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象恢弘意蘊深厚的時代大作
在近日揭曉的第八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中,山東作家張煒以長達450萬字的十卷本小說《你在高原》位居榜首。作為一部氣象恢弘、意蘊深厚、文采斐然的時代大作,其思想藝術(shù)價值無疑極為豐富多元。在此僅就小說本文理想主義者行走的意義與價值進行簡要解讀。
正如張煒自己所說,《你在高原》是一部“長長的行走之書”。這里的“行走”不僅僅暗指成書的考察準備和行文書寫的艱辛過程,而且還寓指主人公生命和精神的成長歷程,以及作家熾熱的漫長的不停息的靈魂追尋之路。在將這部大書命名為《你在高原》時,張煒已把“你”和“高原”設置為一個理想化的存在,它們遙遠而富有吸引力,令遠離“高原”的“我”渴慕不已,生發(fā)出無限的向往之情。為建構(gòu)行走的主題,小說特意設置了一個貫穿始終的第一人稱敘事者兼主人公“我”——寧伽,依靠其在大地上的無邊游蕩所相伴相依的個人反思和生命追憶,勾連起整部小說博大精深的精神脈相。其“行走”的動力源自作者對人類生存命運真誠逼視與詩性觀照的大仁大愛、大悲大憫、大德大美之情懷,其行走的姿態(tài)不但意味著一種多變的生命軌跡,而且昭示出極為復雜鮮活的生命圖景。
第一重意義上的“行走”形態(tài)是奔波,它與人物自身的生命軌跡密切相關(guān)。寧伽面臨著價值失范的現(xiàn)實世界,懷著一顆焦渴的心,在高校、研究所、編輯部、葡萄園、營養(yǎng)學會等地開始人生的奔波。這個寧伽(也就是“我”),既是張煒的化身,更是一代知識分子的縮影。寧伽的奔波其實是現(xiàn)實困境逼迫下的退守之旅,隱含著作家難以割舍的現(xiàn)實觀照情懷。第二重意義的“行走”形態(tài)是游蕩,它與生命個體向往自由的文化脈動密切關(guān)聯(lián)。如果說第一重意義上的“奔走”暗示著生命個體被焦慮所催逼而被動逃奔,體現(xiàn)出一種社會批判或文化反思的立場的話,那么此處的“游蕩”,則對應著生命個體與田野自然融為一體的幸福與自由,更是一種遠離城市文明的文化堅守,顯示出張煒對土地根性的執(zhí)拗追索。張煒向來特別看重人對自然地親近感,認為離開了自然,人就沒有了生存之根,他主張將對土地的熱愛、對大自然的熱愛作為拷問人性的重要尺度。這種看似保守的文化取向?qū)嶋H蘊含著聰睿的生存智慧和個性化的精神操守;第三重意義的“行走”是漂泊,它更多地表現(xiàn)出一種“在路上”的精神體驗。作為一部宏大的史詩建構(gòu),《你在高原》其實要完成的是對一代人心路歷程的精細勾畫,是以寧伽、林渠、莊周、呂擎等人為代表的50年代生人,在世紀之交英雄主義和理想主義之舟被擱淺在人性荒灘的時代氛圍下的精神蛻變和人格突圍,它所要廓清的是信仰的參天大樹在現(xiàn)實荊棘之地尋求“在場”空間的艱難行進路徑,以及崇高的人格道義被消費主義的欲望之流所邊緣化的不幸境遇。寧伽這種不定于一點的精神位移體現(xiàn)出一代人心靈探尋的蹤影,它不僅與廣闊復雜的中國現(xiàn)實生活直接對話,而且與豐厚博遠的民族精神緊密相連,體現(xiàn)出張煒具有精神深度的內(nèi)傾性文本表達特征。
