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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發(fā)卡

        2009-04-12 00:00:00孫小明
        星火·中短篇小說 2009年2期

        對面三樓的窗戶打開了,女孩探出頭來,喊,哎,老板娘,要四個包子,一杯豆奶。她的聲音被斜斜地飄下來的雨絲淋濕了,聽上去水潤潤的。

        老板娘正坐在一把塑料椅上打盹兒。十點以后就沒多少人吃早點了。聽到喊聲,老板娘抬眼看了她一下,懶懶地站起來,慢吞吞地將包子和豆奶用袋子裝起來,回頭喊了聲,林子,把這個送到樓上去。

        好——林子答應著,眼卻沒有離開電視。林子!老板娘又喊了一聲,林子從椅子上騰地彈起來,干什么,二姐?

        把這個送到對面樓上去,偌——二姐用手一指那扇窗。林子接了袋子,順著二姐的手指看了看。

        他沒有看到那個女孩,貼了玻璃紙的窗戶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他又看了看天,下了一夜的小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既沒有下大的跡象,也沒有停的意思。林子縮了縮脖子。幾步躥到了對面樓道里。

        門虛掩著。林子敲了兩下,就聽到腳步聲呱嗒呱嗒地過來了,接著,從門縫里伸出一只被藍水晶拖鞋套著的小腳來,五個白嫩的腳趾丫向里一勾,就把門打開了。先是一條蔥白一樣的腿露出來,然后整個人就出現(xiàn)在了林子面前。撲鼻的香氣從屋里涌出來。女孩正在抹護膚霜,雙手在兩頰搓來搓去的,把一張粉嘟嘟的小臉搓得白里透紅。她像是怔了一下,兩手停下來,捂著兩頰,仔細打量了林子一眼,本來想伸手接袋子的,卻又縮了回去,說,嗯,你進來吧,我給你找錢。

        林子看了看自己的鞋,猶豫了。鞋子有點臟,屋里的地好像剛拖過。

        沒事的,你進來呀。她說,然后轉(zhuǎn)過身呱嗒呱嗒向窗前走去。她穿了件乳白色的睡裙。是那種又薄又滑的料子,胸口有一圈流蘇。荷葉邊的裙裾勉勉強強只能遮住臀部,腰里一條窄窄的帶子,松松地在前面打了個結(jié),多余的部分垂了下去。她走動起來。裙子忽忽閃閃的。屋里亮著燈,樓道里很暗,林子逆著燈光看到了裙子里面身體的輪廓,影影綽綽的。林子挪進屋來,卻不知道該站在哪兒。這套房子和他姐姐租的那套是一樣的,一室一廳。面積不大,但因為客廳里擺設(shè)少,倒也顯得寬敞??繅δ莾悍胖话殃惻f的沙發(fā),沙發(fā)上扔了幾件衣服,旁邊一個玻璃茶幾,窗臺下一個飲水機,除此之處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她在窗前拿起一面小鏡子照著,頭扭來扭去的,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過身,見林子還站在門口,就笑了,坐那呀,傻站著干嘛?

        林子把袋子放在玻璃茶幾上,在沙發(fā)最邊上坐下來。她緩緩走到他面前,兩只手從耳朵向后一下一下攏著頭發(fā)。她的頭發(fā)很黑,很長。她看了林子一眼。又看了林子一眼。林子被她看得有些緊張了。她笑起來,一只手從脖子后面抓過來一綹頭發(fā),捋到胸前,把捋掉的一根彈落到地上,說,怎么以前沒見過你呀?剛來的嗎?

        來兩天了。林子說。

        哦,怪不得。

        好半天,她還是沒有給林子找錢的意思,又問,你多大呀?

        十七。

        哦,才十七呀,就出來混了,怎么不上學啊? 上了,上初三。

        放暑假了,是嗎?

        嗯。林子低下頭去,兩手合著,夾在兩個膝蓋中間。

        她伸手去拎放在沙發(fā)扶手上的一條牛仔褲,褲子的另一頭被林子坐在屁股下面了,她拽了拽,林子慌忙挪到了沙發(fā)另一頭。她從牛仔褲后兜里掏出一個錢夾來,抽出一張十元的票子遞給他,又問,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林子。

        林子接過錢,去摸口袋,她說,不用找了,以后你每天給我送吧,錢用完了我再給你。

        林子走出門口,她隨手就把門關(guān)上了,卻沒有關(guān)嚴,露出半張臉看著他,他一回頭,她沖他笑笑,這才把門關(guān)嚴。

        林子從樓上下來,就沒心看電視了。他坐在店門口,抬頭望著那扇窗。他當然不知道,那女孩也正在看他呢。隔著玻璃,她看得見林子,林子卻看不見她。

        林子想,廣州是個好地方呢,有這么多漂亮的女孩。林子來廣州以前,一直以為阿秀才是最漂亮的,現(xiàn)在知道了,有好多女孩她們并不比阿秀差呢,就像剛才的那個。林子在心里將阿秀和她比較了一下,很顯然,阿秀沒人家的個頭高,沒人家的皮膚白嫩,說話也沒人家的聲音好聽??墒牵前寻⑿愫湍桥⒍紨[在自己面前,他該選誰呢?林子認真思考了一下,覺得他還是會選阿秀的,肯定會的!這樣想著,就見剛才那女孩從樓道里出來了。換了件白背心,很瘦很小的,一截白肚皮露在外面,牛仔褲也是瘦瘦的,把兩條腿箍得硬梆梆的。她走過店門前時,沖林子笑笑。然后昂著頭,不緊不慢地走了。她特愛笑呢,是那種微微的笑,嘴角稍稍上翹,眼里有水一樣的東西一閃而逝。林子木木的,沒有一點反應。直到她走遠了,長頭發(fā)一甩一甩的,林子才發(fā)覺自己心里撲撲騰騰的。她的長發(fā)也不比阿秀的差呢,只不過阿秀是編了辮子的,頭上有一枚會飛的蝴蝶發(fā)卡,她的就沒有。林子明白了,她們是沒法比的,阿秀是阿秀,她是她。

        一整個春天,阿秀都穿著那身衣服,沒見她換過,卻總是干干凈凈的。

        路兩邊的油菜花開了,黃燦燦的,那么濃郁而厚重的顏色,人是可以躺在上面的。遠處是大片嫩綠的麥田,再遠處是一片桃林,再遠就是天空了。濃濃的黃,嫩嫩的綠,粉粉的紅,淺淺的藍……就這樣一層層鋪開。林子走在其中。只露出個黑黑的小腦袋。他前邊不遠還有個黑黑的小腦袋,拖著個長長的麻花辮,頭上那枚蝴蝶發(fā)卡忽閃著翅膀。小路蜿蜒,蝴蝶時隱時現(xiàn)。那是一枚金屬的蝴蝶發(fā)卡,兩翅有著斑斕的花紋。只要阿秀的頭稍稍一動,它就翕動不止。就跟活的一樣呢!幾只真的蝴蝶一路追過去,跟著上下翻飛。

        小路一甩。就把阿秀甩到黃色深處了。

        那個春天留在林子記憶里的,是一片濃郁而厚重的黃色,和滿世界會飛的蝴蝶……

        林子把早點放到茶幾上,剛要走,她叫住他,哎,要是店里不忙,你陪我說說話吧。

        林子點點頭,坐到他上次坐過的沙發(fā)最邊上。他其實也想在這呆一會呢。她在他旁邊坐下來,離他很近,洗發(fā)露和護膚霜混合的香味讓他陶醉。她兩個手指捏了一個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指甲蓋粒粒飽滿,涂了淺粉的顏色,泛著玉一樣的光澤。她說,你替我吃一個吧,我吃不了這么多的。捏了一個遞給林子,林子搖搖頭說,我吃過了。她問,老板娘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二姐。

        哦,怪不得,你姐弟倆長得很像呢。她把豆奶的吸管噙在嘴里,側(cè)過臉來看他。十七歲的臉是一張青春的臉,盡管瘦削,卻充滿張力。林子被她看得臉紅了,低垂下頭,他的眼睫毛長長的,嘴唇上有一抹細細的茸毛。她笑瞇瞇地看了他一會,說,你長得像個女孩呢。林子頭垂得更低了。

        是不是,學校里有很多女生喜歡你呀?給你寫情書呀?

