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玉
[摘要]20世紀60年代是各種社會運動風起云涌的時期,也是新聞媒介充分介入的時代。媒介不僅見證和記錄,還隱秘而積極地參與了對這些運動的構建和消解。本文試圖從當時的《紐約時報》對新左派學生運動重要組織“學生爭取民主社會組織”的報道入手,探究新聞報道在“學民社”走向激進化和衰落的過程中所起的作用。
【關鍵詞】《紐約時報》,“學民社”,激進化,衰落
[中圖分拳號]K7 [交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57—6241(2009)06—0068—05
“學生爭取民主社會組織”(“學民社”)是20世紀60年代新左派學生運動中一個重要的政治組織。它成立于1960年,早期謀求在現(xiàn)行體制內進行政治改革;60年代中期,隨著美國政府越來越深地卷入越南戰(zhàn)爭,“學民社”等左派組織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反戰(zhàn)運動,“學民社”成為反戰(zhàn)運動中的核心組織,引起了媒體和美國公眾的廣泛關注,組織日益壯大,新成員大量涌人。隨著組織內部結構和策略的變化,隨著國內形勢的發(fā)展,“學民社”在60年代后期發(fā)展到高潮,此后卻因諸多原因逐漸衰落。
新左派運動研究者認為,“學民社”的最終解體有其內部原因,也有外界影響。本文將從當時美國新聞媒體(主要以《紐約時報》上1965--1970年有關報道為分析材料)對“學民社”的報道模式和報道內容出發(fā),考察媒體在“學民社”走向衰落的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
一
從1965年底到1970年期間,美國主流媒體對“學民社”的關注一直不斷,媒體所塑造的形象對“學民社”組織發(fā)展壯大起了一定作用,但產生的負面影響也不少。
1965年4月17日,“學民社”在華盛頓組織、發(fā)動并領導了美國歷史上當時最大的一次學生示威游行活動,逐漸引起人們關注,也開始成為美國主流媒體報道的對象。這個本身關注多種問題的組織在媒體的宣傳下,成為單一性質的反戰(zhàn)核心組織。
華盛頓示威游行活動上了當天的《紐約時報》頭版頭條新聞,并且,還配有圖片、大字標題、主題段落等相關內容。其他主流媒體和有線電視網也都對此進行了報道。他們基本上把“學民社”定位為當時美國社會上最重要的反戰(zhàn)政治力量。能夠登上《紐約時報》頭版頭條新聞的事件對大眾輿論的影響力最大。許多為單一的反戰(zhàn)運動而斗爭的新成員紛紛涌向“學民社”全國辦公室和地方分部辦公室?!皩W民社”成員人數(shù)和支部數(shù)量在游行后的幾周之內急劇增加。1963年10月,“學民社”擁有19個支部和610名會員。到1965年6月。該組織增加到80個支部,人數(shù)超過2000人;1965年底則擁有124個支部、4300名會員。隨著新成員大量涌入,“學民社”原有局面被打破,它本身所具有的對多種問題關注的性質以及組織結構也因之發(fā)生了變化。
當大量新成員蜂擁而至時,“學民社”領導曾試圖向他們說明,它不僅僅是一個單一的反戰(zhàn)組織,但媒體報道中的“學民社”卻被描繪成了這樣的形象。于是,“學民社”面臨自己新的政治身份的挑戰(zhàn)。暴露在媒體面前的“學民社”很難界定自己的政治身份,而組織內部對于該以何種新的政治身份出現(xiàn)也沒有形成統(tǒng)一的認識,難以向新成員明確界定組織的性質。很顯然,媒體關于“學民社”是一個核心的反戰(zhàn)組織的報道,使組織陷入到一個令其自身也感到困窘的境地。示威游行以后,“學民社”召開了全國代表大會,但沒有形成任何反戰(zhàn)議程,領導層不愿意把組織變成一個單一問題的組織。因此,雖然反戰(zhàn)活動在全國展開,且呈激進、多元趨勢,但“學民社”沒有形成一個統(tǒng)領全國反戰(zhàn)運動的組織。相反,對于幾次大型的反戰(zhàn)示威游行都表現(xiàn)出極為勉強的參與意識。但在1965年10月份“國際抗議日”期間,媒體卻將這個對自身發(fā)展方向都充滿困惑的組織推到了反戰(zhàn)抗議運動的中心舞臺,“學民社”行動和政治現(xiàn)實之間出現(xiàn)了巨大的反差。
