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平陽 王 博
(西安政治學院 陜西西安 710068)
撥云顯真貌 平心論古人
——對歷史人物評價的幾點看法
郭平陽 王 博
(西安政治學院 陜西西安 710068)
當前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存在幾種認識上的偏差,而造成這種偏差的原因,除了文獻資料的差異性和評價主體的主觀性之外,最主要的還是評價標準上的不同。因此,必須在占有豐富的文獻資料的基礎(chǔ)上,綜合運用鑒別、分析等多種手段,在理性的標準下對歷史人物進行評價。
歷史人物 評價
漢代偉大的史學家司馬遷曾經(jīng)說過:“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意思是說,數(shù)千年的歷史舞臺上,顯赫一時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但是歷史無情,“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只有那些卓越非凡的人才能遺澤后世,名垂青史。然而,歷史的本性在于真實,歷史的進程也是無數(shù)人物合力推動的結(jié)果。因此,撥開籠罩在歷史人物身上的各種迷霧,用正確的方法再現(xiàn)其真實面貌,用發(fā)展的眼光評判其功過是非,于歷史有“正本清源”之功,于今天有“經(jīng)世致用”之益。
當下,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尤其是對有爭議的人物進行評價容易出現(xiàn)如下幾種認識上的偏差。
第一種是難以脫離“非此即彼”的思維底色。這種評價觀認為歷史人物的價值“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對“好人”,窮盡贊譽之詞,認定其一好百好,甚至是文過飾非,掩蓋其錯誤與不足;對“壞人”,大都惡評如潮,認定其一錯百錯,甚至是妄自揣測,忽略其成就與貢獻。例如在對孔子評價時,認為其儒家學說是五千年的國學經(jīng)典,應該大行其道,甚至稱應該“獨尊儒術(shù)”,將其作為國家核心價值取向。這種評價很明顯忽略了儒家學說中存在的保守性、片面性和務虛性。又例如在對直系軍閥頭目吳佩孚評價時,認定其是鎮(zhèn)壓革命的劊子手,窮兵黷武的禍國者,卻看不到他在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斷然拒絕日本人要其出任“華北王”時所體現(xiàn)出的民族氣節(jié)。這些都是將歷史人物絕對化、臉譜化的表現(xiàn),事實上是一種不健康、不科學的評價觀。
第二種是脫離歷史背景,以今天的標準去評價歷史人物。例如歷史上對秦始皇的評論褒貶不一,主張“貶”的評價認為秦始皇代表的是封建地主階級的利益,其維護王朝統(tǒng)治是以對勞苦大眾的壓迫為基礎(chǔ)的,“焚書坑儒”甚至稱得上是歷史的倒退。然而事實上,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秦始皇的“集權(quán)制”、“統(tǒng)一文字、度量衡”等做法具有相當?shù)倪M步意義。毛澤東早年就曾經(jīng)講過治理中國要“馬克思加秦始皇”。又如有人批判張仲景的《傷寒論》中包含的“陰陽五行、迷信怪異”的內(nèi)容是不科學的,以今天的病理學理論來看不值得借鑒。這種評價也很明顯地脫離了歷史的實際,“以現(xiàn)代的標準衡量古人,以偏概全,管窺蠡測,變得荒謬可笑”[1]P9。
第三種是習慣于“蓋棺定論”,不擅于用發(fā)展的眼光來評價歷史人物。這種評價觀忽略了歷史研究的相對真實性和科學性,不能歷史地、動態(tài)地評價歷史人物,輕易盲從定論,是一種片面的評價觀。例如對陳獨秀的批判曾經(jīng)為其扣上了包括“機會主義的二次革命論”“右傾投降主義路線”等在內(nèi)的九頂帽子,然而隨著史學界的思想解放以及更多資料的解密,對陳獨秀的評價逐漸客觀公允,目前就只剩下“右傾機會主義”這樣一頂帽子。
評價歷史人物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甚至結(jié)論大相徑庭的原因很多,例如依據(jù)歷史資料的真實性、評價歷史人物時的主觀性等等,但是最主要的原因則在于評價標準的多元化。綜觀史學界對歷史人物的評價標準,可以將其集中歸納為“道”和“理”兩個標準,即道德標準和理性標準。
所謂道德標準,就是用倫理學中的善惡、美丑、正義與非正義等概念,即人們共同生活及行為的準則和規(guī)范來評價歷史事物(包括人物、事件、制度、思想等)。例如封建社會的“忠、孝、節(jié)、義”,現(xiàn)代社會共有的道德規(guī)范,例如對“貪贓枉法、奢靡淫亂”等丑惡現(xiàn)象的否定,對“剛直不阿、清正廉潔”等優(yōu)良品質(zhì)的肯定等。這些標準得到了人類的普遍認同,不為某一階級所專有,不因時空轉(zhuǎn)換變更,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正因為道德標準的普遍適用性,道德標準便成為人們評價歷史事物最常見的標準。而所謂“理性標準”,也稱為生產(chǎn)力標準,即以是否推動生產(chǎn)力發(fā)展,促進社會進步為尺度的一種評價標準。這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分析方法的基本觀點,即生產(chǎn)力是歷史發(fā)展的最終動力,是推動歷史進程的重要因素,因此也是認識和評價歷史事物的根本標準。
