完)
(責任編輯 謝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