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非

辦公室重新裝修,條件沒有什么改善,特別是個人空間小,找學生談話很不方便。然而一直讓大家困惑的,是屋頂上的那幾百盞燈,40多位教師,平均每人8盞。為什么會裝這么多的燈?估計是被建筑承包商糊弄的。他可不管什么原則與理念,也不管裝飾設(shè)計的美學,裝得越多他賺得越多。馬克?吐溫的短篇小說《政治經(jīng)濟學》,寫一位教授因過于專注于自己的政治經(jīng)濟學,卻被一商人“忽悠”,任他在屋頂上裝了三百多根避雷針,當晚雷暴雨,驚天動地,全城上空的雷電都打進了教授的房子,房震屋顫,把教授嚇得魂飛魄散,非常可笑。異曲同工,沒想到這樣滑稽的事也發(fā)生在身邊。真佩服吐溫先生,一百多年前的幽默小說,竟頻頻在中國演成活劇。雖然如今的學校家大業(yè)大,鋪張一些不以為意,然而,這是學校,學校的一切都有可能成為“教育示范”。學生到教師辦公室來,看到毫無必要的燈火通明,他在使用自然資源方面有可能產(chǎn)生錯誤的判斷。如果他在自家小屋里也裝上七八盞燈,后果還不算嚴重;如果他日后擔負決策工作,則完全有可能頭腦發(fā)熱,給社會造成巨大的浪費。

為改善教師的生活,學校補貼中午在食堂用餐的老師:如教師花4元錢,可以提供6元的飯菜,一時皆大歡喜。不少學校對教師的伙食也有各種方式的補貼,這種動機無疑是好的,可是不能忽略:這是學校,如果方法不當,會影響學生的判斷。在政治課或公民課中,有關(guān)價值規(guī)律、勞動報酬形式及社會福利形式中,有沒有教師可以花4元錢買6元錢飯菜的理論依據(jù)?學生也許不了解當今中國社會的福利形式,但他會簡單地記住,在同一個地點,持等額貨幣未必能買到等值的東西;如果他沒有機會詳盡地了解情況,他會認為學校尅扣學生伙食費去補貼教師(我的確見到學生氣憤地端著自己的盤子和老師的飯菜作比較)。更麻煩的,是學生有可能因此對“平等”、“公平交易”這類概念、常識產(chǎn)生困惑,有可能從此習慣于社會的不合理狀態(tài),也有可能逐漸地淡化法紀意識。如此,學校教育就不再是可笑滑稽,而是可怕了。

學校請一位副教授來校開講座,校門口張起紅色充氣門,上貼“熱烈歡迎哈佛博士×××先生”標語。讓人不明白的是,“哈佛博士”隨處能找到,何以如此少驚多怪,如此畢恭畢敬?因為接待規(guī)格過于隆重,引起學生的關(guān)注。結(jié)果實際來自內(nèi)地某省的這位先生以一場平庸的報告弄得全體學生昏昏欲睡,末了圖窮匕首見:他開始宣傳自己的書,動員學生購買。事先宣傳過度,沒有全面了解演講人的實際能力,僅僅憑別人的吹噓就輕易上當,讓學生浪費寶貴時間去聽一場沒有什么價值的講座,這樣做會有什么后果?學生會認為“哈佛”不值得去“哈”,“博士”不一定“博”,教授未必有真學問,也很好混……更糟糕的,是他們有可能認為“學術(shù)講座”就是這么回事……

有學校印“成長記錄”,讓學生每天填寫。學生才拿到就疑惑了:“每天填了給誰看呢?”“我有填寫這頁紙的時間,能做不少事呢!”才十六七歲的學生已經(jīng)明白:他做的這些事可能是另一些人的“工作實績”,因為相關(guān)人員有可能據(jù)此寫出一份總結(jié)報告,完成一個課題。一年中,學生每天都要認真填寫自己做的事,有些學生為應(yīng)付檢查,不得不編造“成長記錄”。對學生嚴格要求,培養(yǎng)良好習慣,用心也許是好的,但無論如何不能引導學生習慣甚至熱衷于這樣的形式。因為他有可能通過這件事發(fā)現(xiàn)“認真不一定好,做假不一定壞”?！览砗芎唵?任何事,只要學生注意了,就會有影響,而且這些影響會長久地伴隨學生,留給他們更多的困惑?！?/p>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