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璐[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遼寧 大連 116081]
川端康成是第一位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日本作家,人生的虛無感是他創(chuàng)作的基調(diào),并成為他反復書寫的重要主題。本文試圖梳理并分析《雪國》的隱喻象征世界,揭示出作者滲透其中的“空無”主題。
川端康成的《雪國》含蓄優(yōu)美,字里行間滲透著淡淡的凄美與憂傷。這是一部由鏡、雪、水、火、飛蛾、山等自然物象構(gòu)成的情感世界,它們有的透明、輕盈、柔弱又不失純潔與剛毅;有的厚重又不失靈動,具有動態(tài)之美。作品正是通過它們,暗示出了主人公命運的悲劇。
鏡 鏡,既可以照見自身的形象,也可以照見人的內(nèi)心?!堆﹪烽_篇葉子的形象,便是島村從車窗——暮景之鏡中看到的。鏡,既照出了葉子的外在美,也照出了她內(nèi)心的悲戚。哲學家蘇格拉底曾說:“只需旋轉(zhuǎn)鏡子將四周一照——在鏡子里,你會很快得到太陽和天空,大地和你自己,其他動物和植物。”①鏡中的世界是虛幻的,它不是現(xiàn)實的世界,鏡中映出了葉子美麗的眼睛與心靈,現(xiàn)實的燈火與葉子眼睛的重疊,這種現(xiàn)實與精神之美的合二為一,在作者看來,也許只有在鏡中才會存在:“對經(jīng)常容易突然迷離恍惚的他 (島村)來說,不能相信那面映著黃昏景致和早晨雪景的鏡子是人工制造的。那是屬于自然的東西。而且是屬于遙遠的世界?!雹?/p>
在暮景之鏡中,島村看到葉子冷冰的美與重視親情的內(nèi)在美。列車駛?cè)肓撕诎档娜荷桨凳局心信c葉子的悲劇。與此同時,島村乘車去雪國是為了會見“只有這手指所留下的幾許感觸”的駒子,在“朝雪之鏡”中,駒子的潔凈與生命力之美,令島村這個虛無主義者既割舍不斷與駒子的肉體關(guān)系,又傾心于葉子的精神之美。
與一般藝妓不同,駒子具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尊嚴和獨立的人格,她鐘情于島村也是不求回報的;葉子對島村的態(tài)度開始時頗有敵意,每次為駒子送信都是送到就走,一言不發(fā),直到生活實在沒有著落,才萬般無奈地請求島村帶她去東京謀生。而此時葉子的心理也仿佛是駒子初次見到島村時的復雜心理,從這個意義上說,駒子是葉子未來的鏡像人物,而葉子則是駒子過去的鏡像人物。然而作者似乎不愿讓葉子也落得同駒子一樣的結(jié)果,于是安排了她在大火中的“重生”。葉子的死之于島村是其追求理想美的破滅,行男的死之于葉子卻是其現(xiàn)實愛情的破滅,而島村的“虛無”之于駒子,是其愛情理想與精神理想的雙重破滅,其結(jié)果都是“徒勞”的。
作品的主人公與其說是島村,不如說是駒子,筆者認為島村這一形象在結(jié)構(gòu)上的作用遠遠大于其在內(nèi)容上的作用。兩面鏡子 (暮景之鏡、朝雪之鏡)由島村這一人物串連起來,以島村的眼睛審視著兩面鏡子,同時,島村也正是從這兩面鏡中感覺到了自身主體性的存在。
雪和水 雪,那六角形的精魂,隨風飄舞、輕靈優(yōu)雅、晶瑩潔白,它既是兩位女主人公身世的象征,也是其肉其靈的譬喻。駒子“給人的印象潔凈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腳趾彎里大概也是干凈的”,“她過于潔凈了”,“她雖算不上是個美人,但她比誰都要顯得潔凈”。而葉子則“是一種透明的幻象”,她與窗外景物“消融在一起,描繪出一個超脫人世的象征的世界”,“使人覺得姑娘的臉也像是透明的”。雪,不僅潔白,而且易化,這種短暫的存在包含著作者的“無?!钡乃枷?,而“無?!敝杏职鴮θ松虝?、美好易逝的無奈與感傷。