這種反差使得組織內部成員之間關系日益緊張,“學民社”領導層與普通成員之間出現(xiàn)了代際和地理上的隔閡,全國總部和地方分部也出現(xiàn)了裂痕,加劇了組織內部矛盾,最終導致了組織的危機。譬如,針對媒體和保守派指責“學民社”一個“逃避兵役”的建議是不愛國的反美國行為,“學民社”時任秘書長的保羅·布斯為了澄清事實真相,起草了一份聲明,并籌備了一場新聞發(fā)布會。他在聲明中提出了“建設,不是摧毀”的策略。但這份過于溫和的聲明遭到來自各地代表和成員的攻擊,有人甚至提出了相反的標語“不建設,摧毀一切!”而且,從程序上說,布斯代表“學民社”制定的這個計劃,沒有經過組織集體討論,是布斯的個人行為,結果引起很多成員的極大不滿,造成組織領導人與基層成員的隔閡。
而媒體對組織公眾人物的打造,也對運動及其策略的發(fā)展變化產生了深刻影響,不僅加劇了組織領導層和基層成員,全國總部和地方分部的隔閡,還因為個體的激進形象代表了組織的激進形象,加速了組織的激進化。報道中關注得更多的是個體,而非整個組織。組織為了宣傳需要,也需要有發(fā)言人。媒體對公眾人物的打造具有高度的選擇性,一般都會考慮那些能夠帶來戲劇性效果的人,那些能言善辯、言辭激烈、具有好戰(zhàn)和暴力傾向的人。而組織領導人為了吸引媒體的注意,首先要通過激進、反常的言行和夸張的手段;一旦成為公眾人物,又不得不通過更加激進、更加背離常規(guī)的方式繼續(xù)吸引媒體關注。
所以,報道過分強調公眾人物個體形象的塑造,很容易造成對具體事實和具體情景的失真報道;還容易導致作為公眾人物的組織領導人和基層組織成員之間的隔閡,也容易導致沒有成為公眾人物的其他領導人的嫉妒,更容易成為某些領導人追逐個人名利、實現(xiàn)個人政治目標和政治野心,不顧組織利益,隨意發(fā)表嘩眾取寵言論的途徑。
逐漸地,作為個體的公眾人物的激進形象代表了整個組織的形象,成為受眾心目中關于該組織形象最直接、最可感知的對象。在這個過程中,公眾人物形象越來越激進,關于組織的激進形象也應運而生。
另外,媒體的報道方式和報道內容也同樣影響了組織的發(fā)展方向。追求更刺激、更新奇、更暴力的事件是媒體的特點?!都~約時報》等主流媒對運動中夸張辭令和好戰(zhàn)情緒的偏好,對沖突和暴力事件的著力渲染,也促使“學民社”及激進分子日益走向激進。
1967年5月7日,《紐約時報》刊登了一篇題為“新左派從抗議轉向暴力情緒”的文章。文章中用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夸張的、極端主義的辭令,如組織領導人卡爾弗特的話:“……格瓦拉確實活在我們心中”等,“學民社”其他成員的話,如“我不是一個和平主義者”,“號召進行暴力革命的必要性”,“直接行動高于意識形態(tài)”之類的話。全文充斥著諸如激進主義、直接行動與暴力之類的字眼,作者對于這些充滿激進思想的引文都沒有提供具體的說話語境和情境。
研究新左派運動的學者理查德·弗萊克斯曾說,新聞報道中所用的浮華、憎恨、挑戰(zhàn)和憤怒的語調,使那些至少可以保持中立的人疏遠了;它設置了容許事件被扭曲的基調,為警察的干預創(chuàng)造了條件;為運動打下了錯誤的政治基礎,為人們加入該組織提供了錯誤的信息,使組織招募到了錯誤的人員。
