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百年前的一九○九年七月,俄國經歷了一九○五年革命后,出版了一本由七位作者組成的《路標》文集,這樣一本薄薄的小冊子被當時的改革家斯托雷平稱為“每個關心俄國命運的人都需要讀的書”。出版后短短六個月里,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全國就發(fā)表了一百五十四篇評論文章。評論呈現(xiàn)出兩極的局面,贊譽者認為這是由一些俄國“最有才華、最聰明的知識分子寫成的一份卓越的文獻”。批評者如列寧譴責說,這是一本“自由主義者叛變行為的百科全書”,是“知識分子幾乎全部叛變和變節(jié)”的寫照,里面充滿了“一整套對民主派的誣蔑”,從此“反對俄國民主派的世界觀”就此形成,而成為資產階級與舊政權的“高級奴仆”,和“最保守的黑幫相比沒有什么差別”。高爾基則稱其為反映了自由知識分子“個性的毀滅”和“頹廢墮落”,從此便開始了“俄國知識界歷史上最無恥的十年”。左翼文學家別雷、勃洛克、契訶夫等人則不滿于這些知識分子的清高以及對人民革命的蔑視。正統(tǒng)自由派也對該書甚為不滿,米留科夫、奧夫相尼科-庫利科夫斯基等人為了回擊“路標派”的觀點,于一九一○年專門組織撰寫了《俄國的知識階層》一書,展開對“路標派”思想的論戰(zhàn)。
關于這本書的爭論和思考一百年來在俄國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奇怪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接受《路標》思想的人在俄羅斯文化界越來越多。蘇聯(lián)劇變以后《路標》在俄羅斯好評如潮,以至于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該書脫銷,其中很多章節(jié)被納入教科書成為學習的范文,一時間社會上形成言必稱“別爾嘉耶夫”的現(xiàn)象。二○○九年是《路標》發(fā)表一百周年紀念日,俄羅斯舉行了一系列的紀念活動和主題研討會,大部分與會者認為,它那“終極關懷性的精神價值”對俄羅斯至今仍有重大的意義。也有小部分人質疑說,這樣一種“小眾”精英脫離時代、孤芳自賞的形而上學觀,究竟有何價值呢?人們或許會問,是一些什么樣的作者撰寫的一本什么樣的書會引起如此巨大的影響呢?
《路標》是一本尋求“反解放”的“解放之路”的書
《路標》文集是俄國知識分子當中認為要“不被世俗潮流淹沒,而更長遠地思考人類精神問題”的那一部分人的集大成之作。這七個人中,司徒盧威、伊茲戈耶夫、別爾嘉耶夫、布爾加科夫四人都曾是合法馬克思主義者與社會民主黨人,基斯加科夫斯基、弗蘭克和格爾申宗三人曾是自由主義者、反傳統(tǒng)的“西化”論者。這批人的人生軌跡共同之處在于,他們都曾是有貴族精神的和救贖情結的叛逆思想家——成為合法馬克思主義者是因為深受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的邏輯力量的吸引以及對沙皇專制制度的憎恨; 成為自由主義的立憲民主黨人是因為受古典主義和啟蒙運動的影響,希望通過西歐當時流行的自然法和社會契約的理論以法律途徑限制君主專制。