駒子在行為上的一廂情愿固顯輕率,但她對島村卻是一片真情。駒子為了與島村相會,增加當藝妓的年限,用一生時間追尋根本得不到的愛情,這種徒勞的情感與凄美的愛情將她的堅毅與理想逼到了虛無的境地,而對于島村來說,愛情是虛無的,“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徒勞”。與自己有過溫存的駒子,只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也正是他的這種虛無觀導致了駒子的悲劇。駒子對于島村的用情不專心知肚明,卻又不斷地饒恕他,反而更加傾情于他,仍然倔強、執(zhí)著地追隨于他,這種不平等的關(guān)系把愛的理想擊得粉碎,這也是駒子悲劇命運的癥結(jié)之一。
兩位女主人公就像是從天上墜落到人間的天使,而水作為雪的死亡,是美與死的象征,它暗示著葉子的悲劇,葉子墜落時也正是落在了水中。葉子“落下來沒有發(fā)出聲響。這地方凈是水,沒有揚起塵埃。正好落在剛蔓延開的火苗和死灰復燃的火苗中間”。
火 火,這一意象在《雪國》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并不多,它是佛家中靈魂得以重生的必經(jīng)途徑。在《雪國》中,火的意象與鏡的意象有重合之處:人物的行為可以在火光的映照下顯現(xiàn)出來:葉子墜下時,“火光在她那張慘白的臉上搖曳著”?!皪u村忽然想起了幾年前……火車上山野的燈火映在葉子臉上時的情景……仿佛在這一瞬間,火光也照亮了他同駒子共同度過的歲月。”火光映出了島村的貪圖淫逸與駒子的輕浮放蕩,也映出了葉子純潔的肉體與超然的靈魂,駒子抱著葉子,“仿佛抱著自己的犧牲和罪孽一樣”?;鸸猓虝?、轉(zhuǎn)瞬即逝,輕靈如靈魂在跳動,它焚毀了欲望的莠草,滌蕩著人物的心靈,也預示著主人公的悲劇命運。
飛蛾 “隨著秋涼,每天都有昆蟲在他 (島村)家里的鋪席上死去……乍看好像是靜靜地死去??墒亲呓豢?,只見它們抽搐著腿腳和觸覺,痛苦地拼命掙扎?!薄皪u村把它們拿到手上,心想:為什么會長得這樣的美呢!”草席上死去的飛蛾象征著島村所追求的瞬間閃爍的美,同時也象征著女主人公們短暫即逝的愛情。她們都善良無私,駒子傾心于島村,島村卻“有一種空虛感,總把她的愛情看做是一種美的徒勞”:“駒子是她師傅兒子的未婚妻,葉子是他的新情人,而他又快要病故。”駒子并不愛行男,卻“恪守婚約……甚至賣身讓他療養(yǎng)”;作為行男新歡的葉子盡管精心照料仍沒有挽留住行男的生命;為了生計,葉子可以舍棄行男之墳而隨自己到東京謀生,葉子剛剛要開始新生活,卻死于一場大火。在島村看來,她們都是徒勞的:愛情是徒勞的,“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徒勞”。
山 山在《雪國》中并不是一個獨立的意象,它常常與黑夜、雪聯(lián)系在一起。作者以主人公島村在火車上的視角看山,賦予了山以動的形態(tài):“山巔好像精工的雕刻,從那里浮現(xiàn)出一道柔和的斜線,一直延伸到山腳下?!蹦荷械娜荷剑切心信c兩位女主人公悲劇命運的昭示:“冬日下午淡淡的陽光像被地底下的黑暗所吞噬……陳舊的火車……向暮色蒼茫的峽谷駛?cè)ァ?;“丘陵上盛開著……的花朵,閃爍著一片銀光”;“山上的白花……白花花地一片銀色”;“雖說白得刺眼,可它卻又像是在秋空中翱翔的一種變幻無常的透明東西”。暮色中的山、山上的白花,以及下文緊接著出現(xiàn)的行男的墳墓,都暗示著女主人公們的悲劇命運。
