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珊
人們都說,教師是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yè),雖說如此,但教師的心靈擺在陽光下也未必是燦爛的,也會有陰影的那一面。
那天,我與一位老師走過學校的信息欄,竟然看到這位老師的名字不知被誰用粉筆歪歪斜斜地寫在上面:XX死!這位老師笑了笑,隨手就把這幾個字擦掉了。我奇怪地問:“你不生氣?”“生什么氣啊,出現(xiàn)這種事很正常!不可能每個學生都喜歡我,但我憑良心教書,問心無愧就行?!边@位老師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把我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那份痛給“挖”了出來……
十年前,我從師專畢業(yè),被分配到融水縣鄉(xiāng)下的一所中學教書。一開學,校長就讓我當班主任。一個學年下來,我?guī)У陌喟囡L良好,我也因此被學校評為優(yōu)秀班主任。
一天下午,我走進教室,習慣性地往黑板上瞄了一下,猛然發(fā)現(xiàn)我的名字赫赫在上面:XX死了!而且是用刀具刻的,白字黑底,清清楚楚!我頓時氣血上頭,板臉厲聲問:“這是誰寫的?”半晌,沒人做答。于是我又問:“你們看見誰寫的?”半晌,還是沒人做答。我氣極了:“你們肯定看見是誰干的了,寫紙條遞給老師!”
紙條一張張地遞了上來,但里面卻千篇一律地寫著“我不知道。”或“對不起,老師,我沒看見?!蔽覛鈶嵅灰?心想:一定要把這始作俑者給揪出來!
回去后,我馬上把學生的所有作業(yè)統(tǒng)統(tǒng)收上來——我要查筆跡!因為,我發(fā)現(xiàn),刻在黑板上的那個“死”字竟然是個錯別字,少了最后的那一撇。我慶幸不已:這“狐貍”的尾巴露出來了。很快,我查到一名叫阿旺的學生,他的日記里,“死”字也是少了那一撇的。
……是他?這學生成績不好,上課愛講小話、做小動作,但還不至于干這種事吧,而且前段時間他生病,他媽媽拿藥給我?guī)图?我還幫他煎了一個月的藥。他是這么個忘恩負義的人?
第二天中午,班長忽然跑來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他看見阿旺在用小刀涂黑板上的那幾個字!頓時,我的疑慮一掃而光:是他!他在“滅跡”!我咬牙切齒:這恩將仇報的人!
不由分說,我馬上把他交給政教處,并安心地等候著阿旺從政教處出來向我道歉??烧讨魅谓o我的回復是:阿旺不承認這事是他干的!
我急紅了眼,筆跡與涂字事件相聯(lián)系,明明白白的事,怎么可能不是他干的?政教主任審不了,我來審!我把阿旺叫出教室時,他迎著同學們異樣的目光,神態(tài)極其不自然。因為這事,班里早已議論紛紛,沒人相信他。我責問他時,他的頭低著,聲音很沉卻很堅定地說“我沒有做?!蔽冶亲右缓?想抵賴,沒門!接著厲聲問到:“沒做?那你為什么涂黑板上的字?是不是做了又怕被拆穿?”頓時,阿旺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他抽泣著說:“我想……幫你擦掉那些字……他們這樣罵你……不好?!蔽业哪X子炸了一炸,全亂了:難道是我判斷錯了?還是這學生太狡詐?
一星期后,阿旺已經(jīng)不來上課,他到外面打工去了。這種事在農(nóng)村的中學常發(fā)生,我也不覺得可惜,反正他的成績又不好,而且那事說不準就是他干的呢。
一個月后,我在學生的日記里,又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那個少了一撇的“死”字,這“死”字與那刻在黑板上的字形如此相似。這字出自一個女生之手,她號稱是學?!昂麕汀敝械囊恢弧昂?。平時她愛曠課、打架,我沒少批評教育她,表面上她聽我的話,但聽同學說她背地里罵我“毒蛇”。
這時,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因為我的武斷,把一顆真誠善良的心給冤枉了;因為我的年輕氣盛,把本可以淡淡抹掉的一件事,弄得硝煙四起。如果這事可以重來,我會微笑著對全班同學說:“哦,這位同學把字都寫錯了,正確的‘死字應該這樣寫……”過后,再把那幾個刻字重新漆補,不再提這事。
時過境遷,我早已調(diào)離那所鄉(xiāng)中學,也沒再見過阿旺?;厥淄?感慨不已。我,一名普通的老師,帶著愧疚的心情,一直想對他說聲:“對不起!”
其實作為教育第一線的老師,在工作中與學生發(fā)生矛盾是很正常的。人心是最脆弱的東西,僅憑主觀臆斷,草率處理問題,必將使敏感的師生關系陷入困境。和諧的師生關系是每個老師都想擁有的,但有時我們使出渾身的解數(shù)也未必能達到,這事關教師和學生方方面面的問題。不過,本文開頭提到的那位老師給我上了一節(jié)課:做凡事都要無愧于心!學生是會長大的,他們終會有離開學校的一天,少批評學生,多寬容學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何必事事都與學生斤斤計較?既然從事天底下最光輝的職業(yè),就應該想辦法讓自己擁有最燦爛的心情,培育最陽光之棟梁。
(責編 黃 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