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群,李菊梅
(華東政法大學,上海 200042)
告知義務制度是保險法上一個古老而又重要的制度,是保險業(yè)合理運營的基礎。沒有告知義務制度的合理建構,就不可能有保險業(yè)的健康有序發(fā)展。
近年,我國的保險行業(yè)在巨大的市場需求推動下有了很大的發(fā)展,與國民經濟其他行業(yè)相比,保險業(yè)是增長最快的行業(yè)之一。例如,2007年中國保險業(yè)全行業(yè)總計實現保費收入7035.8億元,同比增長25%;2008年截至11月底,全國實現保費收入9150.5億元,同比增長42%;2009年,保險業(yè)積極應對各種嚴峻挑戰(zhàn),全年保費收入首次突破1萬億元,達到11137.3億元,同比增長13.8% 。[1]
由此可見,經過連續(xù)多年兩位數的高速增長,保險業(yè)的地位快速上升,其作用也日益彰顯,已與證券業(yè)、銀行業(yè)形成了金融領域三足鼎立的局面。另一方面,保險業(yè)作為國民經濟的“助動器”和“穩(wěn)定器”,對國民經濟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可是轉換一下視角,從保險業(yè)的運營角度來看,保險業(yè)經營的成敗,關鍵在于保險人能否將聚集進來的保險費與填補出去的保險金之間保持一個良好的平衡。而保險人欲維系這種收支平衡關系,就得確定與其所承保的危險種類、危險程度相對應的保險費率和保險金額。然而,要實現這一點,就要求保險人必然先于保險合同訂立前對保險標的有個比較全面而又清晰的認識和把握,以便對危險做出精確的估測和判斷。
一般而言,為了正確估測危險程度,保險人必須掌握保險標的相關連的一切資料,而這些資料本應由專業(yè)經驗豐富的保險人自行負責調查取得??墒牵聦嵣媳kU人所依據的信息幾乎全由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所掌握。因此較之保險人,投保人或被保險人對保險標的的危險狀況自然了解得更清楚更深入,由他們提供相關的危險信息更簡便更正確。
與此相對,基于技術層面原因或者認知條件所限,保險人可能要花費較大的成本才能獲取全部或者一部分的信息,這種特定情形之下所產生的信息不對稱,客觀上要求將保險人的被動信息收集轉換到由投保人或被保險人的主動信息提供。加上在某些場合下,在金錢誘惑和利益驅使下,有些沒有責任心的保險代理人,對調查到的不在承保范圍內的被保險人的瑕疵健康內容,極有可能采取隱瞞的方法,甚至誘騙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提供個人虛假的信息,以達到能夠簽訂一份大額保險合同之目的。
由上顯見,依賴于保險人調查獲取保險標的相關資料,一則投入的成本高,二則難以確保獲得周全準確的信息,甚至還存在一定的道德風險?;诖?,從信息獲取的效率、成本和簡便性等諸要素考量,要求投保人和被保險人履行告知義務,已成為目前各國立法的通例。
反顧我國,近年來有關告知義務的訴訟案件與日俱增,尤以人壽保險為甚。訴訟結果往往以投保人敗訴而告終。細加觀察就會發(fā)現,投保人敗訴根源在于其隱瞞真相或不實告知。為此,我們不得不反思我國的告知義務制度,其在保險實務中究竟發(fā)揮怎樣的指導和引領作用?在司法審判的過程中,還出現了審判機關對同一保險法的法條理解不同,作出了截然相反的判決,最終導致認識上產生混亂。那么,我國保險法的相關規(guī)定還存在哪些問題,頗值研究。
現代各國保險立法基本上都確立了投保人的告知義務制度。確立告知義務之根據,換言之,讓投保人承擔告知義務的理論依據何在?在此,筆者列舉的四種代表性觀點加以論述。
(1)誠信說
最大誠信由英國法官曼斯菲爾德提出,已成為了英美保險法告知義務產生基礎的通說。[2]117該學說認為最大誠信原則是保險法的基本原則,保險合同是最大誠信合同。在締約之際,義務人應將一些有關的事實告知保險人。
