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滿暉，方以啟

(大慶師范學院,黑龍江 大慶 163712；華東理工大學,上海 200237)

長期以來，受前蘇聯(lián)哲學教科書的影響，馬克思在新唯物主義階段對自然的看法的理論特征被設定為唯物主義加辯證法，從而既隱匿了費爾巴哈舊唯物主義自然觀的主要缺點，也遮蔽了馬克思新唯物主義自然觀的本真意義。因此，很有必要探討馬克思對費爾巴哈自然觀的超越，以真正揭示馬克思主義自然觀的內(nèi)涵和革命精神。

一、費爾巴哈自然觀的辯證性及其主要缺點

在傳統(tǒng)的解釋中，人們認為馬克思批判了黑格爾的唯心主義，把辯證法從黑格爾神秘的哲學體系的束縛下解救出來，同時又批判了費爾巴哈的形而上學，吸取了費爾巴哈唯物主義哲學的基本內(nèi)核，由此把辯證法與唯物主義有機地結合起來，開辟了哲學發(fā)展史上的新紀元[1]211-243。然而，只要我們根據(jù)費爾巴哈本人的著作去理解費爾巴哈哲學，我們就能看到雖然費爾巴哈在歷史觀上是唯心主義者，但是在自然觀上他絕不是一個形而上學的唯物主義者。他的自然觀不僅存在辯證法思想，而且比較豐富。

第一，費爾巴哈肯定物質(zhì)的運動、發(fā)展變化及其條件性。他說：“地球并不是一直就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它只是經(jīng)過一系列的發(fā)展和變革以后，才達到現(xiàn)在這個狀況。地質(zhì)學已經(jīng)考查出來，在這些不同的發(fā)展階段里，還曾經(jīng)存在過許多現(xiàn)在或早已不復存在的動植物?！@又是什么緣故呢？顯然是因為它們的存在條件已經(jīng)不復存在。如果一個生命的終結與它的條件的終結聯(lián)系在一起，那么一個生命的開始、發(fā)生也是與它的條件的發(fā)生聯(lián)系在一起的?！盵2]449-450“發(fā)生的意思就是個體化；個體的東西是發(fā)生出來的，……生，的確是羞恥的，死，的確是痛苦的；但是誰要是不愿生與死，那就是放棄做一個生物。永恒排斥生命，生命排斥永恒。”[2]452“我們不能永遠說人是人生的，地球某種形態(tài)是前期同種形態(tài)造成的，我們最后必然要達到一點，那里我們看到人是從自然界產(chǎn)生出來的，地球也是由那行星質(zhì)體或其他什么元素形成起來的。”[2]596

第二，費爾巴哈肯定事物的普遍聯(lián)系，事物的相互依賴、相互作用。他說：“自然到處活動，到處化育，都只是在內(nèi)在聯(lián)系之下，憑著內(nèi)在聯(lián)系而進行的。”[2]484“不僅人類的起源問題是如此，構成這個感性世界的一切其他的事物和本質(zhì)也都是如此。這個以那個為前提，那個以這個為前提，這個依賴那個，那個依賴這個；一切都是有限的，一切都是彼此互相產(chǎn)生的?！盵2]595自然界的事物，“它們本是互相吸引著的，你需要我，我需要你，這個沒有那個就不行的，因此它們是由于自身的力量而互相聯(lián)系起來，譬如氧和氫結合為水，氧和氮結合為空氣，如此造成了那種使人驚奇的聯(lián)系，使得那些沒有認識自然界本質(zhì)而把一切都依照自己來思想的人，覺得這是一個依照計劃和目的活動而創(chuàng)造的實體所做成的事業(yè)”[2]629。“有機和無機的生命是密切結合著的?！袡C物和無機物成立一種必然的聯(lián)系?！盵2]630

第三，費爾巴哈肯定因果間的辯證關系。他說：“有了條件或原因，就不會沒有效果?！盵2]632“自然界中，一切都在交互影響，一切都是相對的，一切同時是效果與原因，一切都是各方面的和對方面的；自然界并不構成一個君主國的金字塔，它是一個共和國?！盵2]602“每個東西同時是效果又是原因”[2]601。