從藝術(shù)表現(xiàn)層面來看,小說的故事框架宏大而縝密,情節(jié)鋪展既旁枝逸出紛繁復雜又遙相呼應九曲連環(huán),眾多人物形象的性格刻畫與心理描寫從容有序地交織在敘事本文之中,文筆時而沉郁頓挫時而靈動俏跳,語言融華美與樸拙、大氣與精巧、凝重與空靈為一體,敞開了漢語寫作走向浩大、深邃、詩性、優(yōu)美的無限可能性。
向“默默苦行的民間英雄\"致敬
位居本屆茅盾文學獎第二名的是湖北作家劉醒龍的《天行者》。作者懷揣悲憫關(guān)愛的人文之情,將民辦教師這樣一個被遺忘的特殊群體推到歷史前臺,展現(xiàn)他們的生存困境以及在磨難中堅忍不拔自強不息的精神。在作者眼中,這些民辦教師是國家基層教育重任的承擔者,是“默默苦行的民間英雄”,但這批身份特殊的教育工作者近年來卻已經(jīng)淡出人們的視野,似乎已被歷史遺忘。劉醒龍力圖喚回這種記憶,圍繞著民辦教師轉(zhuǎn)正的三起三落展現(xiàn)界嶺小學幾位教師之間的情感糾葛,以兩種敘述話語的糾纏和碰撞,真實而生動地記錄了一份逐漸被淡忘的珍貴歷史和一個個遠去的模糊背影,也留給我們深深的反思。用“天行者”的書名充分表明了作者對這群樂天苦行、默默擔負使命的民間英雄的虔敬之意。
劉醒龍之所以稱邊地民辦教師為“苦行者”,首先是因為這群民辦教師承載著嘔心瀝血、艱難維系山區(qū)教育之苦和作為“民辦教師”身份帶來的物質(zhì)生活之苦。余校長、鄧有米、孫四海作為界嶺小學老一代的堅守者,艱苦的生活與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伴隨著他們度過一年又一年。辦學之艱難和生活之清貧,只是這群“苦行者”之“苦”的一個層面,更深層次的“苦”在于他們的精神之苦和命運之苦。作品在展現(xiàn)民辦教師艱難的生存境遇時,不僅寫到了物質(zhì)上的貧乏,更著重表現(xiàn)了情感上的痛苦和內(nèi)心的糾結(jié)。對于余校長來說,培養(yǎng)出大學生和轉(zhuǎn)為公辦教師是他的兩大心病。他不滿于外界對于界嶺“苕”的評價,卻無奈于界嶺教育落后的現(xiàn)實狀況。為了學到省城先進的教學經(jīng)驗,余校長甘心在省實驗小學當門衛(wèi),放學后偷偷到教室抄筆記,大清早面對空空的教室訓練講課。推動余校長這樣做的動力,除了作為老師,作為校長的責任感之外,還有實現(xiàn)界嶺高考零的突破的夙愿。
《天行者》沒有將苦難流于表面化的敘述,而是著重表現(xiàn)了這些民辦教師在困難面前如何站穩(wěn)腳跟,進行堅韌而沉默的抗爭。余校長等人身上有著中國底層民眾特有的頑強精神,面對物質(zhì)困境,他們憑借自己的智慧和辛勤勞動自行解決。沒錢買課本,余校長帶領學生自己油??;寄宿生的伙食不夠,余校長把自家種的紅薯拿來填補;校舍的維修費用沒有來源,孫四海把自己種的茯苓挖出來賣掉;平時送學生回家的路上,孫四海帶領學生順道采藥,用換來的錢貼補學校開支不足…“正是這種對民辦教師的悲苦遭際和奮力抗爭精神的全方位展示,使人物的思想性格敞開了一種復雜的張力美。與此同時,作家還大膽闖進描寫對象“自我”內(nèi)心世界中去,準確又合乎邏輯地揣摩人物在特定情勢下的所想、所說、所做,同時保持他清明的理智和獨特的創(chuàng)作個性,對生活、對人有自己的敏銳的觀察和見解,對他筆下的每個人物還做出了恰如其分的美學評價。^物對現(xiàn)實的清醒批判同時也是作家對現(xiàn)實的清醒批判,作家人格的對象化,明確地體現(xiàn)出他作為一個知識分子面對歷史和現(xiàn)實,始終堅持主體的批評姿態(tài),面對亟待解決的公共問題的靈魂冥思和虔誠希望。這使他的文字擺脫了主流話語的限制,獲得一種認知的深度和豐富。
