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們沒準備好,也許他們太草率,他們并滅有和孩子一起咋還能高達,只把遺憾留在本應是幸福覆蓋的路。
來不及等剛上行的電梯,陳曦遠一路狂奔直到位于十六層的迅捷科技有限公司辦公室,領帶有些歪斜,頭發(fā)在六月沒有空調(diào)的樓梯間里像洗過桑拿一般,緊緊貼在前額上。一把推開會議室的門,自己的助理楊倩正擋在科華公司總經(jīng)理陸駿濤面前:“陸總,稍等兩分鐘可以嗎?陳總剛來電話,說路上有點塞車,馬上就能趕到?!?/p>
陳曦遠來不及喘口氣,連忙迎上前:“陸總,抱歉,塞車?!?/p>
陸駿濤看著一身狼狽的陳曦遠,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戳著陳曦遠的肩膀說:“為了看你的方案,我坐在這里等了半個小時,這樣不守信用的企業(yè),你讓我憑什么相信你?”
送陸駿濤走至電梯間,電梯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陳曦遠突然重重一拳擊在墻上。
科華公司是市內(nèi)最大的交通工程設計企業(yè),為了拿下科華的網(wǎng)絡改善、硬件更新與維護工程,陳曦遠已經(jīng)努力了大半年,終于爭取到這次機會向?qū)Ψ教峤粯?gòu)架方案,沒想到卻因為自己尷尬的遲到一夜回到解放前。
至于遲到的真實原因,陳曦遠自己都覺得不好啟齒:剛發(fā)動車子,老婆何詩凝打電話說,三個月的兒子拉肚子,哭鬧不停,她一個人應付不來,喊他馬上回去收拾。陳曦遠剛開口說客戶在公司等著自己,何詩凝便在電話中發(fā)火:“好,就當兒子不是你的!”陳曦遠本來賭氣就要開車,電話中傳來一陣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他終于心一軟,回去盡了超級奶爸的責任。
奶爸快跑
送走了陸駿濤,陳曦遠呆呆地坐在空曠的辦公室里,突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疲憊。
他記不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面對兒子,覺得壓力大過于快樂。自從兒子滿月,岳父母回老家照顧生意,他就陷入了圍繞這個小人兒無休止的忙碌當中。
何詩凝升級做媽媽后,感染上了嚴重的不安情緒,仿佛除了他們夫妻二人之外,世界上誰都可能傷害兒子。為此,她拒絕了陳曦遠請保姆的建議,只找了一個鐘點工做飯做清潔,而兒子的吃喝拉撒,全由夫妻兩人一手負責。
“奶爸”這一職業(yè),做起來遠沒有聽起來這么溫馨。陳曦遠的迅捷科技有限公司主營電腦軟硬件銷售、網(wǎng)絡建設與維護,面對越來越激烈的市場競爭,他不得不像上足了發(fā)條的機器一般高速運轉(zhuǎn)。兒子出生前,家是他最好的休息地,而現(xiàn)在,每天回到家,他又要再次上足發(fā)條,投入另一場奶粉與尿不濕的戰(zhàn)爭。好不容易躺在床上,剛進入夢鄉(xiāng),兒子的哭聲響起,陳曦遠漸漸明白,所有初為人父的喜悅,都敵不過凌晨那恐怖的困意。
這絕不是陳曦遠想象中的親子時光。理想中,兒子的到來,是純粹的幸福,是每天下班撫弄著小人兒,看他笑著望向自己的快樂,而不是眼前手忙腳亂的疲憊與狼藉。
正是因為體會著這種疲憊,他才無法責怪何詩凝,畢竟他的疲憊,她同樣也在經(jīng)歷著。直到被陸駿濤戳著肩膀指責的那一刻,他才覺得,也許這樣下去真不是辦法。拿起手機,他撥通了父母的電話。
何詩凝原本從懷孕的第一天,就聲明孩子不能由公婆帶,免得在育兒問題上產(chǎn)生矛盾,陳曦遠自有辦法。晚上回家,他抱著孩子對何詩凝說:“你的產(chǎn)假馬上就到期了,你父母照顧生意又走不開,兒子怎么辦?”
這個天衣無縫的理由最終說服了何詩凝。她是一家廣告公司的財務經(jīng)理,她有自己的事業(yè)。
于是,第二天,陳曦遠的父母坐了五個小時的火車風塵仆仆地出現(xiàn)在他們家。一個星期后,何詩凝產(chǎn)假結(jié)束重新開始上班。而陳曦遠是最感輕松的一個。開車把何詩凝送到單位后,他開始計劃,怎樣能重新建立與科華公司的合作。
遺失的安全感
迅捷公司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里,陳曦遠吩咐助理楊倩,去買幾瓶精品紅酒,親自給陸駿濤送去,然后約他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他相信美女楊倩的公關(guān)能力,當初選她做助理,就是看中了她這一點。
同一時間里,第一天上班的何詩凝卻正躲在衛(wèi)生間里流淚。走過員工休息室時,她隱隱聽到有人說:“何詩凝也生了四個月了,怎么看起來像肚子里還有一個?”