在人類歷史發(fā)展過程中,許多歷史人物既符合道德標準,又符合理性標準,例如創(chuàng)造“康乾盛世”的兩位清朝皇帝采取的輕徭薄賦、鼓勵手工業(yè)、發(fā)展文化等措施,既符合了人民的愿望,展現(xiàn)了開明君主的形象,又符合了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要求。又如為革命傾注畢生心血的 “國父”孫中山,以 “三民主義”為綱領(lǐng)救中國,符合了歷史的發(fā)展潮流,其個人魅力使其在革命黨人中一呼百應,甚至連反革命分子對他也較為尊崇。曾經(jīng)背叛了革命的軍閥陳炯明曾為孫中山親擬挽聯(lián):惟英雄能活人殺人,功罪是非,自有千秋青史在;與故交曾一戰(zhàn)再戰(zhàn),公仇私誼,全憑一寸赤心知。但由于歷史的紛繁復雜,同時用道德標準和理性標準對同一歷史人物進行評價卻會得出不同甚至是相反的結(jié)論。例如孟子 “孝悌忠信”和“民貴君輕”的思想符合道德評價的標準,但是他對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的宣揚是為了維護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并成為為剝削制度作辯護的重要依據(jù),這是與理性標準背道而馳的。又如對儒家思想創(chuàng)始人孔子的評價,毛澤東認為“孔子的思想比較符合統(tǒng)治階級的胃口,歷代統(tǒng)治階級給孔子戴了很多高帽子……孔子年年有進步,代代都加封”,其根本意思是認為孔子的思想在某種程度上并不代表先進的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方向。
在道德標準和理性標準之間,究竟應該以哪個為主呢?正確的態(tài)度應該是按照歷史唯物主義的要求,以理性標準作評價,“評價歷史人物的社會實踐及其在人類文明進程中所起的作用”[2],同時輔之以道德評價,力求對歷史人物做出客觀公允的評價,并提倡在歷史人物評價上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歷史是由無數(shù)相對真理集合而成的絕對真理。歷史更是一種“過去式”,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實的總和,任何人都不可能直接面對歷史。因此,研究歷史人物必須借助于大量史學資料。國學寶典《四庫全書》的編纂歷時十五年之久,僅書籍資料的征集就耗時六年有余,最終形成了包括4部44類66個屬的國學著作,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美國學者威廉·夏伊勒在創(chuàng)作《第三帝國的興亡——納粹德國史》時,曾經(jīng)掌握了納粹德國的四百八十噸檔案,花費了五年半的時間才完成這部一百三十萬字的長篇著作,其目的,就是要無限可能地接近歷史的真相。然而,《第三帝國的興亡》一書也存在著較大的缺陷。該書作者在資料收集時重“文”不重“獻”,即只注重收集整理檔案、文集、史書等“死”的資料,而忽略了當事人這一重要的“活”資料。 歷史(History)一詞源自于希臘語“Historie”,意思是“見證者”。這就說明,歷史的親歷者和見證人也是研究歷史事物的重要資料?!逗神R史詩》就是一部由口頭資料整理而成的口述史,其中包括特洛伊木馬在內(nèi)的很多傳說已經(jīng)被現(xiàn)代的考古研究所證實。因此在研究歷史人物時,對近現(xiàn)代人物的研究可以通過廣泛采訪當事人的方法,掌握第一手資料;對古代人物進行研究時,要注重對日記、書信等能夠代表或接近第一手資料的文獻進行考證。只有做到“文”“獻”并重,才能研究好歷史人物。
然而由于“我們的知識向客觀的、絕對的真理接近的界限是受歷史條件制約的”[3]P96,史學資料和歷史事實還存在著很大的距離。史學資料來自于各種混亂的、相互矛盾的、片面的和混亂的歷史片斷,經(jīng)過一代代史學家的搜集整理,不可避免地便加入了個人的主觀色彩和階級立場,甚至還代表著統(tǒng)治階級的意志。在極端的情況下,有些史學資料甚至是對歷史事實的偽造或?qū)v史真相的掩蓋?!端膸烊珪分芯痛嬖谥簧賹W術(shù)偏見和歷史局限性。司馬遷也曾說過他編纂《史記》的目的在于“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4]P2735。這個“一家之言”就不言而喻地說明了其性質(zhì)是價值判斷的產(chǎn)物。因此,要運用史學資料研究人物,首先必須對史學資料進行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甄別和研究。這個甄別研究史學資料的過程就是“相”的方法,即對感性認識的整理和改造,這是一個概念、判斷和推理的過程。
“認識的感性階段有待于發(fā)展到理性階段——這是認識論的辯證法”[5]P267。將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則應該綜合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和方法,這是研究歷史人物最為關(guān)鍵的階段,我們將這個過程稱為“析”。運用“析”的方法評價歷史人物,應該注意幾條原則:
