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芳 楊 沫 舒文玲
法國是比較文學的發(fā)源地。“比較文學”這一名稱最先從1827年維爾曼在巴黎大學講課時開始使用,而“比較文學學科”也是法國學者巴登斯貝格和梵·第根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奠定基礎的。第一個系統(tǒng)地闡述比較文學觀點的是法國的梵·第根,他在1931年出版的專著《比較文學論》中指出, 比較文學的中心應該是各國文學的相互影響,其對象包括:1、不同的古典文學之間的關系;2、古典文學與近代文學之間的關系;3、近代各國文學之間的關系。在這三組關系中,最重要的是近代各國文學之間的關系,它的范圍最廣泛,也最復雜。因此,他將研究對象確定為放送者、傳遞者和接受者。由此,影響研究作為法國學派的主要方法論便初步形成,影響研究也隨之成為比較文學研究的最重要的方法。
1962年,雷馬克在《比較論文的定義和功能》中認為,“比較文學研究超越一國范圍的文學,并研究文學跟其他知識和信仰領域,諸如藝術(如繪畫、雕塑、建筑、音樂)、哲學、歷史、社會科學(如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宗教,其他科學等之間的關系。簡而言之,它把一國文學同另一國或幾國文學進行比較,把文學和人類所表帶動其他領域相比較?!蓖瑫r在此書中他還指出“影響研究如果主要局限于找出和證明某種影響的存在,卻忽略更重要的藝術理解和評價問題。那么對于闡明文學作品的實質所做的貢獻就不可能不及比較相互并沒有影響或重點不在與指出這種影響的各種對作家、作品、文體、傾向性、文學傳統(tǒng)等等的研究”。美國學派則真正解構了“影響研究”,創(chuàng)立了“平行研究”和“跨學科研究”。從此,“平行研究”和“跨學科研究”被大多數比較文學的研究者所接受,而由法國學派所提倡的“影響研究”受到眾多的指責。
“影響研究”之所以受到批判,據我所見,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首先,它過分囿于“實證研究”,而忽視了文學作品的“美學涵義”。梵·第根在1931年出版的《比較文學論》中對比較文學對象和方法的論述,比較集中地體現了法國學派的觀點:
“真正的‘比較文學的性質,正如一切歷史學科的性質一樣,是把盡可能多的來源,不同的事實采納在一起,以便充分地把每一個事實加以解釋;是擴大知識的基礎,以便找到盡可能多的種種結果的原因。總之,‘比較這兩個字應該擺脫了全部美學的涵義,而取得一個科學的涵義?!?/p>
法國學派的重要代表一般都深受十九世紀實證主義的影響,他們崇尚考據和實證的方法,研究和考證兩國之間作家與作家,作品與作品,作家與作品這樣一個“放送者和一個接受者之間的二元關系”。法國學派提倡把這一切的關系研究透徹,“以便充分地把每一個事實加以解釋”“以便找到盡可能多的種種結果的原因”。對于一部文學作品來說,對其“事實聯(lián)系”的研究是必不可少的,因為任何文學創(chuàng)作都不可能從無中生有,他們或多或少地都與外部因素有關系,并受其制約和影響,把這些“關系”和“影響”分析透徹,無疑對正確理解文學作品有幫助。但是法國學派所主張的這種實證的研究方法就好像是從事“文學貿易”一樣,單單研究淵源和影響,媒介和名望,他們把文學作品看作是淵源和影響的總和,積累了大量的事實考據,如文學內部的關系,文學名譽的歷史,不同國家的文學之間的翻譯者等等;他們關注文學事實的報道、翻譯、考據和輿論等方面,這一切都使得比較文學堆砌著各種數據、事實關系,比較文學就好像是一部文學關系史的調查一樣。
綜上所述,法國學派將比較文學過分局限于對作品淵源和影響的二元關系的研究,這種做法的結果便是忽視了比較文學對文學作品的文學特征的分析。在此以后的比較文學的發(fā)展過程當中,法國學派的這一說法成為人們對“影響研究”的最大的責難。美國學派的重要代表韋勒克在1958年國際比較文學學會的第二屆年會的發(fā)言報告《比較文學的危機》中就一針見血地指出,比較文學的處境已經“岌岌可?!保驗榉▏鴮W派把比較文學局限于研究淵源和影響,以至于比較文學降到了附屬學科的地位;他認為,任何文藝作品都是一個有機整體,文學作品本身就應該是文學中心,而法國學派的這種方法卻是“比較文學變得雞零狗碎,既不連貫,相互之間又毫無關系,成為經常與有意義的總體割裂的交互關系之網。”