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中國當代文學史成為學術生長點

重讀中國當代文學史逐漸成為重要的學術生長點。一些學者也以此建構起比較完整的重讀思路。程光煒、李潔非在這方面相繼完成了系列性的學術論文，引起人們關注。程光煒重點放在重讀80年代上，不斷有新的發(fā)現(xiàn)，如在《80年代文學批評的“分層化”問題》一文中，他認為在80年代“由分層化構成的豐富的批評空間，可以讓我們觀察到80年代社會言論開放的程度和真實狀態(tài)”，以“分層化”為視角，他分別敘述和分析了李澤厚、劉再復的理論倡導，謝冕、孫紹振、黃子平和吳亮的文學批評，柳鳴九、李文俊的外國文學翻譯，甘陽、金觀濤等的西方理論譯叢等等。在《80年代文學研究的“文學社會學”》一文中，他提出要把80年代文學重新納入“文學社會學”范疇來考察，“因為1980年代一代，都把文學看作‘人的文學’，卻沒有意識到它同時也是‘社會的文學’。80年代文學的豐富性和復雜性，正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人誤解了”。李潔非則是以延安時代的革命文學為起點，側重于研究革命文學的是非曲直，有關論文已結集為《典型文壇》出版，最近一段時間，他又發(fā)表了《〈講話〉的深層研讀》(《粵海風》)、《1956:突然煥發(fā)的朝氣》(《中華讀書報》)等文。最近關于重讀中國當代文學史的文章，值得一提的還有以下幾點:

一、 王彬彬斥《紅旗譜》是虛假和拙劣的作品

王彬彬在《當代作家評論》2010年第3期上發(fā)表《〈紅旗譜〉每一頁都是虛假和拙劣的》一文，細致分析了《紅旗譜》的情節(jié)和語言，從而認為，《紅旗譜》在情節(jié)上是荒誕不經和前后矛盾的，其拙劣的細節(jié)則可謂俯拾即是，其敘述語言則是十分單調枯燥的。王彬彬說:“《紅旗譜》，是一個基本不會寫小說的人寫的小說，是一個不具備起碼敘事能力的人講的長篇故事。這樣的作品，居然一問世即‘洛陽紙貴’，居然至今仍被一些人說成是‘經典’，這倒算是值得研究的文化現(xiàn)象?！蓖醣虮蛞耘e例的方式分別從作品中拎出一些故事情節(jié)和細節(jié)以及敘述文字，逐個分析，以佐證他所得出的關于虛假和拙劣的結論。除此之外，文章還記述了《紅旗譜》的創(chuàng)作、修改和出版過程，他認為，這部作品在當時就存在著較大的缺陷，因此出版過程比較坎坷，甚至在有些人看來還沒有達到發(fā)表的水平，但匪夷所思的是，作品出版后很快得到充分肯定。

巧合的是，幾乎在與王彬彬文章發(fā)表的同時，《文學報》2010年5月20日發(fā)表了雷達的《〈紅旗譜〉為什么還活著?》一文，雷達說:“我非常贊同茅盾先生的一句話，就是:《紅旗譜》是里程碑式的作品。對別的同類型作品他沒這么說過。這句話意味深長。在‘紅色經典’作品里，我個人認為，在精深的程度，在文本的精粹程度，在藝術的概括力程度，在人物刻畫的豐滿度上，《紅旗譜》達到的水準確實堪稱杰作，而且它在階級敘事里面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p>

二、 段崇軒認為低估了“文革”期間的一些短篇小說

段崇軒認為，輕易地將“文革”期間的文學說成是“空白”是不符合歷史實際的，對“文革”文學，我們存在著“誤讀”，也“遺忘”了一些有價值的作品。他說:“總的說來，在70年代前期，文學園地基本恢復，作家隊伍開始聚集，小說、詩歌、散文、文學評論等各種文學門類，得到了社會的重視和一定程度的發(fā)展。從而為緊接其后的新時期文學的勃發(fā)，準備了條件和人才。在大量的短篇小說作品中，自然充斥著那種符合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應時之作，但也有一部分‘卓爾不群’的藝術佳作。”他認為，這段時期也存在著一些“探索”類型的短篇小說，“雖然處于邊緣位置，但它在思想、藝術上的默默拓展，卻顯得格外難能可貴，其影響是潛在的、有力的?！比绻湃A的《綠旋風新傳》刻畫了一位愛社如家、熱衷農業(yè)機械化的老農民形象;《仰天湖傳奇》描述了干部群眾截斷陰河、建造人工湖的改天換地故事。表現(xiàn)了那個時代真實的生活和人物，顯示出較強的藝術表現(xiàn)力。敬信的《生命》把當權派老鐵頭寫成堅持正確路線的正面人物，反映了農村奪權運動中的某種真實狀態(tài)。又如葉蔚林的《大草塘》，作者透過“文革”的混亂世相，反思了執(zhí)政黨與底層民眾關系的變化這樣一個重要問題。誠一(成一)的《梨鄉(xiāng)春色》，用一位老農民、老支書的生產經驗和實際行動，反襯了所謂的“路線斗爭”的虛無和荒唐。主題思想是敏銳而深刻的。

