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么繁忙,我每周都要從單位回趟老家,因為心中想媽。
想媽的時間很苦,看媽的時候很甜?;靥思遥磱寢?,只想當面叫一聲“媽”。我是媽媽唯一的兒子,我戀著媽媽,就像我現(xiàn)在6歲的兒子戀著他的媽媽一樣。三十多歲的人還想媽媽,丑嗎?不丑!很幸福!很溫馨!
人到中年的我,千里迢迢來到華中師范大學讀研,一周一次看媽媽的生活就終止了。因而,想媽的情思也就越來越濃了。
媽的命很苦。7歲時就失去了她的父親。又因為是地主家的女兒,只有受人欺負的份兒?!澳欠N被人踩在腳下的生活難熬啊!”媽媽回憶道。也正是因為這樣,她一直教育我平等待人,友好待物。后來我做了人民教師,媽媽聽說有人體罰學生,她就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別干那樣歹毒的事。也因此,我受到學生的青睞。這都是母愛的恩惠,母愛的傳遞啊!
媽媽很美。卻生了一個不可愛的我,農(nóng)歷6月16日,熱啊!當晚出生的我,一個隨時會被他人掐死的我,讓媽媽孤獨地固守了一夜。那夜,難熬啊!因為有了我,媽媽長期過著一種“凄凄慘慘戚戚”的生活。在以后的生活中,只要有人說我長得丑陋,媽媽就會和那人“竭斯底里”地爭吵。而在其他方面,母親從來沒有和他人紅過臉,發(fā)生過矛盾。往事歷歷在目,心酸時時不已!
媽媽膽子很小。小時候的我很麻煩,經(jīng)常夜里發(fā)燒。而我又少人過問。最后只有媽媽背著我找赤腳醫(yī)生。長大后,我問媽媽,“怕嗎”?媽媽笑了“哪知道怕啊”!
媽媽特孝順。在全村,她的孝順遠近聞名。奶奶有三個兒媳婦和兩個女兒,但奶奶常常對我說:“只有你媽像個兒媳婦和女兒?!?/p>
媽媽特辛苦。37歲那年,爸爸去了東北打工,媽媽一個人照顧著我們。但是爸爸不但沒有掙到錢,相反卻因為勞累過度,患了“空洞型肺結核”。醫(yī)生診斷爸爸活不過春節(jié)。就連爺爺也叫媽媽偷偷準備后事。但媽媽,真的很頑固。她對爸爸愛得異常執(zhí)著。拼命干活,到處借錢,請醫(yī)生,買藥品,用偏方,甚至講迷信請大神。
一個場景我至死也不會忘記。那是在我放學回家之后,因為爸爸的病又嚴重了,媽媽卻不在家,所以我拼命地找媽媽。在一條山路上我看到了汗流浹背的媽媽。一個男人都要掂量掂量才會干的活——從山下把一個主人家的房磚挑到建房工地,一分錢一塊。媽媽卻干得無怨無悔。當媽媽氣喘吁吁來到爸爸病床邊時,得到的卻是爸爸的抱怨,奶奶的責備。但媽媽卻一直微笑著。媽媽,我都替你鳴不平;媽媽,也只有我注意到你在為爸爸沖開水時,悄悄地抹去了淚水。但我知道,那不是委屈的淚水,那是心疼爸爸的淚水。媽媽,當時你注意到了嗎?一直在憤憤不平的兒子我又怎樣地淚水漣漣啊!當然,你是知道的。不然你就不會在侍奉完爸爸之后抱著我痛哭起來。當時的我,真地想替你解憂啊!
媽媽最舍得付出。因為怕傳染,媽媽不讓我和妹妹靠近爸爸。到現(xiàn)在我也不明白,為什么媽媽沒有被感染。一向身強體壯的媽媽,但當時已是筋疲力盡的啊?或許是上蒼保佑吧,一直保佑到爸爸竟然奇跡般的好了?;謴偷耐昝?,就連我一個當醫(yī)生的表叔都不敢相信。我想,這是否就是愛情的力量呢?因為我曾多次地發(fā)現(xiàn):爸爸也曾經(jīng)背著媽媽流淚。前后近兩年的時間,媽媽付出得只剩下命了。
爸爸的病好了,外婆卻又倒下了。媽媽成了“孤零的孩子”。 “一個寡婦帶大5個孩子,熬到了現(xiàn)在,外婆苦啊!”媽媽經(jīng)常這樣評價外婆。我知道,在爸爸病重期間,外婆為我家付出了很多很多。后來我也才明白,為什么外婆那么強烈地要幫媽媽挽救爸爸的生命!
我一直認為媽媽身體特棒,健康不會有問題。但當我的兒子滿月后,她被查出類風濕時,這種美好的想法被徹底打破了。醫(yī)生說媽媽是積勞成疾。是啊。媽媽的身體被熬枯了。
媽媽能忍。不到萬不得已,她是絕對不會麻煩別人的。我的兒子一滿月,為了我們上班的方便,我們就從老家回到單位。當然媽媽也就隨之轉移了戰(zhàn)場。二月出世的孫子讓奶奶在類風濕的情況下,堅持洗完了整整一個月的尿片。我雖然要求媽媽把孩子尿片留給我來洗。但是,每當我回到家的時候,媽媽總是圓滿結束了任務。一個月的催化,類風濕加劇了。疼得媽媽常常徹夜不能入睡。為了陪陪媽媽,減輕媽媽的痛苦,我一夜要起來多次,但是每當我坐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就停止了呻吟,叫我去睡,不讓我耽誤第二天的工作。
我害怕,已經(jīng)60歲的媽媽,能夠堅強到什么時候。由于父母固執(zhí)地要留在農(nóng)村,所以我只能?;丶铱磱寢??;丶夷芙幸宦暋皨寢尅保俏倚撵`的慰藉,是我最大的幸福。父親常說我:“你們一回來,你媽媽的精氣神都大了,類風濕都沒有了?!笔堑?,我心里特別清楚,不僅我時時在戀著媽媽,媽媽也常常想著我。雖然我回家時,一直叫她“媽媽”,她卻從來沒有叫我“兒子”。但我能感覺到,不管我有沒有回到家,媽媽在心里一直都會在念叨著“兒子”。
我戀著媽媽,所以我常?;丶??;靥思?,看媽媽,只想當面叫一聲“媽”。
洪豐喬,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教育碩士。本文編校:陳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