第四，費爾巴哈肯定肯定與否定之間的辯證關系。他說：“我的目的絕不是一種消極的、否定的目的，而是一種積極的目的；我否定只是為著肯定；我否定的只是神學和宗教的荒誕的、虛幻的本質(zhì)，為的是肯定人的實在的本質(zhì)?！盵2]525“人否定自己，可見不是為著否定自己，人否定自己，至少在人性的意義之下，乃是為著借這否定來肯定自己。否定，不過是自我肯定、自愛的一種形式、手段罷了?！盵2]568在這里，費爾巴哈表面上是在研究關于人的辯證關系，但是由于費爾巴哈認為自然和人“這兩種東西是屬于一體的”[3]115，并且“自然是人的根據(jù)”[3]116，所以，在費爾巴哈的視野中，所謂人并不具有真正獨立的人的地位，它消融在自然中。費爾巴哈研究人，就是研究自然。因此，他肯定關于人的肯定與否定之間的辯證關系，就是肯定自然界肯定與否定之間的辯證關系。

第五，費爾巴哈肯定偶然與必然的辯證關系。他認為，必然的規(guī)律“在特殊現(xiàn)象和偶然現(xiàn)象中”[3]460。偶然不是必然，但有必然在其中，偶然表現(xiàn)著必然。例如，“人依照不同的年齡，有一定的死亡率，如一歲的嬰兒三個到四個死一個，五歲的二十五個死一個，七歲的五十個中死一個，十歲的一百個中死一個，乃是一條自然中的‘神圣秩序的法則’，亦即自然原因的一個結果，可是，恰好這一個嬰兒死掉，而那三個或四個活下來，卻是偶然的，并不是由這條規(guī)律決定的，而是有賴于一些別的偶然原因的”[3]488。

第六，矛盾的觀點，矛盾對立統(tǒng)一的觀點，是辯證法的核心。在這方面，費爾巴哈也有不少閃光的思想。他肯定矛盾的存在，肯定對立面的相互依存及在一定條件下的相互轉(zhuǎn)化。例如他說：“單一是不能生產(chǎn)的，只有二元、對立、不同才是多產(chǎn)的?！?、機智、聰明、判斷，只是在對立之中、只是在沖突之中發(fā)展和生產(chǎn)出來的，生命也只有在許多不同的而且相反的質(zhì)料、力量和事物的沖突中產(chǎn)生出來?！盵3]453“災禍所從來的地方也是福利所從來的地方；畏怖所從來的地方也是歡樂所從來的地方?！盵2]531“‘吸引’和‘排斥’，是物質(zhì)本質(zhì)上所具有的，人在他的理智中才把它從物質(zhì)分離出來罷了?！盵3]631“東方人見到統(tǒng)一而忽略了差異，西方人則見到差異而遺忘了統(tǒng)一。”[3]45“對立的東西就是這樣互相補充?！盵3]116

應該承認，就馬克思本人來說，他在自己的著作中也從來沒有說過費爾巴哈的自然觀是形而上學的自然觀。馬克思甚至還提到“費爾巴哈辯證法”。他指出：“費爾巴哈是唯一對黑格爾辯證法采取嚴肅的、批判的態(tài)度的人；只有他在這個領域內(nèi)作出了真正的發(fā)現(xiàn)，總之他真正克服了舊哲學?！盵4]114-115

那費爾巴哈自然觀的缺點到底是什么呢？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指出，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xiàn)實，感性，只是從客體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5]54。由此可見，費爾巴哈唯物主義(包括自然觀和認識論)的缺點并不是缺乏辯證法，而是“只是從客體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現(xiàn)實，感性”。

二、從單純依賴自然到依賴和改造自然雙向互動

費爾巴哈“從客體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現(xiàn)實，感性”使他注意到了“自然不僅給了人雙手來制御動物，而且也給了人眼睛和耳朵來贊賞動物”[3]46。它“不僅建立了平凡的腸胃工場，也建立了頭腦的廟堂；它不僅給予我們一條舌頭，上面長著一些乳頭，與小腸的絨毛相應，而且給予我們兩只耳朵，專門欣賞聲音的和諧，給予我們兩只眼睛，專門欣賞那無私的發(fā)光的天體”[3]84。另外，我們的“皮膚上有七百萬個氣孔，我們通過這些氣孔進行呼吸”，并且，“我們不僅呼吸，我們也吃和喝”。為此，費爾巴哈提出：“我們是存在于、生活于并活動于自然界里面；自然界籠罩著人類，拿去了自然界，人類也就不存在了；人依于自然界而存在，人每做一事，每走一步，都惟自然界是賴。要使人從自然界分離出來，這就等于要使眼睛離開光，使肺腑離開空氣，使胃腸離開營養(yǎng)資料?！盵2]579

