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莫高窟第85窟是歸義軍第二任都僧統(tǒng)翟法榮的功德窟,開鑿于咸通三年(862)至咸通八年(867)。第85窟營建的9世紀中葉正是禪宗在敦煌僧俗中廣泛流行的時期,而翟法榮即是一位兼信南北二宗的禪師,由此,第85窟的繪塑內容打上了翟法榮個人信仰的思想烙印。本文重點討論了第85窟突出禪學思想、禪凈融合和化跡多門的表現(xiàn)思想。
關鍵詞:莫高窟;第85窟;翟法榮;禪學
中圖分類號:K87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1)05-0035-05
第85窟主室中心佛壇上塑釋迦牟尼佛與弟子像。四坡和四壁共繪制14幅經變畫。甬道的南壁和北壁以及主室的東壁門南和門北繪制供養(yǎng)人畫像。筆者對第85窟的供養(yǎng)人作過專文討論,本文不再涉及供養(yǎng)人問題?,F(xiàn)僅就中央佛壇上的塑像以及14鋪經變畫的總體表現(xiàn)思想展開分析和討論。
一突出禪學思想
第85窟中心佛壇上現(xiàn)存三身塑像,后部中央晚唐塑釋迦牟尼像一尊,釋迦佛結跏趺端坐于蓮臺之上,神態(tài)安祥。這身塑像經清代重修過。釋迦像的左右兩側各有一身弟子像,右側的弟子像為阿難,系清代重塑;左側的弟子像為迦葉。值得注意的是,這身迦葉像不同于莫高窟的其他迦葉像,他雙手握著一個泥塑卷子,卷子上方還寫著“金剛經”三字。這一現(xiàn)象對于我們探討第85窟佛壇乃至整窟所要表現(xiàn)的佛教思想具有啟發(fā)意義。
張景峰曾對第85窟中心佛壇釋迦像左側的這一身塑像作過研究,他認為這身塑像手拿“金剛經卷子”,不應是迦葉像,而為須菩提像。由于這身塑像被重修過,其雙手明顯非原作,所以在判定這身塑像是迦葉像還是須菩提像之前,我們有必要對“金剛經卷子”本身的年代進行判定。
2007年夏,筆者請敦煌研究院美術研究所專門制作雕塑的李林和華亮二位先生對第85窟的塑像進行了考察,經過反復勘查,我們認為這身釋迦像左側的塑像與其手中所持的泥塑“金剛經卷子”均系晚唐原作,但在清代時被重修過。理由如下:
這身塑像的右臂上方有一裂縫,從裂縫處看去,可發(fā)現(xiàn)表層的清代顏料層下面還有一層顏料,其色層為淺土紅色,這個淺土紅色與第85窟四壁壁畫中的淺土紅色相同。而我們知道,第85窟主室的壁畫除東壁門北的供養(yǎng)人于五代被重繪以外,其余壁畫均為晚唐所繪,由此判斷,這身塑像為晚唐原作。雖然這身塑像是晚唐原作,但它的頭和手卻明顯被后代重修過,因此,我們還需對這身塑像手中所拿的泥塑“金剛經卷子”的時代進行判定。經仔細觀察,我們認為,從這身塑像的雙臂的造型來看,原來的雙手是持物的。而且,從“金剛經卷子”后面的剝落處可看到,清代彩繪下層還有顏料層,其淺土紅色也與該窟四壁壁畫的淺土紅色相同。另外,在淺土紅顏料層上還施有金粉。此外,這個“金剛經卷子”還有明顯的兩處斷裂痕跡,說明它曾經被摔過。綜合以上信息判斷,這身塑像手中所拿的“金剛經卷子”應為晚唐原作,但后因該塑像被人砍去了頭和手,所以他手中的泥卷就摔落下來。而清代在重修這身塑像的頭和手時又將這個“金剛經卷子”放回原處,為了整齊劃一,還將“金剛經卷子”再次進行了彩繪。
