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剛,馮 婕
(武漢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武漢 430065)
辜鴻銘(1858-1927),是活躍在清末民初的著名文化人物,與嚴復,林紓齊名,并稱“福建三杰”。與嚴復和林紓不同的是,辜鴻銘熱衷于中學西譯,用西文闡述中華思想文化,在將儒家文化與西方強勢文化進行比較的過程中,更加推崇儒家文化的濟世理念,在西學東漸盛行的時代獨樹一幟,贏得了西方民眾的尊敬,可謂是當時時代文化界里的一朵奇葩。辜鴻銘(以下稱辜氏)用自己創(chuàng)新性的翻譯實踐“打破了由傳教士,漢學家壟斷中學西漸,制造中國形象的局面”,為國人贏得了對自身傳統(tǒng)文化自主闡釋的話語權,在世界舞臺上為中華文化的傳播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從這個意義上講,辜氏的翻譯活動在當時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而且對當前我國的對外文化傳播事業(yè)具有非常重要的啟示。
我國改革開放已經30余年。30多年來,我國文化事業(yè)取得了輝煌成就,但在某些方面也表現(xiàn)出許多無奈。反思30年的發(fā)展,我們有成功的經驗,也有失誤帶來的教訓。最深刻的教訓就是,在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過程中,我們不能片面強調經濟建設,還應當重視文化建設,達到二者的平衡發(fā)展。能否提升和強化軟實力,關系到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前途。胡錦濤在第八次文代會、第七次作代會上的講話中明確指出:創(chuàng)造民族文化的新輝煌,增強我國文化的國際競爭力,提升國家軟實力,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重大現(xiàn)實課題。在建構國家軟實力的過程中,博大精深的文化傳統(tǒng)是提升國家軟實力取之不盡的源泉。因此,當前必須加大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對外傳播力度。
文化傳播,從傳播學角度上講,主要探討傳播過程,傳播行為,傳播意識和傳播關系。翻譯是一項復雜的跨文化傳播活動,譯者對目的語和來源語的不同語言文字的精通和對兩國文化精髓的深刻把握可以起到促進溝通,增強不同文化之間相互影響的橋梁作用。
辜鴻銘一生主要翻譯了三部儒家的經典著作,分別為《論語》《中庸》和《大學》。其中《論語》譯本由上海別發(fā)洋行出版;《中庸》譯本1904年刊載于《日本郵報》,1906年由上海英文《文匯報》社首版;《大學》譯本1915年由上海英文《文匯報》社出版,其中以《中庸》譯本流行最廣,被多位名家收入所編文集當中;《中庸》譯本1908年的倫敦單行本至1928年間重新刊印達四次,說明辜氏儒經譯本在國外讀者中很受歡迎,儼然成了西方人眼中中國儒學的權威。然而在西方人眼中廣受歡迎的辜譯儒經在問世之初卻招來以王國維為代表的一批學者的批評。
王國維認為辜氏《中庸》譯本“大病”有二,“小誤”若干。其之大病者,一在于用空虛廣莫之語翻譯儒學概念,導致“古人之說之特質,漸不可見,所存者膚廓耳”;二在于“用西洋之形而上學釋此書”,解釋過度,流于附會?!扒安∈е跍p古書之意義,而后者失之于增古書之意義。吾人之譯古書,如其量而止則可矣,或失之減,或失之增,雖為病不同,同一不忠于古人而已矣?!?/p>
王國維追求學術獨立,主張為學術而學術。以此背景而論,以上評價算是中肯。在絕對忠實于原作這一標準的認識上辜氏與王氏有不同看法。不同于王氏純粹學術論點,辜氏翻譯充滿對當時社會人文以及政治現(xiàn)狀的深切關懷。有感于西學與中學相互沖擊大潮中,中華文化之話語權缺失的現(xiàn)狀,辜氏毅然拿起翻譯的思想武器,向主宰歪曲東方文化形象的西方漢學家發(fā)起攻擊。他以游學歐洲數(shù)十載,“精于別國語言,遂于西學西政”的優(yōu)勢,以及多年對傳統(tǒng)經史子集等儒家經典的鉆研,堅信中華文化是具有濟世價值的先進文明,儒家文化是當前世界由物質文明泛濫引起的風起云涌各種爭端的終極解決方法。他勇敢地舉起宣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旗幟,為沉寂的東方文明發(fā)出自己捍衛(wèi)的聲音。