最大誠信 (Utmost Good Faith)原則是對保險合同中當事人 (包括關系人)具體誠信原則的抽象概括,具體包括說明義務、危險增加通知義務、保證、棄權和禁反言等內容。如實告知義務是最大誠信原則的集中體現之一。
可是,有學者認為,誠信說本身存在矛盾和不足。第一,邏輯上有循環(huán)論證的缺陷。保險合同是最大誠信合同,所以保險合同當事人較一般合同當事人有高要求的告知義務;反過來,因為保險合同當事人較一般合同當事人有高要求的告知義務,所以保險合同為最大誠信合同。這樣的循環(huán)論不可取。第二,投保人所告知事實,是否重要的評判標準,如僅以據實為由,也難以說明告知的本意。[3]57,122第三,該說還存在著與制度發(fā)展實際不相符合的問題。既然是最大誠信,那么投保人就應當有最大限度的告知義務,甚至是無限告知義務,這與限制或者減輕投保人和被保險人告知義務負擔的保險法發(fā)展的實際趨勢是對立的。其實,任何合同都需要誠信,而且誠信也無需分成大小。因此,保險合同要求最大誠信的提法已經不合時宜,等等。[2]
(2)技術說
該說又稱為危險測定說。此說認為,保險合同的成立以能測定危險發(fā)生的或然率和計算保險費為條件。雖然危險大小的估計應為保險人的責任。但是,常因技術上的限制,保險人測定危險須告知義務人協助而為。若投保人為不實告知,由此信息不對稱所引發(fā)的道德風險與逆向選擇問題可能使危險共同體因危險估計偏差而告瓦解。[4]75-82目前,持這種觀點的學者不在少數。他們認為:保險合同的成立,以能測定危險、計算保險費為條件,故告知義務實是保險技術上所必需的。[5]
技術說揭示了保險合同的本質特征。既然保險標的是一種“危險”,這一危險需要應用保險精算技術來測定或估計。而對“危險”進行測定需要獲取影響保險標的危險狀況的一系列的參數或信息。在保險法理論上,這些參數或信息被稱為重要事實?;谕侗7綄ΡkU標的的持有關系,有關這些重要事實的信息需要投保方提供。因此,技術說揭示了投保方在締約時為什么須告知重要事實的根本原因。然而,由于技術說本身不產生規(guī)范作用,所以該說不能直接規(guī)范和指導投保方應該如何履行告知義務而成為一大缺憾。
(3)擔保說
該觀點認為有償合同的當事人應當對交易標的瑕疵負擔保責任。保險合同是有償合同,告知義務人對其不實告知產生瑕疵承擔責任,如實告知義務是保險人承擔保險責任的擔保,投保人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應當自負其責。[6]69投保方對有關保險標的危險因素的重要事實不實告知,等于隱瞞了交易標的的瑕疵,因而投保方須負類似買賣合同出賣人的瑕疵擔保責任。
不過,瑕疵擔保責任與投保人保險合同義務是有區(qū)別的。瑕疵擔保責任是通過要求出賣人擔保貨物無瑕疵,以維持有償合同的等價平衡關系,因此,瑕疵擔保責任是附隨于合同效力的義務,其責任在于買賣合同的賣方??墒?,告知義務則是揭示危險事實,讓保險人能夠估測危險、合理厘定費率,所以告知義務是保險合同成立前投保人所負擔的先合同義務,其責任在于投保人 (相當于買方)。瑕疵擔保責任與投保人險合同義務,兩者之間有著本質的區(qū)別。所以,筆者對于瑕疵擔保說難以茍同。
(4)合意說
該觀點認為,保險合同的成立,以雙方當事人對合同內容的危險程度、范圍的意思表示一致為必要。如實告知義務是投保人與保險人意思表示一致的產物。其意思表示的內容就涵蓋了保險合同內容的危險程度及其范圍,若對此未達成一致,則合同不成立。
從本質上講,告知是投保人在保險合同成立前對保險標的危險狀況的陳述,是締結保險合同前的“預備行為”,并非保險合同雙方合意的必要因素。同時,作為一般民眾的投保人,由于其知識結構和生活閱歷不同,所以對于合同的危險程度及范圍等的理解和作出的判斷也不盡相同,所以,要求其與保險人對保險合同內容的危險程度及其范圍的意思表示一致是比較困難的。一旦投保人所為的告知內容與事實稍有出入,即有可能被解除合同,這種結果不僅過于苛刻,也有違保險合同的目的、阻礙保險業(yè)的發(fā)展。