既然這身塑像與他手中的“金剛經卷子”均系晚唐原作,那么,手拿“金剛經卷子”的弟子像就一定是須菩提嗎?我們來看這身塑像的造型,他瘦骨嶙峋,顯然表現(xiàn)的是一位老者形象。而在敦煌石窟中,通常將迦葉塑為老者形象,將阿難塑成少年或青年形象,并分別置于釋迦的左右側。既然第85窟釋迦左側的這身塑像與唐代莫高窟同一位置的迦葉像造型基本一致,那么,這身塑像應為迦葉,而非須菩提。因為《金剛經》為南宗禪所尊。南宗七祖神會還據慧遠的《禪經序》設想出禪宗西祖譜系,其中迦葉被列為第二始祖。在世尊向迦葉“傳燈”時,有“佛祖拈花,迦葉微笑”之典故?!斗鹱娼y(tǒng)紀》、《釋氏稽古略序》等記載:一天,在靈山會上,大梵王以金色婆羅花獻佛,并請佛說法??墒轻屽饶材岱饏s一言不發(fā),僅是拈花示眾。會中的人都沉默不語,唯有迦葉破顏微笑。世尊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分付迦葉?!倍?5窟的迦葉像正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這一特征正與“佛祖拈花,迦葉微笑”之典故相吻合。所以筆者認為,第85窟中心佛壇主尊左側的塑像并不是須菩提像,而是迦葉像。迦葉滿面笑容,意在表現(xiàn)“佛祖拈花,迦葉微笑”之典故。而第85窟的佛壇上現(xiàn)存的釋迦、迦葉、阿難等組合造像也意在表明禪宗的正統(tǒng)法系。
第85窟不僅中心佛壇意在表現(xiàn)禪宗的正統(tǒng)法系,而且該窟還繪制了與禪宗關系密切的楞伽經變、金剛經變、思益經變和密嚴經變。上列四鋪經變幾乎占了第85窟總經變數(shù)的三分之一。這一現(xiàn)象也足以表明第85窟旨在重點突出禪宗思想。
《楞伽經》是早期禪宗依據的主要經典之一。禪宗祖師菩提達摩曾將此經傳授給弟子慧可,并說:“我觀漢地,唯有此經,仁者依行,自得度也。”
《金剛經》是中國南宗禪的代表經典。唐玄宗非??粗亍督饎偨洝?,并親自御注《金剛經》。由于統(tǒng)治上層推崇《金剛經》,所以,《金剛經》信仰愈發(fā)流行。六祖慧能也非常推崇《金剛經》,他認為《金剛經》是“最上乘法”。七祖神會更是強調《金剛經》的重要性,他說:“金剛般若波羅蜜,最尊最勝最第一?!辟R世哲先生更明確指出:“唐代以后,《金剛經》在敦煌的盛行,與禪宗在敦煌的發(fā)展有密切關系?!?/p>
《思益梵天請問經》和《密嚴經》也是禪宗所尊奉的重要經典。摩訶衍在與蓮華戒的辯論中說他所修禪法依據的大乘經典主要有《大般若》、《楞伽》、《思益》、《密嚴》、《金剛》、《維摩》等。據上山大峻先生統(tǒng)計,在《頓悟大乘正理決》中,共計引用20余種大乘佛經,其中引用次數(shù)最多的是楞伽經,共計26次,其次是思益經11次,金剛經7次,密嚴經3次。在另一卷敦煌遺書《頓悟大乘正理決·長編》前132行中,楞伽經出現(xiàn)14次,思益經出現(xiàn)5次,密嚴經出現(xiàn)8次。據此,賀世哲先生亦將《思益經》和《密嚴經》列為禪宗經典。在北宗神秀系的五方便思想中,《思益經》為第四“明諸法正性”之經典。神秀傳法普寂時,令其“看思益,次楞伽”,并告日:“此兩部經,禪學所宗要者?!蓖趸菝裣壬仓赋?,“敦煌遺書中的八九十件該經寫本及經抄似乎也顯示了敦煌禪宗對《思益經》的重視”。同時,他還指出,《思益經》對禪宗的形成與發(fā)展有較大的作用。
在敦煌遺書中,《楞伽經》寫本多達120多件,《金剛經》寫本有2000多件,《思益經》寫本有120多件,《密嚴經》寫本有60多件。從這些數(shù)量可觀的寫本推知,《楞伽經》、《金剛經》、《思益經》、《密嚴經》在敦煌是較為流行的。像這些禪宗經典在敦煌的廣泛流行又極大地推動了敦煌禪宗壁畫的興起。莫高窟現(xiàn)存的楞伽經變有13鋪、金剛經變有18鋪、思益經變有13鋪、密嚴經變有5鋪。
