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步江　廖文武

[摘要]本文在分析我國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的背景基礎上，介紹了上海試點高校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的措施與經驗。進而探討了目前改革存在著解決培養(yǎng)經費短缺、平衡自然與人文學科發(fā)展、防止師生關系異化等難題，并提出了相應的建議。

[關鍵詞]上海試點高校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

[中圖分類號]G64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5843(2009)02-0133-03

[作者簡介]謝步江，復旦大學高教所碩士生；廖文武，復旦大學高教所培養(yǎng)辦主任、教授(上海200433)

我國從2006年起開始試行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這是研究生教育改革的重大舉措，是促進創(chuàng)新人才培養(yǎng)的必由之路。時下，“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已經成為焦點，備受社會各界的關注。

一、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的背景

改革的緣起一方面基于研究生培養(yǎng)數量與質量的矛盾的激化。1999年以來，連續(xù)幾年30％左右大幅度擴招，2007年我國在校研究生總數達到120余萬，居世界第一。2008年我國授予博士學位的人數已超過5萬，超過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博士學位授予國家。伴隨著研究生教育規(guī)模的跨越式發(fā)展，研究生培養(yǎng)質量卻逐漸下滑已經成為不爭的事實。培養(yǎng)質量的下降首先是由于研究生教育經費的短缺，這制約著研究生高質量的培養(yǎng)。擴招在一定程度上超出了研究生培養(yǎng)機構的現(xiàn)有資源閾限，高校的教學與科研設施、服務設施、研究經費等教育資源跟不上研究生規(guī)模擴張的步伐，致使教育質量下降。其次，研究生師資的匱乏。擴招的直接后果導致了研究生導師數量的不足。有學者對我國71所重點大學的研究生培養(yǎng)狀況進行統(tǒng)計分析，數據顯示：2000年至2004年間，這些學校碩士生的生師比從2000年的3.81:1猛增到2004年的7.71:1，上漲幅度高達102％，博士生的生師比也上漲約50％。

另一方面，改革也是為了達到效率與公平的合理平衡。正如威爾遜所言，即使最富裕的國家也不可能提供普及高等教育所需的經費。我國是一個“窮國辦大教育”的國家，有限的教育經費資源承負著世界最大的高等教育，因此提高我國高等教育經費資源的利用效率至關重要。在效率這一指揮棒的引導下，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中，成本分擔機制的實施朝著期望的目標前進了一大步?！吨袊逃母锖桶l(fā)展綱要》提出“高等教育是非義務教育，學生上學原則上均應繳費”，在政策上使研究生教育收費合法化。研究生教育作為高等教育中收益率最高的一個層次，理應分擔一部分成本，交納適當比例的費用，這對于其他分擔主體也是“公平”。研究生收費改革本身是現(xiàn)實的需求，也符合“誰受益，誰付費”的公平原則。

二、上海試點高校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的實踐與探索

復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同濟大學和華東師范大學等高校作為上海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試點單位，進行了各自的改革實踐與探索。各校改革方案和推行的措施雖各有千秋，但大同小異，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改革。

1、明確導師責權

研究生指導教師擔負著教書育人、科研創(chuàng)新和全面培養(yǎng)研究生的責任。導師的學術水平、工作態(tài)度以及道德素質直接影響著研究生的成長。研究生教育的主要目的就是培養(yǎng)研究生獨立的科研能力。而導師的指導工作、科研項目、學術素養(yǎng)對研究生的科研能力、創(chuàng)新思維、研究興趣等諸方面的培養(yǎng)是至關重要的。改革的重點之一就是要構建以科學研究為主導的導師負責制和以科研課題為引導的導師資助制，這將有助于激發(fā)導師和研究生兩個關鍵主體的積極性和能動性。同時，將賦予導師在研究生招生、培養(yǎng)、科研等方面更大的自主權。

在賦予導師更多權利的同時，也要求導師承擔更大的責任。不僅包括對研究生學術上的責任，也有經濟上的責任。各改革試點學校都規(guī)定，招收博士生的導師必須給學生提供部分資助經費。根據博士生導師所在學科專業(yè)性質，確定資助經費的額度。招兩個以上(包括兩個)博士生，在前一個基礎上按一定比例累進資助。同時，鼓勵導師為優(yōu)秀的研究生提供更多的經費資助。

