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很多專業(yè)刺客搞“斬首行動”,轟轟烈烈開始,凄凄慘慘結束,如荊軻、高漸離,空留下“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和后人的浩嘆。然而,也有一些非職業(yè)殺手在“斬首行動”中一劍封喉,讓歷史為之一顫,也讓讀史人目瞪口呆。
東漢初年的子密,就是這樣一位成功的非職業(yè)殺手。
一、時勢造英雄
西漢末年,王莽奪了劉姓江山。可惜,他奪位有法,治國無方,剛建立的新朝成為一塊肥肉,天下英雄,虎視眈眈。
毫無疑問,彭寵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王莽當上新朝皇帝,彭寵并非在野人員,相反,還有一定位置,在新朝大司空王邑手下,拿著一份俸祿。如果當時王莽經(jīng)濟建設搞上去了,農(nóng)民溫飽解決了,很可能彭寵會順利工作到退休,歸家養(yǎng)老??上В鐣樟藗€彎,赤眉和綠林好漢們操家伙搞起了暴動。
搞暴動,就要有鎮(zhèn)壓暴動的人。
司空王邑擔當鎮(zhèn)壓總指揮,帶著隊伍,到了前方。彭寵跟著上司來到前方,卻得到一個讓他冷汗淋漓的消息:他的親弟弟彭產(chǎn)加入了暴動隊伍。彭寵連夜跑了。
他捎帶著把自己的同鄉(xiāng)好友吳漢也拐跑了。
他們的家鄉(xiāng)是南陽宛地,于是,他們就朝相反的方向死命逃跑,一直跑到漁陽。
他們在漁陽隱姓埋名,可沒幾天,就被人認出來了。這人不是別人,是同鄉(xiāng)韓鴻。
韓鴻此時是綠林軍所立的更始皇帝部下,奉更始皇帝命令,沿途封官許愿,拉攏力量。
韓鴻到了漁陽,遇見自己兩個鄉(xiāng)黨。鄉(xiāng)黨見鄉(xiāng)黨,兩眼淚汪汪。韓鴻當即代替更始皇帝任命彭寵為偏將軍、漁陽太守,吳漢呢,當了太守下面的一個縣令。
那時,新朝已處于散伙地步,各地紛紛開始承認更始皇帝,彭寵也就順理成章占據(jù)漁陽,開始打拼自己的事業(yè)。
二、幫了白手起家的劉秀,劉秀卻不夠熱情,彭寵決定叛亂
不久,劉秀借口奉更始皇帝之命,來到薊地,讓彭寵跟隨自己干。這時,在北方還有一個割據(jù)勢力——王郎,當了皇帝,也讓彭寵跟自己干。
彭寵兵精糧足,資本雄厚,此時無論和誰合伙,毫無疑問,都會讓合伙者大獲其利。
彭寵把劉秀和王郎放在秤上,反復稱量,最后跟定劉秀。
那時的劉秀,要兵無兵,要糧無糧,要地盤無地盤,干著空手套白狼的營生。彭寵馬上運去糧草,派出吳漢、嚴宣、蓋延、王梁等下屬,帶著步騎3000人,給劉秀充當家底。
從此,劉秀在黃河以北站住腳,打出了一塊地盤。
這時,劉秀還不是皇帝,是更始皇帝的高級部下,有代替皇帝封官許愿的權力,就封彭寵建忠侯,賜號大將軍。
名義上,彭寵掌管全國軍權,這讓彭寵很滿意,滿臉放光。
在彭寵的幫助下,劉秀徹底打敗黃河以北最大的對手王郎,又剿滅了銅馬軍。黃河以北,再無對手,劉秀就準備取更始皇帝而代之。
這其中,要說功勞最大,當之無愧,首推彭寵。
矛盾,也就在這時產(chǎn)生。
彭寵接到劉秀指示,說想見見彭寵,彭寵很高興地去了。在彭寵想來,自己這么大的功勞,無論如何,劉秀要組織個儀仗隊,吹吹打打迎接自己。可是,劉秀沒那么做,場面很冷清。
彭寵很不爽,幾天后就借口有事,回去了。乘興而來,掃興而歸,彭寵一怒,準備叛亂。
三、逼上梁山,國家功臣一變成為暴亂分子
彭寵叛亂,究其原因,也不僅僅是這次招待不周。用時下的話說,是與當時的外部形勢和內(nèi)部形勢密不可分的。
外部形勢,劉秀雖已登基,當上后漢皇帝,可是,各地仍軍閥割據(jù),戰(zhàn)亂不斷。公孫述、隗囂、張布,各自稱霸。鹿死誰手,仍未可知。
劉秀朝廷的權力分配也讓彭寵深感不平。當年,彭寵貢獻給劉秀的下屬,一個個都起了山,尤其吳漢和王梁,一個司空,一個司徒,國家宰相。彭寵呢,仍在原地踏步走。這讓他很失意,回去后,屢屢長嘆道:“要說我的功勞,應當封我做王啊,現(xiàn)在這樣,該不是忘了我吧?”