        林子想,是有很多女生喜歡他。就點點頭,可他從沒收到過一封情書啊,于是又搖搖頭。

        她笑笑,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捏著他的臉頰,輕輕搖幾下,很溫柔地說,你呀!

        剛走出村口,林子就看到阿秀正坐在那個小橋上,捧著一本書看,看樣子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林子快走到小橋時,阿秀站起身,順著小路走了。奇怪!她又沒回頭看,怎么就知道他快走到了呢?

        小路上的野草已經(jīng)泛黃,空中有許多小飛蟲嗡嗡的,直往臉上撲,兩邊的地剛剛犁過,還沒來得及收整。阿秀不緊不慢地走著,頭上的蝴蝶發(fā)卡忽忽閃閃的,那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值錢的飾物了。阿秀忽然回過身來。手指著腳下,沖著他笑。林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迷迷瞪瞪地只管朝前走,阿秀就急了,跺著腳,手一個勁地朝地上指。林子低頭看看,地上沒什么呀。阿秀氣得一甩手,嘴嘟努著,好像是在說他笨呢。阿秀又沖自己身后指了指,林子回過頭,噢,原來后面不遠的草叢里有一個手帕包成的小包。怪不得阿秀著急,都走過去這么遠了呢。打開包,里面是一捧紅棗,紫紅的,還有兩顆石榴,裂了縫,里面的籽兒像水晶。

        再看阿秀,她已經(jīng)甩著長辮子走遠了。

        林子鼓足勇氣問,你白天不上班嗎?

        我不上班,我做生意。她說。停了一會,重重地嘆口氣,噯,這幾天生意太冷呢。

        林子想了一下,又問,你……多大呀?

        她沒有回答,笑瞇瞇地看著他,說,你猜呀。

        林子認真看了看她,林子猜不出來,對他來說,十八歲的女孩和二十八歲的年輕媳婦都不是容易區(qū)分開的。林子想了想說,你和我二姐差不多吧。

        你二姐多大?

        二十七了。

        她嘴一撇,白了他一眼,拉下臉來說,我有這么老嗎?然后她拿了鏡子照照。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林子說,我真的……有那么老嗎?我才二十五呢!

        林子覺得自己犯了錯,慌忙改口,我是說,你和我三姐差不多啊,我三姐二十二了。

        她放下鏡子,笑笑,坐到他身邊,又去捏他的臉,這次是用兩只手,一只手捏著他一邊的臉頰,晃了晃,說,你呀,嘴甜得很哩!你也叫我姐吧,我也想有你這個弟弟哩。猛然在他額上吻了一下。

        林子幾乎嚇了一跳,低下頭去。臉紅紅的,心里撲撲地跳。

        林子站起來走到窗前,額頭還在發(fā)燙呢。透過窗玻璃,林子看到二姐正站在店門口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他。林子說,二姐找我呢,我得走了。

        臨出門時,她說,晚上陪姐姐到外面吃飯吧,姐姐想喝酒了。

        林子想了想,點了下頭。

        那你就在店里等我哦。

        嗯。

        林子悄悄溜回店里。二姐問,這半天你去哪了?

        林子說,我去那邊看別人下棋了。停了一會,林子又說,二姐,晚上我睡店里吧,我想看電視。

        店里有一間地下室。平時都是姐夫和師傅大劉住店里的,二姐在附近租有房子,和小外甥住。姐夫和大劉每天夜里二點起來,一直忙活到六點多,把東西都做好了,二姐起來賣。林子來了之后,是和小外甥睡一起的。

        二姐想了想,同意了,又好像不放心,說。你晚上可不能亂跑啊,這地方很亂的。

        一直到很晚的時候,女孩才從外面回來。姐夫出去打牌了,大劉睡了,林子一個人在看電視。她站在街上沖林子招手,林子慌忙關(guān)了電視,把門也拉下來,隨她走了。

        轉(zhuǎn)過這條街,她領(lǐng)著林子去了路邊的一個大排檔,剛點了兩個菜,她的手機叫起來。她對著手機說,小麗啊,關(guān)門吧關(guān)門吧。來這里喝啤酒啊。

        一會兒,那個叫小麗的女孩就過來了,腰里束了一圈明晃晃的金屬鏈子,滴滴溜溜的。小麗看了林子幾眼,努著嘴問她。這誰呀?

        她說,我弟弟。

        你哪兒冒出個弟弟呀?我怎么不知道。小麗壞壞地笑起來,怪不得小蝶姐這幾天高興呢,原來有個弟弟陪著啊。

        林子低著頭,想,原來她叫小蝶啊。

        他們要了啤酒。林子喝了兩杯就覺得頭暈了。兩個女孩酒量都挺大,小麗一個勁地跟林子碰杯,小蝶就有些生氣了,說,行了行了,他還上學呢,喝這么多酒不好的。

        小麗說,不喝不行,靚仔,不喝你就親我一口。

        小蝶皺了皺鼻粱,去去去,你也配?你那臉,一百個人都親過了,我弟弟才不親呢。

        小麗撇撇嘴,好好好,小蝶姐的弟弟是小蝶姐專用的,我哪兒敢哪。

        后來,在學校大門外的地攤上,林子見到了那樣的蝴蝶發(fā)卡。

        林子蹲下來,拿起一枚放在手心里仔細觀察。金屬質(zhì)的發(fā)卡,上面鍍了一層金黃色。怪不得它的翅膀會飛呢,原來兩翅是用兩根細細的彈簧連在軀體上的,只要用手輕輕一碰,翅膀就扇動不止;兩條觸須也是用兩根細彈簧做成;腹部是一個夾子,張開來可以結(jié)結(jié)實實地卡住頭發(fā):翅膀上有著斑斕的色彩,和阿秀頭上的那枚一模一樣。也許阿秀就是在這兒買的呢。林子想。

        擺地攤的是一個老太太,已經(jīng)有一些年紀了,花白的頭發(fā)如一團亂麻。在后面挽了個髻,臉像秋后吊在樹梢上的老絲瓜,被歲月風干了青春的水份。她的小攤擺在兩個小賣部中間的空地上,沒有一絲遮攔,北風冷冷地吹過來,她微微地戰(zhàn)栗著,顯得可憐巴巴的,看一眼就會讓人覺得,這樣的生意是絕望的。她一直看著林子笑,她的笑卻很和善。她說,好看嗎?好看就買一個吧,送給女生,保準她們喜歡!林子問,多少錢?她說,不貴,才兩塊錢。兩塊錢的確不算貴,林子是買得起的。林子想挑一個最好的,可是這時候上課鈴聲響了,林子丟下發(fā)卡,拔腿跑向教室,一邊回頭說,明天我再來買啊。

