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陳英雄是越裔法籍導(dǎo)演,代表作品有《三輪車夫》、《青木瓜之味》、《夏天的滋味》、《忘情季節(jié)》等。作品充滿詩意與傷情,對凡人的命運、遭遇等人生之終極問題作了歷史性的演繹和探尋。
[關(guān)鍵詞]陳英雄 詩意 歷史 命運
盡管“經(jīng)典”是不可輕易命名的,它需經(jīng)得起歷史沉沉浮浮的考驗。但筆者以為,雖然陳英雄相對公認的電影大師還顯稚嫩,但其作品本身已經(jīng)具備這一潛在的質(zhì)素。在他的影像中,裸呈的不僅是一個幽雅的敘事者,還是一個沉重的歷史擔當者,而有時他卻更像一個背負著創(chuàng)傷的抒情詩人。這是我喜愛他及其作品的原因。
劉劍梅這樣評價:“來自越南導(dǎo)演中,我很喜歡居住在巴黎的越裔導(dǎo)演陳英雄的作品。他的《青木瓜之味》是一首樸素但又充滿自然之美的詩,《三輪車夫》則把美麗與殘忍、愛情與肉體、詩意與荒蕪糅合在一起,令人在感官刺激的畫面里,咀嚼著創(chuàng)傷累累的土地和現(xiàn)實所帶來的辛酸?!闭f到底,一個人氣質(zhì)的形成無外乎自己本身天定的一面和成長地域風(fēng)土影響的一面。陳英雄打小就生活在越南這個在影像領(lǐng)域內(nèi)略顯邊緣的特殊地帶,根植于記憶深處的是清純宜人的白荷花,樸實美麗的采荷女,炎熱焦灼的地域環(huán)境,還有貧窮敦厚的三輪車夫……后來移居法國后因西方思想的浸透,使得他對以往生活經(jīng)歷則顯得更加敏感,體悟則更加深刻。這種以“他者”的立場回望自己的曾經(jīng)則顯現(xiàn)出那些世俗鏡像的通透和絕對。既有伯格曼隱晦深摯的一面,又有小津自然真實的一面。他總是通過欲說還休的敘事姿態(tài)傳達著他的脈脈溫情,而他的那些點滴的破碎和略微的退讓使得在一種更為厚重的歷史沉淀中蘊藉了他更為純粹的詩性。不僅如此,這份詩性還擔負著摯情的回歸訴求。是啊,影像中的人生多難啊。然而,現(xiàn)實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在這個歌舞升平的表象背后,不知遮蔽了多少隱秘,而這些不為人知和不欲為人知的質(zhì)素又恰恰源自人之生存的應(yīng)然本性當中。人就是這樣,永遠活在悖論當中。
一、沉浮的間離與終極的歸宿
當現(xiàn)時生存境地愈加逼近另一種文明時,當我們漸漸抽離公共而顯現(xiàn)出自主時,才發(fā)現(xiàn)不管是外在的,還是內(nèi)在的,那種間離感已經(jīng)殘酷地啃噬著我們的身體和內(nèi)心。外在的平靜與秩序根本遮蔽不了浮浮沉沉的內(nèi)在落差,于是,孤獨、猜疑……還有無休無止的無聊甚至爭吵填滿了我們的生活,也沾滯了我們的歲月。
人就是這樣:有時候,當你選擇背離對方的時候,殊不知。對方也欲背離你,而彼此卻往往無知于這一潛在的危機。按理。人的動物性是一種隨性的體現(xiàn)。但事實上,這種隨性卻往往被緣定為一種平衡的劃分,亦即世俗所謂的“報應(yīng)”。其一旦降臨,我們才意識到人世的不幸和殘酷,我們才回過頭去珍惜已逝去或即將逝去的,去試著彌合自己的傷口??墒?,一切往往為時已晚。生存本身實際上恰恰是自己對自己的破壞,自己對自己的保護。自己對自己的療傷,也使自己對自己的重復(fù)。盡管重復(fù)有時是為了不愿沉淪,但事實上心總是在沉淪中重復(fù):盡管重復(fù)有時是為了消解問離,但事實上心又總是在間離中繼續(xù)間離。潛在地,誰都不愿退讓,而結(jié)局卻將總是自己陷落。這成為現(xiàn)代人的一種普適的生存境遇和價值歸宿。就此一旦敞開時,這卻成為間離延續(xù)最有力的支撐。
陳英雄《夏天的滋味》講述的同樣是間離,只是更加突出了情感層面的分裂。這是陳英雄向我們設(shè)定了一個命題:情感可以輕浮?婚姻不可輕浮?