說到內(nèi)部形勢,彭寵當時占據(jù)的,是軍事力量最強大的地區(qū)。薊地出駿馬,幽燕出壯士。吳漢當年勸彭寵跟隨劉秀時就說:“漁陽、上谷突騎,天下所聞也。”韓愈也贊嘆過:“燕趙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兵強馬壯,武器精良,就是資本啊。
彭寵手上,當時的正規(guī)軍隊有20多萬,足夠割據(jù)。
兵足,糧也精。新莽之亂,中原地區(qū)血流成河,北方破敗相對較輕,尤其漁陽,幾乎沒發(fā)生戰(zhàn)事,一片升平。過去,這兒還設過鹽鐵專賣機構,專對匈奴做買賣,庫存了大量鹽鐵,彭寵用它換取糧食,聚積財物。
而叛亂的導火索,卻是朱浮點燃的。
朱浮,是劉秀嫡系,早早追隨劉秀起事。劉秀派他做幽州牧,是彭寵上司。朱浮上任,想收攏士心,召集州中人才,引置幕府,大量調(diào)發(fā)諸郡倉谷,供養(yǎng)其家屬。漁陽太守彭寵認為天下未定,不宜多置官屬,以費軍食,不從其令。朱浮于是打小報告:“彭寵派遣小吏迎回來妻子,而不迎回自己的母親,又受賄、殺害友人,聚集了很多兵和糧草,用意難測啊。”而且密奏:彭寵久后必反,還是把他殺了吧。
劉秀笑笑,讓彭寵去洛陽當面說清。
彭寵準備去,他老婆說:“天下政局不穩(wěn),到處英雄據(jù)地稱雄,漁陽是大郡,兵馬強壯,為什么任人宰割?”彭寵被枕頭風一吹,暈乎了。找部下商量,大家異口同聲,不去,打!
于是彭寵拍案而起,在漢建武二年(公元26),割據(jù)漁陽,由國家功臣,一變成為暴亂分子。
四、彭寵防來防去,被自己的仆人算計了
彭寵的暴亂,迅速蔓延。他從漁陽發(fā)兵,攻打冤家對頭朱浮,不長時間,占領廣陽、上谷、右北平。
彭寵武力奪取政權的同時,也大搞外交政策,和割據(jù)者張布聯(lián)手,向匈奴稱臣。匈奴單于很高興,派來鐵騎七千給彭寵做前鋒。在匈奴想來,你們內(nèi)部越亂越好,我趁火打劫。
開始時,光武帝劉秀對暴亂沒太在意,派游擊將軍鄧隆和告黑狀的朱浮一塊去鎮(zhèn)壓暴亂。兩個豆腐渣將軍一戰(zhàn)即敗,潰不成軍。光武帝坐不住了,親自來到薊地,讓部下深溝高壘,堅守不戰(zhàn),同時派人去對彭寵說:“你在國家統(tǒng)一中是有功的,國家都記著的。現(xiàn)在這樣做,不只于國不利,對你家族也毫無益處。馬上停止叛亂,我既往不咎,待你一如過去?!?br/> 彭寵笑笑,搖頭,堅持一條道走到黑。
光武帝一法不成,再行一法,到處張貼布告:國家走向統(tǒng)一,百姓渴望和平,彭寵這家伙逆天行事,不得人心。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接著,列出誅殺彭寵的獎金,還有爵位。
這辦法,算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背叛者最清楚被背叛的危害性,也最害怕下屬搞這一手。彭寵膽戰(zhàn)心驚,隨時提防部下,害怕稍不注意,大好頭顱離開脖子。他的態(tài)度傳染病一般影響到他的妻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彭妻夢見自己光裸著身子,被人剪了頭發(fā),推下城去。彭妻大叫一聲,醒了,忙請巫婆解夢。巫婆掐指一算,道:“禍不在外,而在內(nèi)?!?br/> 再問,巫婆搖頭道,疏不間親。