        可是,上課的時候天就下起了雪。雪一直下了兩天,又陰了好幾天,等到終于放睛,林子卻再也找不見那個不起眼的小地攤了。校門口的小賣部里沒有那種發(fā)卡,林子沿著大街,問遍了鎮(zhèn)上所有的小賣部,也沒有找到那樣的蝴蝶發(fā)卡。

        接下來就到了寒假。寒假過后。林子發(fā)現(xiàn),阿秀的座位空空的。

        二姐把一切都拾掇好了。才去數(shù)抽屜里的錢。這是她每天睡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她把整錢都收起來,抽屜里就只剩些小票和鋼蹦了。

        林子說。二姐,我、我要兩百塊錢,我、我買東西。

        買什么東西?二姐頭也不抬地問,問過了又覺得不應該這樣,弟弟輕易都不張口要錢的,就抽了兩張,遞給他。

        轉(zhuǎn)過墻角,姐夫正在暗處等著昵。姐夫笑瞇瞇地去接林子手里的錢,林子卻捏著不放。林子說,你到底做什么用嘛?不說實話,我不給你。姐夫嘴貼在林子耳邊說,買六合彩。林子不知道六合彩是什么,可姐夫說得很有把握,姐夫說,這次我算準了,一定會中的。姐夫還說,中了彩帶林子去市里好好玩玩。

        這時候,二姐的手機響了,是爸打來的,問林子在這里怎么樣。二姐說,爸你放心吧,我就這一個弟弟,怎么能不疼他呢。

        爸在那邊說,不是疼他,是讓他干活!什么活重就讓他干什么,狠累他!

        二姐笑了,他還小哩,能干什么呀,讓他在這玩幾天吧,等開學了,我勸他回去。

        說著說著,爸火氣就上來了,氣得不行,一定要林子來接電話。二姐沒辦法。捏著手機喊,林子,林子,電話。

        林子往這邊跑,問,誰呀?

        二姐張了一下嘴,卻沒有發(fā)出音來,林子從口型上看出來,她說的是“爸”。

        林子剎住腳,愣了一下,扭身又往街上跑。

        放了暑假,林子說什么也不想再上學了,鬧了幾天,爸實在沒辦法,才讓他來廣州的。

        林子原以為在廣州找一個人會像在他們鎮(zhèn)上一樣容易,每天到街上轉(zhuǎn)一圈,說不定哪天就碰上了??墒恰_@個城市大得很呢,大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好多個鎮(zhèn)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城市一個角。行人熙熙攘攘,車輛川流不息,高樓鱗次櫛比,街道橫七豎八,檔鋪一家挨著一家,別說找人,走得遠了,林子連回去的路都不容易找到,一不小心會把自己弄丟呢。

        晚風吹得椰子樹唰唰地響。林子靠在路邊一棵高大的椰子樹旁,望著燈火輝煌的街頭,心里便生出些絲絲縷縷的惆悵來。林子數(shù)了一下,光這條街上,就有十幾家發(fā)廊。那些發(fā)廊的玻璃門上都寫著醒目的大字,門前豎著圓柱型的彩燈。彩色的螺紋不停地旋轉(zhuǎn)、上升,旋轉(zhuǎn)、上升……看得時間長了,會覺得頭暈。

        林子想,這么多的發(fā)廊,阿秀會在哪一家呢?

        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最近的那個發(fā)廊里,有兩個女孩子正忙著給客人洗頭,他們偶爾也說說笑笑,看上去很開心。

        太晚了,林子正準備回去,從那家發(fā)廊里走出一個女孩來,穿了白短裙,跟著出來的還有個中年人,胖胖的。近了,看清了,那個穿了白短裙的女孩,是小蝶。林子心里跳了一下,她去發(fā)廊做什么呢?想一想,就明白了,她肯定是去做頭發(fā)了,那么好的一頭長發(fā),當然是要經(jīng)常護理的。

        林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身,躲在樹的另一側(cè)。她沒有看到林子。她在前面走。長頭發(fā)一甩一甩的,和胖男人保持著一段距離。林子跟在他們身后,往回走。

        到了樓梯口,她回過身來,沖男人招招手,然后上樓了。男人在樓梯口左右看了看,也跟著上樓了。緊接著。那個窗戶就亮起了燈。貼了玻璃紙的窗戶,泛著綠瑩瑩的一團光。

        林子在樓下踱了幾趟,覺得心里很煩,就回到店里。姐夫的彩票沒有中,他不停地抽著煙,還在捏著那張已經(jīng)作廢了的彩票琢磨,連聲地惋惜:唉,就差一個數(shù),就差一個數(shù)。地下室里被他弄得煙騰騰的,林子覺得悶得慌,喘不過氣來,連著咳嗽了幾聲,就又爬出來,站在店門前的臺階上,望著對面那扇窗戶發(fā)呆。

        林子覺得已經(jīng)過了很久,男人終于從樓上下來了,腋下夾著包,大搖大擺地走遠了。林子想了想,還是決定到樓上去。

        林子走到二樓拐角處,她正好從樓上下來。樓梯路燈壞了,很暗,她差點撞上林子。哎喲叫一聲,嚇得不輕,一手捂著胸口,驚魂未定的樣子。等看清是林子,才吐了口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怎么在這啊?林子不回答,也不動,像一截木樁杵在那兒,好半天才反過來問她,剛才那男人……是誰?有點像審問的口氣。她一愣,好像有點意外,她說,哦,一個朋友,來談生意呢。她說得很輕松。林子又問,你去發(fā)廊做什么了?她感到吃驚。你跟蹤我了?馬上又笑了,那是姐姐開的發(fā)廊,你有空去玩啊。

        林子沒有笑,站了一會,扭頭下樓了。

        嘩啦一聲。又嘩啦一聲。是林子拉卷閘門的聲音,很刺耳。

        林子一頭撲到床上,拉過來被子蒙著臉,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哭。

        林子又向二姐要錢,這次只要一百。二姐問,不是剛給你二百嗎?你買什么要這么多?林子不說。二姐問急了,林子說,反正早晚我會還你的。二姐有些生氣,把錢遞給他說,我?guī)讜r說讓你還了?姐不是舍不得給你錢,姐是怕你亂花。

        林子也希望姐夫能把上次那二百塊扳回來,可是這次,還是只差一個數(shù)。姐夫后悔得照自己臉上就是一巴掌。

        林子一個人看電視。他把卷閘門拉下來一大半,只可以看到門前行人的腿。她每天穿什么樣的褲子或裙子,什么樣的鞋,他都知道,所以,只要她的腿從門前經(jīng)過,林子就能認出來。

        黑色的高跟涼鞋,鞋帶交叉著一直纏繞到膝蓋下面,牛仔短裙,林子知道是她,就是不理她。林子在慪氣。她彎下腰向店里看了看,見只有林子一個人,就沖他笑。林子還是不理她,只管看電視。她站了一會,就走了。林子有些后悔,怕她認為自己是真的不想理她。就更加生她的氣。

        一會兒,她又回來了。彎下身,手里捏著幾串燒烤,沖他搖搖。林子這才關(guān)了電視走出來。

        他們上了樓。她說,這幾天你怎么不理姐姐了?我哪里得罪你了嗎?

