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真

摘要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于1977年被發(fā)現(xiàn),至今被一些國家定性為兒童虐待行為。在中國兒童保護領域,這個概念還沒有被關注。因此借鑒其他國家的經(jīng)驗,了解其表現(xiàn)形式、法律后果以及在司法上帶來的難題,對及時發(fā)現(xiàn)、處理案件都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 代理性佯病癥 兒童最大利益原則 關注令 監(jiān)督令

中圖分類號:R7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5-373-02

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在我國是一個不為人熟悉的概念。究竟是我國根本不存在這樣的病例?還是因為大家對此病不了解而沒有被發(fā)現(xiàn)?我們沒有答案。但是在不少國家,比如美國、英國、北愛爾蘭,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都被列入兒童虐待行為。為了保護兒童利益,我們必須認識、關注它,以便及時發(fā)現(xiàn)案例,切實保護兒童免受侵害。以下將以英國法律為例,希望對我國司法實踐提供借鑒。

一、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概述

孟喬森是一位十八世紀德國伯爵的名字,他的著名事跡就是假可亂真、不可思議的裝病故事。1951年,精神病學家Richard Asher以孟喬森的名字命名孟喬森綜合癥(Munchausen's Syndrome),用以形容某些成年人故意編造制造疾病,以便取得醫(yī)學上的關注的行為。1977年,Roy Meadow教授用“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Munchausen's?Syndrome by Proxy)來形容護理人在他人身上編造、制造疾病癥狀的行為,也被稱為“代理性佯病癥”(Fictitious Illness by Proxy)。

在Meadow教授的經(jīng)驗中,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更多的發(fā)生在兒童身上。要么監(jiān)護人直接傷害兒童而迫使他們接受治療。要么監(jiān)護人并不直接施虐,而是偽造或夸大兒童的病癥,通過醫(yī)療機構的檢查、處置、手術等醫(yī)療行為對兒童施加傷害。這兩種方式都是因為監(jiān)護人的行為使兒童遭受無謂而痛苦的醫(yī)療折磨,而侵害者的目的僅僅為了引起他人對自己的關注。

有學者經(jīng)過調查,總結侵害者的特點:(1)當侵害者將兒童送進醫(yī)院后,都顯示出不同尋常的鎮(zhèn)靜;(2)侵害者在接下來的治療中與醫(yī)院的工作人員關系非常密切;(3)侵害者往往有醫(yī)療的工作或教育背景,或者希望能進入醫(yī)療體系①。也有學者發(fā)現(xiàn),有些侵害者從小生活在充滿精神、身體虐待和性侵犯的家庭里,而且自身就有病態(tài)表現(xiàn);有些侵害者婚姻不和睦,已經(jīng)有兒童在她的照看下受不同程度的傷害甚至死亡②。

但是性別和種族在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上影響究竟有多大,學者們還不敢有定論。在上報的案件中只有差不多5%的侵害者是父親,但是這些資料還不足以顯示在性別上有重大差異。因為一來上報案件非常少,不足以證明;二來可能在很多類似狀況下,父親的行為都被列為身體虐待行為。同樣的,在上報的病癥中,沒有一宗侵害者是黑人婦女,但是這個數(shù)據(jù)也沒辦法確定種族有明確影響?；蛟S是因為黑人婦女案件沒被曝光,但也可能由于種族、習俗的關系限制了黑人婦女向白種人男醫(yī)生示好的可能性③。而在中國,沒有曝光過任何一宗病例,除了少數(shù)幾篇醫(yī)學類的文章之外也很難找到其他相關的資料。這可能是因為我們國內(nèi)對這個綜合癥了解并不多,但也不能排除受思想、習俗和文化影響的可能性。

