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　翰

《臺階》是人教版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八年級語文上冊中的一篇小說。與之同步的《教師教學參考書》對這篇小說的主題作了這樣的概括——小說深沉地回響著時代的呼喚，億萬農(nóng)民的希望在于先進的生產(chǎn)力，以此迅速改變農(nóng)村落后面貌，結束老牛拉破車的日子。

對這篇小說主題的理解，筆者認為還有待商榷，可以進行更深層次的探究。

小說通過故事情節(jié)的安排、環(huán)境描寫、人物形象的塑造來反映社會生活。理解一篇小說的主題，應該從人物形象入手。我們不妨先認識一下文中的父親。《臺階》中的父親是一位非常要強的農(nóng)民：他有志氣，不甘人后；他要自立于受人尊敬的行列，有長遠的生活目標；他靠自己的誠實、勤勞興家創(chuàng)業(yè)。父親為了建造起一棟有九級臺階的新屋，立下宏愿，經(jīng)年累月，開始了漫長而艱辛的“馬拉式”的準備工作。待角票塞滿瓦罐、門口的鵝卵石堆得小山般高之后，父親決定“破土動工”，終于造成了有九級臺階的新屋。讀到這里，我們不能不為父親這樣原始的積累而感動，又不能不為父親的堅韌意志而震撼！

至此，父親的形象好像很清晰了，這篇小說的主題也似乎很明確了。但是，筆者認為，要準確把握《臺階》的主旨，我們還應該透過文章的內里發(fā)掘其深層內涵和意蘊，也只有這樣，才能探究出文章的主旨，理解作者創(chuàng)作的真正意圖。要弄清小說《臺階》究竟呼喚什么，還應弄清以下三個問題：

一、父親為什么“日夜盼著，準備著造一棟有高臺階的新屋”？

我們家的臺階原來“有三級，用三塊青石板鋪成”。小時候，“我”可以在臺階上自由、歡快地玩耍、嬉戲。父親也常常坐在臺階上，休閑、吸煙、洗腳、編草鞋，且父親也覺得“很舒服”，這三級臺階也給父親帶來了很多方便。然而，“父親總覺得我們家的臺階低”。父親為什么常常這樣感嘆？在我的家鄉(xiāng)有這樣一種說法：“臺階高，屋主人的地位就相應高?！痹瓉恚赣H是希望自己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希望受到人們的尊重。希望受人尊重，這是任何人都有的念想，父親亦然。這是一種樸素的思想，是一種人格和精神上的追求，也是父親奮發(fā)向上、積極生活的一種內在的動力，更是父親一生的生活目標?？梢哉f，“九級”臺階是父親的全部希望，它的建成標志著父親登上了人生的頂峰。

二、“九級臺階”給父親帶來了什么？

九級臺階，記錄了父親大半輩子的滄桑歲月，浸潤著父親的苦澀和酸辛，承載著父親的理想和追求。九級臺階造成了，父親的理想實現(xiàn)了，愿望達到了，按理說，父親應該整日高高興興，成天樂樂呵呵的，甚至在他人面前顯擺顯擺，又何嘗不可呢？然而，父親卻并非如此！

臺階建成的當天，鞭炮齊鳴，華堂煥彩。這是個喜慶的日子，鄉(xiāng)鄰們都前來湊熱鬧。然而，父親卻手足無措，笑得尷尬，為什么？原來，“父親老實厚道、低眉順眼一輩子”，他習慣了往日任勞任怨的艱苦生活；現(xiàn)在，住居環(huán)境、生活條件變了，父親也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有地位的人了，反而不習慣，不適應，結果落了個渾身不自在。因此，父親坐在最高一級臺階上吸煙，覺得不自在，受約束，“就憋住了不磕”。面對眼前的九級臺階，父親很不好意思坐上去，從最高一級，一級一級往下挪，“挪到最低一級”，父親“又覺得太低了”；于是，干脆擠占了母親的位置——門檻。坐高了，不自在；坐低了，也不對勁。這種心態(tài)的微妙變化，其實是父親在長期的“臺階低”的生活狀況下形成的自卑心理的反映。這種自卑心理的長期存在，在新的環(huán)境下，一時難以消除，最終導致父親心態(tài)的變化。

三、年老的父親精神狀態(tài)怎么樣？

父親腰閃之后，閑著無事可干，“也不愿找別人聊聊，也很少跨出我們家的臺階”。不難看出，父親老了，身體垮了，這時的生活是多么迷茫、枯燥、無聊、空虛。文中一個“閑”字，道出了父親老年生活的真實境況和深層內涵：精神沒了，靈魂支柱沒了，生活沒有了往日的充實。父親靠誠實勤勞一生，在他看來，勞動是他的全部生命；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除了勞動還是勞動。父親認為只有勞動才能創(chuàng)造一切，也只有勞動才能真正體現(xiàn)人生的全部價值和意義。一旦離開了勞動，就意味著失去一切。也難怪父親“覺得很煩躁”“若有所失”。我們可以想象，父親在失去勞動后“那顆很倔的頭顱埋在膝蓋里半晌都沒有動”的孤獨、傷痛與郁悶。父親“也偶爾出去一趟”，無非是去與人們談天閑聊而已。在談天閑聊中，想體驗一下受人尊重的感覺和滋味。從父親“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樣”中，我們也不難體會得到：父親不但沒有感受到被人“尊重”的滋味，反而有“落伍”的感覺。父親造九級臺階，是想改變一下生活條件。這理想，在父親眼里，是遠大的；就整個社會而言，就顯渺小了。作為農(nóng)民，父親追求的不是高樓大廈，不是豪宅別墅，而是普通的民房。也許，他覺得自己造的九級臺階與社會發(fā)展的“大臺階”相比，相差甚遠，所以他“若有所失”。

綜上所述，《臺階》中的父親，是中國當代農(nóng)民的一個縮影；父親的經(jīng)歷，是中國當代億萬農(nóng)民在現(xiàn)有的生產(chǎn)力條件下，為改變農(nóng)村落后面貌所做出的艱辛努力的真實寫照。父親傾盡大半輩子精力建造有九級臺階的新屋，其目的是想改變住居環(huán)境、改善生活條件外，希望自己能得到社會的認可與尊重。九級臺階造成后，父親之所以覺得不自在，不對勁，是因為長期以來自卑心理所致；父親晚年生活之所以苦痛、迷茫、郁悶，是因為不能干活，沒有精神動力，生活空虛。因此，我們不妨這樣認為：小說《臺階》呼喚人們要站在時代的高度，走進中國當代農(nóng)民的內心世界，領略中國當代農(nóng)民的精神風貌；在豐富農(nóng)民物質生活的同時，更要豐富農(nóng)民的精神生活，更要尊重農(nóng)民的人格；要引導、鼓勵農(nóng)民自尊、自強、自立，讓農(nóng)民與時代進步，與生活同行，共享社會發(fā)展的成果。

（茍翰 四川省平昌縣得勝中學 6364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