沒上班之前,何詩凝所有心思都在兒子身上,并沒有注意過自己的身材,聽到同事這樣議論,特意到洗手間看了下,雖然穿著韓版的服裝,但那圓圓的臉和臃腫的腰身確實讓自己都嚇了一跳。
公司隔壁就是一家商場,晚上下班,何詩凝直接進了商場,然而幾個專柜轉(zhuǎn)下來,竟然沒有一件自己試穿合適的衣服。走出商場,看著櫥窗映出自己不再纖細的身影,何詩凝突然覺得恐懼?;叵肫饋?,兒子出生之后,陳曦遠對她,確實沒有之前那么親密了,回到家只是抱著兒子親,而不再是進門先給她一個擁抱。對比過去被陳曦遠當作公主捧在手心的甜蜜,何詩凝失落了。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會不會配不上陳曦遠?也是第一次,她覺得迫切地需要抓住什么能給自己安全感的東西。
臥室中燈光幽暗,映照在何詩凝單薄的睡衣上。陳曦遠一陣心猿意馬,把何詩凝抱在懷里。
何詩凝突然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愛兒子嗎?”
“愛,我發(fā)誓!”
“那么我們再買套房子吧,落在兒子的名下?!?/p>
“啊?”陳曦遠完全沒想到何詩凝會有這樣的要求。
“怎樣?算是給兒子的誕生禮物,也算是我們給他的第一筆投資?!?/p>
“可是,現(xiàn)在我們的錢都投在公司,哪兒有那么多現(xiàn)金?”
何詩凝的眼圈紅了:“我就知道,你心里現(xiàn)在沒有我和兒子……”
“好好,買房子,也要慢慢看是不是?又不是買菜?!标愱剡h知道繞不過這個話題,只好暫時敷衍著。伸出手,他關(guān)掉了床頭燈,輕輕吻上她的唇。
何詩凝就在那一刻想到,商場櫥窗里自己那臃腫的身影,突然覺得厭煩?!皟鹤釉谀亍!彼龗昝撽愱剡h的懷抱,給了他一個后背。
妻子,兒子,房子
兒子五個月那天,陳曦遠被何詩凝拉去看房子。從售房處出來,楊倩打來電話,陸駿濤終于同意,晚上出來吃飯。
掛了電話,陳曦遠仍然沉浸在興奮中,于是忘記了“商量”,直接對何詩凝說:“晚上我約了客戶,不回去吃飯了?!?/p>
手機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何詩凝在電話中,敏感地辨別出了楊倩的聲音。“誰打的電話?”
陳曦遠把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楊倩”兩個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業(yè)務部的。”生意的微妙關(guān)頭,他不想因為一個楊倩再橫生枝節(jié)。
何詩凝不再說話,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叭绻蜅钯粵]有問題,為什么要騙我呢?”她試圖給自己一個可以說服得了自己的答案,結(jié)果卻終于失敗了。
晚上,陳曦遠在一家著名的私房菜館宴請陸駿濤及科華公司的一位副總,楊倩自然作陪。陳曦遠不得不佩服楊倩的公關(guān)能力,他那么烏龍的錯誤,竟然真的被楊倩挽回了。雙方相談甚歡,陸駿濤很關(guān)心新方案的具體細節(jié),陳曦遠耐心地逐條解釋。
正在這時,何詩凝打來電話。“在哪兒?什么時候回來?”陳曦遠匆匆說:“在忙,和客戶談方案。”便掛了電話。沒過五分鐘,何詩凝再次打來電話,陳曦遠看看,沒有接,直接關(guān)機?;氐郊?,他想要向她解釋,她卻冷冷地丟下一句:“去向楊倩解釋吧。”便把陳曦遠關(guān)在門外。
兒子的半歲生日在陳曦遠與何詩凝的冷戰(zhàn)中到來。為了兒子,陳曦遠買了一束玫瑰,向何詩凝求和;為了兒子,何詩凝接受了陳曦遠的道歉,但前提是,他們的買房計劃必須馬上執(zhí)行。
科華的項目馬上就要啟動,需要大筆的資金。陳曦遠試探性地提出,能不能等科華的項目結(jié)束,資金回收后再買房。何詩凝一句“那你就等項目結(jié)束后再見兒子吧!”便徹底將他堵了回去。
半個月后,何詩凝終于拿到了新房的鑰匙。房子是精裝修的現(xiàn)房,總價75萬,產(chǎn)權(quán)證上是兒子的名字。在她抱著孩子站在新房的陽臺上眺望時,陳曦遠正通過中間人,在貸款協(xié)議上簽下名字,以10%的利息借到了50萬貸款。為了科華的項目能順利運轉(zhuǎn),他只能賭上這一把。
疏離是恨的溫度