應該承認，費爾巴哈斷定人依賴自然，表明他堅持的是唯物主義立場。因為在發(fā)生學上我們確實是自然界長期發(fā)展的產(chǎn)物，在精神與肉體的關系上我們也首先需要呼吸、吃、喝，才能有感覺和熱情。然而，費爾巴哈堅持人依賴自然，雖然表明了他的唯物主義立場，但是，他“只是從客體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現(xiàn)實，感性”，“從來沒有把感性世界理解為構成這一世界的個人的共同的、活生生的、感性的活動”[6]50，因而他也只是看到了人對自然的依賴，而沒有注意到人是“萬物的靈長”，是能制造和使用工具的動物。人不僅依賴自然，人還能動地改造自然，滿足自己的各種需要。正是在這里，費爾巴哈閉上了他的眼睛。于是，我們見到了費爾巴哈非?！盎钡臉幼樱核膬芍谎劬σ恢槐犻_著，一只緊閉著。睜開了的眼睛僅僅緊盯著人依賴自然；而緊閉著的那一只眼睛面對的卻是人對自然能動的改造。盡管包括費爾巴哈在內(nèi)，生活在我們這個星球上的每一個人每一天都吃著他們自己精心烹制出來的花色繁多的飯菜，穿著他們自己費盡心機縫制出來各式各樣的服裝，在家坐著舒舒服服的躺椅，出門乘著平平穩(wěn)穩(wěn)的馬車，甚至，住的也不是靠自然力天然形成的彎曲曲的巖洞，而是借助人力千辛萬苦搭建的漂亮的住房，躺的也不是自然生長的綠油油的草坪，而是自己動手耗費時日制作的鎏金的木床，可是，費爾巴哈卻從來都沒有認識到所有的這一切只是由于人的實踐活動才生成的，只是因為人對自然界進行了持續(xù)不斷的能動的改造后才會有的享受。他重視的是與人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無關的清新的空氣、燦爛的陽光、碧綠的草地、靜靜的流水，并在他的著述中一再提到他的所見所聞，一再說他“需要空氣才能呼吸，需要水才能喝”[3]125，然而，人對自然能動的改造卻一直在他的視野之外。

正因為費爾巴哈否定人的實踐活動對人的重要意義，只關注人對自然的依賴，因此他招架不住諸如康德、休謨等唯心主義者的攻擊。這些唯心主義者或者人為地把世界區(qū)分為現(xiàn)象界和物自體，斷定人的思維只能達到現(xiàn)象界，而不能認識物自體；或者認為我們能確定的只是我們的感覺，至于感覺以外的東西，我們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總之對感覺之外的任何存在都持懷疑態(tài)度。本來，“對這些以及其他一切哲學上的怪論的最令人信服的駁斥是實踐”[1]225，但費爾巴哈卻偏偏“看”不到人的實踐，所以，費爾巴哈對這些“怪論”能說的只是諸如“自然界并不讓自己躲藏起來，它反而是盡力地自薦于人，或者可以說老著臉去遷就人的。恰像空氣通過我們的口、鼻以及一切毛孔，擠進我們身內(nèi)來一般”[2]630等一類“俏皮”話。然而，“費爾巴哈所增加的唯物主義的東西，與其說是深刻的，不如說是機智的”[1]225。他只是運用獨斷論，僵硬地宣稱不可知論“與自然不睦”，而實際上，他這樣做不可能也并沒有真正使康德和休謨等人的“怪論”完結。

