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先生曾說:“現(xiàn)代中國詩人,須首推徐志摩和郭沫若?!毙熘灸κ恰拔逅摹闭未蟪边^后走上文壇的年輕詩人。他的一生是短促的,只10年從事創(chuàng)作,但詩人在短短的10年創(chuàng)作歷程中,詩思泉涌,收獲甚豐:《志摩的詩》(1922—1925年)《翡冷翠的一夜》(1926-1927)《猛虎集》(1928-1931)以及大量的散文作品等。他不幸離世后,友人又為他編輯了詩集《云游》。
根據(jù)詩人詩歌的創(chuàng)作活動,可以按各階段的不同特點,分為激情、迷惘、覺醒三個階段。
第一,激情期階段?!拔逅摹睍r期的中國,各種新思潮在中國傳播,人們思想得到極大的解放,那個時期人們普遍地追求民主和自由,個性解放,詛咒社會的黑暗和不平,紛紛為自己苦難的祖國尋找拯救的良藥。
1925年,徐志摩出版《志摩的詩》。這期間的作品雖然寫在“五四”落潮之后,但其作品卻打上了鮮明的五四特色。處處可見詩人對黑暗冷酷社會的詛咒和不平,同時他高吟著愛的歌曲,為之歡樂、痛苦。這個詩集,詩人以積極進取、明朗健康為基調的作品還是占主要地位的。
然而,1924年前后的中國,戰(zhàn)亂頻頻,黎民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神州大地一片荒涼景象。直奉戰(zhàn)爭的爆發(fā),多少無辜百姓死于戰(zhàn)火,“白骨蔽于野”是當時社會的真實寫照。詩人面對現(xiàn)實,感到恚懣和不滿。他曾說:“記得前年直奉戰(zhàn)爭時我過的那日子簡直是一團漆黑,每晚更深時,獨自抱著腦殼伏在書桌上受罪,仿佛整個時代的沉悶蓋在我的頭頂,一直到寫下《毒藥》那幾首不成形的詛咒詩以后,我的心頭的緊張才漸漸緩和了下去?!币蚨?,徐志摩對社會黑暗勢力的鞭笞是堅決、有力、沉重和無情的。
這一時期,詩人也在詠嘆個性解放的曲調中用他的純真去吟唱愛情。詩人“從國外回來的時候,他是一直尋找他理想的愛情,在失敗時就寫下了許多如怨似訴的詩篇;成功時又湊了些活潑天真、滿紙愉快的新鮮句子?!?/p>
“五四”前后知識分子爭取個性解放的斗爭,往往是從爭取戀愛婚姻自由開始。徐志摩也是這樣。他十分贊同一個外國詩人的話:“我們靠著活命的是愛情、敬仰和希望?!保ㄑ菡f《秋》)在他看來,戀愛婚姻自主是他“詩化生活”,追求“追求理想主義”的一個步驟。
這一時期他創(chuàng)作的詩描寫了愛情生活中的多種體驗:《雪花的快樂》用歡快、陶醉的調子唱出了對愛情的憧憬?!对谀巧降琅浴吠高^初戀的羞怯,寫出了一對青年男女如露珠的情懷,又暗示了那個破壞他們幸福的愛情,造成他們痛苦的分離的魔影?!短焐袼频挠⑿邸钒褠廴讼嗑蹠r的歡欣提高到相互鼓舞的高度?!抖‘斍逍隆吠啛挼脑娋鋵懗隽藧矍槠屏褧r復雜痛苦的心情?!秵栒l》寫出了因愛人死去而痛不欲生的哀悼之情。
第二,迷惘期階段。徐志摩在1925—1927年即“迷惘期”的3年,經(jīng)歷了太多的社會風云的慘變。一方面他在婚姻上很快陷入了痛苦;同時,他越來越受到中國現(xiàn)實的憋悶:新軍閥代替了舊軍閥,社會一片混亂。舊新軍閥先后制造了“三·一八”慘案,“四·一二”政變,大革命失敗了。詩人的“康橋理想”再也沒有下種的可能了,他感到迷惘,他的詩歌也真實地記錄了這一心態(tài)?!拔野言姼逅徒o一多看,他回信說‘這比《志摩的詩》確乎是進步了——一個絕大的進步?!?/p>
詩人這時期雖然和所愛的人結合了,也確實度過了一段充滿詩意與溫情的幸福生活。即使和愛人得以結合,是否就一切如意了呢?“我雖則有了你,愛,不愁在生命道上感受孤立恐慌,但天知道我還想往上攀!”愛情遠不是生命的全部,愛情的滿足并不能消除詩人因社會理想不能實現(xiàn)而產(chǎn)生的苦惱。因此,他向愛人呼喚:“給我勇氣,我要的是力量..快來,乖乖,抱住我的思想!”(《休怪我臉沉》)詩人熱切地希望愛人能成為志同道合、互相鼓舞的伴侶。然而他的第二次婚姻并不是很幸福,家庭生活的重擔,社會的不理解,經(jīng)濟上的窘迫,尤其是陸小曼的荒唐給詩人帶來了極大的痛苦。