在《雪國》中,作者潑墨最多的人物是駒子。駒子與島村的對話占據(jù)了作品的大量篇幅,有些部分以人物的自由聯(lián)想與意識流動展開回憶,因而有人將這部作品稱之為日本的意識流。從這些對話中不難發(fā)現(xiàn),島村的話在內(nèi)容上并不起太大作用,如果將駒子的話單獨抽出,則近似于駒子一人的內(nèi)心獨白。而且在駒子與島村的愛情中存在著這樣一種悖論,即駒子在情感上陷得越深,島村就越覺得人生虛空;駒子在愛情上付出得越多,島村就越認為是“一種美的徒勞”。在這部作品中,駒子如同一位受難女性形象,她既出賣肉體,又專情于島村一人,她對島村的愛熱烈、堅貞,無論再晚也要到島村那里過夜,而且,她對島村的愛情是不含雜質(zhì)的純真感情,她不求回報與慰藉,希望與他做有知遇之恩的朋友。她感激島村“一開頭就把她看做良家閨秀”,她仰慕他的才華,傾心于他,但并不強求他的到來,只希望他一年來一次即可——“我每逢二月就按時到這兒來等你。”這與葉子愛行男一樣,是一種不求回報的無償?shù)膼邸K齻兣c其說是在行男與島村之間徘徊,不如說是在病態(tài)的肉與頹廢的靈之間抉擇,其結(jié)局必然都是一場悲劇。
身為藝妓的駒子并沒有隨波逐流、自暴自棄。在付出愛情的同時,又不失自己的尊嚴,作者把理想中的妻子的美德傾注在駒子身上:“她好像完全變成了一個嫻靜的淑女……勤快地打掃起房間來”,甚至“連要洗的衣服也疊得整整齊齊的”。她堅持記日記:“買不起日記本,只好花兩三分錢買來一本雜記本……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她總是以大自然的峽谷作為自己的聽眾,孤獨地練習彈奏……這無疑需要有堅強的意志和不懈的努力”。島村“與其說是全然感到意外,不如說是完全被征服了”。
駒子雖然身為藝妓,并為情所困,但她從不向島村乞求愛情,她有自己的獨立人格:“越軌的事我做不來,還是天生做不來啊?!彼J為:“眼下專跟一人交往,不就同夫妻一樣嗎?”對待愛情,她始終保持著人格的尊嚴,雖然自己已回到港市,也不寫信告訴島村,面對詢問,她反駁道:“才不呢……我用不著顧忌誰而撒謊呀!”與葉子相比,駒子是現(xiàn)實性的,更多地象征著“肉”,但在駒子象征“肉”的同時,并不代表其“靈”的缺失,她有自己的理想與追求,她渴望得到真正的愛情,期望藝妓期滿后自由、干凈的生活。
相比之下,葉子更具有虛幻性,她是“靈”的象征,就連她的美也是如此的虛無縹緲,仿佛不屬于人間之物。“她說話聲優(yōu)美而又近乎悲戚。”她的臉“像是透明的”,“當山野里的燈火映照在姑娘的臉上時,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島村的心都為之顫動”,以為“大概這些都是在虛幻的鏡中幻化出來的緣故”?!肮媚锖孟衿≡诹魇诺哪壕爸小?,“她的眼睛同燈火重疊的那一瞬間,就像在夕陽的余暉里飛舞的妖艷而美麗的夜光蟲”,就連她的死也是如此的優(yōu)美與平和,她的墜落“由于失去生命而顯得自由了。在這瞬間,生與死仿佛都停歇了”?!皪u村總覺得葉子并沒有死。她內(nèi)在的生命在變形,變成另一種東西?!迸c西方認為死亡是終結(jié)、結(jié)束、解脫不同,川端康成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是東方式的,他更多的把它看成是一個開始。死不是對生的否定,而是對美的肯定與對生的升華。葉子并沒有死,她的靈魂融入了綴滿星辰的銀河、融入了浩瀚的宇宙,由此,死亡對于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島村這一人物形象在《雪國》的結(jié)構(gòu)中起了重要的作用,作者以島村的視角展開敘述。