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榻米
那些轟轟烈烈的日子,走掉了。
就如落日般,不再轟轟烈烈了。
我是否該在寂寞的時候,唱一首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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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在愚人節(jié)這天緊張地進行著,可我還是沒能抑制住惡魔因子的滋長,盯著乜仁的背猥瑣地笑著。小艾一看我這表情,立刻彈出了三米遠,嘴里說著:“不好了不好了,葉離又要開始虐人了?!蔽野琢诵“谎?心想,虐的又不是你,你跑這么快干啥子呢?
我拍了拍乜仁的背,他回過頭來皺著眉頭說:“沒什么事別打擾我,我還得復習呢?!蔽遗酥谱∽约合胝f“你丫裝什么好生呢”的欲望,擠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說:“有急事,想請教您一個歷史問題和一個語文問題,很快的,我保證……”
他揮了揮手打斷我:“有P快放!”我就想乜仁你等著吧,今天不整死你,我葉離跟你姓!我諂媚地笑著說:“請問乜先生,乾隆的女兒都被稱為什么?”乜仁鄙視地看著我,那目光的意思大概是“我靠!這個都不知道!”然后他說:“格格?!蔽已b作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說:“乜先生太厲害了,那么再請問‘小的反義詞是什么呢?”乜仁再次用那種目光看了我一遍,答道:“大?!蔽肄D頭瞥了一眼一旁云里霧里的小艾,扔給她一個“等著看好戲吧”的眼神,然后我夸張地豎起大拇指說:“乜先生太聰明了!您能不能把您前面說的兩句話合起來說呢?”我笑瞇瞇地看著馬上就上鉤的乜仁,心里那個得意啊!乜仁想也沒想就說:“格格大!”我立刻將事先準備好的捏在手里的乒乓球從乜仁背后往地上扔,驚叫道:“哇塞!一個蛋耶!”小艾和周圍的同學都噴笑了起來。乜仁瞪大了眼睛對著我“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老班忽然走了進來,看見我們笑得這么歡,她擰起眉毛說:“都初三一模了,離中考還有這么幾天功夫,還不給我認真點!一個個的笑這么開心!有什么好事呀?要是中考砸了,看你們還笑得出來!”
乒乓球不知道什么時候滾到了老班腳邊,她語氣驚訝地說:“喲!一個雞蛋!”伸手把它撿了起來,推了推眼鏡說:“不是雞蛋呀,乍一看還挺像?!蔽姨ь^看了一眼班里的同學,沒有一個不是捂著嘴巴抽瘋似的抖著肩膀。只有乜仁把頭埋了下去。不知怎的,我心里竟有些愧疚,這可不像我葉離的一貫作風呀。然而我也沒怎么在意,和別的同學一樣努力憋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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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乜”應該是一個很少見的姓吧,否則我也不會在初一剛開學的時候出糗了。
記得那個時候,我由于以第一名考進班里而被任命做臨時班長,老班要去開會,所以交給我一張名單讓我到班里點名。
我興沖沖地從辦公室飛奔到班里,用書敲著講臺大聲喊著“安靜!”等所有人都坐到位置上后,我掃視了一遍班里的每個新同學,發(fā)現(xiàn)一個長得干凈帥氣的男生坐在靠窗第二個位置,我想待會兒點名的時候我就可以知道他的名字了,而且我會是這個班里第一個叫他名字的人。
于是我興奮地拿起名單一個接一個地往下念,一邊留心著那個男生什么時候喊“到”!要念“乜仁”的時候我愣住了,心想糟了這個字不認得,皺著鼻子思來想去決定豁出去了,大聲叫著:“‘野人?誰叫‘野人?”我放下名單環(huán)視著班里的每個人。大家都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可是沒有一個人站起來認領這個名字。我正打算在名單上“乜仁”的名字后面打叉時,靠窗第二個位置上的那個男生“嚯”地站了起來,特哀怨地看著我說:“你是在叫我嗎?可我不叫‘野人呀,那個字讀‘聶,我叫乜仁?!比嗤瑢W笑得更歡了。我抱歉地沖那男生笑了笑,說:“對不起,我不認得?!蹦悄猩菩Ψ切Φ卣f:“原來第一名是個文盲呀。”我漲紅了臉,心想我葉離什么時候出過這么大的糗呀,開學第一天就落了個“文盲”的雅號。我咬著牙狠狠瞪了乜仁一眼,心想我就叫你野人你怎么著!野人我告訴你!這三年葉離我算是跟你杠上了!管你是野人還是土著還是難民,總之敢惹我葉離的人,我就不會讓你過得安寧!
我向老班提出申請要坐在乜仁的后面,老班推了推深度近視的眼鏡說:“那怎么行呀?乜仁比你高,坐在他后面你看得見黑板嗎?”我誠懇地點了點頭說:“看得見看得見,如果看不見可以讓乜仁幫我抄筆記嘛,同學之間團結友愛,相互幫助是很正常的!”