一九○五年革命以后,尤其是一九○七年斯托雷平改革以后,政治上的反動與經濟上的激進使俄國社會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日俄戰(zhàn)爭的失敗以及后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失利導致社會信心的喪失和無政府主義的蔓延、各革命組織“貪婪瘋狂地宣傳激進進化論”和無政府主義思想,使撒旦的惡性大大釋放,他們對俄國的馬克思主義者感到失望,對俄國的資產階級民主派感到失望,對俄國的現(xiàn)實憂心忡忡,他們憎恨現(xiàn)代工業(yè)的功利主義和世俗,厭惡市民社會的平庸和乏味,更對民粹主義的斗爭哲學不寒而栗。在這種精神和文化的痛苦之中,他們走到了不可知論的路途上,等革命的塵埃落定之后,那些“先天缺乏斗爭精神”的“貴族思想家”們經過一段痛苦的思考,思想立場發(fā)生了根本的轉變,他們選擇了對“現(xiàn)實政治的逃避”,在“革命神話”與“思想神化”中選擇了后者。他們從解放現(xiàn)實的世界觀轉入拯救靈魂的“內在論”,提出要從思想和哲學上總結俄國解放運動和俄國知識分子的歷史,清算十九世紀中期以來俄國平民知識分子中的激進主義傳統(tǒng)、消除瘋狂“否定派”的“紅色死亡”陰影(梅尼日科夫斯基:《重病的俄羅斯》,云南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九年版,59頁),回到傳統(tǒng)進行思想探索。他們認為在一個眾人都躁動的時代,不只是需要投入的勇氣,可能更需要退出的勇氣,退出是為了冷靜地反思,以避免社會在循環(huán)中不斷地輪回到原來的起點。他們要為治愈俄國思想道德的“貧血癥”走上“基督之路”,從事“心靈”的拯救,進行文化尋根活動,為實現(xiàn)俄羅斯精神的復興而進行思想探索。從此他們站在時代潮流之外,沉浸在宗教哲學之中去尋找出路,以求開辟一條不同于馬克思主義、自由主義的當代“軸心話語”而解決身體與靈魂、個人與社會沖突的新途徑。這也就是為什么這批很有思想的人物放棄了對現(xiàn)實的關懷,他們脫離了原來的活動場所另辟蹊徑找一塊“凈土”,進入到一個新的創(chuàng)作領域中去。
俄語“路標”(веха)的另一個譯法是“里程碑”,這本書的確稱得上是俄國部分知識分子的“里程碑”式的宣言,他們第一次亮出了旗號,第一次公開對“激進主義”說“不!”第一次對自由主義派別說“不!”第一次對“民眾崇拜”說“不!”第一次對“現(xiàn)代化潮流”說“不!”這就是一本俄國思想家自我定位的書,也是一本尋找解決俄國思想答案的書。這本文集力求對十九世紀以來的俄國思想史做一個整體梳理,他們對剛剛過去的一九○五年“革命”表示了否定與懺悔,指出革命的源頭在于哲學失誤、精神失誤,他們反對民粹主義、反對社會革命主義,甚至反對世俗的現(xiàn)代化、反對俄國步西方世界的后塵變成物欲橫流的浮華世界。對于剛剛發(fā)生的一九○五年“革命”,他們認為是過于傾心于“西方文化”的結果。他們認為,“革命”、至少是政治革命不是知識分子力所能及的事情,知識分子的崗位在于文化創(chuàng)作,而文化創(chuàng)作必須跳出黨派、主義教條的爭鋒,專注于人類文化的遺產延續(xù),“告別革命,回歸文化”是這些人的一個主調。
“路標”人“告別革命”并不是向舊政權的投降,而是不論對舊政權還是新政權都保持著自己的清醒認識和高度警惕。他們總結出一條很重要的規(guī)律:國家越強大,人民的依附性就越強,過去政府總是對我們說,國家的強大是我們根除不幸的保證,為了將來的幸福我們必須要忍受現(xiàn)在的苦難??墒菄覐姶蟮臉藴适鞘裁茨?《路標》作者感覺到在強大的國家政權下,不是純潔、神圣無罪孽的道德精神在評判人們的行為,而是國家代替上帝來人間進行審判,十九世紀的國家要比十六世紀的國家自由少得多,彼得大帝以前人們還可以在國家、貴族、教會之間做出選擇,不同的思想脈絡中成長起來的多元主義還具有相對的寬容和競爭,到帝國時代國家把一切壟斷在手,人們沒有了以往其他的選擇。