此外,媒體出于常規(guī)慣例,對轟動性事件和違背常規(guī)的新奇現(xiàn)象特別關注。媒體熱衷于報道運動中的沖突與對抗:激進派與右派的沖突,激進派與警方的對峙,反戰(zhàn)激進派與溫和派之間的矛盾和分歧等都被放大處理。將暴力沖突與政治活動連在一起,對抗議組織非常不利,不僅影響了組織通過媒體傳達政治觀點,表達政治見解,還在讀者和觀眾中造成不良影響,容易失去大眾對政治活動的支持,甚至會引起他們的反感。
而且,媒體這種追新求奇的特點,往往激發(fā)抗議者通過夸張方式走向極端,以便獲得報道機會。運動為了實現(xiàn)政治目標,獲得媒體關注,擴大影響,也不得不依靠反常和破壞行為來吸引新聞報道。艾迪·戈登堡在一項接近報界渠道的研究中指出:“在其他條件都一樣的情況下,一個組織的政治目標與社會的主流標準偏離越遠,他們就越有可能接近新聞界?!?/p>
縱觀《紐約時報》的報道,可以發(fā)現(xiàn),它對于運動的報道,規(guī)模一次比一次大;參加的人數(shù)一次比一次多;反戰(zhàn)活動中的措辭也一次比一次夸張;活動中的好戰(zhàn)傾向和暴力沖突也一次比一次劇烈。在1965年,一條糾察線就有可能成為新聞,但到1968年,催淚瓦斯和流血不止的頭部才可以成為標題新聞。如果上一次示威游行的人數(shù)達到了10萬,那么下一次要達到20萬才會成為新聞事件。那些最殘暴、最不和諧、最“精彩”的象征物,最有可能獲得媒體報道——“越共”旗幟,焚燒征兵卡,焚燒國旗,燒毀預備役軍官訓練的建筑物。
“學民社”漸漸處于這種激進化形象的包圍中。某種程度上說,有組織自身的因素,即組織內部確實出現(xiàn)了好戰(zhàn)和暴力傾向,但當這種暴力的幽靈還沒有成為組織內部的主導情緒時,媒體所塑造的這一形象卻已廣為人知了?!皩W生造反者”、“極端激進分子”、“革命先鋒隊”、“城市游擊戰(zhàn)”、“街頭對壘”等夸張和浮華的辭令頻頻出現(xiàn)在報道中;越來越脫離美國主流社會道德觀和價值觀的嬉皮士形象和越來越離譜的反叛者言行頻繁見諸報端。這些激進的、極端的、反常的言行引起了普通民眾的反感,引發(fā)了右翼勢力和政府權威部門的壓制和警察的鎮(zhèn)壓,反過來又點燃了運動參與者的憤怒情感和偏執(zhí)情緒。
1968年芝加哥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召開期間,示威游行者與芝加哥警察發(fā)生直接對抗與暴力沖突。事件發(fā)生前,媒體的報道起了關鍵作用。會議召開前,《紐約時報》特別強調對運動組織者浮華、好戰(zhàn)言論的報道,強化了他們將在芝加哥迫使民主黨代表直面越戰(zhàn)問題、并將采取激進行動的形象。對于芝加哥市長戴利和聯(lián)邦官員的報道則強調,他們將不惜一切代價、盡職盡責地保衛(wèi)芝加哥市的安全和穩(wěn)定,報道了他們切切實實地將芝加哥變成了一座武裝營地的消息。通過對兩個對立形象的刻畫,媒體預設了一個雙方沖突的情景。
這一預設的情景變成了事實:在芝加哥街頭,運動參與者與警察發(fā)生了直接沖突。在攝像機前,示威游行者高聲齊呼“整個世界在觀看!”而此時,警棍揮舞,鮮血直流,照相機摔在地上,“意象”變成了現(xiàn)實;而現(xiàn)實又以更為夸大的形象展現(xiàn)出來。
在這種歇斯底里中,1969年6月,“學民社”作為一個組織土崩瓦解。在導致運動失敗的眾多原因中,媒體報道所產生的影響不能忽視。一方面,許多學生因為“學民社”看上去充滿暴力,缺乏理性而遠離了這個組織;另一方面,許多“學民社”領導人也接受了媒體所塑造的被夸大的形象,把自己視為一股嚴肅的革命力量。“氣象員組織”就是這樣誕生的。
從“學民社”分裂出來的極端激進派“氣象員組織”是夸大其詞的形象塑造的產物;其成員把媒體所描繪的形象內化為自己真實的形象。他們打算使正常的會議中斷;使自己成為國家神話中現(xiàn)存秩序反對反叛力量中邪惡的一方。當氣象員組織成員在芝加哥街頭橫沖直撞,在1969年“憤怒日”活動期間面對攝影鏡頭砸毀汽車的時候,他們只是在扮演由尼克松反對革命的力量所設置的魔鬼的角色。媒體妖魔化了的“學民社”在“氣象員組織”身上得到了具體的體現(xiàn)。