我屁顛屁顛地搬著我的書包經(jīng)過乜仁身邊,坐到他后面,心想乜仁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然后每次上課我都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拿書打乜仁的背,說:“你低下來一點啦,挺這么直我怎么看得見!”要不就是拿鋼筆裝作不經(jīng)意地玩著玩著把水噴到乜仁雪白的T恤上,然后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幫他擦,把原來只有的一小點,擦成了一大塊印跡。早晨上學去得特別早的時候,閑著無聊,在乜仁凳子上“不小心”灑了一點水,他來了之后一屁股坐下去,之后立馬站起來用手一摸,意識到是我。然后搖了搖頭,拿出餐巾紙把凳子擦干……
我想乜仁的脾氣真是太好了,不然為什么從來不生我的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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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擬考后的日子,開始忙碌起來了。又是考體育,又是簽協(xié)議的。老師也更加抓緊每一堂課的時間,多講幾道題或是多做幾張,幾乎沒有可以喘氣的時間??蛇@樣忙碌的日子里,我依然沒有忘記整乜仁。
一節(jié)數(shù)學課,剛上完體育課的同學們昏昏欲睡,加上頭頂?shù)娘L扇“嘩啦啦”地渲染著氣氛。數(shù)學老師氣憤地看著“精神不振”的我們,轉身在黑板上“刷刷”地寫下了一道超難的題目,班里的數(shù)學天才拿筆在紙上“刷刷”地打著草稿,手中的計算器不停地按,可按了半天還是一籌莫展。
我用筆捅了捅乜仁的背,悄聲告訴他:“嘿,野人,你胳肢窩底下有個洞!”他立刻舉起手查看自己的衣服。講臺某處傳來數(shù)學老師鬼魅一般的聲音:“很好,請乜仁同學上來寫一下這道題的解答過程!”乜仁回頭瞪了我一眼,然后用比烏龜還慢的速度“爬”了上去。我拿書擋著臉笑到肚子痛,誰知道講臺上飄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令我笑得頓時噎住。他說:“老師,剛剛葉離同學和我說,她會解這道題目?!蔽颐偷靥ь^瞪著乜仁,如果目光能殺人,我想我應該已經(jīng)進少管所了。而該死的乜仁只是特得意地看著我,他一挑眉毛,葉離你有本事再跟我斗啊。
我突然面部抽筋似的,五官全扭在了一起,顫巍巍地舉起手用特虛弱的語氣說:“老師,我突然肚子很痛,我能不能去上個廁所?”大概是我的表情太痛苦了,也可能是語氣太逼真了,總之是我的演技太高超了!數(shù)學老師立馬一臉關心地揮了揮手:“快去,快去,肚子痛可是很難受的,快去吧!”我用手捂著肚子,半彎著腰經(jīng)過講臺的時候,抬頭沖乜仁狡黠的一笑。而他呲著牙死命瞪我,來這套,葉離你丫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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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yè)晚會上,乜仁拿著可樂問我:“葉離你是不是特討厭我?”我看他喝“可樂”喝得這么歡,使勁憋笑,鎮(zhèn)定地說:“不呀?!必咳拾欀樥f:“那你干嗎老和我過不去呀,我又和你沒仇?!蔽叶⒅选翱蓸贰币豢谝豢谕炖锼?隨口答道:“我哪欺負你了呀,我不過就是在你的可樂里倒了一點點自來水嘛!”說完我立刻捂住嘴,意識到自己失策了。乜仁一滴不剩地把嘴里的可樂全噴了出來,然后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我:“我說味道怎么淡淡的,葉離,你都跟我斗了三年了,你不累我都累了?!蔽业拖骂^,不曉得該說什么。乜仁,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整你了,以后我們可能就不在一個學校了呢,你會忘了我么?該死的,我葉離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矯情了。我心里那種怪怪的感覺是什么?是舍不得乜仁?難不成我喜歡他?不會吧!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乜仁拍著我的背,說:“葉離你什么時候才能不再那么任性,那么像小孩子啊?你這樣去上高中,我很不放心耶。”是幻覺嗎?我怎么覺得乜仁在我視線中的臉開始變得模糊了,鼻子怎么酸酸的呢。
“你會記得我吧?”我終于還是說出了這句矯情的話。乜仁愣了一下,然后笑逐顏開:“當然啦,這還用問么?天天和我斗法的葉離我怎么可能忘了啊?!蔽倚α?聽到乜仁這樣說,我竟有一種滿足感。我放下可樂杯,轉身走了。不管乜仁在身后怎么叫我,我都沒有回頭。腳步停不下來了,眼淚也停不下來了。原來一直很堅強的葉離,也會因為離別而感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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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中的班級里,我仍然喜歡坐在靠窗的第三個位置。只是我前面是個扎馬尾的女生,而不是有寬寬的肩膀的乜仁。
其實我很想告訴乜仁,我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任性的葉離了,也不再會和班上的某個男生斗法。我開始更努力地學習。因為葉離知道,曾經(jīng)那些轟轟烈烈的日子走掉,如落日般,不再轟轟烈烈了。
偶爾寂寞的時候會哼唱自己無聊的時候瞎寫的歌,只是一直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歌名:
我說我不快樂/轟轟烈烈的日子走掉了/我抬頭看天邊的落日/又想起你了/眼淚滑落了/哼你寫的離歌/我還愛你呢……
寫試卷的時候,在某個瞬間抬頭,發(fā)現(xiàn)天邊的落日竟是這般的美好。散著橘色的光芒,照在人臉上,心里邊也是暖暖的。
我想,我現(xiàn)在知道那首歌該叫什么名字了。
落日離歌。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