總之,從第85窟中心佛壇上迦葉手握“金剛經卷子”,以及四坡和四壁繪制楞伽經變、金剛經變、思益經變和密嚴經變等現(xiàn)象來看,第85窟旨在突出表現(xiàn)禪宗思想的意圖非常明顯。當然,在營建此窟時,特意遴選與禪宗有密切關系的佛教題材來繪塑又有其深刻的宗教背景和歷史原因。我們先來看8世紀中期至9世紀中期敦煌地區(qū)禪宗的流行情況。
安史之亂時,長安和內地的一些僧侶為了躲避戰(zhàn)亂而移居河西,其中曇曠、摩訶衍最為有名。曇曠在敦煌期間撰寫的《大乘二十二問》是有關禪宗的重要歷史文獻。曇曠還撰有《金剛般若經旨贊》,它是關于《金剛經》的注疏。由此可見,曇曠對敦煌禪宗的傳播和發(fā)展具有一定的影響力。摩訶衍是敦煌著名的禪師。他曾受吐蕃贊普之邀赴拉薩與印度僧人蓮華戒進行過禪法辯論。在摩訶衍的影響下,敦煌禪學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
眾所周知,第85窟是翟法榮的功德窟。翟法榮出生于敦煌翟氏名門,自幼落發(fā),成為敦煌龍興寺的一名僧人。在吐蕃占領敦煌時期,他曾被任命為法律、僧政。歸義軍建立后,他又先后被擢升為都僧錄、副僧統(tǒng)、都僧統(tǒng)。據敦煌文獻記載,翟法榮主要活動于9世紀上半葉至中葉,而這一時期,正是禪宗在敦煌地區(qū)逐漸傳播和流行的時期,所以在這種佛教氛圍中成長起來的翟法榮無疑受到這一信仰思潮的影響。翟法榮的《邈真贊》記述他“南能入室,北秀升堂”,這里的“南能”指南方的慧能,“北秀”指北方的神秀。慧能和神秀是禪宗的重要傳法人物,可見,翟法榮是一名兼信南北二宗的禪師。關于翟法榮的佛教信仰,筆者另撰文討論,在此不贅@。
總而言之,在第85窟開鑿之時,禪宗已在敦煌地區(qū)廣泛傳播和流行,而第85窟的重要功德主翟法榮就是一位虔誠的禪宗信奉者,所以,以他為首的翟氏家族在營建第85窟時重點選擇了與禪宗有關的題材來進行繪塑,以期突出該窟的禪學思想。
二禪凈融合
這里所說的“禪凈”是指禪宗與凈土信仰。
我們前面已談到,《楞伽經》、《金剛經》、《思益經》、《密嚴經》都是與禪宗有密切關系的經典。而在這些經典中,我們都能看到有關“凈土”的記載:
鳩摩羅什譯《金剛般若波羅密經》云:“(世尊問)‘須菩提!于意云何?菩薩莊嚴佛土不?’(須菩提答)‘不也,世尊!何以故?莊嚴佛土者,則非莊嚴,是名莊嚴?!睙o著菩薩說:《金剛般若波羅密經》中的“莊嚴佛土”為“愿凈佛土”,而天親菩薩對《金剛般若波羅密經》中的“莊嚴佛土”之義用偈言加以總結,即“智習唯識通,如是取凈土。非形第一體,非嚴莊嚴意”。并進而闡述說:“莊嚴有二種,一者形相,二者第一義相。”可見,天親將“凈土”分為有形相凈土和第一義凈土?!督饎傁烧摗芬舱劦搅擞行蜗鄡敉梁?。而我們知道,一般所說的西方凈土或東方凈土以及彌勒凈土皆屬有形相凈土。
菩提流支譯《入楞伽經》云:“何況諸佛凈土果報?!睂毘家矊Υ恕皟敉痢弊髁岁U述,他說:“即諸佛與眾生交徹,凈土與穢土融通?!笨梢姡度肜阗そ洝穼⒅T佛世界等同于凈土。
《思益梵天所問經》也多次提到“凈土”。如釋迦佛說:網明菩薩將來當成佛,號普光自在王如來,他的佛國土“以真梅檀寶為地,地平如掌,柔濡細滑如迦陵伽衣。處處皆以眾寶莊嚴,無三惡道亦無八難。其國廣長,皆以妙寶蓮華色香妙好以為技飾……諸所須物經行之處,房舍床榻園林浴池,應念即至”。普光自在王如來的“清凈國土”如此美妙和美好,不正是人人向往的“凈土”世界嗎?