2、構建獎助體系

各學校對研究生收費目前還規(guī)定不一，但研究生收費制是一個必然趨勢。因此，如何構建一個合理、公平的獎助體系，讓每一個優(yōu)秀的學子不至于被擋在讀研的大門之外就顯得尤為重要。不僅如此，好的獎助體系還應該對在讀研究生起到激勵上進、優(yōu)勝劣汰的作用。一直以來，高校的研究生就分為公費生和自費生，而這種區(qū)分僅以學生的考研成績作為依據。并且，不管學生以后的表現(xiàn)如何，他在入學時被確立的身份將在三年中一成不變。顯然，這種“一考定終身”的激勵機制是不科學的，更有違公平。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在一個給定的時刻，通過一次特定的考試，輕松地給其能力下個定義，并且根據這個定義決定其在隨后長達幾年間所獲得的待遇和權利，是一種武斷，公平性令人置疑。”0所以，構建獎助體系是各試點高校改革的重點，也是最具特色的地方。實行改革后，各高校將根據研究生在校的學習、科研情況和其他各方面表現(xiàn)來給予相應的獎助學金。例如：在新的資助體系下，復旦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等校的博士生獎學金覆蓋面達到100％，碩士生獎學金覆蓋面不低于70％，所有研究生還可申請助學金。沒有獎學金的同學可以通過申請助教、助管等崗位，通過在崗工作考評來掙得500元／月的助學金，滿足基本生活需要。上海交大則增加一、二等獎助學金的數量，減少三、四等獎助學金的數量，以鼓勵學生上進。同濟大學單獨設立研究生教育創(chuàng)新基金，用于資助全日制研究生。概括來說，各校表現(xiàn)優(yōu)秀的研究生不但能獲得獎助學金，而且額度比以前大大增加；表現(xiàn)不好的研究生則將失去獎助。這種動態(tài)的激勵機制，真正體現(xiàn)了公平、合理。研究生刻苦學習和潛心科研的積極性將大為提高，“付出就有回報”、“耕耘就有收獲”的普適價值也將內化在研究生的思想和行動中。

3、改革招生機制

各學校將根據本?？傮w的發(fā)展目標和學科調整的需要，結合研究經費、研究成果的數量和質量以及學科特點，確定院系每年總的招生名額，分類切塊到院系以及相關的獨立科研單位，優(yōu)先保證985科技創(chuàng)新平臺和基地、國家重點學科和重點實驗室、國家和上海市重大項目的實際需求，并對基礎學科予以穩(wěn)定的支持。新的培養(yǎng)方案還將根據導師資助力度及研究水平和研究經費、科研項目的級別和重要性、研究生的評價及近年研究生報考情況和已培養(yǎng)研究生的質量(科研成果、學位論文等)等配置其招生名額，同時在此基礎上確定各院系的獎助學金額度；從生源選拔人手，使真正具有科研潛力和創(chuàng)新潛質的優(yōu)秀生源脫穎而出；擴大碩士生復試差額比例，加大復試力度；完善免試生選拔機制。博士研究生招生選拔機制由目前的“初試+復試”逐步過渡為“申請——考核制”，并最終實行“申

請制”。復旦大學已經在醫(yī)學博士研究生招生中進行試點，以后逐步向其他學科推廣。通過招生機制的改革，將增強改革試點學校對優(yōu)秀生源的吸引力。

三、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中必須解決的難題

本次改革的初衷就是對我國研究生教育事實上存在的“大鍋飯”和“鐵飯碗”等計劃經濟形式和現(xiàn)象進行徹底改革，切實地提高研究生培養(yǎng)質量，多出創(chuàng)新成果。上海地區(qū)各試點高校也都是圍繞著提高研究生培養(yǎng)質量和創(chuàng)新能力這個宗旨進行廣泛、全面而深入的改革和探索，從明確導師負責制到構建研究生獎助體系、再到招生機制改革，可以說抓住了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的突破口和關鍵。改革推行以來，受到了各高校在校研究生的普遍歡迎，也有效地調動和激勵了研究生學習和科研的內在積極性。但不可否認，改革才處于初步階段，改革的推進還面臨許多的問題和困難。

