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旭剛
“做一個怎樣的既得利益者?”這句話,是最新一期《新周刊》雜志的封面標題。在這句意味深長的句子下面,是一根大大的骨頭。社會利益這根骨頭,當然誰都有權(quán)去吃,但是,如何去吃、吃相能否不至于太難看、別人如何才能心平氣和地看著你吃,卻是一個宏大且極具現(xiàn)實意義的命題。
當下中國,既得利益群體與利益受損群體,已經(jīng)明顯地割裂開來。比如福建屏南“量身定做”的所謂“公開招考”就是鮮明例子。公開招考原本是維護社會公平、促進社會層級流動的有效手段,但在這里,卻被人打造成“拒絕他人上車”的有效手段。與此類似的,還有甘肅圖書館職工王鵬被寧夏吳忠警方“跨省追捕”一事。王鵬舉報有“官二代”身份的同學馬晶晶公務(wù)員考試舞弊,卻遭遇了馬晶晶母親任職所在地的警方追捕,罪名又是這些年頻頻見諸于世的“涉嫌誹謗罪”。雖然王鵬最終從拘留所中走了出來,但此事背后的種種問題,仍難以讓人心平氣和。
盡管寧夏人社廳一再表明馬晶晶并無舞弊行為,但由于馬晶晶母親丁玉蘭——吳忠市市委常委、政協(xié)主席的特殊身份,以及與寧夏人社廳廳長張學武的私交甚篤,公眾對于寧夏人社廳的聲明始終不信任。在很多人的理解中,這就是一起典型的“官一代”既得利益者,動用手中掌握的優(yōu)渥資源與權(quán)力,為“官二代”繼續(xù)成為既得利益者掃平障礙的丑聞。與其說公眾是在為王鵬個人的命運打抱不平,不如說是更多的利益未得者,在為自己日漸逼仄的向上流動渠道而打抱不平。正因為“官一代”、“官二代”們“吃相”太過難看,所以公眾根本就無從做到心安理得地看著他們“吃”。
不過,在“官二代”馬晶晶以及其“官一代”的父母那里,未必能意識到依托權(quán)力的“吃相”有多么難看。更甚或,馬晶晶及其家人未必會認為自己就是既得利益者。也許,他們還會認為自己也是弱勢群體,因為有更多的人用各種方法謀取了更大的利益。
很顯然,需要警惕的問題就出在這里。既得利益者正在把很多違規(guī)舉動視為理所當然,也并不認為自己“吃相”丑陋;而在普羅大眾眼中,他們得到的利益不是一般的大;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吃相”太過難看,甚至連喝湯的機會都不給別人留下多少。三十年前,《中國青年報》刊登的潘曉來信中感嘆道“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不曾想,三十年前出現(xiàn)的這個問句,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正在以另外一種形態(tài)呈現(xiàn)。
為什么一個三十一歲的博士李海峰當上沈陽航空航天大學的副校長后,要被大家本能地質(zhì)疑“是不是官二代”?為什么一個教師給學生下跪后,大家本能地會理解為因為學生家長是當?shù)亍爸饕I(lǐng)導(dǎo)”?既得利益者利用各種手段擴大著自己的利益,在“車開動后不允許其他人上車”,而其他人群則渴盼著能有一種公平和多元的氛圍,進而使得自己也能在社會利益這塊蛋糕上分得一塊?!肮俣鄙砩铣尸F(xiàn)的與普通同齡人之間的隔閡,已經(jīng)成為這個時代很常見的一種“方法論”。
沒有人會天真地認為,既得利益者在吃夠拿夠之后會滿足地主動離開;也沒有人會天真地認為,那些利益不得者就該默默地等在蛋糕面前,期待有一日利益既得者善心大發(fā)。說到底,所有利益的轉(zhuǎn)換,都需要有一套能夠保證公平的游戲規(guī)則。沒有了公開且公正的規(guī)則,利益既得者的吃相不但會越來越難看,而且還會覺得自己遠沒有吃夠。與此相應(yīng)的卻是,利益不得者的憤懣與絕望,也會越來越大,直至形成一條巨大且難以彌合的鴻溝。此種情況下,你如何能夠指望,一個既得利益者與利益不得者強烈對峙的社會能夠保證穩(wěn)定;而離開了穩(wěn)定的保證,所有的看起來再大再美味的蛋糕,最終也只能幻化成虛無。
有媒體呼吁,需要既得利益群體對利益不得者心懷“共和”、“理解”。但是,“共和”與“理解”并不能靠既得利益者的良心發(fā)現(xiàn)。更多時候,我們的法律、制度、監(jiān)督規(guī)則,應(yīng)該有所作為,編好防線,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公開招考”成為公開欺騙,公權(quán)司法成為報復(fù)工具。
【原載2010年12月4日《華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