《密嚴經》說:密嚴佛土非同尋常,它“超諸佛國”,為“諸土中最勝”。由于在密嚴佛土中“如來藏不生不滅”,所以又稱其為凈法界。正因為此土廣博微妙寂靜,所以它“能凈眾福滅一切罪”,使密嚴中的人“無有眷屬生死之患。其心不為諸業(yè)習氣之所染著”??梢?,“密嚴佛國”也即密嚴凈土。
以上與禪宗有關的經典中都提及“凈土’’,這透露出禪與凈土的融合。反之,在與凈土宗有關的經典中也提及禪法。如:
《佛說彌勒大成佛經》描繪彌勒下生的人間凈土為“人身悉長一十六丈,日日常受極妙安樂,游深禪定以為樂器”。另外,彌勒上生信仰中具有禪觀與決疑的功效。
《佛說觀無量壽經》云:“作是觀者,名觀一切佛身,以觀佛身故,亦見佛心……是故智者,應當系心諦觀無量壽佛?!贝私浿荚谕ㄟ^十六觀獲得禪定,最后愿求往生阿彌陀凈土。可見,該經已將凈土與禪觀結合。
此外,在敦煌藏經洞出土的禪宗經典和凈土類經典的講經文中也可窺得禪與凈土的互動。如《金剛經講經文》中多次提到往生凈土的觀念。如講唱文中有“無漏果圓生凈土”、“正信(自)然生凈土”、“臨終決定往西方”等乜“。顯然,這已將往生凈土的愿望融入到《金剛經》信仰里了。S.6551《佛說阿彌陀經講經文》云:“聲香味觸本來空,空與不空總是空,法界無來本清凈,都不關他空不空?!笨梢?,凈土信仰中也滲入禪的空觀思想。
其實,在早期大乘經典中,如《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就已提及禪法與凈土的融合。此外,《觀佛三昧經》和《禪坐要法》也要求透過觀佛像來攝定心念,這與《佛說觀無量壽經》中的觀佛像具有相同的功用??梢?,早在5世紀,就已經出現(xiàn)禪觀與凈土互為結合的做法。
至唐武宗滅佛后,其他各宗都處于頹勢或衰落,唯有禪宗和凈土宗因其簡便易行而廣為流傳。可以說,中晚唐是凈土信仰與禪宗信仰的興盛期。凈土宗源自印度馬鳴、龍樹、天親等人的論述,其中天親寫有《止觀門論頌》,所謂“止觀”即是禪修方法。而禪宗的核心也是禪法。由此可知,天親的凈土觀已具禪觀。東晉慧遠、唐代慧日和法照所持修的凈土法門,都是凈土中有禪的觀念。
當然,有唐一代,禪凈兩家的觀點往往出現(xiàn)分歧,甚至走向對立。如凈土宗從末法思想人手,主張通過稱名念佛往生極樂凈土;禪宗則從般若空宗理論出發(fā),反對念佛往生,主張唯心凈土,等等。即使禪凈兩家互有攻擊,但兩家又有許多共同之處。如禪宗的無念(念空)和凈土的真念,禪宗的無生和凈土的往生,禪宗的念心和凈土的念佛等,都不是隔絕的,而是可以溝通的。而且從根本上說,兩家都是追求成佛,都求往生凈土,他們的目的是一致的。這樣,禪凈兩家由互相批評轉而互相融合,出現(xiàn)“禪凈合流”。
到了晚唐,宗密認為求往凈土的同時,不可忽略禪法的使用,且主張“禪教合一”;他寫道:“至于念佛求生凈土,亦須修十六觀禪及念佛三昧、般舟三昧?!边@明確地將念佛求凈土與禪觀結合在一起。因宗密習禪,他提出的“禪教合一”觀念,影響了晚唐五代的佛教思想。到了北宋,僧人永明延壽更是提出了“禪凈雙修”的理念,且成為宋代以后中國佛教修持的主要模式。
因此,禪宗信仰中有凈土信仰,凈土信仰中又有禪宗信仰。由于禪凈不斷融合,在唐代產生禪凈雙修的高僧大德不勝備舉。而且,受禪凈融合的影響,莫高窟的許多洞窟都是既有反映禪宗信仰的金剛經變、楞伽經變、思益經變、密嚴經變,又有反映凈土信仰的彌勒經變、西方凈土變(包括阿彌陀經變、無量壽經變和觀無量壽經變)、藥師經變等。