與費爾巴哈“只是從客體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現(xiàn)實，感性”不同，馬克思認為，應該把“現(xiàn)實，感性”“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5]54。這即意味著在馬克思看來，人現(xiàn)實生活的感性世界是一個人通過自己能動的感性活動或?qū)嵺`活動創(chuàng)造出來的物質(zhì)世界，是一個被人改造過的人化的世界。這一方面表明人并不生活在自然界之外，恰恰相反，它意味著人就生活在自然界之中。正因為人生活在自然界之中，所以人必然受到自然界的制約，必須依賴于自然界。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人并不是像動物一樣，只知道被動地向自然界索取自己的所需。人總是使用自己能動的創(chuàng)造性的實踐活動去“化”或者改造自然界，主動地創(chuàng)造而不是被動地索取自己所需要的“衣、食 、住以及其他東西”[6]31，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個屬人的物質(zhì)世界。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把上述兩個方面說得非常清楚：“我們首先應當確定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就是：人們?yōu)榱四軌颉畡?chuàng)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chǎn)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chǎn)物質(zhì)生活本身。同時這也是人們僅僅為了能夠生活就必須每日每時都要進行的(現(xiàn)在也和幾千年前一樣)一種歷史活動，即一切歷史的一種基本條件?！盵6]31

正是由于人們每日每時都在進行這種作為“一切歷史的一種基本條件”的“歷史活動”，因此，“歷史的每一階段都遇到有一定的物質(zhì)結果、一定數(shù)量的生產(chǎn)力總和，人和自然以及人與人之間在歷史上形成的關系，都遇到有前一代傳給后一代的大量生產(chǎn)力、資金和環(huán)境，盡管一方面這些生產(chǎn)力、資金和環(huán)境為新的一代所改變，但另一方面，它們也預先規(guī)定新一代的生活條件，使它得到一定的發(fā)展和具有特殊的性質(zhì)。由此可見，這種觀點表明：人創(chuàng)造環(huán)境，同樣環(huán)境也創(chuàng)造人”[6]43，人依賴和改造自然是一個雙向互動的活動。

這樣，康德、休謨等人的不可知論也就必然會“銷聲斂跡”。因為當馬克思斷定人不僅依賴自然，人還同時能動地改造自然時，人們就可以在他們能動地改造自然界的實踐活動中證明“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5]55。而此時，只要“我們自己能夠制造出某一自然過程，按照它的條件把它生產(chǎn)出來，并使它為我們的目的服務”[1]225-226，就可以“證明我們對這一過程的理解是正確的，那么康德的不可捉摸的‘自在之物’就完結了”[1]225-226。

三、從單純的自然觀到自然觀和歷史觀的相互融合

由于費爾巴哈“只是從客體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現(xiàn)實，感性”，因而在費爾巴哈的視閾中，自然界中的全部感性事物都僅僅只是自然感性、自然存在，都是先在的、既成的。因此，費爾巴哈“沒有看到，他周圍的感性世界絕不是某種開天辟地以來就已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yè)和社會狀況的產(chǎn)物，是歷史的產(chǎn)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其中每一代都在前一代所達到的基礎上繼續(xù)發(fā)展前一代的工業(yè)和交往方式，并隨著需要的改變而改變它的社會制度。甚至連最簡單的‘可靠的感性’的對象也只是由于社會的發(fā)展、由于工業(yè)和商業(yè)往來才提供給他的”[6]48-49。這也就是說，雖然費爾巴哈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生活在工業(yè)時代的“現(xiàn)實的歷史的人”，但是，他還是沒有認識到諸如自己一樣的那些一代接一代的“現(xiàn)實的歷史的人”早已經(jīng)把先前“純粹的自然”變得不“純粹”了。他的意識活動指向的自然界中的東西，實際上無一不是“工業(yè)和社會狀況”或人們實踐活動的產(chǎn)物。打個比方說，諸如櫻桃樹，“只是在數(shù)世紀以前依靠商業(yè)的結果才在我們這個地區(qū)出現(xiàn)”[6]49，因而“只是依靠一定的社會在一定時期的這種活動才為費爾巴哈的‘可靠的感性’所感知”[6]49。即使“費爾巴哈特別談到自然科學的直觀，提到一些秘密只有物理學家和化學家的眼睛才能識破，但是如果沒有工業(yè)和商業(yè)”[6]49，沒有“人們的感性活動”，“這個‘純粹的’自然科學”[6]49也絕對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和獲得材料”[6]50。