二
除此之外,媒體還將反戰(zhàn)行動主義者與嬉皮士混為一談,對反戰(zhàn)激進派和溫和派區(qū)別對待,將“學民社”的反戰(zhàn)活動與共產黨組織和國家聯(lián)系在一起,這種具有高度選擇性的報道模式,對于“學民社”日益訴諸極端而暴力的手段,最終成為政府打擊和民眾厭惡的對象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斯摩爾說,盡管新聞記者大多是自由派或溫和的民主黨人士,但電視、新聞報紙的老板一般都傾向保守主義,當出現(xiàn)社會不穩(wěn)定或混亂局面時更是如此。在大多數(shù)報紙和電視新聞中,中產階級價值觀占主導地位。兩位反戰(zhàn)抗議者說:“媒體設定了何為可接受的抗議行為,而這些限制常常反映了社會準則。”仔細審視《紐約時報》等主流媒體對“學民社”的報道,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對于反戰(zhàn)運動中那些背離常規(guī)的言行特別關注,如《紐約時報》常常將關注焦點放在那些與美國社會傳統(tǒng)形象不同的人身上,對那些“不修邊幅、留著絡腮胡子、穿著牛仔褲的持不同政見者”(《紐約時報》1965年4月17日)很感興趣;那些“喃喃自語”、“蜷縮在睡袋里”、“胡子拉碴”,一幅凌亂不堪的人居然批評美國的越南戰(zhàn)爭政策是一種錯誤,指出導致這場戰(zhàn)爭的美國政治體制必須徹底根除(《紐約時報》1965年6月13日)。這樣的一群人,對于美國傳統(tǒng)文化價值觀和美國體制的普通民眾來說,是難以接受的。新聞記者在塑造這些形象時,也像中產階級普通民眾一樣,被反戰(zhàn)先鋒隊中出現(xiàn)的文化和政治革命者的激進和背離常規(guī)的活動所困擾。這些青年人是“違背了成人傳統(tǒng)”的反叛分子,而這些傳統(tǒng)對自由派新聞記者來說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尤其在媒體后期的報道中,非法的反戰(zhàn)運動與合法的反戰(zhàn)運動被區(qū)分開來,兩者形象的突出對比更加凸顯出非法反戰(zhàn)運動的妖魔形象,
當戰(zhàn)爭的合法性受到置疑,人們對于戰(zhàn)爭的支持率下降的時候,合法的反戰(zhàn)活動受到了推崇。此時,媒體樹立了令人尊敬的反戰(zhàn)溫和派形象,以取代激進的、暴力對抗的、危險的左派形象。媒體塑造的反戰(zhàn)形象是那些為了“尤金·麥卡錫裝扮你自己”的謙謙君子和溫文爾雅之士,取代那些不修邊幅、衣衫襤褸、焚燒征兵卡、扛著越共旗幟的嬉皮士和激進左派(《紐約時報》1967—1968年)。這種對比產生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
而媒體在表現(xiàn)“學民社”激進與暴力的同時,還將反戰(zhàn)運動與反美國主義和共產主義聯(lián)系在一起,不僅加深了普通民眾的反感,也使權力部門的壓制措施更為嚴厲。
1965年10月15—16日,“學民社”參加了由
“結束越南戰(zhàn)爭全國合作委員會”(NCCEWVN)倡導的“國際抗議日”系列示威游行活動。此間媒體的報道不僅更多地強調示威游行活動中發(fā)生的暴力沖突;還打破新聞慣例,更多地依賴政府官員和權威人士的聲明和言論,很少引用新左派和反戰(zhàn)人士的呼聲;更重要的是,媒體還致力于挖掘“學民社”與共產主義者的關系,構建了一個關于“學民社”一逃避兵役一共產主義顛覆活動之間存在聯(lián)系的報道框架。