綜上所述,縱然技術說和誠信說還存在著一些自身的不足,但是筆者認為,在以上四大學說中,選擇誠信說和技術說作為投保人承擔告知義務的理論依據,更為客觀和合理一些。技術說對告知義務制度存在的必要性展開了技術性解釋,從而揭示了投保方必須告知重要事實的根本原因。該說精當周詳,已為當今多數國家立法例所采用。
但是,筆者依然堅持認為,不能因技術說的存在而全盤否定誠信原則作為告知義務立法依據的價值。誠信原則理論是告知義務的直接法理根據。告知義務對誠信原則的需求,是保險營運的必然要求??梢哉f誠信貫穿于保險行為的始終,沒有誠信就不可能有保險行為,另外,誠信原則作為一項彈性原則賦予了法官較大的自由裁量權,確保了個案正義性和結果妥當性的實現,有利于防止因保險合同的射幸性所引發(fā)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基于此,誠信說主張誠信理論為告知義務法理基礎則有其相當的合理性。
然而,誠信說的表述也確有進一步完善之必要,應該克服“循環(huán)論證法”和避免“最大誠信”表述的不足,建議可將誠信說改成:誠信是進行保險行為基礎,所以保險合同簽訂前或者簽訂時,投保人應該誠實、守信、如實地將有關危險的重要事實告知保險人。
我國舊《保險法》制定于1995年。該法第十七條是關于告知義務的規(guī)定。根據該條規(guī)定:“訂立保險合同,保險人應當向投保人說明保險合同的條款內容,并可以就保險標的或者被保險人的有關情況提出詢問,投保人應當如實告知?!薄巴侗H斯室怆[瞞事實,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的,或者因過失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足以影響保險人決定是否同意承?;蛘咛岣弑kU費率的,保險人有權解除保險合同。”“投保人故意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的,保險人對于保險合同解除前發(fā)生的保險事故,不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并不退還保險費。”“投保人因過失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對保險事故的發(fā)生有嚴重影響的,保險人對于保險合同解除前發(fā)生的保險事故,不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但可以退還保險費。”
由于該條內容過于原則和籠統(tǒng),在保險實踐中,保險公司濫用解除權損害保險人利益的情況時有發(fā)生,引起諸多糾紛。以人壽保險為例,由于我國保險代理制度還不規(guī)范,加上壽險業(yè)競爭激烈,壽險代理人為了貪圖利益、快速達成合同,在明知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患有疾病不符合投保的情況下,卻誘導其隱瞞病史或者唆使其提供虛假的個人信息,騙取保險公司的信任獲得承保。合同成立之后,一旦發(fā)生保險事故,保險人則從事后調查中獲知被保險人的病史,便以投保人或者被保險人故意隱瞞事實或不實告知為由,根據舊《保險法》第十七條的規(guī)定解除保險合同或者拒絕支付保險金。這種狀況在我國時有發(fā)生,使得本為協助保險人進行危險估測的告知義務制度,演變?yōu)楸kU人推卸保險金賠付責任的“技巧性”工具,由此大大損害了我國保險業(yè)的信用度。保險公司的行業(yè)形象和地位在社會公眾的心目中急速滑落,影響了保險業(yè)的正常發(fā)展。
近年來,從國內情況來看,我國國民經濟的快速發(fā)展,法律環(huán)境的發(fā)生深刻變化,保險業(yè)的發(fā)展形勢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一些不合時宜的保險法條款迫切需要進行修改和調整。而從國外情況來看,德國、日本等大陸法系國家保險法已先后進行了修改,獲得很好的效果。為了我國保險法能夠與時俱進,其修訂乃適時也。