雖然第85窟重在表現(xiàn)禪宗思想,但由于禪凈相融,所以,在該窟中又繪有與凈土信仰有關的三鋪經變,即彌勒經變、藥師經變和觀無量壽經變。
三表化跡之多門
敦煌寫本《敕河西節(jié)度兵部尚書張公德政之碑》記載張淮深的功德窟,即第94窟的內容為:“四壁圖諸經變相一十六鋪。參羅萬象,表化跡之多門;攝相歸真,總三身而無異。方丈室內,化盡十方;一窟之中,宛然三界?!钡?4窟的這16鋪經變,賀世哲先生已推定出其中的14鋪經變。而這些經變,除天請問經變、佛頂尊勝陀羅尼經變、文殊變和普賢變外,其余10鋪經變都出現(xiàn)于第85窟,它們分別是維摩詰經變、華嚴經變、法華經變、金光明經變、楞伽經變、報恩經變、藥師經變、彌勒經變、西方凈土變和勞度叉斗圣變。由此可見,第94窟的思想內容同樣也適用于第85窟,即“參羅萬象,表化跡之多門;攝相歸真,總三身而無異”。梅林先生對此解釋說:“‘參羅萬象,表化跡之多門’,是說一佛化身為諸佛菩薩,‘方丈室內,化盡十方’,是說主室之內充滿十方諸佛菩薩的弘化之相?!?/p>
“表化跡之多門”和“化盡十方”還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即多和全。力求所建洞窟的內容多且全幾乎是晚唐五代以后所有家族窟的共同特點。當然,就第85窟來說,這一特點還應與許多大乘佛經重視禪法有關。因為禪宗之禪法雖然特別強調依據《楞伽經》、或《金剛經》,但從禪宗著述所引證的經文來看,它們也受其它大乘佛經的影響,如《華嚴經》、《法華經》、《維摩經》等等。宗密在其《圓覺經大疏抄》卷3之下把北宗神秀、普寂一系的禪法歸納為“指塵看凈,方便通經”。這里的“方便通經”意為“借助智慧巧妙地解釋經典,主要是通過對《大乘起信論》、《法華經》、《維摩經》、《思益經》、《華嚴經》五種佛經思想的解釋來論述北宗對覺悟解脫和禪法的主張”,即依《大乘起信論》,總彰“佛體”;依《法華經》,“開示悟人佛智見”;依《維摩經》,“顯不思議解脫”;依《思益經》,“明諸法正性”;依《華嚴經》,“了無異,自然無礙解脫”。
綜上所述,第85窟是歸義軍第二任都僧統(tǒng)翟法榮的功德窟,而翟法榮是一位虔誠的禪宗信奉者,所以他在設計和遴選該窟的繪塑內容時重點突出了禪學思想,如在中心佛壇上塑造了手握“金剛經卷子”的迦葉像,意在通過塑造釋迦、迦葉、阿難等組合造像來表明禪宗的正統(tǒng)法系;另在四坡和四壁繪制與禪宗有密切關系的楞伽經變、金剛經變、思益經變和密嚴經變等。此外,由于晚唐時期凈土信仰非常流行,并出現(xiàn)“禪凈合流”,由此,第85窟也繪制了與凈土信仰有關的3鋪經變,即彌勒經變、藥師經變和觀無量壽經變。當然,作為禪宗信徒的翟法榮雖然在營建第85窟時重點突出了該窟的禪學思想,但作為一個家族窟,第85窟又繼承和延續(xù)了當時莫高窟流行的一些固有佛教題材,如法華經變、華嚴經變、維摩詰經變、勞度叉斗勝變等,以此表達“參羅萬旬,表化跡之多門;攝相歸真,總三身而無異。方丈室內,化盡十方;一窟之中,宛然三界”之造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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