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有儒家治世、道家治身、佛家治心的總結。指出了儒道釋的基本特性和各自差異，也因而自然而然形成了對中國古代文人精神的不同影響?？v觀中國古代文化的輝煌史卷，受到這三種思想交融滌蕩的文人不在少數(shù)。儒家美學的中心概念即是“中和”之美，儒家美學的最大貢獻是為中國文人和士大夫提供一種普遍關懷及一切存在的宇宙心靈；與儒家強調(diào)人為的“中和”之美相反，道家提倡的是一種非人工的“自然”的理想之美，其基本特征是“虛靜”和“空靈”；禪宗作為中國化的佛教，它為中國藝術提供了“沖淡”和“禪味”這樣的美學價值，它選擇非常平淡、凡俗的日常生活景象來傳達并表現(xiàn)與日常生活感受相對立的具有空幻深意的存在感受[1]。

儒家從群體共存的立場出發(fā)，將個體的人生價值和生命超越落實在對群體理想的追求和奉獻之中，形成一種積極有為、奮斗不息的生命旨趣。道家則著眼于自然和超越，引導人們超越對生死、功名的執(zhí)著，追求適性自牧的快樂人生。佛教從東漢時期傳入中國，經(jīng)過改造之后頑強地融入了中國文化，，它以解脫為坐標觀照人生，懷著對世人遭受的痛苦、迷茫、煩惱以及死亡恐懼的真誠關切，為解決世人的大悲苦、大劫難，指出解脫法門，提供精神依托之路[2]。

陶淵明是東晉甚至也是整個魏晉南北朝時期最杰出的文學家。陶的思想豐富復雜，其中既有儒家道家，又有釋家。陶淵明的思想中，儒、道、釋兼而有之，又以儒、道為主。非此不足以成就其非凡深厚的底蘊。具體地說，陶淵明是先儒后道，前期受儒家的影響較多，后期則道家和釋家的成分漸長。陶氏的精神世界，看似矛盾沖突難以調(diào)和，但實質(zhì)上這些互相沖突的因素又奇妙地組合在一起。陶淵明本質(zhì)上是受儒家影響的，因而他首先向儒家根基中尋找精神支柱。在執(zhí)著的找尋中，他覓到自己所需的情感平衡點—— 一片仁愛之心。陶淵明眼中的現(xiàn)實無疑是不平的，但他在內(nèi)心深處固執(zhí)地存在著仁愛的幻想。這從《桃花源記》所設計的理想國可得到展現(xiàn)?，F(xiàn)實畢竟是殘酷的，不僅理想的社會無法實現(xiàn)，就連自身的溫飽都不能滿足。但陶淵明最大的力量即是克制自己，因為孔子曰：“君子固窮?！盵3]“固窮”是不畏懼窮困，在貧窮中堅守自己的節(jié)操。陶淵明將貧且樂當作人生的一種很高的道德修養(yǎng)。為道德節(jié)操而安守貧困，一直被當作高尚的人格來贊美，這也是陶的重要精神支柱。儒家的甘于貧窮的思想幫助他從俗世的情結中擺脫出來，找回內(nèi)心的平衡。在陶淵明的筆下，人和自然是沒有距離的。中國眾多的文人當中，他是一位心境和物境冥一的人。在陶淵明的精神世界中，他的生死觀是不可忽略的部分。陶淵明詩文中提到的與之有交往的其他友人中，有許多崇信佛教或者佛教修養(yǎng)深厚者，如許詢、顔延之、王弘、庾登之等。陶淵明在其作品中從來不回避“老”和“死”。他像魏晉以來的所有士人，也曾為歲月匆匆、人生稍縱即逝的心緒所苦。但是，詩人關心生死，又超然于外，自然且豁達高曠。因而，關注陶淵明的精神世界，除了關注儒家固守窮困的一面，道家委運任化的一面，還要看到佛家般若思想的影響。這種影響在其詩文中有多處表現(xiàn)，如“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無”，“吾生夢幻間，何事紲塵羈?！庇纱宋覀兛梢娡暾奶諟Y明的精神世界。他本質(zhì)上是儒家思想的積極進取，與時冥會。但是愿望無法實現(xiàn)時，又用玄學來化解，委運任化、樂天知命、豁達開脫。