自從將房款交給何詩凝,陳曦遠突然覺得解脫了。何詩凝用孩子來要挾他買房,那么,既然他滿足了她的要求,也就盡到了對兒子的責任與義務。于是,他不再需要半夜起床,給兒子沖奶粉,換尿不濕,甚至對兒子也有了一種陌生的疏離感,突然失去了與兒子親熱的興趣。何詩凝的態(tài)度,讓他和兒子在一起時總是不自覺地想起一個詞:施舍。
一旦從心里放下了牽絆,陳曦遠便重新懷念起,兒子出生前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他開始聯(lián)系之前的朋友,恢復了和好友們夜夜笙歌的生活。他下班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只打一個電話,告訴何詩凝自己有應酬,甚至有時徹夜不歸。
陳曦遠的疏離何詩凝明顯能感覺到,這更加深了她對陳曦遠的懷疑。監(jiān)控陳曦遠的生活,便成了她最重要的任務。每天,她會打十個以上的電話到陳曦遠的辦公室,一旦陳曦遠沒有接電話,便是更密集的手機查崗。陳曦遠甚至發(fā)現(xiàn),何詩凝偷偷打印了他的通話清單。這尤其讓他難以忍受。
中秋節(jié),也是何詩凝的生日,陳曦遠忘記了,真的忘記了。于是,當朋友約他晚上去KTV喝酒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僅僅給何詩凝發(fā)了條短信,告之她自己有應酬。
生日的晚上,何詩凝一個人帶著兒子呆在冰冷而空曠的家里,十點過了,陳曦遠依然沒有回家,依然不接她的電話。疏離是恨的溫度,何詩凝發(fā)了條短信給陳曦遠:“兒子生病,速回?!蹦菚r,陳曦遠正和楊倩對唱著一首情歌——疏遠何詩凝后,他開始認真考慮楊倩這個身邊的美女。
十分鐘后,開門聲響起?!皟鹤釉趺戳?”陳曦遠闖進臥室,急沖沖地問。
何詩凝冷冷地說:“兒子沒事。如果不說兒子生病,你會回來嗎?”
陳曦遠覺得血沖上了頭頂:“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你竟然拿兒子的健康來開玩笑,真是個惡毒的女人!”說完,他重重地摔門離去。
何詩凝看著陳曦遠的背影,甚至沒有來得及說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匆忙中,她抱著孩子出門,打車跟在陳曦遠后面,在KTV的門口,她親眼看到,楊倩等在那里,陳曦遠搭著她的肩,一起走進了KTV。何詩凝拿起手機,拍下了他們親密的圖片。
哭著沉默,笑著祝福
第二天,何詩凝來到了陳曦遠的辦公室,手機上的圖片呈現(xiàn)在陳曦遠的眼前。
“說吧,你想要什么?”陳曦遠厭倦了這種無休止的監(jiān)視與爭吵。既然何詩凝把一切擺上了臺面,那就做個了斷。
“我要房子,兩套,還有公司51%的股份?!?/p>
“憑什么呢?”
“照片,還有兒子。是不是需要我把照片給你父母看,并請他們搬出去?”
“不可能。”陳曦遠冷冷地說。
“那就走著看。”何詩凝留下這句話,當天,她就帶著孩子搬到了新家。
陳曦遠曾經(jīng)以為自己解脫了。但當回到家,看著空蕩蕩的嬰兒床時,傷感突然涌上心頭。幾個月的疏離,讓他甚至已經(jīng)不能分明想起兒子可愛的模樣。然而心里,總有一根骨肉相連的弦,是系在那里的,扯不斷。
陳曦遠是在一個月后,收到何詩凝的離婚起訴書的。那一天,也是科華項目第一期殺青的日子。陸駿濤派人送來了第一筆款項的支票,上面的金額,正好夠陳曦遠償還貸款。
陳曦遠本能地想找楊倩慶祝一下。而敲門聲就在這時響起,進來的正是楊倩,只是身后跟著陸駿濤。
“陳總,恭喜您項目順利殺青。順便我也要告訴您一個喜訊。”楊倩說完,看著陸駿濤。
“我和楊倩要結(jié)婚了,就在這個周末,邀請您參加,并做我們的證婚人?!标戲E濤說著,將一張請柬放在陳曦遠桌上。
陳曦遠愕然。這是他從未想過的結(jié)局,然而他還是笑著,對他們說祝福。
臨走時,楊倩先出了門,陸駿濤突然回過頭,對陳曦遠說:“我知道你要離婚的事情,作為過來人勸你兩句。孩子的成長其實也是父母成長的過程,也許你們沒準備好,也許你們太草率,并沒有和孩子一起長大。”
陳曦遠把離婚起訴書、支票和那張鮮紅的請柬擺放在一起,旁邊的鏡框里,是兒子陽光燦爛的百天照。他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終于流淚。
編 輯李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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