1、破解研究生培養(yǎng)經費短缺的難題

同發(fā)達國家相比，我國的研究生人均培養(yǎng)經費有很大的差距。國外大學研究生的獎學金和學生津貼都很高。對我國大多數高校來說，國家撥付的研究生教育經費只能覆蓋實際在校研究生培養(yǎng)費用的50％左右，遠遠不能滿足需要。研究生待遇偏低，難以吸引優(yōu)秀生源和保證研究生安心學習、潛心研究，已經成為提高我國研究生教育質量的一個制約瓶頸。上海地區(qū)這四所試點高校雖處于經濟發(fā)達的上海市，而且學校資源也比較雄厚，但相對于上海地區(qū)的工資水平和生活水準，四所高校研究生普遍反映，讀研期間處于貧困狀態(tài)，很多研究生為生計出校做兼職、打短工，無法潛心、安心做科研。

所以，繼續(xù)改善和提高研究生生活待遇來吸引優(yōu)秀生源，是提高研究生培養(yǎng)質量的必要條件，也是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進一步深化必須解決的難題。為此，國家應大幅度增加教育投入，加大培養(yǎng)機制改革支持經費，提高研究生普通獎學金的標準。同時，對于承擔研究生培養(yǎng)任務的高等學校，國家除給予教育事業(yè)費撥款外，還應該給予必要的科研事業(yè)費支持。高校對于有研究生參與的科學研究項目，可以在科研經費預算中將部分用于支持研究生參與科學研究工作。教育主管部門與高校應一同參與改革研究生教育和科研相關制度，調整和完善國家科研經費申請、撥款和使用辦法，適當提高科研經費中人力費或勞務費的比例，使研究生在科研活動中得到更多的經費資助，促使其心無旁騖、專心投入科研。

2、平衡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的發(fā)展

從我國實施科教興國戰(zhàn)略以來，研究生教育資源的集聚現(xiàn)象益發(fā)明顯。在有限的教育經費中，由于學校層次的差異性，各個學校獲得的經費差異明顯，教育資源投向呈現(xiàn)出明顯的“馬太效應”。正如伯頓·克拉克所說：“在研究型大學，堅持科研已經牢固地樹立。學科和學校的要求集中保證科研第一”，“大學的等級森嚴，它們的聲譽部分地建立在科研的能力和成果之上”。受“985工程”、“211工程”建設影響，名牌大學的研究生教育經費將遠遠超過其他學校。同樣，在同一所高校內，自然學科與重點學科所獲得的研究經費與教育資源也遠非人文社會學科和基礎學科能相提并論，“馬太效應”更為顯著。各學科導師之間的課題與科研經費有天壤之別。人文社會和基礎學科的研究生導師相對比較窮，要這些導師承擔一定的經濟責任去資助學生，可能對某些沒有課題的導師會有困難。某著名大學歷史系教授“拒招”事件的本質是對這一新生制度無視文科規(guī)律、并將其邊緣化的憤怒反抗。雖然上海各試點高校在制訂改革方案與實施改革措施時作了區(qū)別對待(如：復旦大學改革方案中針對學科專業(yè)性質將資助經費等級分成了三等；上海交大專門設置“博士生培養(yǎng)扶持基金”支持基礎、人文社科和農學等學科的發(fā)展)，但是這種區(qū)分還是過于僵硬和粗糙，在實踐中難以操作。

學校在明確導師責任制的同時，要求導師承擔一定的經濟責任，其出發(fā)點是好的。但在具體操作時應具有彈性，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做出相應的調整，不宜作一刀切式的硬性規(guī)定。如果不區(qū)分導師所在學科性質和個人實際科研情況，不對人文和基礎學科做出傾斜和照顧，而對導師要求一樣的經濟責任，可能會損害人文社會學科和基礎學科的發(fā)展，影響導師的積極性，從而有違導師責任制的初衷。美國高等教育專家、現(xiàn)為斯坦福大學負責研究生教育的副教務長耿波特教授通過實地調查發(fā)現(xiàn)，由于缺乏充裕的科研資助，人文學科的博士生教育與科研相對分離，從而影響了人文學科研究的發(fā)展和文科博士的培養(yǎng)質量。所以，高校應根據學科特點和導師實際情況對導師資助制作出有效合理的規(guī)定，同時，學校要預留和籌集資金來保障和支持基礎學科和人文學科的建設，使自然學科和人文學科都能得到平衡、有序、良性發(fā)展。