劉醒龍的敘事一貫追求平實質(zhì)樸的風格,不夸飾少渲染,將豐沛豐盈的感情和深刻精警的思力深深埋藏在看似溫和中立的客觀性語言背后。其實,能將簡單說成復雜固然不易,但若能將復雜深厚還原成樸素平實則更需要才情和功力。在許多入誤以為語詞越華美越新奇越繁復就越具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的當下寫作語境中,劉醒龍這種樸素、單純、平實的藝術(shù)追求尤為難能可貴;情節(jié)看似渾然天成,實則主線與副線均是嚴格按照生活的邏輯來提煉剪裁精心布局的;出場人物并不多,但作者成功地讓每個人物都成為了典型;人物的個性完全融化在情節(jié)和藝術(shù)結(jié)構(gòu)之中,作者對其絕不外加一些多余的議論,讓形象本身隨著情節(jié)來說話,這是一種中國古典繪畫中的“點染”手法,先勾勒一個粗淺輪廓,然后隨情節(jié)的推進再斷斷續(xù)續(xù)施以顏色和細節(jié),使人物越來越神態(tài)畢露,越來越生動鮮活,最終達到栩栩如生之境。
靈魂最痛的地方我最虔誠
一向被譽為小說形式實驗大師的莫言獲得本屆茅盾文學獎的作品是《蛙》。小說從時代隱秘的黑色瞳孔里抓涉到沉沉黑夜的悠長嘆息,以一位鄉(xiāng)村女醫(yī)生的人生經(jīng)歷,串聯(lián)起中國特殊生育制度與民間道德倫理近一個甲子的博弈,講述了一幕幕生命與生殖互謬相長的荒誕悲劇,也揭示了當代中國知識分子靈魂深處的尷尬與矛盾,在砥礪靈魂最深最痛的地方完成了之于一個時代的隱喻。
為講述這個沉重到難以言說的話題,莫言收束起了往昔吊詭奇魅、華彩絢麗、汪洋恣肆的文風,轉(zhuǎn)而以一份平實樸拙、庸瑣素樸的虔誠來緬懷中國特殊一代的記憶,選擇在一個“信史”千瘡百孔的年代里,用“文本的虛構(gòu)”折射出那樣一個時代“部分的真實”——金錢輕巧擊潰了生育制度的框束,過往的“神圣”已化為笑談,而以其“圣名”制造的種種精神創(chuàng)痛和曾經(jīng)的執(zhí)著堅守也淪落為荒誕而空洞的表演,歷史的巨大悖謬背后隱匿的是人性更大的荒誕?;蛟S從這個層面上講,作者無意去于臧否考辨生育制度的是非功過,而是選擇讓這一段段憂傷的歷史站成一個個精神事件,讓其在錯位的沖撞間完成一份之于人性未竟的救贖。這種以背負無盡疼痛與沉重的筆觸所寫下的罪責、懺悔與救贖的苦澀,深蘊著一份處身進退維谷之間的民間反省與倫理憂思,也許它無以撼動阻滯這“遠未終了的悲劇”,但卻給了我們一次回眸歷史沉潛過往的契機。海子曾說:“在最遠的地方,我最虔誠?!蹦砸苍陟`魂至深至痛的極處完成了一次人性的自審和生命的救贖。
小說在藝術(shù)層面承續(xù)著莫言一以貫之的探索創(chuàng)新。從作品反映的對象來看,它應屬于現(xiàn)實主義題材,但其表現(xiàn)方式卻是充分或者說徹底意象化的。且不說以“蛙”命名的作品題目本身就是一個象征能指(蛙是象征胎兒,生育的小說主體意象),就看書中其他人物也大都具有隱喻意義,如袁腮、王肝、郝大手、肖下唇、陳鼻等村里人,都是直接以身體部位和人體器官命名的(這正是生育的一種隱喻),甚至連人物之間的關(guān)系和情節(jié)的鋪展推進也處處滲透著隱喻意味,折射出神秘、虛幻的色彩。從結(jié)構(gòu)上來看,這篇小說共分為五部分,每一部分的前面都有一封給日本友人杉谷義人的信,述說自己的創(chuàng)作情況和感受,小說的第五部分則干脆就是以劇本的形式寫成。