2004年11月18日,中國保監(jiān)會啟動保險法修改工作,公布了13處重點修改的內容,其中就包括了投保人如實告知義務。[7]歷經三次審議,2009年2月28日新《保險法》在11屆人大常務委員會第7次會議上獲得通過,于2009年10月1日起施行。該法第十六條在告知義務的范圍、方式等方面作了明確規(guī)定。尤其是對保險人在投保人未依法履行如實告知義務時,可以在一定條件下解除合同的權利作出進一步限制。一是投保人雖然未如實告知,但保險人在訂立保險合同時已經知道其未如實告知的情況的,保險人不得解除合同,發(fā)生保險事故的,應當承擔保險責任;二是投保人未依法履行如實告知義務,保險人可以依法行使解除權,但自合同成立之日起兩年內未行使該權利的,則不得再行使。即保險人解除合同的抗辯權的期限為兩年。
以下對該條文內容展開必要的分析。
1.告知義務的主體解析
我國《保險法》第十六條第一款規(guī)定:“訂立保險合同,保險人就保險標的或被保險人的有關情況提出詢問的,投保人應當如實告知”。根據條文之規(guī)定,表明在我國告知義務人僅僅限于投保人。但是,告知內容主要是被保險人的信息,投保人可能因各種原因而容易漏報或者誤告被保險人的信息情報,從而使告知制度功能發(fā)生偏差。被保險人對保險標的風險情況往往比投保人有著更為清楚的認知,特別是人身保險中有關被保險人的個人隱私事項,投保人往往無法得知,這難免對保險人評估擬承受風險造成較大困擾。因此,有學者認為,應該將投保人與被保險人均納入告知義務的主體,即將我國《保險法》第十六條的投保人作擴大解釋,將其解釋為既包括投保人,也包括被保險人。[8]
筆者認為,告知義務主體除投保人以外,應該還包括被保險人。其理由如下:在人身保險中,投保人和被保險人不為同一人時,被保險人對自己的身體健康狀況了解最為透徹,特別是有關被保險人的個人或者隱秘事項,除被保險人本人以外,投保人難以知曉,故投保人能夠告知的內容將十分有限,宜由被保險人承擔告知義務為好。這是其一。又如,甲地的投保人為乙地被保險人(甲乙為親戚關系)購買健康保險時,投保人往往無法知道在異地的被保險人最新、最全的信息,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應由被保險人履行告知義務。這是其二。第三,被保險人是人身保險合同保障的利害關系人,要求其承擔告知義務,并無不當。最后,從保險合同為最大善意合同這一本質特征出發(fā),被保險人作為保險合同的當事人之一,也應負擔起如實告知義務。反之,保險人在被保險人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下卻不能行使合同解除權,對保險人來說顯失公平。
2.告知范圍
依據如實告知義務的要求,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應將事關保險標的的重要事實告知保險人,即如實告知的內容是有關保險標的的重要事實。我國《保險法》第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投保人故意或者因重大過失未履行前款規(guī)定的如實告知義務,足以影響保險人決定是否同意承?;蛱岣弑kU費率的,保險人有權解除合同。”由此可見,我國保險法中的重要事實就是足以影響保險人決定是否承保,以及足以影響保險人確定保費率的客觀情況。
如上所述,投保人應該告知的內容為事關保險標的的重要事實,那么判定“重要事實”的標準是什么?美國保險法律制度中有兩種通常的方法:一是風險增加法,二是影響損失法。
(1)風險增加法。這是一種使用較為普遍的方法。按照紐約州保險法規(guī)定:除非保險人了解到不實陳述的事實會導致其拒絕達成保險合同,否則就不能被看作是對重要事實的不實陳述。在確定重要性時,法庭答應以保險人簽訂合同時是否會接受,抑或拒絕類似風險的習慣做法作為證據。
(2)影響損失法。這種方法通常規(guī)定:不論事實本身的重要性如何,假如這種不實陳述從本質上并未造成承保財產損害的增加或導致其滅失,就不能使保險合同失效。[9]58