        林子沒好氣地說,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你說呀。她笑起來。伸出一個手指點了下他的腦袋,很溫柔地說,你呀!林子很喜歡聽她說這句話,像是埋怨他,又像是喜歡他。但是,接下來,她長長地嘆口氣,噯,有些事,你不明白的,你還小。她掏出一支煙來,點上,是那種很細很長的煙,林子從來沒有見過的。她抽了一口,紅紅的嘴唇里吐出一長串淡藍色的煙霧,側(cè)過頭去,看著窗外不說話。

        她的長發(fā)是剛剛拉過的,一根根都像是很有重量,直垂垂地披下來,有一綹搭在了光潔的胳膊上,發(fā)梢彈性十足地翹起來。林子忍不住伸手撫了撫那頭秀發(fā),滑滑的,水一樣從他的指縫間穿過。她不動,任由他撫摸。林子膽子大起來,靠近她坐了坐,伸出另一只手來,兩個食指小心翼翼地從她的耳朵向后攏,把頭發(fā)都攏到掌心里,握著。這樣的一頭秀發(fā),如果辮成一條辮子,會很漂亮的。這樣想著,林子很費勁地把她的頭發(fā)分成了等份的三股,互相交錯著辮起來。他的動作很笨拙,手微微顫栗,找不到一種合適的力度,怕稍一用力,扯得讓她感到了疼,又怕不小心會扯掉一根來。哪怕只是一根也是讓人惋惜的。辮完了。用手捏著辮梢,不讓頭發(fā)散開,看了看,實在是太不怎么樣了,松垮垮的。而且凌亂,一點兒也沒有他想象的那個效果。

        她正好抽完了這支煙,回過頭來說。你是要給我辮個辮子嗎?她從林子手里接過辮梢,拽到胸前看了看,笑了。她把辮子拆散,重新將頭發(fā)捋順。她的手指細長,比梳子還要好用,只幾下就將頭發(fā)恢復到了原狀,然后,兩手握著,兩個手指簪子一樣穿插進去,只一挑,就將頭發(fā)分成了等份的三股。她的手指異常靈巧地左右穿插,像變戲法似的,三股頭發(fā)便在她手掌里上下翻飛,交織在了一起。她低著頭,憑著感覺在背后辮到一半。又把頭發(fā)繞到胸前。接著辮。一眨眼。一條油光水滑的麻花辮便在她手里完成了,磁實,而且一絲不亂。林子簡直看呆了。她的動作那樣嫻熟、老練,林子完全相信,以前她一定天天辮這樣的辮子的。末了,她找來一根橡皮筋,將辮梢扎緊,然后兩手交替著從上到下捋了幾下,問林子,好看嗎?

        好看好看!林子連連點頭,他也學著她的樣子,兩手交替著從上到下捋了捋,滑滑的,那種感覺讓他舍不得放手。林子想。她的辮子不比阿秀的差呢,只是少了一枚蝴蝶發(fā)卡。林子腦子里突然就跳出一個念頭來:他要送她一枚蝴蝶發(fā)卡,就是那種會飛的蝴蝶發(fā)卡。

        她也注意到了林子的頭發(fā),伸手將他額頭的幾綹亂發(fā)向兩邊分了分,一手托起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陣,說,太長了,姐姐給你洗洗吧,再做個發(fā)型,保證很漂亮的。

        林子想了想說,太麻煩了,還是我自己洗吧。

        不麻煩的,一會就好了。

        他們下了樓,并肩走在街上。林子故意落下來半步。觀察她的辮子。街上人已經(jīng)不很多了,好多檔口都打烊了,夜風肆無忌憚地往人衣襟里鉆,清爽得很。林子覺得這個夜晚美妙極了。

        發(fā)廊里沒有客人,小麗躺在圈椅里無聊地嗑著瓜子,見他們進來,小麗騰地一下跳起來,呀呀,你有病啊,剛拉的頭發(fā)怎么舍得辮成辮子啊?

        她笑笑,一手抓過辮子說,怎么了?不好看嗎?

        小麗將一瓣瓜子殼兒吐出去,撇撇嘴說,老土,難看死了!

        難看就難看吧,反正也不是給你看的。

        噢,我明白了,是給你弟弟看的吧。小麗笑起來。

        她將林子摁坐到圈椅里,在他頭上倒了些洗發(fā)水,開始為他洗頭。她的手指輕輕地在林子頭上撓著,每一下都像是有一股電流襲過來,令他渾身麻酥酥的。綿軟無力。這種感覺讓他昏昏欲睡。一會兒林子眼皮就睜不開了,他閉上眼,想好好享受一下那種感覺,可是,又覺得那樣很可恥,就努力睜著。她站在他一側(cè),小腹觸到了他的胳膊,他感到了她身體的溫度,溫溫軟軟的,胳膊緊張起來,慢慢收回到圈椅里去了。

        小麗站到林子身后。看著鏡子里的林子。嘻嘻笑起來,小蝶姐,來來來,我來給他洗吧。

        小蝶說,去去去,不讓你洗。拿胳膊肘將她揭開了。

        洗完了頭。小蝶給林子整理發(fā)型,用刀片把頭發(fā)削去了好長。這時候有客人來了。小麗站起來為客人洗頭??腿巳畞須q的樣子,說著廣州的普通話,林子聽不太懂。林子很討厭客人那頭棕黃色的卷發(fā),那種顏色在林子老家是被稱作牛屎色的。

        小蝶做得很仔細,連一根亂發(fā)也不放過,一會兒一手托起他的下巴,一會兒兩個食指摁著他的腦袋,左右轉(zhuǎn)動一下,這邊看看,那邊看看,不滿意的地方再削去點。整理完了,問林子怎么樣。林子看了看鏡里的自己,的確是比以前利索多了,點點頭,表示很滿意。然后林子坐到一邊的沙發(fā)上,隨手拿了一本雜志翻著,她則站在鏡子前看自己的辮子。

        客人很快洗完了頭,走到她身邊,和她說了幾句話,林子沒聽清說的什么??腿藢⒁恢皇址诺剿尾?,她回頭看一眼林子。林子也正在看他們呢。她一巴掌打落客人的手,說我弟弟在呢??腿撕軐擂危涞搅肿痈?。搭訕說,咧幾時來廣州的啦?林子聽不懂他說的話,林子更討厭他了,瞥了一眼,用家鄉(xiāng)話說,我睡你孩子他大姑——又學著客人的腔調(diào)加了個尾音——的啦。客人一怔,隨后點點頭,嗯,好的好的。

        客人和小麗一塊出去了,小蝶問林子剛才向客人說的什么話,林子把意思說了,她哈哈大笑起來,一手扶著椅子,一手捂著肚子,腰彎了下去,他還說……他還說……好呢。林子也跟著笑起來。

        小麗回來得很晚?;貋碇笏齻兙痛蜢攘?。小麗睡在發(fā)廊里,小蝶和林子一塊回去。

        店里的卷閘門拉下來一大半。他們剛走到門口,嘩啦一聲,卷閘門被推了上去,二姐冷著一張臉站在門口。二姐剜了林子一眼,又去剜小蝶,狠狠地說。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別臟了我弟弟!小蝶只管走,一閃身進了樓道。

        林子怯怯地進到店里。姐夫正坐在椅子上抽煙。電視開著。二姐回過身來,啪的一下就把電視關(guān)了,把遙控器扔到一邊。二姐厲聲問,你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怎么和那種女人在一塊?