這種將書信、元小說敘事和話劇相融相成的形式創(chuàng)新,以一種跨文體的新異表意策略,豐富了文本中敘述者的聲音,而書信的隱秘、樸素、自由與戲劇的開放、先鋒、規(guī)整的對比雜糅,又形成了一種有意味的參照,內(nèi)外嵌套雙書信體模式,為敘事人爭得更大自由空間的當口,寫信人和主人公的時空分離與情境互涉,又讓文本皴染上了一份略帶離間效果的奇巧錯愕,有效強化了文本敘述的彈性與張力??梢哉f,《蛙》不單單在故事題材上填補了當代小說表意的空白,而且在形式上也大大豐富了小說超文本、跨文本言說方式的可能。
溫情言說的感人魅力
以《推拿》獲得本屆茅盾文學獎的江蘇作家畢飛宇,最令人感動的是通過盲人世界的溫情言說所凸顯出的溫暖的文學力量。作為國內(nèi)首部以盲人群體為觀照敘述中心的長篇小說,作者并沒有因題材的獨異就肆意涂染,也沒有把盲人世界當做可供常人玩味的特殊風景來窺探,更沒有以生理健全者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去書寫什么虛偽的悲憫,而是將自己實實在在地融入這樣一個弱勢群體,用溫暖平和的心靈行走方式,去觸摸讀解盲人按摩師——這一獨異于公眾經(jīng)驗和群體意識之外沉默人群的常態(tài)人生,細細鋪平其內(nèi)心的褶皺,讓那些習慣在黑夜里沉默的生命個體獲得一次情感釋放的契機。
盲人作為一個特殊群體,一種邊緣化的存在,其內(nèi)心是相當敏感脆弱的,所以選用何種立場和態(tài)度言說至關(guān)重要。本著對盲人真誠而充分的尊重和理解,畢飛宇在處理情節(jié)人物時就顯得分外細膩謹慎,他沒有將盲人悲劇性的生存困境當做可供賺人眼淚的資本,更沒有為了獲得某種虛偽的情感張力而去恣意袒露盲人的傷痕。他就是這樣靜靜守望他們,傾聽著他們的理想、悲傷、尊嚴、愛、疼痛與希望。在其中,我們讀到了老板沙復明經(jīng)營打理推拿中心的精明狡黠,也看到了其創(chuàng)業(yè)奮斗時不為人知的孤獨艱辛;感動于金嫣“要以玫瑰的姿態(tài)把她所有花瓣綻放出來”的熱情果敢;也因王大夫為自私無恥的弟弟劃破胸膛時顯露的強烈責任感而震撼;既嘆惋+于都紅破碎的美麗,也因小馬的決絕離去而悲傷……當然,刺疼我們的還有那個因為天賜的“失明”而選擇恣意放縱生命的張一光。畢飛宇就是以這樣一種“健康的體溫”來測繪感知盲人世界里幽明的黑暗與人性的斑駁,既沒有推高其存在的堅忍偉岸,也沒有以俯就的憐憫來成就敘述者情懷的高尚。
可以說,《推拿》暖色溫情的營構(gòu),除了作者內(nèi)心之于盲人題材書寫的敬畏和尊重,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其“第二人稱”敘述視角的選擇。作者果斷摒棄了當下底層書寫慣用的那種“自上而下”布施式悲憫,而是試圖回歸到一種“無我”狀態(tài)去觸摸盲人情感的細密,既契合了書寫對象心理的敏感性,也有了敘述者貫穿始終的“在場感”。這樣一來,敘述者便具有了盲人“心靈轉(zhuǎn)述者”兼及“行為事件評斷者”的雙重身份,文本的情感勢能也在跳脫的敘述行進間得到了顯著加強。