一是要承認階級價值,堅持正確的立場。應該認識到歷史認識不是體驗性的感性認識,而是與價值判斷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是形成正確判斷的前提。同樣,對歷史人物的評價也不能離開評價主體的主觀性,不能離開階級判斷,否則評價就是無本之木。今天我們了解歷史、評價歷史,目的都應該是為社會主義服務,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服務,這就要求我們必須要堅持社會主義立場、愛國主義立場,樹立一切為黨和國家的建設服務的思想。胡錦濤總書記在紀念抗戰(zhàn)勝利60周年講話中就講到:“中國國民黨和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抗日軍隊,分別擔負著正面戰(zhàn)場和敵后戰(zhàn)場的作戰(zhàn)任務,形成了共同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戰(zhàn)略態(tài)勢?!边@個概括就不僅完全符合歷史的真相,而且也符合團結(jié)參政黨、做好統(tǒng)戰(zhàn)工作的需要,在海內(nèi)外產(chǎn)生了良好的影響。又如抗日戰(zhàn)爭期間,歷史學家陳垣選擇抗清思想家顧炎武作為研究對象,起到了激勵抗日熱情的作用。50年代我國曾隆重紀念過世界歷史上的許多文化名人,比如拉伯雷、雨果等,這一舉措對于促進我國與世界其他各國的互相尊重、和平共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二是要堅持唯物史觀,即要堅持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為指導,這是形成正確認識的靈魂。首先是要從客觀存在而不是主觀認識出發(fā)來評價歷史人物。例如,不能依晚清當局的性質(zhì)和曾國藩朝廷重臣的身份而將其引領(lǐng) “洋務運動”定性為“挽救清政府所作的最后掙扎”,而應該看到其中的積極因素和進步意義。其次要與歷史背景聯(lián)系而非片面孤立地評價歷史人物。例如,應該看到李鴻章的“賣國求榮”是時代的產(chǎn)物、歷史的悲劇,也應該看到陳獨秀在屢次作出錯誤決策時來自共產(chǎn)國際的壓力和干擾。再次是要用發(fā)展的而非靜止的觀點評價歷史人物。例如魯迅先生在左翼作家聯(lián)盟成立時就對作家們的性質(zhì)作了敏銳而深刻的預測,即在當時的條件下,左翼作家是很容易成為右翼作家的。最后是要堅持理性標準優(yōu)先的原則,將歷史人物的活動置于生產(chǎn)力標準之下。對此,史學家嵇文甫曾強調(diào)說:“所謂進步性乃是就某一特定歷史時期而言,只是從當時看,而不是從現(xiàn)在看。如果拿現(xiàn)在的標準來衡量古人,當然都不夠格,都是落后的,還有什么進步性可言呢? ”[6]P9
三是要堅持“個人”原則。我國著名史學家翦伯贊就曾明確指出:應該重視歷史人物的作用,敢于講歷史上的“個人”。評價歷史人物固然應該堅持理性標準,將個人活動置于實踐和生產(chǎn)力的標準之下,但是,不應該忽視人作為歷史活動的主體,尤其是杰出人物在歷史上的重要作用。例如,兩漢時期對西域的開發(fā)經(jīng)營是當時社會經(jīng)濟的客觀要求,但是如果沒有武帝、明帝那樣雄才大略的帝王,沒有張騫、班超那樣冒險絕域的英雄,沒有衛(wèi)青、霍去病及祭彤、竇固那樣英勇果敢的統(tǒng)帥,沒有成千上萬的遠征大軍,那么兩漢對西域的經(jīng)營就不會有那樣巨大的成就。但是,堅持“個人”原則并不意味著可以將杰出人物理想化和現(xiàn)代化,尤其是不能“文過飾非”,應看到“這些杰出的歷史人物不論如何杰出,但比之我們今天的新的英雄人物還是有本質(zhì)上的差異”。[7]P296
古人云:“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编囆∑揭苍?jīng)說過,“要懂些中國歷史,這是中國發(fā)展的一個精神動力”。[8]P358因此,總結(jié)歷史、評價歷史人物,目的都是要面向未來,這也正是中國傳統(tǒng)史學“經(jīng)世致用”思想的體現(xiàn)。
[1][6]嵇文甫.《關(guān)于歷史評價問題》[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79.
[2]周世范.《中國歷史精要》[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
[3]《列寧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漢書》卷 62.《司馬遷傳》[M].北京:中華書局,1962.
[5]《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7.
[7]翦伯贊.《歷史哲學教程》[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8]《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責任編輯 萬 強
郭平陽,男,西安政治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軍隊人才與人事管理。王 博,男,西安政治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軍隊黨的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