        林子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問題,林子不吭聲。

        林子啊林子,你怎么就這么不爭氣呢,你才多大呀,就學會鬼混了。二姐說著說著就哭了,是真哭,眼淚唰唰地流。 林子說,我沒干什么呀。

        你還嘴硬,我給你的錢呢?

        林子看姐夫,姐夫偷偷使了個眼色,怕林子說出他買彩票的事。林子說,我買東西了。

        買什么東西了?買的東西呢?拿來我看呀。

        林子無語。二姐接著哭。二姐說。你怎么和她混到一塊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嗎?她是雞婆,是雞婆!

        林子胸口猛地疼了一下。

        二姐突然抓起籠里的剩包子,劈頭蓋臉朝姐夫砸去,叫你看好林子的,你怎么看的?你怎么看的呀?你叫我回去怎么跟爸說?

        姐夫躲閃著,跑到街上去了。二姐是真發(fā)火了,林子也害怕起來,跟著姐夫跑到了街上。二姐追到門口,包子嗖嗖地往街上飛。姐夫拉著林子跑出好遠。二姐指著林子說,從今天起,夜里二點起來干活,大劉干什么你也干什么,怕累明天我就送你回老家。

        當初要不是二姐支持,爸說什么也不會讓林子來廣州的,現(xiàn)在只要二姐一句話。林子就得滾回老家去。林子不想回老家。夜里二點整。林子乖乖地起來干活。

        林子守著爐子熬豆?jié){,心里卻想著別的事,想阿秀,想會飛的蝴蝶發(fā)卡,想他為什么來廣州,想那個叫小蝶的女孩,想二姐說的那句話:她是雞婆,是雞婆!結(jié)果就把豆?jié){熬糊了。天亮二姐起來,嘗了一口豆?jié){,怪開了:這豆?jié){是怎么熬的啊?姐夫笑著說,是林子熬的,他沒干過,你得等他慢慢學呀。林子等著挨訓,可是二姐什么也沒說。那天的豆?jié){不收錢,一大鍋豆?jié){全都白送了,可還是有好多人喝了兩口就隨手扔掉了。林子覺得自己很沒用,白白讓二姐賠了一大鍋豆?jié){。第二天夜里,林子搶著干活,他把韭菜洗凈、切碎,又去幫姐夫揉面,一刻也不肯消停,這樣就沒有時間想別的事情了。他幫大劉搬籠屜。其實大劉也才二十歲,個頭還不及林子高,卻能雙手舉著滿滿四籠包子從地下室里爬上來。林子試了試,舉不動。姐夫讓他一籠一籠地來,他偏不服氣,硬要舉四籠,剛把籠搬到地面上,腿一軟,身子就從樓梯上滾到地下室里,胳膊肘磕破了。林子坐到地板上,雙手抱著大腿,頭抵在膝蓋上,眼淚直往下掉。

        有一件事林子一直沒有忘,他要買一枚蝴蝶發(fā)卡送給那個叫小蝶的女孩。這個念頭特別強烈??墒橇肿記]有錢。林子再也不敢跟二姐要錢了,就是要也肯定要不來的。林子把希望寄托在姐夫身上,希望姐夫的彩票能中獎,但姐夫也沒錢買彩票了。

        姐夫跟大劉商量,讓大劉先給二姐借一個月的工資。理由姐夫都替大劉想好了,就說大劉奶奶病了,要用錢。大劉沒有爹媽,家里就只有一個奶奶。當初二姐可憐他。讓他跟著姐夫?qū)W做早點。大劉很孝敬奶奶,不喜歡姐夫給他想的這個理由,可是他自己也想不出別的什么理由。大劉這個人太缺心眼,二姐半信半疑地一番質(zhì)問,大劉就啞了,結(jié)果一分錢也沒借來。

        二姐把抽屜里十元以上的票子收拾收拾,裝到錢夾里,安排他們早點睡,夜里早點起來干活,然后才領(lǐng)著小外甥去睡覺。二姐一走,姐夫轟隆從床上跳下來,把抽屜里五元的票子都收拾收拾,去找人打麻將了。林子拉開抽屜看了看,經(jīng)過這兩輪掃蕩,抽屜里的錢所剩無幾。紙幣碼成一把,用橡皮筋束著,鋼銷散散亂亂地攤了一層。他不敢拿。他總覺得二姐是過了數(shù)的,少一枚鋼蹦二姐也是知道的。林子試著拿了五枚一元的鋼蹦,把抽屜合上,在屋里轉(zhuǎn)一圈,然后又拉開抽屜看,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呢!二姐一看肯定就能知道錢少了。林子捏著那幾枚鋼蹦心里很矛盾。林子想。他并不需要多少啊,一枚蝴蝶發(fā)卡在老家的地攤上要兩塊錢,廣州的東西貴,五塊總夠了吧。五塊錢,就是二姐知道了又能怎樣呢?我買麻辣串吃了不行嗎?林子攥著錢,拉開卷閘門去街上了。

        街上很熱鬧。轉(zhuǎn)了一圈,總算在路邊找到了幾家小地攤,賣舊雜志、鑰匙鏈、電話簿什么的,只有一個地攤上賣的有發(fā)卡,但卻沒有蝴蝶形的。林子很失望,又不甘心,問攤主有沒有那種會飛的、蝴蝶形的發(fā)卡。林子費了半天勁才算讓攤主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攤主卻遺憾地搖搖頭。攤主不屑地說,那種蝴蝶形的太土氣了,不好看,女孩子不喜歡的。攤主拿起一枚發(fā)卡向林子推薦,林子接過來看了看,一枝箭像麻辣串一樣穿了兩顆心,旁邊還有英文love的字樣,林子不喜歡。

        鼓了幾次勇氣,林子還是去了那幾家精品店。這里倒是有很多設(shè)計精巧別致的發(fā)卡,各式各樣的,也有蝴蝶形的,就是沒有林子想要的那種。林子趴在柜臺上看,有一枚銀色蝴蝶發(fā)卡,翅膀上鑲嵌了幾顆珠子,看上去很華貴,但兩翅是不會飛的,是死的。阿秀頭上那枚是活的,是有靈氣的。瞥了一眼價格,嚇了一跳,乖乖,要二百多呢!女店主見林子一直在看發(fā)卡,便朝他走過來。林子慌忙抬頭裝作去看別的東西,可是店里除了這些就是女人的內(nèi)衣。窄小的內(nèi)衣套在塑料模型上,十分逼真。令林子的目光無處停放。林子幾乎是狼狽地逃出精品店。

        林子在街上漫無目的地瞎轉(zhuǎn),手插在褲兜里捏著那幾枚鋼銷兒,捏了一手的汗。他現(xiàn)在非常懷念老家小鎮(zhèn)上那所簡陋的中學,懷念學校門口那個臉像秋后絲瓜一樣的老奶奶??磥砟欠N會飛的蝴蝶發(fā)卡真的絕跡了,也許它的確是太土氣了,太廉價了,這個富麗堂皇的城市里根本沒有它的棲息之地。林子很沮喪地想,實在找不到,就買一種別的吧,但一定要蝴蝶形的。

