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債是美國消費的核心所在，金融危機后，美國夢變噩夢，如今的美國消費者已經痛定思痛，減少借債消費，增加儲蓄。中國執(zhí)行擴大內需的戰(zhàn)略，需要汲取美國的教訓，避免過度刺激消費，并注重培育中產階級群體。
　　
　　中國“十二五”規(guī)劃綱要明確提出：“構建擴大內需長效機制，促進經濟增長向依靠消費、投資、出口協(xié)調拉動轉變?！笨梢哉f，擴大內需戰(zhàn)略成功與否，對中國經濟發(fā)展模式的進一步成熟有著深遠意義，但在執(zhí)行這一戰(zhàn)略時，我們需要汲取以往對新政策片面理解、一哄而上、矯枉過正的做法，并參考美國的經驗與教訓。
　　美國的內需消費占GDP的70%，這常為眾多經濟學家津津樂道，然而，內需消費并不是經濟發(fā)展的仙丹妙藥，而是一把雙刃劍。次貸危機及其引發(fā)的全球金融危機，都與美國消費者寅吃卯糧導致消費畸形發(fā)展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因此，研究美國消費的經驗與教訓，必要而且有益。要知道，對一國的經濟發(fā)展模式給予客觀的定論，常常需要幾十年的時間。前美聯(lián)儲主席格林斯潘的遭遇就是一個例證。他曾因維持低利率政策帶來了美國經濟的持續(xù)穩(wěn)定而備受推崇，1996年美國大選時，《財富》封面那句“真笨！誰當總統(tǒng)都一樣，只要格林斯潘當美聯(lián)儲主席”是對他當時如日中天威望的最佳寫照?？墒?008年，他居然上了CNN“金融危機十大罪魁禍首”的名單，原因恰恰是他的低利率政策和對金融監(jiān)管的放任自流，導致了美國人揮霍無度地消費。歷史的嘲諷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無節(jié)制消費，美國夢變噩夢
　　美國人有個重要的人生觀：人生是旅途，走好每一步。就是說，由于生命短暫，要把“現在”看作“禮物”（兩個詞同為“present”），好好享受。這本身無可非議，但過度強調就變成了及時行樂。中國人的及時行樂還有所節(jié)制，“今朝有酒今朝醉”；美國人則是“今朝無酒舉債醉”，可以說，舉債是美國消費的核心所在。最能說明中美不同消費觀的就是國人耳熟能詳的兩個老太太的故事。金融危機前，美國老太太的消費方式被當作聰明和現代的，中國老太太則是愚蠢和落伍的；而現在，美國老太太無節(jié)制的舉債和過度消費則被看作金融危機的重要根源。債是水，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美國人舉債消費有兩個大項，一是住房，一是汽車。住房，往往被公認為實現美國夢的標志；次貸危機爆發(fā)后，它則成為“美國夢的噩夢”。最近公布的數據顯示，2010年，美國房主收到喪失抵押房產贖回權通知的數字又創(chuàng)新高，達到287.1891萬戶，比2009年增加2%，比2008年增加28%?？梢?，次貸危機殺傷力的滯后性被大大低估了。
　　美國夢變噩夢，引來了人們對白宮、美聯(lián)儲和華爾街的譴責。但令人深思的是，CNN“金融危機十大罪魁禍首”中，名居榜首的卻是消費者自己。想想倒也不無道理，理財最終是個人和家庭的責任，作為消費者，你要對自己負責，寅吃卯糧，偶爾為之不失為權宜之計，一旦成為積習，必然是飲鴆止渴。
　　次貸危機不但殃及窮人，中產階級和富人、名流也都陷入泥潭不能自拔。雖然他們房子的價值可能從幾萬美元到幾千萬美元不等，但病根都一樣：入不敷出地舉債。我在歐迪辦公（Office Depot）的一位同事當時身居副總裁之職，基本工資加獎金、股票的收入一年不過40萬美元。職場上的人都知道，獎金和股票的收入是不能指望的，要拿到手才能算數。他老兄倒好，2004年來到公司所在的佛羅里達州，一下子就看中了價值200萬美元的海景房。一邊是房價飛漲，一邊是銀行只付貸款利息即可供房的金融創(chuàng)新，他一咬牙買下了是自己年薪10倍的住房（在美國通常是3-4倍）。結果伴隨利息上揚、房價暴跌，再加上股票和獎金的收入時有時無，不得不忍痛賣房，全家搬到了一處租賃的公寓里，幸運的是避免了個人破產。
　　我這位同事是典型的上中產階級（upper-middle class），而受到重創(chuàng)的還是低中產階級（lower-middle class）。恰恰是這樣一個龐大群體的非理性行為，才導致了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住房危機。這一危機的負面影響迄今還未消失，美國的住房市場持續(xù)低迷，截至2011年2月，約有1500萬美國人是“負翁”，比前3個月的1390萬有增無減。這意味著，美國有1/4以上房主的住房資不抵債。多么觸目驚心！
　　輿論非常關注美國的就業(yè)，因為失業(yè)率居高不下已經很長時間。其實，就業(yè)常常被住房所累。在美國，換工作常常意味著要搬家，房子賣不掉就不能搬家。所以，很多美國人今天面臨的尷尬是，一方面身負重債，急需就業(yè)或找到收入更高的工作，一方面卻被房子綁住，不能在更大的范圍內尋找工作機會。我一個密歇根州的朋友是很有才華的工業(yè)設計師，經濟復蘇后，她好不容易在德克薩斯州找到一個更好的工作，干了不到7個月卻不得不辭職，原因是密歇根的房子賣不掉，如果一定要賣，就要賠得不認得家。她反復思量，只能打道回府。
　　擁有一輛喜歡的汽車是另一個美國夢，可這個夢也是用舉債的方式編織的。美國消費者購買新車的平均貸款是27600美元，占車款的87%。金融危機期間，美國三大汽車公司中有兩家破產，并不得不尋求政府的救助，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大量消費者破產或是拖欠貸款。
　　
　　濫用信用卡現象觸目驚心
　　我剛到美國的1984年，同學向我介紹了信用卡這個神奇的怪物。盡管當時我怎么也想不通，一個人怎么能憑著這張塑料卡暢通無阻。申請信用卡的過程可以說是我這個在計劃經濟制度里生活了32年的中國人最生動的一堂市場經濟啟蒙課。
　　我的申請前后被好幾家銀行拒絕，理由都一樣：沒有信用史。當時的銀行是如何嚴謹地把關，從中略見一斑。我于是提筆給一家銀行寫信據理力爭：如果你不給我一個開始的機會，我的信用史從何而來？這家銀行負責客戶關系的一位高級副總裁給我回信說，只要我提供過去6個月按時付水電費、電話費的賬單，證明自己的信用，就可以接受申請。這樣，我拿到了生平第一張信用卡，也對“信用”在美國的價值留下了深刻印象，從此小心呵護。
　　在我看來，對資本主義最精辟的概括，來自美籍華裔歷史學家黃仁宇教授《中國的經驗》：“資本主義最顯著的特色為‘負債經營’，亦即deficit financing?！必搨洜I的基礎就是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