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自古就有士。至遲在殷商西周時代,士人之名已見于文獻,士是中國社會中的一個等級,士的身份是貴族。從內涵上考察,中國古代的士子屬于士大夫,主要包涵以下兩個內容:第一,指居官和有職位的人?!盾髯印ね醢浴吩疲骸稗r分田而耕,賈分貨而販,百工分事而勸,士大夫分職而聽”;第二,指有一定社會地位的文人,《韓非子·詭使》載:“今士大夫不羞污泥丑辱而宦?!笔看蠓驘o德行而任官,在這里士大夫與官宦是兩個意思,±大夫指的是文人。清代安慶府隸屬于安徽省安廬道,“領懷寧、桐城、潛山、望江、宿松六縣”。其士子文化不僅是古代官員、政治文化,而且還包括在安慶這個獨特的地理位置上所體現的以儒家文化為主體的多元地域文化,形成比較突出且具有家族特色的士子文化。其中仕官政績作為安慶士子文化的核心內容,安慶仕官最多的桐城張氏家族事跡尤為突出。
輔佐皇帝處理政務。張英于康熙六年(1667)中進士后,以編修充日講起居注官,與高士奇等人人值南書房。張英為人小心謹慎,深得康熙皇帝寵幸,累遷至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張英的主要職責是充當康熙的秘書和顧問,“立朝數十年,未嘗一日去上(康熙)左右,一時典誥之文,多出其手”??滴醯壅f:“張英老成敬慎,始終不渝,有古大臣風?!备鶕υf,張英在自己的書房里懸掛一幅對聯:“讀不盡架上古書,卻要時時努力;做不盡世間好事,必須刻刻存心?!?/p>
關心民眾疾苦,勤于地方政事。張英六世孫張聰賢,嘉慶進±,道光時任陜西長安縣知縣,歷官至潼關廳撫民同知。張聰賢“性樸素,裘馬不飾,居官十余年來,未演劇飲宴,唯以振起士氣民風,興利除害為己任”。他在長安知縣任上最久,尤多善政。張聰賢因當地百姓不識詩書,創(chuàng)辦義學二十馀所,以發(fā)展地方教育。長安縣境內蒼龍河淤塞,造成縣內34社、2萬畝民田受害,鄰縣也失去灌溉之利,以至打起官司。張聰賢親自勘測河道,勸沿河各村分段挖掘筑堤,又捐出自己的俸祿,雇遠近河岸農民前來施工。為了確保河道的安全,他下令每年三月十日清淤一次,并在岸上栽種樹木,“居民至今設位瞻拜,名其河為張公河”。
廉潔自律,克己奉公。張廷玉身為大學士,雖然很難做到不收禮,但注意掌握分寸,“凡饋禮值百金,轍峻卻之。生平無聲色玩好之嗜,退食泊然無所營?!庇幸淮螐埻⒂穹蠲鼌⒓訒?,同考官暗示要向他行賄,他因此作《闈中對月》詩,詩中有“簾前月色明如晝,莫做人間暮夜看”,以表明自己的心聲,試圖行賄者看到他的詩句,“慚而退”。張廷玉任吏部侍郎時,“知有吏張某者舞弄文法,中外官屢受其毒,人呼為張老虎”。張廷玉下令嚴懲酷吏張某,時朝中要人紛紛為張某說情,但張廷玉不為所動,終于將張某繩之以法,并因此而獲得“伏虎侍郎”的稱號。
清代安慶士子政績卓越,為君圖社稷、為民思安定,清正廉明,尤以桐城張氏家族為代表,其對康乾盛世的形成功不可沒。而促成清代安慶地區(qū)士子文化的形成、興盛的原因很多,可能地域接近徽州文化區(qū),受微學文化成就影響,但主要原因乃是移民的遷入、家族勢力的推動以及清代重視科舉的作用。