而且,作者在行文時,似乎有意通過島村的眼睛將兩位女主人公進行對比。島村在肉體上割舍不斷與駒子的關(guān)系,內(nèi)心中又傾慕于葉子的靈性之美。在道德倫理方面,作者并沒有對其加以評論,而是憑借這一人物將“暮景之鏡”中的葉子與“朝雪之鏡”中的駒子聯(lián)系起來。當“葉子緊閉著那雙迷人的眼睛……火光在她那張慘白的臉上搖曳著”,“島村忽然想起了幾年前……火車上山野的燈火映在葉子臉上時的情景”:“燈火同她的眼睛重疊,微微閃亮,美得無法形容……想起這些,不禁又浮現(xiàn)出駒子映在鏡中的在茫茫白雪襯托下的紅紅的臉來?!弊匀唤绲陌籽┡c人物構(gòu)成了天人合一的美妙境界,同時也是“自在成立、無障無礙”的佛教境界:“鏡子里白花花閃爍著的原來是雪。在鏡中的雪里現(xiàn)出了女子通紅的臉頰。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純潔的美?!边@種“兩鏡相入,互攝互映”的“無我”之境,給整部作品罩上了一種“虛幻的魅力”。
作品中充滿了“生死一如”、“物我兩忘”、“以心傳心”的禪宗思想,島村以“心”的感悟,體悟駒子與葉子的悲與美,并將兩位女主人公與其生活的典型環(huán)境相融合,在解構(gòu)近代理性認為人與自然相對立思想觀念的同時,以“物我合一”建構(gòu)“天人和合”的“無我”之境,將深厚的象征意蘊指向事物之本質(zhì)。在作品中,作者對于兩位女主人公外貌的描寫少之又少,即使描繪了,也給人一種朦朧感,讓讀者用心靈去感悟“象外之象”,體悟作者那“籠天地于形內(nèi),挫萬物于筆端”、“物與神游”的創(chuàng)作理念;用“心”觀照天地,進入“無思無念”、“天地和合”的禪宗境界:“滅我為無。這種‘無’,不是西方的虛無,相反,是萬有自在的空,是無邊無涯無盡藏的心靈宇宙……內(nèi)在的開悟,要比外在的教更重要。真理‘不立文字’而在‘言外’……‘問則答言不則休,達摩心中萬般有’。”③銀河之下的島村所經(jīng)歷著的正是一種心靈的開悟過程。而葉子對行男、駒子對島村那無償而徒勞的愛既是這種“空”的具體體現(xiàn),又是兩位女主人公悲與美的最高體現(xiàn),即她們的愛因“徒勞”而彰顯出最高意義上的美與悲,而這一切又都是“空”的內(nèi)涵:“徒勞”的愛沒有任何結(jié)果,生命也以悲的形式結(jié)束,美在悲中得到永恒與升華,“空”因“空”而變得“有”。
駒子與葉子都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形象,她們?nèi)缤惑w的兩面,即一個人物幻化出來的兩個方面,駒子屬肉又不失靈的尊嚴,葉子屬靈又迫于生計不得不請求島村帶她去東京謀生。其實,島村并不是真心地愛兩位女主人公,只是她們身上的某種氣質(zhì)的象征深深地吸引著他:駒子身為藝妓,卻不同流合污的潔凈美;葉子純粹而脫俗的精神美。它們不僅是自身主體的象征,同時也象征著整個雪國的潔凈。這種遠離都市喧囂的純凈之美正是在精神上吸引島村這個虛無主義紈绔子弟的真正原因。同樣,對于作者而言,在那個充滿戰(zhàn)亂的年代,雪國又何嘗不是一方精神的圣地,它充滿著人性的情味與自然的和諧,沒有塵世的喧囂與戰(zhàn)爭的血腥。作品開篇中“將要被大雪覆蓋的鐵路”,即暗示著這是一方寧靜平和的近似與世隔絕的烏托邦之鄉(xiāng)。而“雪國”這一書名,即表現(xiàn)出一種樸素浪漫的、與現(xiàn)代社會理性相抵牾的返古情懷,從縐紗的原始制作工藝中,還可以看出屬于樸素唯物主義范疇的陰陽觀念:“三九天織出來的麻紗,三伏天穿上令人覺得特別涼爽,這是由于陰陽自然的關(guān)系。”這種對傳統(tǒng)工藝的眷戀,本身就是一種對現(xiàn)代社會價值的重估。