二、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引發(fā)的法律后果

依據(jù)英國兒童法(Children Act)(1989)第31章(2)款規(guī)定,如果某一個當?shù)貦C構(local authority)懷疑某孩子正在遭受或有可能遭受其父母虐待,可向法院提出指控。如果有重大傷害或其可能性證明,法官在“兒童最大利益原則”指導下可以發(fā)出關注令(Care Order),則當?shù)貦C構會接收對兒童的監(jiān)護。但是父母不因此而喪失對兒童的責任,而是與當?shù)貦C構共同承擔。今后如可能的話孩子還會恢復由其父母照顧,但如果實施的是很嚴重的虐待的話,這種恢復的可能性則不大。如果實施的虐待行為沒有嚴重到頒布關注令,則發(fā)出監(jiān)督令(Supervision Order)對父母行為實施監(jiān)督。

在兒童法共同合作綱領(Working Together under the Children's Act 1991)中,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被列為虐待行為之一。也就是說,如果法官有證據(jù)證明兒童監(jiān)護人患有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而且對兒童生命健康形成威脅,則會發(fā)出關注令或者監(jiān)督令,對其行為進行控制。

三、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在司法實踐中的難點

在兒童虐待案件,法官要頒布關注令或監(jiān)督令,都必須基于兒童遭受或可能重大傷害的確切證據(jù),而不能僅僅是“懷疑”④。為彌補法官知識構成方面的缺陷,解決訴訟中的專門問題,在法官允許下,具有專家資格的證人可以幫助陪審團或法庭理解某些普通人難以理解的復雜的專業(yè)性問題。在只有專家才能幫助法官或陪審團解決爭議的情況下,專家意見可以被采納為證據(jù)⑤。但是法官在判斷時仍面臨很多難點。

(一)專家證人判斷的可靠性有多大

首先,專家有時候也分不清兒童究竟是生病,還是受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的侵害。根據(jù)英國官方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代理性孟喬森綜合征”十分罕見,其發(fā)生幾率僅僅是一百萬分之一⑥。很多醫(yī)護人員沒有接觸過,對代理性佯病癥也不了解⑦。實踐證明,確實存在非常多的假陽性診斷(False Positives,指不應該確認為綜合癥而被確認)和假陰性診斷(False Negatives,指應該被確認為綜合癥而沒有被確認)。比如在兒童領域很權威的Meadow教授,一直為法庭提供關鍵的醫(yī)學證據(jù),幫助確認 “代理性孟喬森綜合征”。1998年還因為“對兒童醫(yī)療事業(yè)的貢獻”而獲封爵士。但在轟動一時的薩莉·克拉克和安杰拉·坎寧斯兩宗“親母弒兒”案中,卻作出假陽性的法庭意見(后來經(jīng)過進一步調查,Meadow的證詞被認定具有誤導性而被推翻)。再比如英國一個實習護士,幾次發(fā)現(xiàn)嬰兒母親混亂診斷結果,便向護士長提出病例可疑,都被護士長駁回,這樣極有可能錯過一個病例。同時,母親與醫(yī)護人員過于親近也會影響醫(yī)護人員作出判斷?；加写硇悦蠁躺C合癥的母親往往會故意和醫(yī)護人員親近,關心他們,跟他們成為朋友。醫(yī)護人員有時很難相信,這樣一個和善的母親會故意傷害自己的孩子。因此,專家權威與否并無法保證他們對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的判斷的準確性,同時醫(yī)護人員受侵害者行為影響也沒辦法保證作出正確的判斷。

其次,由于英國專家證人是當事人聘任制,很難保證專家證人不會在金錢利益的壓力下作偽證⑧。盡管法官才是對事實擁有終局裁判權的人,但是提供輔助信息的專家證詞不可靠,則會影響法官的判斷。

(二)證據(jù)是否充分

第一,頻繁的出入各醫(yī)療機構,在同個監(jiān)護人的照管下已經(jīng)有遇害的兒童等等,這些都可以提供幫助。但是醫(yī)療記錄是由各醫(yī)療機構自己保存的,由于信息不充分共享,法官可能難以得到充分證據(jù)。