3、防止導師負責制下的師生關系異化

導師負責制的本意是要求實現(xiàn)研究生教育與科研工作更緊密的結合，全面激發(fā)研究生教育主體——導師和學生的積極性，從而提高研究生培養(yǎng)質量。這種做法與不少西方高校類似：導師用課題和科研經費作為投入，研究生當科研助手，同時付給學生“勞務費”。

導師當“老板”，學生來“打工”，師生關系逐漸衍化成雇傭關系。一些導師因為課題多、科研項目多，沒有時間去關注研究生的培養(yǎng)，而只注重研究生的使用。導師資助制給某些導師剝削學生提供了依據，使其“科研老板”行為合法化，以資助為由，把導師與學生等同于“企業(yè)老板”和“打工者”的關系。“學生做課題后導師發(fā)工資”這種經濟形式消解了導師教育和培養(yǎng)的責任，從而可能使師生關系扭曲異化。

而且，目前社會各界批評的“博士生教育過度專業(yè)化”也與導師負責制這種培養(yǎng)模式有著內在的相關?！斑^度專業(yè)化”的部分原因在于所有學科研究領域在拓展、知識在快速增長、知識更新在加速，研究生確實難以全面掌握新知識；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一些教授在博士畢業(yè)生就業(yè)面變寬的情況下仍舊維護傳統(tǒng)學術價值觀，把學生更多地與某一個導師拴在一起，從而使博士生教育越來越受制于導師科研資助情況，導致研究生對導師越來越大的依賴和依附。有專家指出：“許多教授經常處于‘有沒有科研資助來源、‘能不能按期完成項目的緊張狀態(tài)，這導致師生之間‘雇傭與‘被雇傭的關系也一直處于緊張狀態(tài)?！边@種師生間簡單的經濟關系代替了師生間的教學相長和學術互動，難以培養(yǎng)出高素質的人才。

導師責任制一方面強化了導師的責任和權利，增強了導師對研究生管理和培養(yǎng)的調控能力，加大了導師對學生的影響力。另一方面，學生則處于相對更加弱勢和不利的地位。而師生關系是教育的核心方面，沒有良好的師生關系，就不可能有高質量的教育，也難出真正有創(chuàng)新性的成果。改革必須處理好師生雙主體之間的關系，調動研究生和導師兩個主體的積極性。防止師生關系異化。學校首先應嚴格導師選拔機制和完善職稱評審體制。教師的威望是建立在自己的學術水平和人格魅力之上的。因此，選拔和考核合格導師不僅要考察教師的科研能力和學術水平，還必須同時考察教師的道德修養(yǎng)和師德師范。這樣選出來的導師才能讓學生信服、心服、佩服。其次，學校必須建立導師問責制，強化對導師的監(jiān)督。對不負責任、誤人子弟的導師必須取消其導師資格。最后，要建立研究生的培養(yǎng)約束機制，最好能引入淘汰機制。要給研究生以真正的壓力，促使其一心向學、潛心鉆研。同時，把個別濫竽充數、混水摸魚的學生淘汰出研究生隊伍，使學生之間的競爭能良性循環(huán)、優(yōu)勝劣汰?？傊?，優(yōu)化師生關系、保障研究生的正當權利、監(jiān)督和規(guī)范導師的權力與責任就成了下一步改革須關注和解決的問題。

綜上所述，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是一種深層次的、全方位的、漸進式的改革，是要從根本上促進導師和研究生的積極性，提高研究生培養(yǎng)質量。目前試點學校的改革還處于初步探索的階段，有很大的局限性。現(xiàn)階段的改革還主要停留在研究生獎助辦法、導師負責制、招生制度等方面的改革上面，而對研究生培養(yǎng)方案、師生關系改善和健全機制、導師選拔和監(jiān)督機制、培養(yǎng)經費籌集機制等諸多方面還沒有涉及或較少觸及。因此，研究生培養(yǎng)機制改革是一項系統(tǒng)和復雜的工程，有賴于教育部門、各高校及社會其他相關部門的通力合作，把改革逐步地、持續(xù)地、科學地推向深入和完善，從而真正建立起研究生教育質量的長效保障機制和內在激勵機制。

(責任編輯：王慶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