雪國女子駒子的純潔也被島村認為是一種“內(nèi)在的涼爽”,這種“根性”與她在世俗生活中“身上迸發(fā)出的奔放的熱情”顯得不相協(xié)調(diào),“使島村覺得格外可憐”。這進一步說明了兩位女性只是島村理想中美的象征物,是其直覺中的虛幻美,一旦流于世俗,就會使島村感到反感?!叭祟惖撵`魂是一種奇怪的神和獸的混合物,是以下兩種天性的戰(zhàn)場:一種是個人的、有限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另一種則是普遍的、無限的、大公無私的。人獸皆有的有限生命維系于肉體……所有基于自私自利的愛和恨均屬于這種有限的生命。男女之愛、父母和子女之愛,在它們沒有超越本能沖動的時候依然是獸性的一部分,只有當它們克服本能而且不再只是為有限生命服務的時候才算進入了無限生命?!雹茏罱K,在火光中,映出了葉子作為純粹精神象征的非現(xiàn)實美與超然于人世的靈魂:“她內(nèi)在的生命在變形,變成另一種東西”,她如鳳凰涅 般在火光中得到了重生。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她永遠不會被世俗污染,她那“優(yōu)美而又近乎悲戚”的聲音和潔凈的靈魂滌蕩著島村的心靈,他將心中憧憬的理想美賦予葉子,這種美在大火中可以與壯麗并且永恒的銀河媲美。葉子的“內(nèi)在的生命”如蠶寶寶中孕育著的美麗的蝴蝶,蛻去了外在的現(xiàn)實肉體,與作為永恒的理想的銀河融為一體,這也是神話中“死而再生”原型的象征性表現(xiàn)。而駒子懷抱著葉子,此時仿佛葉子的靈魂與駒子的肉體真正合二為一了:她們都是茫茫宇宙中的一員,她們的生命連同島村都融入了浩瀚的銀河、無垠的宇宙。
作品結(jié)尾,銀河象征著作家所尋求的現(xiàn)實生活與理想生活的和合,也是作家建構(gòu)天人合一的整體統(tǒng)一的深層隱喻,這在一定程度上彌合了人的內(nèi)在精神與現(xiàn)實世界相抵牾的支離破碎的局面,恢復了“天地和合”、“萬物一如”的整體關(guān)系。而島村的即將離開,也暗示了這方理想的“桃花源”完成了對島村以及駒子心靈的凈化,使他們的人生與無垠的宇宙相融合,即他們的心就是宇宙的本體;在人對宇宙進行同化的過程中,使其對生命本體的參悟更加趨向于“大我”與“空無”。
綜上所述,川端康成通過男主人公島村的視角,以各種物質(zhì)象征符號:鏡、雪、水、火、飛蛾、山,以及生活于其中的人物靈與肉的象征,全面營造了《雪國》的自然意境,并使人物象征符號與自然象征符號融為一體,融情于景,情景交融。最后,作者借浩瀚的銀河形象地揭示了天人合一、萬物存在于對立統(tǒng)一的辯證關(guān)系,使“空”的禪宗思想在生與愛的“徒勞”中得以闡釋,使美在悲中得以彰顯和升華。在這一系列的物質(zhì)與人物象征世界中,《雪國》凸顯出作者“空無”的主題思想。
① [美]M.H.艾布拉姆斯:《鏡與燈》,酈稚牛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42頁。轉(zhuǎn)引自蘇格拉底:《國家篇》 (卷十),第596頁。
② [日]川端康成:《雪國》,葉渭渠等譯,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年版。
③ [日]川端康成:《古都·雪國》,葉渭渠等譯,山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315-316頁。
④ [英]羅素:《宗教能否解除我們的困惑》,黃思源等譯,北京出版社2009年版,第18-1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