這些人并不像列寧所說的是“自由主義者叛變行為”和淪為舊政權的“高級奴仆”,與其說他們是“自由主義者的背叛”不如說是他們“質疑自由主義”,或者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他們脫離了俄國自由主義的派別,從政治保守主義退到了文化保守主義,這種人生歷程上的重大改變并不是因為“自由派的軟弱性”,也不是文人的“頹廢墮落”造成的。而是因為他們認識到:第一,西方主導的現(xiàn)代化體系與俄國傳統(tǒng)的村社集體文化是格格不入的,俄國知識分子對從柏拉圖到啟蒙主義的西方思想的理解是教條的、一元論的,很容易造成不求甚解的“觀念崇拜”。這種“不經消化”地向西方學習,會導致自我認識的錯位和中斷自己原來的歷史發(fā)展過程,必然會形成一種民族發(fā)展的“歷史困境”,其結果是喪失了自己獨特的信仰精神。布爾加科夫說:我們知識分子“對于西方新的政治和社會思想的理解只是停留在表面,因而把這些思想同最極端的、最激進的文化哲學形式聯(lián)系在一起”。其次,他們認為俄國自由派政黨最大的特點是缺少“特立獨行”,或者是由于他們“激進地”向革命政黨靠攏,“做革命派的尾巴”,使自己的價值觀重合在革命派的陰影下,正如俄國最大的自由主義政黨立憲民主黨的《解放》雜志一九○三年創(chuàng)刊時就曾指出:“絕不能把自由主義和社會主義相互割裂開來或者彼此對立起來,就他們的基本思想來說,是一致的和不可分割的?!?轉引自《托洛茨基言論集》,72頁)而沙皇則認為:俄國自由黨的方案,或者“最終將導致與左派建議一樣的結果”(賽洛哈耶夫:《立憲民主黨——于一九○五至 一九○七年革命作斗爭的自由資產階級政黨》,莫斯科一九八三年版,277頁),或者是淪為“秩序主義者”變成右派政黨的“小伙計”。第三,他們并不是像高爾基所說的是“個性的毀滅”,他們也并沒有放棄自由主義思想的基本理念,而是認為不論是馬克思主義還是自由主義的西方“經驗命題”,都不是解決俄國問題的唯一方法,因此他們從俄國的“新宗教意識”入手,試圖為人類文化創(chuàng)立一種不同于西方主流思想的、帶有俄國“神秘主義”和“人格主義”的宗教哲學話語詮釋體系,他們要開創(chuàng)一種“反解放”的“解放”潮流,開創(chuàng)一種“超越時代”的“反命題”。
他們雖然脫離了自由派政黨,但就基本理念來說,并沒有脫離自由主義的原則,而是反對那些假借“進步、民主、公正”概念的黨派或個人來蹂躪社會,他們要以“個人自由”之名來維護生命和思想、維護尊嚴和選擇。在這些人看來,“自由何以可貴,因為它本身就是目的,自由就是自由,將自由犧牲于他物,就是活人獻祭”?!盃幾杂?,目的不是明日的自由,而是今天的自由,要讓活著的、各自有其目的的個人獲得自由,使他們自由追求他們認為神圣,他們?yōu)橹袆?、奮戰(zhàn),也許舍身以赴的目的。”(赫爾岑:《往事與隨想》上冊,譯林出版社二○○九年版,10頁)而俄國反對國家的革命運動不是為了爭取自由而是為了獻出自由(別爾嘉耶夫:《俄羅斯的命運》,云南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九年版,6頁)?!白杂刹粫驗闋奚黾?,犧牲自由不會促成自由,不論這種犧牲在道德上有多大的需要和補償,都是如此。”(I.Berlin,Two Concepts of Liberty,F(xiàn)EL,1958,p.130—131)別爾嘉耶夫說:“我從來不同意放棄自由,甚至不同意減少自由?!薄白杂墒俏业莫毩⑿?,是我內在的個性的決定性,自由是我的創(chuàng)造力量,意識到自己的價值和自由占首位的個人,在社會面前、在歷史的群眾進程面前成了孤獨者。