筆者認為,事實重要性的判定標準不能單憑告知義務人或保險人的主觀意思而定,而應該依事實的性質、結合各種具體情況進行全面客觀的判斷。如果某一事實足以影響保險人是否承保和費率厘定,那么即可認為其屬于重要事實,當保險人進行詢問時,即便告知義務人主觀上認為這一事實并不重要而未作出告知的,仍應認定其構成告知義務的違反。
3.告知義務的履行方式
告知義務的履行方式,各國保險立法有無限告知主義與詢問告知主義兩種模式。無限告知主義是指保險人無須向投保人或被保險人說明應告知的具體范圍,投保人或被保險人則應主動地向保險人告知與保險標的相關的一切重要情況。詢問告知主義是指投保人或被保險人只需向保險人如實告知其所詢問的事項,保險人沒有詢問的事項,則可推定為保險人已經知曉,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沒有主動告知的義務。根據我國《保險法》第十六條第一款,我國立法采取的是詢問告知主義。即保險人可以采取書面、口頭等各種方式詢問,投保人則應當告知。在保險實務中,保險人通常采用書面形式詢問,因此投保人或被保險人只要如實填寫保險人設計的投保單或風險詢問單中的相關問題,即可認為其已履行了如實告知義務。
4.違反告知義務的法律后果及不可抗辯條款
告知義務是保險法所規(guī)定的法定義務,它要求投保人或者被保險人真實、充分地披露與保險標的危險估計相關聯的重要事實。投保人或被保險人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會導致保險人不能正確估測危險,進而間接侵害危險團體的合法權益。因此,對于違反告知義務所產生的后果,法律如何進行規(guī)制和救濟乃至關重要。
告知義務人違反告知義務產生何種法律后果,各國做法各不相同。例如,俄羅斯則規(guī)定合同無效;韓國則規(guī)定合同終止;意大利則規(guī)定合同撤銷。但是,對于違反告知義務的,大多數國家選擇了保險人可以行使合同解除權這一方法。我國《保險法》亦作如此規(guī)定。[5]
根據第十六條三款規(guī)定:“自保險人知道有解除事由之日起,超過三十日不行使而消滅。自合同成立之日起超過二年的,保險人不得解除合同;發(fā)生保險事故的,保險人應當承擔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責任”。本款對保險人的合同解除權規(guī)定了除斥期間和不可抗辯期間的限制。
從法理上講,保險人的解除權是形成權的一種,屬于破壞性權利,旨在防止法律關系的遲延不決,影響交易的安全性和穩(wěn)定性,因而其存續(xù)期間不宜過長,設定為30日,乃出于此理。
我國保險法設定解除權的目的,是為了抑制投保人的投機取巧,防止他們隱瞞危險情況,從而使保險人乃至所有誠信的投保人的利益受到損害。與此相對,除斥期間的規(guī)定,將有利于催促保險人及時行使自己的權利,以有效防止有些保險人在知道了解除事由后,用以下“靜觀其變”手法來實現自己的最高利益的投機做法,即:如果發(fā)生了保險事故,就采取合同解除的方式保護自己的利益;如果不發(fā)生保險事故則獲得了收取保險費的利益。
值得一提的是,我國新保險法借鑒國際慣例,增設了保險合同“不可抗辯”條款,規(guī)定“自合同成立之日起超過二年的,保險人不得解除合同”。不可抗辯期間是指保險合同成立之日起滿一定的時期后,保險合同就成為不可爭議的法律文件,保險人不得以投保人在訂立合同時不履行如實告知義務為由,而主張解除合同。
不可抗辯條款是人身保險合同中一項非常重要的條款,所以,大多保險業(yè)發(fā)達國家或地區(qū)的保險法通常都規(guī)定了不可抗辯條款。然而,我國新保險法制定前,不可抗辯條款應否納入其中的爭議已持續(xù)多年。爭議焦點在于不可抗辯條款采納是否會增大投保人故意不告知的可能。最后,新《保險法》十六條三款采納了不可抗辯條款,從而結束這場爭議。不可抗辯條款的設立,對于抑制保險人對保險合同不受時間約束的任意解除權,從而保護投保人和被保險人的利益,建立社會對于保險業(yè)的信任感具有十分積極的意義。