詩人一方面感受到婚姻生活的不幸,另一方面又為社會生活中的現(xiàn)實所失望而變得迷惘。他的第二個詩集《翡冷翠的一夜》序文中說:“我如果曾經(jīng)有一星星詩的本能,這幾年都市生活早就把它壓死了。這一年間我只淘成了一首詩,前途更是渺茫?!边@期間,軍閥統(tǒng)治下的時局越來越糟。詩人理想中的“嬰兒”似乎注定不會出世了。徐志摩感到舊的理想已經(jīng)幻滅了,而新的理想一時又找不到,于是開始“流入懷疑頹廢”,寫下了較多調子低沉的詩篇。
生活的現(xiàn)實常常比抽象的邏輯更有力。面對著連年軍閥戰(zhàn)爭的種種觸目驚心的罪行,徐志摩先后寫出了怒斥軍閥戰(zhàn)爭的詩。《太平景象》借士兵的雜話,對軍閥戰(zhàn)爭做了多方面的揭露,表現(xiàn)了士兵的厭戰(zhàn)情緒,于是他在《嬰兒》中所表現(xiàn)的那種對未來的信心逐漸動搖了。尤其是段政府制造了“三·一八”慘案,詩人覺得“殺死的不僅是青年人的生命,我自己的思想也仿佛遭到了致命的打擊。他悲憤地把“十三齡童的熱血”比作艷麗的“梅花”(《梅花爭春(紀念三·一八)》)但他們的血是不會“白涂的”,他說:“哪一個民族解放史能不濃濃的染著Martyrs 的腔血?俄國革命的開幕就是二十年冬宮血景。只要我們識力認定,有膽量實行,我們思想中的革命,這回羔羊的血就不會是白涂的?!?/p>
第三,覺醒期階段。徐志摩的最后兩個詩集《猛虎》《云游》所呈現(xiàn)的思想傾向和政治態(tài)度一度呈現(xiàn)為更復雜的情況,正是徐志摩覺醒的前兆。這一時期,一方面,社會政治更加黑暗腐敗,國民黨加強特務統(tǒng)治,人民生活境況更加惡化;另一方面,工農(nóng)武裝革命蓬勃興起。詩人也一方面感到舊理想的最終破滅,對現(xiàn)實發(fā)出最無情的詛咒,另一方面也感到遠方革命給他所帶來的新的刺痛的蘇醒。
表面上,《猛虎》和《云游》里不少的作品,呈現(xiàn)以冷色為基調的陰郁圖景。然而,只要循著詩人這個時期創(chuàng)作詩歌的脈絡尋去,就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的血和淚,愛和憎。即使是荒野中的幾點游螢,也顯示了黑暗搏斗的不屈形象,而不管這種力量是多么的孱弱。事實上,徐志摩寫下了《生活》《拜獻》《一塊晦色的路碑》等積極、健康,具有警醒意義的作品。
詩人詛咒人間的不平,深深同情蒙冤的美麗女性的靈魂。詩人的筆,蘸著怒火,也和著血淚,盡管此時詩人已經(jīng)詩心奄奄了。但是他仍然要拜獻“給宇宙間一切無名的不幸,我拜獻我胸肋間的熱,管里的血,靈性里的光明”(《拜獻》)。
《云游》雖然彌漫著傷感的情調,但詩人對“更偉大”光明的求索還是明顯的,詩人一面用“半干的墨水”描著一些“新月望到圓,圓望到缺”的殘破花樣;一面卻倔強地要“向前闖,為了一個目標,忘了火是能營,水能淹”(《愛的靈感》)。追求“更偉大”光明的思想感情已經(jīng)煥發(fā)出詩人新振奮的彩澤,露出了一線亮色,有了一個明朗的開端。
這時期的詩人雖在情緒上已見一絲亮色,但徐志摩創(chuàng)作重心移動了,作品的社會投影模糊了些,而且他一生用心對待的愛情已遠離了他,但所有這些歡樂和痛苦都在他的詩歌中得以結晶和升華。
詩人已遠離我們很久了,他的時代和風云及他的生活際遇都深深地影響了他,決定他的詩歌的魂靈,既有痛苦,又有歡樂。讀志摩先生的詩,品讀先生的多味人生,客觀的評價在哪個時代這位奮勇掙扎的充滿正義感、追求理想與美的詩人,讓我們因此而理解志摩先生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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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茅盾.茅盾論中國現(xiàn)代作家作品[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0.
(作者簡介:賀永芳,焦作大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