其他任何權威都不能塞給我什么真理,任何硬塞給我的、以真理自居而不顧我的自由的探索和研究的正統(tǒng)思想,我從來都不會尊重它,也不會承認它,所有的正統(tǒng)思想,只要他敢于限制和取消我的自由,我就宣布反對他……這類正統(tǒng)思想和真理沒有任何關系,它們是敵視真理的,正統(tǒng)思想完全是最大的真理偽造者?!泵钍降摹氨仨毴绾巍?、“應該如何”是最大的禍害,“占據(jù)真理的自傲意識”往往會把“對自由的敵人的仇視變成對他人自由的侵犯”。如果那些以取締別人自由而強行灌輸“真理”的人就是“真理”的持有者的話,我“寧愿跟基督在一起,而不是跟‘真理’在一起”(別爾嘉耶夫:《思想自傳》,上海三聯(lián)書店一九九七年版,46—53頁)。
《路標》是一本批判俄國“激進主義”思潮的書
促使“路標派”思想轉變的原因是多重的,但最主要的是原來他們對革命的向往過于天真,認為革命者就像不屈不撓的“分裂教徒”一樣,是可以和圣徒媲美的,認為革命可以把人民引向精神純潔的內心世界?!堵窐恕肺募f:那時“知識階層的社會觀點如此強烈,以至于使人斷然相信,生活中所有的負面因素都源于政治原因,一旦摧毀了警察政體,健康、生機與自由便會立刻降臨”。他們一直以為通過革命和制度變遷可以從國家手中奪回原本屬于他們的自由,他們曾像蒲魯東、圣西門那些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家一樣,相信有一種簡單可行的辦法便能夠實現(xiàn)人們的“烏托邦理想”,只要用革命推翻了舊制度,再以理性規(guī)劃社會生活,人類就會有一種“空前燦爛,基礎全新而且無堅不摧”的美妙生活。但是后來在俄國革命的實踐中他們發(fā)現(xiàn),接續(xù)了平民知識分子思想傳承的民粹主義運動失敗后轉向恐怖主義的暗殺行為和不擇手段的黑社會式的組織模式與他們的追求是不同的,這種革命在推翻壓迫個人的“共性整體”后又以新的“共性整體”凌駕于個人之上,要求個人完全服從革命。那些被赫爾岑稱為“患上革命熱情梅毒的人”把“妥協(xié)”地相互退讓看做是最缺乏“革命性”的表現(xiàn),他們以“革命崇拜”來辦一切事情,在充滿不可調和的二元對抗中,寧肯同歸于盡也不求“雙贏”,而這樣的斗爭總是那些采取極端手段的人、熱衷于鐵腕的人可以獲勝,乃至“只有專制才能結束混亂和無政府狀態(tài)”(別爾嘉耶夫,前引書第六章)。
在這種狀態(tài)下獲得勝利的革命,往往是比舊體制更嚴酷的強權,事實證明,即便是在革命以后,國家的專制主義壓迫,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fā)的強大,反沙皇的激進主義中充滿了絕對化的血腥和虛無主義的無根基性,“在革命風暴中,采用溫和的、自由主義的、人道主義原則的人是永遠無法獲勝的”,民主原則對動蕩的革命時代是不適用的,民主本來就是妥協(xié)的產物。不論是雅各賓黨人的“公安委員會”,還是“布爾什維克的紅色恐怖”——以單純與激進解決為前提的方法——往往最終勢必導致壓迫、流血與崩潰,砍掉舊暴君的腦袋,就會引出新暴君與新奴役,革命成功以后,把計劃與緊身衣強加在人類身上,也會使追求自由的知識分子無法忍受。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小說中借卡拉馬佐夫的話說:人可以“從圣母瑪麗亞的理想開始,而以所多瑪城的罪惡告終”。他們發(fā)現(xiàn),俄國革命將會使俄國知識分子、尤其具有精神創(chuàng)造性的貴族知識分子這一支終結,革命永遠是不知感恩的。知識分子曾為它做了輿論準備,勝利以后卻要對知識分子進行迫害,把他們拋入深淵(同上,224頁),革命會像阿格里皮娜一樣(阿格里皮娜是古羅馬暴君尼祿的母親,尼祿親政后將她處死),被自己的孩子吞噬,這種歷史就是“一群瘋子領著一群白癡”的粉墨登場,它根本不可能有滿意的答案。