《推拿》除卻引言的“定義”和尾聲的“夜宴”,中間共分為21個章節(jié),這21章節(jié)均用推拿中心主要人物的名字作為章節(jié)題目。不同于其他長篇小說的是,畢飛字選擇了短篇小說的結(jié)構(gòu)模式而摒棄了常規(guī)的線性結(jié)構(gòu),讓筆下人物一個個登場,并在其間設置串場性關(guān)鍵人物,形成了一種環(huán)狀立體的獨特復調(diào)結(jié)構(gòu)。從語言角度來看,小說是以一種卡爾維諾式的輕逸言說姿態(tài)去進行深度敘事的,這種敘述語言以“舒張中有矜持,緩慢中見速度”的跳脫纏繞,不僅將故事情節(jié)延展性的有意增強化為無形,更使整個文本極具彈性和美感。
小說是語言藝術(shù)的個人化闡釋
北京作家劉震云本次獲獎的作品是《一句頂一萬句》。坦白地說,第一遍讀這部作品時,我只是不由自主地被其七拐八繞遠兜遠轉(zhuǎn)的敘述語流所牽引,近于忙亂地接受了那些紛繁復雜的敘事線索和高度密集糾結(jié)的底層市井階層的生活信息(小說中尤其是開篇部分,由一個人扯出了十幾號人,幾乎每一句話都蕩開一個小敘事指向)。再讀第二遍時,才漸漸理清了這部小說的主題意蘊,原來作者意圖揭示現(xiàn)實生存中“人與人對話”的艱難困苦,建構(gòu)的是一個形而上哲學命題。
眾所周知,每一個生命個體都截然獨立于他人,孤獨是所有人在劫難逃的宿命。但不幸的是,人又往往很難克服向群和從眾的心理。于是,人類發(fā)明了語言交流,企圖在日常生活中通過說話來進行相互交流、溝通和理解,以求在面對一些問題時能達成共識。從這個意義上說,說話一旦成為人與人交流溝通的唯一途徑時,尋找互相能“說得上話”的同伴便成為一件非常重要的人生大事要事。然而人們通常所說的話又往往無法真正實現(xiàn)相互理解的目的(也就是人與人往往說不上話),所以這人世間幾乎所有的說話實際上都是沒有用的廢話。這是一個永恒的“悖論”。如果真正能夠說得上話,那么所說的一句就可以頂一萬句;而如果說不上話則說得再多也白搭,說一萬句也頂不上一句。小說所有的情節(jié)關(guān)系和人物結(jié)構(gòu)、所有的社群組織和家庭結(jié)構(gòu)乃至于性欲愛情,都緊緊扣住這一哲學主題展開描寫:前半部寫“過去”——孤獨無助的吳摩西失去唯一能夠“說得上話”的養(yǎng)女后,為了逃離沒人可以說話的孤寂而走出延津;小說后半部寫的是“現(xiàn)在”——吳摩西養(yǎng)女的兒子牛建國,同樣為了擺脫孤獨尋找到可以“說上話”的朋友,又走向延津。這一出一走延宕了百年時光,孤獨卻依然與書中的所有角色(實際也是蕓蕓眾生中每一個人)如影隨形。這種對人類本性問題的關(guān)注與探究,出發(fā)點源自作家心中對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和理解、對包容和溫暖的需求與希望,其人文意義和啟示性不言自喻。
從藝術(shù)層面來看,小說采用的是一種“連環(huán)套”(而且是“大連環(huán)里又套著小連環(huán)”)的敘事方式,書中所有的市井日常生活情態(tài)和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人事糾結(jié)及其行為做派和各色心態(tài),都被有機整合在這“連環(huán)套”式的結(jié)構(gòu)之中。描寫敘述直截了當而簡練有力,語勢句態(tài)如繽紛花雨鋪天蓋地,語詞緊貼生活的內(nèi)在肌理,言簡義豐風格獨具。可以說,對小說何以是語言的藝術(shù),劉震云的這部作品給出了自己的個人化闡釋和示范,這種力求創(chuàng)新的藝術(shù)探索意識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