表現(xiàn)儒家進取思想，立身邊關，血戰(zhàn)沙場，以武力軍功進階的詩，是王維邊塞詩的主流?！峨]頭吟》攝取邊塞風景中的特殊場面，以明月、笛聲點染思鄉(xiāng)情緒，以長城少年追求功名的熱情反襯蹭蹬不遇的關西老將的感懷，風格沉郁悲涼；《老將行》記敘一位沙場老將的生平事跡，具體描寫將軍退役后經(jīng)歷沉淪、衰朽的過程及凄苦心境，重點展現(xiàn)了邊敵入侵、國家危難的狀況下將軍踔厲風發(fā)，以身許國的慷慨豪情、高尚節(jié)操和愛國熱忱。情懷之致，不就是王維積極進取自我理想和心魂的寫照?王維的歸隱詩中，也分儒隱、道隱、釋隱的不同內(nèi)容[4]。不同時期、不同生活與政治背景下的不同心態(tài)，儒、釋、道三家不同的隱逸思想，在王維的詩中有相應表現(xiàn)。儒家歸隱的宗旨是:“有道則顯，無道則隱?！鄙嵊貌匦?，因世而變，其歸隱與儒家中庸哲學理念相對應，比較中和。不像道家那樣極端，也不似佛家那樣絕情。王維的山水詩和隱逸詩，儒釋道三家思想兼具，有的儒道互補，有的釋道相融，反映了強盛時代山水的性情與精神，是詩情畫意、理趣的融合。總體而言，有關釋道的內(nèi)容相對多于儒術。儒家講積極人生，自強不息；道家追求安貧樂道，任其自然；佛家講萬事皆空，置身方外。王維年幼失怙，與其弟王縉靠母親含辛茹苦哺育成長。史述王維至孝，不違母命。王維的母親崔氏是一個虔誠的佛徒。王維從小除了奉儒家經(jīng)典為人生三不朽的追求而用功甚勤外，也深受母親言行影響，潛移默化，深通佛理。因此，他的詩多禪趣。同時代詩人中，李白被人譽為“詩仙”，杜甫被人奉為“詩圣”，王維則被稱為“詩佛”。王維生前友人苑咸在《酬王維》中說他是“當代詩匠，又精禪理?！蓖蹙S字摩詰，就直接取自佛經(jīng)“維摩詰”言意。王維家居山西，在中原佛教中屬北禪宗一派，后來北禪中落，王維又轉(zhuǎn)向南禪。所以王維入佛，以北禪為主，兼融南宗，熔南北禪理于一爐。而王維詩云:“中年頗好道?！边@里的道，當然指的就是道家哲學。王維之詩，儒釋道思想的取舍是隨著其人生歷程中亦官亦隱的不同變化而變化，影響王維一生，也貫穿王維的整個詩歌創(chuàng)作。

在蘇軾生活的宋代，由于國內(nèi)“保守”與“革新”思想的反復不定，周邊外交和軍事形勢的動蕩，使當時的社會主流知識分子懷抱濟世之心，熱衷于“入世”，試圖憑借自己的能力，攀優(yōu)登仕，攝職從政，以創(chuàng)造太平盛世，救國救民。而發(fā)展繁榮于唐代，融合了道家“修身養(yǎng)性”、“清靜無為”、儒家“獨善其身”以及釋家的道德善惡觀、因果報應論的“禪宗”思想，由于其本身的精神慰藉作用，也在這個特殊的時期為廣大“不得志”文人所接受。蘇軾的一生充滿了跌宕起伏，既有得到重用而意氣風發(fā)之時，又有遭受遷謫的郁郁低落之日，因而他的思想世界中，融合了積極人世的儒學傳統(tǒng)以及消極避世的禪宗態(tài)度。早年的老莊之學占據(jù)了蘇軾思想的主流，“與世無爭”成為了他脫離政治苦悶的寄托?！俺鍪馈眱A向，也體現(xiàn)了佛教對蘇軾的影響。在民間的傳說當中，蘇軾與僧人佛印交好的傳聞軼事亦是數(shù)不勝數(shù)。佛教之于蘇軾，除了代表一種超然的態(tài)度之外，更為他提供了一種希望，即無論今世的生活多么不順利，通過“行善積德”、“轉(zhuǎn)世輪回”的手段便可獲得下世的幸福。這一點在宋代文人晚年時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5]。他也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在社會人生遭遇巨大變故的時期，尋找著精神的慰藉與寄托。最終，他被儒、釋、道三種思想支撐和充實，達到了寵辱不驚的境界?？偟目磥恚K軾儒釋道雜糅，一尊儒學。惠州貶前，蘇軾佛老兼修，治儒為主?；葜葜H是蘇軾儒釋道思想發(fā)展的轉(zhuǎn)捩時期[6]，佛老膨脹，治身、治心為主，治儒次之，達觀自處，但憫世之心仍存。

儒、道、釋以其哲學和宗教的質(zhì)性，為中國古代文人精神提供了哲學支持和實踐智慧，使他們能在不同的人生境遇中泰然處之，精神不倒，堅守個性追求，實現(xiàn)人生價值。

【參考文獻】

[1]王永釗.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的儒釋道思想[J].閩江學院學報，2007，（8）.

[2]黃元英.儒釋道與古代作家生命旨趣的調(diào)適[J].社科縱橫，2007，（1）.

[3]宮為菊.試論陶淵明精神世界的三境界[J].宜賓學院學報，2007，（7）.

[4]鄭德開.王維詩與儒釋道[J].雄楚師范學院學報，2007，（8）.

[5]普武正.蘇軾長清真相院塔銘中的儒釋道思想[J].春秋，2007，（5）.

[6]楊子怡.怎一個“雜”字了得——蘇軾尊儒好道雜禪論[J].黃岡師范學院學報，2007，（2）.

（作者簡介：阮賓，襄樊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