段崇軒還肯定了當時一些作家對短篇小說藝術的嘗試。認為有些作家力圖突破“三突出”創(chuàng)作原則等清規(guī)戒律，在藝術表現(xiàn)上作出了謹慎而有效的實驗。譬如葉文玲《當月計劃完成的時候》，就是一篇格調自然、優(yōu)美的佳作。作品幾乎看不到“文革”運動的背景，童裝廠工人金秀大媽對工作的認真、對兒子的摯愛、對兒媳的期盼，服裝廠設計員謝琴對產品質量的嚴格把關和溫柔、開朗的性格，在作家溫暖、靈動的筆下，充滿了日常生活的情趣和韻味。這是對“十七年”樸素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繼承。再如浩然的《一擔水》，是他這一時期最好的短篇小說，作品寫村干部馬長新十八年如一日為一位孤寡老人每天挑一擔水，表現(xiàn)了共產黨員同普通百姓的血肉之情。作品生活氣息醇厚、人物形象感人、結構安排自然，是“文革”時期難得的短篇佳制。

段崇軒特別推崇顏慧云的《牧笛》，認為這“是一篇在立意、人物、意境上富有突破意義的精品”，“《牧笛》創(chuàng)造了一種淡遠、柔美、詩意的審美意境，繼承了中國現(xiàn)代小說中的抒情傳統(tǒng)。整個作品寫小羊倌跟老羊倌放羊，寫藍天青山綠水，寫竹笛的傳奇故事、美妙動聽的笛音……詩情畫意，徐徐展開。作品的敘述語言樸素、雅致、精練，顯示了作者厚實的古典文學功底和對詩的語言的追求。在‘文革’小說充滿了‘斗爭’氣息和空洞說教的情勢下，《牧笛》真是空谷足音、炎夏清風”。

顏慧云是河南作家，50年代初期開始在省級文學報刊上發(fā)表作品，《牧笛》發(fā)表不久就受到批判，“文革”結束后河南省委宣傳部為《牧笛》及顏慧云進行了平反。

三、 《理論與創(chuàng)作》辟“十七年文學”研究專欄

《理論與創(chuàng)作》2010年第2期開辟“十七年文學”研究專欄，發(fā)表了孫先科的《經典的“重述”——一種文本現(xiàn)象和進入“十七年”文學的研究思路》、張喜田的《政治與思想革命的不平衡關系的表現(xiàn)——“十七年”農村題材小說的一種基本關系的還原研究》、趙黎波的《“重返八十年代”與“十七年文學”研究》、龔奎林的《革命體驗與紅色書寫——論建國初期“十七年”作家的創(chuàng)作特質》四篇文章。

《南方文壇》探討網(wǎng)絡文學的批評問題

針對白燁提出的“傳統(tǒng)的批評家面對網(wǎng)絡文學，已無法批評”，《南方文壇》2010年第4期組織了一組文章，探討網(wǎng)絡文學的批評問題。

白燁認為，傳統(tǒng)文學批評之于網(wǎng)絡文學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有限性，這種有限性體現(xiàn)在“一個日漸縮小的批評在面對一個不斷放大的文壇，一個趨于傳統(tǒng)的批評在面對一個活躍不羈的文苑”。但他同時也承認，網(wǎng)絡文學給文學批評提供了新的契機，這就需要文學批評自身的艱苦努力與適時新變。江冰認為，傳統(tǒng)文學批評家與網(wǎng)絡文學之間肯定有阻隔有難以溝通之處，這尤其表現(xiàn)在“80后”和網(wǎng)絡這兩個方面?！?0后”的代際差異導致了文化空間的阻隔，而網(wǎng)絡的傳播變化導致了媒體經驗的阻隔。歐陽友權認為，網(wǎng)絡文學不應該成為傳統(tǒng)文學批評家的“滑鐵盧”，不僅不會，“網(wǎng)絡傳媒技術還可以為文學批評提供更為便捷、更易互動的公共平臺，網(wǎng)絡文學批評能給傳統(tǒng)的文學批評家提供施展智慧才情、表達思想觀念的廣闊空間”，關鍵是“傳統(tǒng)的文學批評家應該積極切入網(wǎng)絡文學現(xiàn)場，獲取技術傳媒語境中文學的當下經驗，以贏得對網(wǎng)絡創(chuàng)作的解釋力和評判權”。王穎則論述了傳統(tǒng)批評在應對網(wǎng)絡時代的文學中從主動“缺席”到被動“失語”的過程，進而得出結論:“雖然，傳統(tǒng)批評對網(wǎng)絡文學的研究尚存在著許多困難，但并不是沒有‘發(fā)言’的可能性。而只有通過傳統(tǒng)批評的介入和引導，網(wǎng)絡文學的發(fā)展才不會一味地被商業(yè)化牽著鼻子走，堅守住文學的獨立性和藝術性，實現(xiàn)其存在的價值。”

(賀紹俊，沈陽師范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