第二,為了查明病因,醫(yī)生有時可以考慮使用轉換視頻監(jiān)控(Convert Video Surveillance)的方式,監(jiān)視父母與小孩相處的情形。當然,采用秘密監(jiān)視的方式會侵犯父母的權利。因此,除非存在危害兒童生命的跡象又無醫(yī)學解釋,并且兒童的監(jiān)護人有強烈嫌疑的,不可以使用轉換視頻監(jiān)控手段。在監(jiān)視的情況下,醫(yī)生的職業(yè)道德要求他們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虐待的現(xiàn)象要第一時間給予阻止,以保障孩子的生命健康安全。也就是說,監(jiān)視目的是為了保護兒童,而不是為了把它作為法庭證據(jù)。因此,視頻錄像可能沒有辦法把侵害者的犯罪全過程錄制下來,而不能成為法庭上的充分證據(jù)。

(三)如何確保判決符合兒童最大利益原則

根據(jù)《兒童權利公約》的規(guī)定,兒童最大利益原則是締約國公私社會福利機構、法院、行政當局或立法機構執(zhí)行行動的首要考慮原則。一般情況下,兒童與父母一起居住符合兒童最大利益。但若存在諸如父母虐待兒童的情況,為確保兒童最大利益,可以通過法律途徑將父母與兒童分離⑨。

法官考慮的難點,首先在于:兒童將會受到侵害的可能性有多大,有沒有必要發(fā)出關注令。如果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發(fā)出關注令,不僅侵害了父母的權利,更重要的是違背了兒童最大利益;如果在有必要而沒有發(fā)出關注令,則將兒童的身心健康置于危險的境地。這個度很難把握。其次,綜合癥的侵害者究竟應該接受治療還是接受司法制裁?這也一直是專家爭論的焦點。而英國的司法實踐強調控制,將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列為虐待,成為刑事控制的行為之一,其首要目的是控制可能會發(fā)生在兒童身上的危險,而不是通過治療侵害者消除威脅⑩。但也有學者提出建議,司法干預的重點在于找出侵害行為對侵害者的意義以及對整個家庭的影響有多大。比如說,侵害者承認自己的行為,那么可以通過強制治療的方式干預;如果侵害者否認自己的行為,則基于兒童利益,必須將兒童與侵害者分離。

四、總結

一直都說,世界上最無私的愛是母親的愛,母親虐待自己的孩子已經(jīng)是很難理解的事情,更不要說只是為了吸引別人對自己的關注,不惜讓自己的孩子承受痛苦的醫(yī)療過程。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在很多國家都被定為兒童虐待行為,但在法律實踐中存在不少難題。中國還沒有曝光過一宗案例,這或許是一件幸事——我們中國不存在代理性孟喬森綜合癥;或許,這些綜合癥存在于黑暗的角落里,等待我們發(fā)現(xiàn)。不管是否存在這樣的病例,了解并認識這種行為都對我們有所幫助。

注釋:

① Morrison,T., Erooga, M. & Beckett, R. (eds) (1994),Sexual Offending Against Children-Assessment and Treatment of Male Abusers. Routledge, London..

② Parnell, T.F. & Day, D.O. (eds) (1998) Munchausen by Proxy Syndrome Misunderstood Child Abuse. Sage, Thou-sand Oaks..

Jan Horwath, (1999), Inter-agency Practice in Suspected Cases of Munchausen Syndrome by Proxy (Fictitious Illness by Proxy): dilemmas for professionals, Child and Family Social Work, 4, pp113, pp111.

④ Andrew Bainham, (2005), Children the Morden Law, third edition, Bristol: Family Law,492.

⑤薛波主編.元照英美法詞典.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

⑥沈敏.枉擔“虐兒”罪名 英國父母喊冤.http://www.sass.org.cn/dzx/articleshow.jsp?dinji=631&artid;=10300&sortid;=1781.2006年5月30日.

⑧齊樹潔,洪秀娟.英國專家證人制度改革的啟示與借鑒.中國司法.2006(5).

⑨ 聯(lián)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三條及第九條.

⑩ Morrison,T., Erooga, M. & Beckett, R. (eds) (1994),Sexual Offending Against Children-Assessment and Treatment of Male Abusers. Routledge, London.

Gray J.& Bentovim, A (1996), Illness Induction Sysdrome; Paper 1—a series of 41 children from 37 families identified at the Great Ormond Street Hospital for Children NHS Trust, Child Abuse and Neglect, 20, p655-6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