這樣，當唯物主義“在場”時，費爾巴哈的視閾里就沒有了歷史，沒有了人類社會，好像自然和歷史“是兩種互不相干的‘東西’，好像人們面前始終不會有歷史的自然和自然的歷史”[6]49。所以，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是“半截子”的唯物主義。當費爾巴哈“去探討歷史的時候，他絕不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在他那里，唯物主義和歷史是彼此完全脫離的”[6]50。他荒唐地提出：“幸福主義是人生來就有的，所以若不利用它，或不知道和愿望它，那末將完全不能思想和談話?！盵3]547同樣，“人的幸福在自然界中沒有任何根據(jù)和任何的基礎，而不過是人自身創(chuàng)造的幻想”[3]553。至于“不愛清潔——這是人生來就有的惡德，它根源于人本性的守舊心理和懶惰，根源于人愛好平常的習慣和舒適，這種惡德不只蔓延到個別人身上，而且也蔓延到整個民族和部落。例如蘇門答臘的住民‘從來不給自己的孩子洗澡，霍屯督人不洗自己的身體。因此，泥垢是這樣深入到他們的皮膚中，以致很難區(qū)別什么是皮膚的真正顏色，他們黝黑如煤炭’?！瓰榱税讶擞伤捏a臟污穢提高到有清潔教養(yǎng)的程度，就得需要摩尼、瑣羅斯德、摩西、穆罕默德這樣一些人物；因此，人只是由于依靠宗教、依靠神的啟示才學會了區(qū)別惡臭與芳香，小便與水，虱子與食物，肛門與口”[3]563。

因此，費爾巴哈盡管寫了《基督教的本質(zhì)》、《宗教的本質(zhì)》等著作來專門批判宗教，但是，費爾巴哈對宗教的批判還是不徹底的?！八龅墓ぷ魇前炎诮淌澜鐨w結于它的世俗基礎”[6]55，也“已經(jīng)證明，宗教之內(nèi)容和對象，道道地地是屬人的內(nèi)容和對象”[2]315，然而，當宗教的“世俗基礎使自己從自身中分離出去，并在云霄中固定為一個獨立王國”[5]55時，費爾巴哈并沒有“用這個世俗基礎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來說明”[5]55，“并在實踐中使之革命化”[5]55。而“關于思維——離開實踐的思維——的現(xiàn)實性或非現(xiàn)實性的爭論，是一個純粹經(jīng)院哲學的問題”[5]55，即使爭論一萬次，辯駁幾百年，也不能真正肯定或否定某種思維的客觀真理性。所以，費爾巴哈并沒有真正駁倒宗教，并沒有使它們“在理論上和實踐中被消滅”[5]55。事實上，費爾巴哈也不想真正消滅宗教，而只是試圖通過批判世俗的宗教如基督教等，達到順利地建立他理想的“愛”的宗教的目的。但是，即使在這里，他也還是沒有看到，所謂“愛”等“宗教感情”本身也是社會的產(chǎn)物，而不是什么“最高的和首要的原則”[2]315。

費爾巴哈只有單純的自然觀，沒有歷史觀的理解方式隨著馬克思提出人現(xiàn)實生活的自然界是人化的自然界而得到了揚棄。這種人化的自然觀表明人一來到世間，為了獲得生活所必需的“衣、食、住以及其他東西”，他們不是像一般動物那樣消極地等待，而是主動地利用自然界既有的原材料如石頭等去打制石器，削制棍棒等。這些活動使自然物不斷作為一個要素進入人的實踐活動中，積淀出了各種各樣的人創(chuàng)造的勞動產(chǎn)品。而人在創(chuàng)造這些勞動產(chǎn)品的時候，意味著他們就在生產(chǎn)著專屬于他們自己的物質(zhì)生活——人化的自然界。這個感性世界是與作為“一般”的單純自然界既相聯(lián)系又相區(qū)別地屬于“個別”的自然界：它不僅僅必須有自己的一般自然基質(zhì)，而一方面必然表現(xiàn)為自然的存在；另一方面，它更是人自己生活和創(chuàng)造的世界，也即是社會的存在。

由此可見，馬克思關于人化的自然界的發(fā)言一方面是表達他對這種以自然的存在而存在的東西的看法，另一方面也是闡發(fā)他關于人現(xiàn)實生活和創(chuàng)造的自然界即社會的存在的“意見”。換言之，此時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自然觀和歷史觀已經(jīng)相互融合在一起。

正因為如此，1845年寫《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時，馬克思曾特別強調(diào)說：“我們僅僅知道一門唯一的科學，即歷史科學。歷史可以從兩方面來考察，可以把它劃分為自然史和人類史。但這兩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類史就彼此相互制約。”[5]66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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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費爾巴哈.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集: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3] 費爾巴哈.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集: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4] 馬克思.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5]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第1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