這種“激進主義”是平民知識分子倡導的“人民崇拜”占領“道德制高點”的邏輯延伸,他們認為自己的“目的是高尚的”,只要將社會至高無上的強制力量抓到手里,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圖運用國家權力,從此就可以“讓蕓蕓眾生生活在朗朗晴天之下”。“路標派”認為“這種激情如果沒有法律約束可以和最殘酷的暴政媲美,而且不言而喻,他們把自己的意見和觀點當做了整個俄國的意見和觀點”而不允許其他不同聲音的存在。格爾申宗說:“別林斯基以來我們的政論史完全是一場噩夢”,其結果是使激進思想發(fā)展為激進的社會運動,這已不僅是政治上、策略上的錯誤,“而且是道義上的錯誤”。正是過分的實用主義的平民傾向導致俄國知識分子走向革命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結果在無政府主義的暴民政治中迷失了方向。因為民粹主義傳統(tǒng)使知識分子整體有一種“愛民”思想和“拜民主義”。它不是去用有關“個人責任”的觀點去教育人民,促使公民社會的健康發(fā)展,相反總是用狂熱的宣傳去鼓動人民造反,一八八九年高爾基寫下這樣的詩句:“我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說‘不!’”這就是俄國叛逆群體的集體心態(tài)。在這種思想主導下引發(fā)的“革命”后果可想而知,司徒盧威概括說,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后處于思想界主導地位的平民知識分子的特點是,它具有對于國家的非宗教性的叛逆,這一特點決定了他在精神上的膚淺和政治上的不實際。它具有對于國家的非宗教的叛逆性,知識界過于迷戀于革命,而忽視了社會改良的機會,從而造成俄國社會的退化?!堵窐恕返淖髡咭钥偨Y和懺悔的口吻得出結論:俄國激進的知識分子走錯了路,應該回到正確的方向上來。過去它總是指望用外來的學說武裝自己,卻沒有為本階級找到一種合理存在的學說,他們似乎只依附于某個階級,而忘記了整個人類。因此,知識分子必須重新審視自己的世界觀,進行“精神再造”,知識階層的救贖在于再造宗教哲學,《路標》就是這些人思想的一個總結性宣言。
從這個角度說,他們“厭惡壓迫者,也厭惡解放者”,在他們看來,解決俄國問題的出路不在于革命,不在于計劃,而在于重建宗教、重建道德、重建精神?!堵窐恕肺募砻鞫韲R分子當中的一支,徹底自覺地脫離了革命,回到了自我道德內省和純精神探索的路徑中去。他們認為在任何政治中暴政都沒有死亡,只要人們思考政治,那么服從于某種政治理念的誘惑就還會存在,激情就會讓我們看不到其中的暴政潛能,并使我們放棄自己的首要責任,以及放縱自己內心復仇的“暴君”復活。從人類生存歷程中積淀下來的“斗爭哲學”和“馴服哲學”經常是互為表里的,它是人們潛意識當中的原始本能,原本就是我們靈魂的一部分。建立在“人性惡”的基礎上的制度約束,可以設防“惡人”、“小人”,但是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人性的本質,因此需要在思想與政治分離的基礎上,建立一種在“消極自由”生活態(tài)度上的道德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