如果比較文學放棄了研究文學作品的“文學性”,這種研究就猶如一潭泛不起波瀾的死水,枯燥無味,它既無法激發(fā)研究者的研究興趣,也無法使讀者產生濃厚的閱讀興趣;同時這種研究也忽略了作家個人的創(chuàng)造性因素,忽略了作家的個性,主動性和獨創(chuàng)精神,所以說這種研究是沒有生命力的。而美國學派打破了法國學派的“影響研究”的局限,主張從美學的角度探討各國文學的異同,并且進行跨文化系統(tǒng)和跨學科的無接觸實證的研究,這樣的主張為比較文學注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氣,使其有了新的發(fā)展。
第二,影響研究帶有狹隘的民族主義的色彩。
梵·第根在《比較文學》一書中說:
“比較文學的主要目的……是研究各種不同文學作品之間的相互關系,按照這些一般術語的概念,它包括——這里僅指西方世界—— ……”
應該說,在這里梵·第根已經非常明顯地把“東方世界的各種不同文學作品” 排除在比較文學的研究范圍之外了。在他的眼里,比較文學就僅僅是研究“西方世界的各種不同文學作品之間的相互關系”,這非常明顯地表現了他的狹隘的民族主義思想。而梵·第根及其他法國學派比較文學的研究者們往往站在本國文學文化的立場上認為自己是對外國文學作品產生影響的輻射中心,這一做法使影響研究帶有了“中心主義”的色彩。例如,基亞就曾在他的《比較文學》一書中編了一個小示意圖,以時間的先后順序列出了法國文學史上偉大人物,并且根據最重要的國家排列了關于法國作家在國外的影響,同時還留出了一些空框來說明尚未被人寫過的論文:龍沙在西班牙,高乃依在意大利(這些都是法國作家)。法國學派在比較文學研究中的狹隘的民族主義造成了使“比較文學成為文化功勞薄這樣一種奇怪現象,產生了為自己國家擺功的強烈愿望——竭力證明本國施與他國多方面的影響,或者用更加微妙的辦法,論證本國對一個外國大師的汲取和‘理解勝過任何國家”。
“文學”這個概念涵蓋了人類的全部文學,它不僅包括西方文學,也包括東方文學及其他的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的文學。隨著整個世界開放程度的不斷深入,東西方文學和文化的碰撞、交流也日益頻繁、深刻,文學的多極化趨勢同世界的多極化趨勢一樣不可避免,而法國學派提倡的影響研究缺乏“非西方國家”的文學視野,僅僅把比較文學研究的對象定義為西方文學,正因為如此,它已經不能適應整個文學的發(fā)展趨勢。
其三,“影響研究”縮小了比較文學的研究范圍。
前面已經提到,“影響研究”把比較文學研究縮小到僅研究文學作品的“影響”和“淵源”,即只研究文學與文學間的外在的關系,而排除了對文學與文學的內在的關系的研究,這就使比較文學專門研究文學歷史,成為歷史研究的附屬學科。另外,“影響研究”僅僅研究單一的西方文學,認為西方文學組成了世界各國民族文學的歷史共同體,而視其他地區(qū)的文學于不顧,這種做法無疑使比較文學的研究范圍縮小。
綜上所述,法國學派所提倡的“影響研究”有眾多的偏頗之處,盡管如此,“影響研究”仍是比較文學最基本的研究方法之一,我們不能全盤否定它。任何一種文學都是在交流和影響的關系之中產生和發(fā)展的,“影響”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所以對于文學的“影響”的研究是必不可少的,研究“影響”和“淵源”,可以使我們更加了解自己研究的文學,使我們能夠更加明確地指出他們的特征,但是比較文學絕不僅僅只是影響和淵源的總和,所以我們應該突破這一局限,在進行比較文學的研究時,不僅僅要研究作品與作品的外在聯(lián)系,更重要的是從文學作品本身出發(fā),研究其內在的本質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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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謝芳(1980-),女,漢族,湖南省桂陽縣人,本科,現任杭州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為:文學和德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