辜鴻銘從傳播中華思想文化的角度出發(fā),竭力降低異域讀者的理解難度和認知障礙,力求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將中華儒家文化的精髓呈現(xiàn)在西方民眾面前。一方面辜氏大量類比西方文話符號,讓西人在自己的符號體系中了解儒經思想的博大精深與經世價值;另一方面在不失儒經精要前提下不惜損失傳統(tǒng)的精準翻譯原則,主動逢迎西方民眾,力求易于西人對東方文明形成可感知的認知。
西方優(yōu)越物質文明催生出驕傲的政治經濟文化,加上如阿歷克斯.克勞斯,阿瑟.史密斯等所謂東方學家有意丑化東方文明言論的影響,西方民眾接觸到的東方形象都是落后,野蠻和愚昧和急需西方來拯救和開化的。辜氏對此進行過辛辣回擊:“…東方的孔子與西方的莎士比亞,歌德沒有什么不同,倒是同屬西方的學者理雅各博士與阿瑟.史密斯牧師之間,讓人感到巨大的差別?!惫际峡磥?東方的儒家之道與西方的哲人之理沒有本質差別,正所謂“道不遠人,中西固無二道也?!惫际舷嘈湃寮宜枷胫琅c西方的文學哲學巨人之道都可以成為超越民族國家界限的經世之道,儒學的地位值得西人尊重,同樣值得西人信仰。這正是為什么辜氏在翻譯《中庸》譯本時頻繁引用《圣經》、歌德、莎士比亞、愛默生、以及卡萊爾、康德、托爾斯泰、彌爾頓等西方重要文化符號的原因。
辜氏在翻譯儒經過程中,重視譯本概念對西人的文化親近性。他使用西人熟悉的概念闡釋儒家概念,以求西人可以在自己的概念體系里借助對自我文化概念的認知來解讀代表東方文化制高點的儒家學說。比如辜氏在翻譯儒家概念時將“天”譯作“God” ,“教”譯作“religion” ,“圣人”譯作“saint”,“誠”譯作“truth”。這些概念以精確論之,都難逃責難。東方儒學里的“天”跟西方宗教中的“God”明顯有別;“儒教”的“教”也明顯是強調“教化”而非宗教,但以超越宗教界限的格義理論(起源于中國魏晉時期的跨宗教流派的闡釋理論,如對等比較儒學孔孟,基督上帝和佛教佛陀相似之處)解釋,也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概念的相通之處,反映出辜氏自己對儒學之“道”的深刻理解和對儒學堪比西方宗教的濟世地位的推崇。類似地,在詮釋東方重要文化人物時,辜氏將《論語》中的孔圣弟子顏回比作西方《圣經》中的圣約翰,反過來,也把我國的賢人周公比成中國歷史上的摩西和梭羅,也是辜氏創(chuàng)造性運用文化親近概念的例證。
文化傳播作用就翻譯活動而言是指譯作經過出版發(fā)行,讀者群體中形成的對譯作內容的反響以及讀者對譯者和譯作做出的各種評價。它反映譯者借助譯作向目標讀者群進行文化信息傳遞的效能和效果,是評價翻譯這一文化傳播活動成敗的重要參考之一。
從目前可查的資料中,雖然不能完全掌握當時西方讀者對辜氏儒經譯本的全部評價,也不能判斷西方民眾是否體會到辜氏“中西固無二道”的良苦用心;但從其譯本刊行的次數(shù)和發(fā)行的數(shù)量,辜氏譯本在西方讀者群體中受歡迎程度可見一斑;儒學典籍經辜氏的傳播,在世界文化群落里開始放射出獨特的光輝。林語堂將辜譯《中庸》分別收錄在列入“世界名著文庫”的The Wisdom of Confucius和The Wisdom of China and India兩個集子里,臺灣中國文化復興委員會也在其編選的《英譯四書》中收錄了辜氏《中庸》譯本。英國著名小說家兼劇作家Maugham在1922年的On a Chinese Screen(《中國剪影》)中稱辜氏為中國最大的儒學權威,可見辜氏儒經譯本在世界文化舞臺上的巨大影響力,辜氏的儒經翻譯對中華文化傳播起到巨大推動作用。
面對封建政治經濟體制逐漸走向解體,中華傳統(tǒng)文化于社會變革中漸被邊緣化的趨勢,辜氏不懼背負文化保守主義的名聲,毅然投身傳統(tǒng)儒經的英譯實踐。他熱情宣揚儒家思想的普世價值,通俗易懂地向西人展示中華傳統(tǒng)文化,消除了西人對東方文明的誤解,樹立了中華文明的光輝形象,在世界民族之林為東方文明贏得了尊重。作為中國儒經英譯實踐第一人,辜氏開創(chuàng)性的翻譯策略為我國后來的典籍翻譯提供了重要參考,辜氏的翻譯理論也成為我國翻譯理論發(fā)展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當前我國經濟實力不斷提高,對外交流也日益頻繁。加強文化內涵建設和優(yōu)秀文化的推廣傳播成為當前社會文明進步的重要標志,也是新時代背景下中華文明對世界做出更大貢獻的絕好時機。辜氏儒經翻譯的探索性實踐及其在探索中表現(xiàn)出的堅持與勇氣對我們今天的文化傳播事業(yè)都具有重要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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