彭寵更慌,心想,內(nèi)亂,誰目前最有內(nèi)亂勢力?想來想去,想到自己侄子子后蘭卿,這小子驍勇善戰(zhàn),很得人心,又在洛陽做過人質(zhì),說不定是劉秀派來臥底的。于是下令讓子后蘭卿去前方做將軍,不必宿衛(wèi)自己,自己的安全還是交給知心知底的人,也就是自己的奴仆們,再放心不過。
子后蘭卿一走,彭寵長出一口氣,睡得安心了。
一天,彭寵醒后想起床,卻掙扎不起來。睜眼一看,自己被綁在床上,身邊三個人拿著刀,是自己最親信的奴仆子密和另外兩個奴仆。
彭寵目瞪口呆,知道自己被奴仆們綁架了。
子密將彭寵捆成粽子,再走出去,充分利用親信的優(yōu)越條件,假傳彭寵命令:“燕王對仆人們很不放心,讓大家互相綁了,進入別室?!贝蠹覍ψ用艿脑捄敛粦岩?,認真照辦,很敬業(yè)地相互捆好,一個個走進別室。子密拿出大鎖,將大門鎖上。
接著,子密又假傳命令,讓彭妻趕快來。彭妻接到命令,按時趕到,進了房,刀就架上了脖子。子密不要別的,要金銀財寶。在生命與金錢之間,彭妻選擇了后者,在子密和另一奴仆監(jiān)視下,將各房財寶搜羅一空。
趁這個空間,彭寵沒閑著,做另一個看押者的策反工作,道:“你是我最喜愛的人啊,怎么能這樣干?你放了我,我會給你很多珠寶,還有我女兒?!边@家伙在糖衣炮彈的攻勢下,信念動搖,準備反水,幸虧子密趕到,彭寵策反隨之泡湯。
子密牽來六匹馬,裝上珠寶。然后,讓彭妻縫兩個布袋。彭寵和妻子想,財寶都裝了,縫兩個不大的布袋干嘛,把我們倆裝走,裝不下啊。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彭妻很聽話地縫了。
此時,天已全黑。子密解開彭寵的手,讓寫一個手令道:“今遣子密等至子后蘭卿所,速開門出,勿稽留之?!睂懲?,還沒伸直腰,子密從后面一刀,砍下彭寵的頭,放進一個布袋;另一個,成了彭妻頭顱最后的歸宿。
三人拿了布袋,拉著馬匹,帶著珍寶,還有手令,昂首挺胸出了城,到劉秀那兒去領賞金去了。
彭寵夫妻的尸體,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被發(fā)現(xiàn)。
彭寵是公元26年自稱燕王叛亂的,公元29年被執(zhí)以“斬首行動”,連頭帶尾,當了三年燕王。
五、英雄還是梟雄
彭寵死后,故事并沒有結束。子密去洛陽,被封為不義侯。
彭寵兒子彭午被彭寵部下韓立立為王,不久被韓立殺掉,獻首劉秀,為自己覓得一侯爵。
也就是說,彭寵父子兩顆人頭,也不是毫無作用,最起碼,給他的兩個部下謀得了潑天富貴。
有人稱彭寵為英雄,有人稱其為梟雄。不管被稱為什么,身處20萬人的軍中,竟然讓自己的三個仆人輕易斬首,卻是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奇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