        回去的時候,林子在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店里看中了一枚蝴蝶發(fā)卡,塑料的,淺紫色,透明的,里面撒滿了亮晶晶的小星星。問了價錢。只要三十五元。林子想,就要這個吧!要是以后每天從抽屜里拿五塊錢,一星期也就攢夠了。

        姐夫回來得很晚,看樣子他今天手氣不錯,抽了幾張票子放回到抽屜里,數(shù)一數(shù)余下的,雖然不多,可還是很得意。

        鬧鈴在二點整準時叫起來。姐夫坐起身,把鈴關(guān)了,迷糊了一會,又躺下睡了。林子推他一下,他嗯一聲,就是不想起來。林子說,再不起來就晚了,天亮做不好,二姐又要發(fā)脾氣了。

        姐夫趿拉著拖鞋找到總閘開關(guān),稍微動了一下,電燈就滅了,地下室里漆黑一片。姐夫說,停電了,什么活也干不成了,睡吧。

        天亮二姐起來,見三個人都在蒙頭大睡,什么也沒做,二姐推了一下姐夫,問怎么回事?姐夫揉揉眼說,夜里停電了。二姐跑到店外看看,說,不是剛交過電費嗎?怎么人家都有電,就我們停電?二姐掂著拖把,對著開關(guān)、插座亂捅一氣,剛捅了下總閘開關(guān),電燈就亮了。二姐說,快起來快起來,抓緊時間,能做多少做多少。

        起床之后,小蝶習慣地站在窗前,把窗戶打開一道縫,一邊梳頭一邊注視樓下的早點店。已經(jīng)有好幾天沒吃到林子送來的早點了,這讓她感到很不習慣,她也懶得到別處去吃,所以這幾天早上一直是餓著肚子的?,F(xiàn)在林子夜里干活,一直到中午十點以后店里不怎么忙了,林子才可以去睡覺。這個時候正好是她起床的時間。所以,自那天晚上之后,她都不怎么能見到林子了。

        今天起得比往常早了點,她又看到了林子。林子在幫著二姐賣早點。看上去很疲憊,站著就想打瞌睡的樣子。她知道肯定是二姐對他管教嚴了。

        二姐真是個厲害女人呢!小蝶想,沖林子二姐撇了撇嘴。這幾天,她都不敢再跟二姐碰面了,只要碰面,二姐就會罵她,用很惡毒的話。有時候二姐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兒,只要她經(jīng)過,二姐馬上就睜開眼來,像有感應似的,乜斜著眼罵她,賤貨!雞婆!起初,她并不是很在意,也不還口,相反,倒覺得像真做了虧心事。低著頭只管走路,任她罵去。可是,每天都是這樣,她就有些生氣了,她憑什么這樣罵我?我又沒對林子怎么著啊,也沒想怎么著啊。她覺得很委屈。二姐再罵時,她也會乜斜她一眼,眼里就有了敵意。

        林子賣早點時稍有閑暇,就會抬頭看那扇窗戶。窗戶只開了一道窄窄的縫。林子當然看不到窗戶后面站著的小蝶,可林子還是會盯著窗戶看,看得發(fā)呆,有客人要買早點,問了兩遍他才猛然反應過來,哦,要什么?

        站在窗戶后面的小蝶偷偷地笑他。

        她迅速將頭發(fā)辮成一條辮子,將窗戶打開一半,手扯著辮子給林子看,身子卻隱藏在窗玻璃后面。

        林子一抬頭看到了,眼睛放起光來。她從玻璃后面露出半張臉來,沖林子笑。林子也笑。

        二姐順著林子的目光去看那扇窗戶,小蝶嚇得很快躲到窗玻璃后面去了。二姐瞪了林子一眼,看什么呢?

        林子嚇了一跳,馬上說,哦……三樓那個,還差她五塊錢呢,要再送兩次才能補上。

        二姐說,你去睡吧,等會我去送給她。

        二姐從抽屜里捏了張五元的紙幣上樓了,用腳尖踢了幾下,好半天門才開了一道縫。二姐將錢遞過去說,給,欠你的錢,還你!小蝶猶豫了一下,剛想伸手去接錢,二姐卻使勁將錢扔到她臉上,狠狠地說,賤貨,我警告你,少打我弟弟的主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完,砰的一下重重地帶上了門。

        小蝶被關(guān)門聲嚇得一哆嗦,傻愣愣地站在門后,好久,眼淚下來了。她一下一下用腳跺著地上那張紙幣,臭錢,臭錢,臭錢……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賴蛤蟆,我就是要吃天鵝肉……

        十一

        林子每天晚上從抽屜里拿走五枚鋼蹦,然后到街上逛一圈。他裝作隨便看看的樣子,就鎦到了那家小店里,只要瞥一眼,發(fā)現(xiàn)那枚蝴蝶發(fā)卡還在,心就踏實了。他生怕別人買了去。那枚蝴蝶發(fā)卡安安靜靜地躺在柜臺里面,好像從來都沒有人碰過,只等著林子來買。林子捏捏兜里的錢,盤算著還要幾天才能攢夠。那些錢都是鋼蹦兒,林子沒地方放,只能隨身帶著,又怕它們在兜里會叮叮當當?shù)仨?,就用紙裹著,五個裹成一包,分別放到褲子的各個兜里。他那條褲子上有好幾個兜,屁股上膝蓋上都是,總有七八個吧,什么時候每個兜里都有了。也就攢夠了。林子想,等他攢夠了,這些鋼蹦兒放在一起會有一大捧那么多,買發(fā)卡的時候肯定會讓他感到不好意思,去哪里把它們兌換成十塊或五塊的票子呢?

        姐夫每次贏了錢,先把從抽屜里拿走的錢還上,其余的都換成彩票,然后又看著彩票變成一張廢紙。

        可是,姐夫的手氣并不是一直都好,這天晚上輸?shù)镁秃軕K,把老本都搭進去,還欠著人家好多。

        二姐早上起來發(fā)覺抽屜里的錢少了,問,誰從這抽屜里拿錢了?沒人吭聲。二姐看姐夫,姐夫裝作沒事似地繼續(xù)干他的活,看林子,林子就緊張起來。二姐先是搜姐夫的衣兜,姐夫把雙手舉起來讓她搜,兜里一個子兒也沒有。又去搜林子,從四個口袋里搜出來二十枚鋼蹦。二姐手指著林子,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嘩啦一聲,二姐把那些鋼蹦撒到抽屜里,說,你兜里不準帶錢,要什么,二姐給你買。

        林子哭喪著一張臉,不聲不響地出了店門。

        林子在街上瞎轉(zhuǎn),不覺又到了那家小店里。那枚發(fā)卡還在。林子兩手抄在兜里,兜里是空空的,這讓他感到很絕望。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買得起這枚三十五元的發(fā)卡。林子想,也許我應該找份工作,如果自己能掙錢,也不至于為這三十五元作難了,到時候掙到錢了,還可以買一枚更貴一點的。

        林子沿著小街走,兩邊有好多檔口的玻璃門上貼著招工啟示,但大多都是招服務員,女的,要男的也是要熟練工。倒是有一家要勤雜工的,注明要男性,年齡不限,林子鼓了幾次勇氣才走過去,結(jié)結(jié)巴巴總算說明了意思,可是店老板只打量了他一眼,馬上就搖了搖頭。