移民對安慶士子文化的產生起過不可抹殺的作用。從元至正(1341—1370年)至明初永樂(1403—1424年)前后近一個世紀的時間里,來自贛東北和徽州府的移民或避戰(zhàn)亂,或由明政府組織,開始了一場洪武大遷移。其中一部分遷往安慶,進一步挖掘發(fā)現,這些來自江西和徽州的移民,原籍是婺源和都陽湖的又占很大一部分,如桐城方氏、樅陽何氏祖籍都在婺源,懷寧鄧氏祖籍鄱陽,現代如太湖朱湘祖籍婺源,宿松葉尚志祖籍婺源,桐城高林汪氏家譜祖籍也在婺源。在元末明初的近百年間,遷往安慶府的移民總數約為32.6萬人,占同期安慶府人口總數近八成。
移民對安慶士子文化的形成起到了促進作用。移民本身雖然沒有產生突出的文化人物,卻在二三百年的明末清初造就了安慶地區(qū)的杰出人才。如方維儀(1585—1668年),方以智(1611—1671年)等。到清代更是人才輩出,如方苞、方東樹、姚范、姚鼐、姚瑩、張英、張廷玉、戴名世、馬其昶、吳汝綸等。盡管其中的方氏、姚氏出于明以前的土著,但這些學者賴以產生的環(huán)境卻主要是外來移民造成的。
進入清代的中國封建社會,科舉制度發(fā)展到了鼎盛時期,安慶士子文化的涌現與其密切相關。根據《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按當時隸屬安徽轄區(qū)范圍作不太精確的統計,在201科進士考試中該省共1130余人,這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大抵僅次于江蘇、浙江,足見安徽人文與科舉文化及明王朝政治嵌入之深。安徽文化的重鎮(zhèn)主要分布在兩地:一是以歙縣為中心的包括休寧、涇縣等地的皖南地區(qū);二是以桐城為中心的延及懷寧、太湖、宿松等邑的安慶府。以桐城張氏家族為例,它是中國歷史上一門進士最多的家族,張氏家族張英在康熙六年中進士以后,又有四個兒子、四個孫子和一個曾孫相繼中進士,并且都曾進入翰林院,一門十進士可謂空前絕后,被稱為“縉紳發(fā)跡,文物蔚興”之門。
張氏在清代最早獲取科舉功名的是八世伯叔祖張秉哲,于順治十一年中舉。張氏顯赫始于九世祖張英。根據張誠卷履歷記載,自張英起直系親屬為:第一代張英,康熙進士,歷官至大學士。第二代張廷玉,康熙進士,歷官至大學士兼軍機大臣。第三代張若淳,貢生,歷官至刑部、兵部、吏部尚書。第四代張曾詣,候選布政使司經歷。第五代張元偉,附貢生,官至四川巴縣等縣知縣。第六代張聰登,附貢生未仕。第七代張紹華,光緒進士,時任直隸通永遵薊兵備道。張誠本人,光緒十九年(1893年)中舉,時為戶部候補員外郎,福建司幫辦主稿上行走。
清代張氏家族通過科舉考試,不僅在安慶和桐城,而且在全國都產生了巨大影響。其一,張氏族人獲取功名利祿人數空前,總計554人,其二,張氏中進士人數多至24人,在清代進士人數中,接近1%。其三,是張氏家族有3個屬清代士人稱羨的“巍科人物”,張廷玉兄張廷璐,系康熙榜眼;弟張廷口,系雍正朝傳臚;子張若靄,雍正原定為探花,經張廷玉懇請,才改為傳臚。清代的姚元之說,張氏五畝園中有大皂莢樹一棵?!懊拷Y一莢,則張氏應舉者必得第一人,結一小莢,必得一副車。外祖貴西觀察楠軒公以戊子發(fā)解,是年樹結莢一叢,計七枚,每至科場,張氏以此為驗?!边@段史料雖然有附會部分,但可以從側面證明張氏家族的社會地位與影響,就像這棵大樹一樣,是靠科舉這棵大樹保持枝繁葉茂,長盛不衰的。從張氏家族與科舉的聯系來看,清代安慶士子文化的興衰與科舉制度的影響密切相關。