可是,該條在立法上仍有不足。其一,內容過于籠統(tǒng)。不可抗辯條款的適用不是沒有任何條件的。一般來說,被保險人在合同生效之后二年內沒有死亡是適用該條款的前提。我國保險法提出了“超過二年不得解除合同”的時間限制,卻或缺如《美國壽險合同法》規(guī)定的“本合同在被保險人生存期內有效,經過二年后定為不可抗辯”這么一個被保險人生存前提之規(guī)定。這樣受益人就有可能利用不可抗辯條款規(guī)定,在投保時告知不實,被保險人二年內出險不通知保險人,等滿二年后再通知保險人,使其失去抗辯的時機,極易產生道德風險,給保險人帶來經營風險和損失。
其二,該款沒有除外條款,在立法上有百密一疏之遺憾。不可抗辯條款應該設定適用例外的情況。最為普通的是,雖然保險合同已經生效,可是投保人卻一直欠繳保險費,保險人當然可以不受不可抗辯條款的約束而有權解除合同。
綜上,不可抗辯條款導入的目的,是為了平衡投保人、被保險人與保險人之間的利益關系。而我國在這一制度設計上的缺陷,不僅偏離了原來“不可抗辯條款”的立法宗旨,還會影響在保險實務中的正確運用。針對新《保險法》中“不可抗辯條款”存在的不足和缺陷,筆者認為,彌補不足的最好方法是保監(jiān)會在借鑒國外條款的基礎上,結合國內實際情況,盡快制定相關實施細則。同時,最高法院通過制定司法解釋,明確適用的前提條件和例外情形,使不可抗辯條款在司法實務中真正得到正確的運用。
對于不可抗辯條款完善,筆者認為可作以下修改和調整:
第一,不可抗辯條款行使必須滿足自合同生效之日起超過二年的法定期間。合同經過二年后,保險人不得以投保人或者被保險人違反告知義務為理由而提出解除合同。這二年的期間稱為可抗辯期間,二年后則稱為不可抗辯期間??煽罐q期間不僅指合同生效之日起的二年,亦包括失效后重新復效開始的二年期間。
第二,自合同生效之日起,被保險人必須生存超過二年。如果被保險人在合同生效二年內死亡,受益人故意拖延到合同成立二年后再向保險人請求給付保險金的,保險人仍可解除合同。換言之,如果被保險人在抗辯期內死亡,此合同永遠也不會再成為不可抗辯合同。
第三,合同生效后,投保人應按期繳納保險費。如果因投保人欠交保險費而使合同失效,保險人不受不可抗辯條款的約束而有權解除合同。因為投保人不按期繳納保險費說明其本身無意或無力維持合同效力。投保人停繳保險費的,則保險人不受不可抗辯條款的約束,即使合同生效已滿二年亦同。
第四,不可抗辯條款的效力及于保險人的合同抗辯權、解除權。由于不可抗辯條款的存在,保險公司在二年內可以投保人告知不實為理由而行使合同的解除權。合同經過二年后,合同抗辯權、解除權歸于消滅。保險公司不得再以投保人在投保時的誤告、漏告、隱瞞事實等為理由行使合同的解除權或主張合同無效或拒絕履行賠付責任。
雖然保險法上的告知義務僅為訂立保險合同的基礎,但卻關系到保險之命運,故極為重要。與此關聯,我國現行保險法對于告知義務的規(guī)定是否合理,將影響到保險業(yè)能否健康地發(fā)展。新保險法第十六條對告知義務做了較為詳盡的規(guī)定,不僅對合同解除權的期限加以限制,同時,還借鑒國際慣例,增設了保險合同的不可抗辯條款,對于壽險合同項下的被保險人利益的保護意義重大。增設這一規(guī)定,不僅符合當今保護被保險人——消費者利益的世界立法潮流,也可謂是填補了現行保險法的一項空白。
但是,我國現行告知義務制度除了具有以上優(yōu)點外,也存在著某些不足。如不可抗辯條款適用的前提條件和例外情形不甚明確。另外,與國外保險法規(guī)定保險人可抗辯時間不低于五年相比,我國保險法規(guī)定為二年的時間顯然偏短。再者,對于重要事項的判斷,我國保險法尚缺乏一個客觀合理的保險人標準。
誠然,我國現代保險立法起步比較晚,并且又面臨著不十分理想的誠信環(huán)境。但后發(fā)者的優(yōu)勢在于可以越過歷史陳跡,接受最先進立法理念。這一點,在這次新的保險立法中表現得尤為突出。我國保險法還需要進一步建立更加完備的投保人告知義務制度,這不僅是保險立法者的使命,也是保險業(yè)快速發(fā)展的客觀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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