這次活動中確實有共產主義者和社會主義者參與了組織領導工作。在紐約和伯克利發(fā)生了某些具有戲劇性的事件,導致了暴力沖突。但據(jù)斯摩爾研究,在此期間發(fā)生的暴力事件中,遵紀守法的示威游行者和右翼組織之間發(fā)生的暴力沖突都是由右翼組織首先挑起的。然而,因為有了共產主義者的參與,長期以來受到冷戰(zhàn)思維浸染的美國民眾雖然越來越懷疑政府在越南政策上的正確性,還是更容易接受右翼極端分子的立場,將其看作是一場受到共產主義者操縱的運動。媒體的報道則強化了這種認識。
10月17日《紐約時報》頭版報道了司法部長卡曾巴赫舉行的記者招待會,標題是:“美國調查反征兵組織:卡曾巴赫說共產黨參與了青年運動?!边@個標題非常清楚地界定了一個問題:共產黨的滲透活動。報道中提到,卡曾巴赫指出司法部對隱藏在反征兵運動背后的組織進行調查,而當問到“學民社”時,他指出這只是司法部正在調查的組織中的其中一個。在這篇報道中,逃避兵役和共產主義成了主要內容。事實上,卡曾巴赫本人在指控“學民社”叛國問題上也猶豫不決。
《紐約時報》在這個時候選擇了對這個問題的高度關注,并且將其作為概括全篇的標題,無疑是對這種提法的肯定和默認。這種選擇表明了時報的立場。這個框架一直貫穿于關于“國際抗議日”的所有報道中。10月19日《紐約時報》頭版新聞報道的標題是:“約翰遜公開譴責反征兵抗議活動——敦促展開調查。他擔心敵人會懷疑美國的決心而進行更加激烈的斗爭,從而延長戰(zhàn)爭。國會也持批評態(tài)度。曼斯菲爾德聲稱,示威游行者不負責任,破壞了實現(xiàn)越南和平的努力?!边@份來自華盛頓的電訊,引用的主要是約翰遜和國會參議員的言論,他們都將反戰(zhàn)和反征兵活動與共產主義國家、與國家利益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報紙沒有引用任何來自左派的聲明和陳述。
處于失語狀態(tài)下的“學民社”別無選擇,只有接受媒體塑造的形象。媒體具有選擇性的夸大其詞和過度渲染引起了民眾的反感,激發(fā)了警察的過度反應、引發(fā)了政府行政部門對運動的壓制。而民眾的疏遠、權力部門的打壓反過來刺激了運動參與者的憤怒和偏執(zhí)情緒,使運動變得更加激進。在惡性循環(huán)中,運動中所表現(xiàn)出的憤怒和偏執(zhí)強化了媒體最初設置的報道框架,也使民眾和政府權力部門的反應更為劇烈。
在這個過程中,媒體催生了這個時代重要的政治矛盾體的誕生:到60年代后期,當反戰(zhàn)運動在規(guī)模和人數(shù)上日益擴大的時候,當民意測驗顯示反戰(zhàn)人數(shù)穩(wěn)步上升的時候罔㈣,普通民眾失去了對學生反戰(zhàn)運動的寬容和耐心。如果用一個詞來表達當時絕大多數(shù)美國人對激進派的情感的話,那就是“夠了!”當時的民意測驗顯示,82%的美國民眾認為,應該阻止學生示威游行;哈里斯民意測驗顯示,52%的美國公眾反對學生示威游行,即使是和平、有序、合法的活動。
美國政府各級權力機構也加大了對“學民社”的打擊力度。尼克松上任伊始便毫不猶豫地實踐其競選承諾一維護法律與秩序——利用司法部,聯(lián)邦調查局和各地司法部門打擊“學民社”的各種活動,如進行了著名的“芝加哥八人”審判案;各州、各地城市的司法、安全、情報部門都發(fā)動起來,對學生運動進行壓制和鎮(zhèn)壓;國家和地方立法機構緊隨其后,提出和通過多項壓制學生的議案,在美國立法史上,還從未調動過如此巨大的人力,如此迅速地采取行動來控制或清除一種想象中的社會邪惡勢力;學校在壓制過程中也毫不示弱,極盡其能事壓制學生,上層行政官員、教授、教職員工、保守派學生都對學生運動持反對和抵制態(tài)度,學校當局則動不動求助于外界的武力,如警察和國民警衛(wèi)隊。結果,“學民社”被徹底孤立了,遠離了群眾,遠離了基層,遠離了最初的設想,日益走向激進,走向分裂,走向宗派主義,走向被鎮(zhèn)壓的命運。
【責任編輯倪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