清代的安慶不僅科舉鼎盛,而且還涌現了一批科舉世家,如桐城張氏、桐城姚氏。這些文化世家的科舉鼎盛在很大程度上與其家族對科舉為導向的應試教育的重視有直接關系??婆e家族通過應考“白衣起為公卿”,成為當地的名門望族,若想長期保持家族的地位聲望,必須靠族人不斷地獲取科舉功名,這促進了科舉家族特別重視家庭教育,鼓勵他們的子弟努力讀書向學。
清代科舉家族重視教育,具體表現為興辦族學。馬克斯·韋伯在談到中國的宗族組織時說:“在必要時,宗族還施醫(yī)舍藥、操辦喪事、照顧老人和寡婦,特別是興辦義塾。”科舉家族在這方面更是不惜重金,延聘名師碩儒,除在家中課讀其弟子以外,還在自辦的族學中教育族人,使盡可能多的族人接受教育,從而保證族人在應試競爭中處于人數優(yōu)勢。家廟祠堂是家族組織的活動場所,清代安慶科舉家族的族學就設在附近。如清代的桐城姚氏,其族學稱為“家塾”。
此外,科舉家族中長輩親自課讀子弟,將他們自身的應考經驗直接傳授給后代,可以說是科舉家族功名不斷的共同經驗。在這個方面,科舉家族的長輩傾注了無數心血,盡管采取的教育方式多有不同,而其事跡至今仍令人十分感動。如桐城姚氏家族的興起,是姚希廉、姚承虞父子苦心經營的結果。姚希廉少攻舉業(yè),父親去世后,他從家族利益考慮,毅然放棄學業(yè),轉而“經理田疇,千里延師,以教諸子。見文學之士,必與款洽,竟談朝夕。以廣弟侄及諸子見聞”。姚希廉死后。他的長子姚承虞秉承父志,“督諸弟力學甚嚴,晝夜不怠?;蛴芯胝撸瑒t策日:‘麥飯之詩,其敢忘諸?’蓋葵軒公感懷詩句也。由是朗讀之聲,與悲號之聲相間,聞者咸嘆服。”姚希廉諸子化悲痛為力量,在其長兄的督促之下,姚祖虞、姚本虞、姚賓虞、姚自虞兄弟四人,一年之內分別成為府學、縣學生員。而姚希廉的孫子姚之謨、姚之蘭先后成為進士,仕為官宦,“姚氏科名人物,至今仍盛者,皆公后也”。
清代中國社會發(fā)生了激烈變化,社會關系、生產關系常有細微變更,但作為封建正統文化的代表安慶士子文化,正是在這同一歷史時期發(fā)展興盛起來,其波及之廣。影響之深,內容之豐富,代表性之強,特色之鮮明,在中國文化史上絕無僅有。在這種社會背景下,清代安慶士子文化尊儒重教,使各地讀書習禮成為時尚,“窮不丟書,富不丟豬”,成為各家族共同家訓。許多賢達智者,淡泊名利,樂于鄉(xiāng)里開辦教育,清代及民國初年,安慶私塾、書院、學堂遍布城鄉(xiāng),形式不拘一格。卓越的教育為安慶地區(qū)培養(yǎng)了大量的科舉及文學、藝術人才。明、清兩代桐城考取進士者達260多人,舉人640多人,貢生509人,其中狀元2人,榜眼2人。在羅嶺鎮(zhèn)洪桂村就有“五里三進士,隔河兩狀元”之稱。由此清代安慶士子文化得以發(fā)展興盛,并成為清代皖江文化的重要內容之一。
(作者:陜西省西安市陜西師范大學西北歷史環(huán)境與經濟社會發(fā)展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郵編71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