        從早上到下午,林子一口飯也沒吃,他實在不想再回到店里去了。他有氣無力地扶著路邊的欄桿,麻木地注視著從他面前經(jīng)過的每一個人。他們看上去都是忙忙碌碌的樣子。林子從衣著打扮上猜測他們從事的職業(yè),以及每月的收入,好像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會為幾十元錢感到絕望。

        十二

        她從發(fā)廊回來,已經(jīng)很困了,看到林子還在一個人看電視,就想起昨天他二姐那樣侮辱她,心里又泛起一絲恨意來。這幾天林子整夜整夜地不睡覺,看電視一直到兩點,然后開始干活。

        她在店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小聲喊林子。

        林子關(guān)好了門,隨她上了樓。

        他們坐著,好長時間都不吭聲,好像沒什么話可說。

        屋里很熱。她說,我去沖個涼吧。

        不大一會兒她就沖完了,裹了浴巾出來,問林子要不要沖一下,林子搖搖頭。她站在房間中央,用毛巾不停地擦拭著頭發(fā),擦了好久,總算擦好了,又找來一把梳子,一邊梳著一邊笑瞇瞇地看他。她側(cè)垂著臉。眼睛斜斜地看過來,嘴角上帶著笑。林子覺得她今天晚上看他的眼神與以往不一樣。她把頭發(fā)都梳到一側(cè),直直地垂下去,瀑布一樣,又猛地一甩。把它們都甩到腦后。她沖林子搖了搖梳子,示意林子過來幫她梳。林子站起來,走到她身后,接過她手里的梳子,幫她梳頭。剛洗過的頭發(fā),梳起來很順。洗發(fā)水的清香,淡淡的,很好聞。她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笑,他們站得很近,幾乎是臉挨著臉。這么近的距離,林子連氣都不敢出。林子向后退了退,想離她遠一點,她卻伸手拉住了他,不讓他退開,另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逼他看著她。林子覺得她肯定是要對自己做什么了,比如像那天晚上一樣吻他的額頭。林子心里很緊張。她果然就在他額頭吻了一下,吻出了響聲。林子心里怦怦地跳,低下頭去,不知道該怎么辦。林子很想撲到她懷里,抱著她,可又不敢。她騰出一只手,在胸前一扯,浴巾就像被松開的彈簧一樣,猛地彈開了,唰的一下落到了地面上,白嫩的身體沒有了一絲遮攔。

        林子確信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他低著頭,最先看到的是她豐腴的小腹,那兒,在一叢茂密的水草旁邊,赫然棲息著一只五彩斑斕的蝴蝶。

        蝴蝶的觸須卷曲著,兩翅對稱地伸展開來,上面有五顏六色的花紋,這些花紋組合在一起,顯得極不諧調(diào),看上去不像一只蝴蝶,而像一枚粘貼在墻上的昆蟲標本。驚艷得讓人感到猙獰;又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被風吹落到這個雜草叢生的角落里,沒有了靈性,只剩下絕望和無奈。

        林子幾乎嚇了個哆嗦,他從沒想到蝴蝶會棲落在這個地方。同樣是蝴蝶,同樣是五彩斑斕,阿秀頭上那一只,美妙絕倫,而眼前這一只,觸目驚心!

        她并沒有在意林子的震驚,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脯上。林子的手被她的手引領(lǐng)著,四處游走。他的手顫抖著,遲疑著。林子覺得心一直往上提、往上提,連五臟六腑都提到嗓子眼了。猛地,她雙手摟著他的后腦勺,使勁將他的臉埋進深深的乳溝里,她昂起頭,快活地呻喚了一聲。林子像一頭扎進了一團柔軟的面團里。她的肌膚剛剛經(jīng)過水的潤澤。還帶著一絲涼意,帶著沐浴露的芳香,整個將林子的口和鼻淹沒了,使他無法呼吸。林子感到快要窒息而死了,渾身的血液開始涌動。最初,就像是有無數(shù)條細流,從巖石縫中拼命地擠出來,小蛇一樣蜿蜒游動,從全身各處向胸腔里匯集,漸漸地匯成溪流,溪流奔騰而下,淌過干裂的河床,林子仿佛都能聽到水灌進河床的裂縫里,發(fā)出的汩汩的聲響。林子喉管里含混不清地咕嚕了一下,猛然抱住她,死死地抱住她,兩只胳膊狠勁地往里收縮。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嵌進自己軀體里去。洪水肆虐起來,咆哮著四處沖撞,終于在他的下身沖開了一個缺口。無可阻擋地奔涌而出……

        一切漸漸平緩了。好久,林子還感覺到事情發(fā)生得太不可思議了。怎么會這樣呢?接下來該怎么辦呢?看來一切都糟糕得不可收拾了。一股深深的沮喪感占據(jù)了他的心。

        林子放開她,扭身沖到門邊,他要逃走,倉皇之間卻怎么也打不開門鎖。

        她從身后拉住他,扳過他的肩,使他面對她。他雙肩一擰,掙脫了她的手,往墻角里鉆,像個受了委屈跟她賭氣的孩子。

        她笑笑,說,你褲子臟了呀。

        林子低頭看,才發(fā)現(xiàn)褲子濡濕了一大片,更加感到無地自容,他將臉深深地掩藏在臂彎里,委屈得直想哭。

        她開始感到有點后悔了。她想,也許,她不該對他這樣,他還是個孩子呢。她從身后抱著他,柔聲說,都是姐姐不好,都是姐姐不好??墒牵窒?,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他二姐,誰讓她罵我來著。

        她去穿衣服,林子拉開門逃走了。

        林子躲到一個幽暗的角落里,解開褲子,迎著風吹,好讓它干得快一點。閉上眼,無邊的黑暗里清晰地浮現(xiàn)一只巨大的蝴蝶,五彩斑斕的蝴蝶,面目猙獰……

        十三

        現(xiàn)在,林子最害怕夜晚的降臨,可是夜晚還是如期而至。

        夜晚降臨,那扇窗戶就會亮起燈。那扇窗戶和樓上別的窗戶都不一樣。別的窗戶有的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屋里人在走動,有的盡管掛了窗簾,也能看得見人影的晃動。只有那扇窗是貼了玻璃紙的,什么也看不見,只泛著一團綠瑩瑩的光。

        林子坐在店門前的水泥臺階上,背靠著卷閘門,想象著那扇窗戶內(nèi)可能發(fā)生的一切。自那天晚上之后,林子有幾次見她從店門前經(jīng)過,還是扎著一條辮子。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絲不亂,和那天晚上扎的一樣。而此刻,那條辮子正經(jīng)受著怎樣的一番折磨?會不會被弄得像一團亂草?有多少根會被粗暴地扯掉,跌落到地上?然后,她又會怎樣一根根將它們理順,再細心辮成辮子?

        不知道現(xiàn)在的阿秀,是像以前那樣辮著辮子,還是拉了直板頭?或者像小麗那樣挑染了幾縷棕黃色呢?她還會別著那枚會飛的蝴蝶發(fā)卡嗎?

        許多的人從他的面前經(jīng)過,他們手挽著手,笑聲隨著衣裙飛揚;他們坐在高級轎車里,相互依偎著;他們懶懶散散地走著,無所事事的樣子。即便低著頭獨自行走,也顯出奔回家去的急迫。他們匆匆而過。把快樂留在身后??鞓肥强吹靡姷?,河水一樣在街上流淌。只有坐在岸邊的林子是孤獨的。

        這個夜晚。有誰會在意一個少年的悲傷呢?

        十四

        天氣異常躁熱,一絲風也沒有,好像是要下雨了。

        不一會兒,就有雨點落下來,零星的幾個干雨點,砸在街面上,空氣中充滿著嗆鼻的塵土昧。

        姐夫從外面回來,短袖衫淋濕了。姐夫甩著幾張大票子,很得意,總算中了一次彩??墒墙惴蛉允呛蠡诓坏?,后悔買得太少了。早知道多買點,就發(fā)了。

        姐夫給了林子一張五十的,說,先花著,下次中了多給你點。

        為了表示慶賀,姐夫帶著大劉和林子,去大排檔喝啤酒。

        找地方坐下后,林子說,等我一會,我買個東西就回來。林子飛快地跑進那個小店,那枚發(fā)卡還在。

        林子高興,就多喝了幾杯,頭有些暈暈的了。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那扇窗戶的燈沒有亮。等姐夫和大劉都睡下,林子把卷閘門完全拉開,一邊看電視,一邊留意從店門前經(jīng)過的人。

        很晚了,她才從發(fā)廊里回來,打了一把小花傘,穿了白色的短裙。她肯定是看到林子了,才把小花傘偏過來,遮住了大半個身子,可林子還是看見了她。林子警惕地向她身后看,就看見了那個男人。林子是記得的,就是那天在發(fā)廊里見到的那個,有著一頭棕黃色卷發(fā)的家伙。林子一看到他那頭卷發(fā),就覺得惡心。

        貼了玻璃紙的窗口又一次亮起了燈,泛著綠瑩瑩的光,林子心忽地沉了下去。也許是多喝了酒,他覺得心里鬧騰得慌。他將卷閘門拉下去,站在門前東張西望,心煩意亂。

        雨似乎比剛才下得大了些,林子的頭發(fā)很快就被淋濕了,水珠順著頭發(fā)滾進脖子里,粘膩膩的,渾身都不舒服。雖然下著雨,天還是那樣悶熱。林子真想這時候有一場暴雨傾盆而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林子覺得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那個窗口的燈還是一個勁地亮著。林子竭力使自己不去想象那間屋里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可是他無法做到這一點,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折磨。林子將手伸進褲兜里。使勁握著那枚蝴蝶發(fā)卡,蝴蝶的翅膀硌得他的手掌生疼。

        林子躲進樓梯入口處,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然后咚咚咚地跺著腳,爬到了三樓,他根本沒有考慮。對著那扇綠漆鐵門咚的就是一腳,然后他爬到四樓。注視著那扇門。但是,過了好大一會兒,那扇門居然紋絲不動。

        林子跺著腳,從一樓爬到四樓。又從四樓返到一樓,像個剛從精神病院里逃出來的患者一樣,來來回回這么折騰了幾趟,嘴里嘟嘟噥噥地罵著。他把腳步跺得很響,希望整個樓上的人都能聽到,都能有點反應,可是,所有的門都緊閉著,沒有人關(guān)心外面會發(fā)生什么事。

        當林子又一次回到一樓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后的開門聲,然后他看到那個男人慢吞吞地走出來,他叼著煙,上衣搭在赤裸的肩膀上。林子一看到他那張臉,騰的一下火就上來了,他低著頭,一聲不響地迎著他走上去。在他們擦肩而過的瞬間,林子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左肩上,對著他的胸脯猛地撞過去。男人肯定沒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出現(xiàn),突如其來的一擊一下子將他撞得一個趔趄,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在了水泥臺階上。

        林子回過身,站在高處,用挑釁的目光看著他,說,你沒長眼啊?

        男人爬起來,一臉疑惑地看著林子,好半天他都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他看清眼前這個明顯找碴的家伙,不過是個身材單薄的毛孩子,他使勁扔掉手里的煙蒂,一步步逼了上來。林子占據(jù)了有利的地勢,不等男人靠近,林子一腳踹過去,男人的身體像一只南瓜一樣一路滾了下去。

        男人再次爬起來。有車從街上經(jīng)過,車燈一晃,林子看到男人臉上顯出無比的憤怒。男人罵著,沖了上來,林子又一腳踹出的時候,男人一把牢牢攥住了林子的腳脖,林子一手抓住了樓梯欄桿,另一只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頭發(fā),然后,他們扭打在了一起。

        他們從二樓拐角處打到樓梯口,碰翻了一只垃圾筒。

        真正較量起來,林子遠遠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林子很快處在了下風,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林子感到全身各個部位都在遭受著打擊。他一只手死死扯著男人的頭發(fā)不放。男人攔腰抱著他,將他的身子抱起來朝墻上撞去。林子的頭咚的一下撞到了墻角,他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一陣暈眩,之后,他松開手,無力地癱倒在墻根。

        男人又狠狠地踢了他兩腳,這才罵罵咧咧地揚長而去。

        好一會兒,林子才清醒過來。

        清醒之后的林子發(fā)現(xiàn)手指縫里夾著一縷棕黃的頭發(fā)。他覺得后腦勺木木的。伸手一摸,竟摸了一手的血。頭磕破了!林子下意識地去兜里尋找那枚蝴蝶發(fā)卡,它還在!只是剛才的一場打斗,已經(jīng)使它的一只翅膀折斷了。林子使勁地用手攥著它,熱熱的眼淚淌了下來。

        林子癱坐在樓梯口。他覺得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就一直在那坐著。雨還在下,老天像憋了一大泡尿,卻偏要一點一滴瀝瀝拉拉地撒。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街上靜了下來。偶爾有夜歸的人從他面前經(jīng)過,好奇地打量他一眼,又過去了。遠處高樓上的霓虹燈不停地變幻著顏色。即使是深夜,高速公路上還有許多的車輛流星一樣來往穿梭。林子縮在幽暗的角落里,望著眼前燈火闌珊的街景。他覺得眼前這個繁華的城市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十五

        兩點以后,姐夫和大劉起來做早點,才發(fā)現(xiàn)林子不在。姐夫問大劉,林子呢?大劉迷迷瞪瞪地說,不知道呀,喝了酒不是一塊回來的嗎?姐夫急了,拉開卷閘門到外面去找,剛走出門口,就看到了縮在對面樓梯口的林子。

        姐夫吃了一驚,忙跑過去看,見林子一手的血,身上還有泥土,就知道是跟誰打架了。姐夫一把扯掉上衣,說,林子,是誰打你了?你說,你說呀。

        林子呆呆地望著遠處高樓上的霓虹燈,一句話也不說。

        姐夫說,林子,你不用怕,咱們老家在這做生意的好些人呢,我一個電話他們馬上就過來,咱們跟他斗!你說,是哪個雜種打了你?

        林子還是不說話。姐夫就有些害怕了。姐夫發(fā)現(xiàn)林子的頭破了,背起他就往診所跑,又讓大劉去喊二姐。

        二姐急急慌慌跟著大劉跑到診所,醫(yī)生正在給林子包扎傷口。二姐臉嚇得慘白。二姐手顫抖著,撫著林子的臉,林子,林子……你跟誰打架了?你說呀?二姐哭起來。都怪我,早知道這樣,說什么我也不讓你來啊。

        林子見到二姐,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唰地流到了嘴邊。林子說,二姐,我想回家。

        二姐說,好好,二姐明天就送你回家。

        責編:王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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