就此,尼采卻提出了一個相悖的論點:婚姻的隨意性。
如果我是上帝,一位仁慈的上帝,那么再也沒有什么比人類的婚姻更讓我無法忍受的了。在他生命的七十年中,甚或在他生命的三十年中,假如他只有三十年可活的話,可以取得的進步之大是無法想象的,甚至上帝也會為之感到驚奇!然而,當我們隨后看到,他把這場戰(zhàn)斗和勝利的成果和遺產(chǎn),他把人性的桂冠,隨隨便便地掛到他所碰到的第一個方便的木橛上,使任何一個愚蠢的女人都能夠得到它和輕而易舉地將它撕成碎片。當我們看到,他是多么長于獲取而又多么拙于保存,甚至沒有想到他可以通過生殖為一種更大的勝利的生活鋪平道路——我們不能不開始失去了耐心,并且說道:“人類最終不會獲得任何東西,一代又一代的個人都被漫不經(jīng)心地浪費掉了,婚姻上的隨意性使人類的輝煌的理性的進步化成泡影——讓我們不再做這樣一種漫無目的的演出的熱情的觀眾和上當者!”
可見,尼采似乎更為徹底,他是一個婚姻的絕對拒斥者。但是,尼采并不貶斥感情對于人生的維系。從另外一個層面看,感情依然是一種本源性的支撐,而個體一旦將感情延伸至婚姻的地步,消卻的不僅僅是它的純度了,而是將生存本身逼入一個瑣碎、狹仄的處境當中。
思想畢竟歸于思想,在現(xiàn)實面前思想不可避免地會失去一切效力。然而,形而上的出口在于與形而下的契合,人無以舍脫肉身而獨立于思想存在。自然,世俗的肉體又如何能放棄婚姻呢?進入婚姻就意味著擔負公共責(zé)任。而擔負性本身實際又違背于人性自然的縱情訴求,一切有限的倫理牽制卻是源于其中。因此,不是說僅已婚者是生命的有限者(任何個體都是有限者),而是在于其有限的情感反而更容易將人逼至絕境。盡管婚姻的內(nèi)質(zhì)還是情感,但婚姻是萬不能舍脫公共秩序而存在的。影片中,大姐的婚姻因雙方都有了外遇而出現(xiàn)了危機,二姐的婚姻也因為丈夫出差的偶然情遇而起變化。如果說,婚姻是緣分自然形成的話,那么對于婚姻情感的不忠和對其秩序的破壞恰恰是其這一自然與反復(fù)的回應(yīng)。正當自己還沉浸在自己與情人幽會的溫愛中時,丈夫?qū)⒆约翰恢业氖聦嵦寡裕@無疑是晴天霹靂。“誰背叛?背叛誰?”同伯格曼一樣,陳英雄也是在構(gòu)織一個我們安身立命的精神方維,而這必要的前提是將這蒙蔽已久的“自由的欠缺”揭示開來,即便解蔽后的真相是殘破的,總比在偽裝中逝去而更為徹底和真實。這是“報應(yīng)”阿?!生活就是這么奇怪,“巧合”總是不期然地降臨,而這又迫使我們徒然無奈:已有身孕的二姐在滿懷期冀地盼望出差的丈夫終于歸來,卻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丈夫外出的情遇隱跡:小妹因長期與同住的哥哥關(guān)系曖昧,而不知如何處理與男友的關(guān)系。結(jié)果是:大姐選擇了與情人的絕別,二姐默認了丈夫的“事實”,小妹選擇了與男友的分手而對于既有生活秩序的堅持……就這么三個簡單的情感經(jīng)歷片斷,卻將人的生存情狀勾勒得異常真實而完美——“多么經(jīng)常,又多么意想不到”。
事實上,在《夏天的滋味》中陳英雄只是截取了世俗生活的一個段落,但卻由此鮮活地再現(xiàn)了人世的種種真相,有拒絕悔悟的眼淚,有令人眩暈的舞曲……一方面人試圖通過身體忘掉內(nèi)心的煩憂,一方面人又試圖通過反省讓內(nèi)心變得澄澈。陳英雄沒有給予他們結(jié)局。生活依然沿著既有的軌跡在延續(xù)。他的目的只是讓我們?nèi)テ纷x這一生存片段的滋味,是酸澀?還是清甜呢?而這些令人捉摸不透的視覺滋味卻通過一個個平靜淡然的面孔而體現(xiàn)得極具節(jié)制,悠悠的,慢板的。這應(yīng)是陳英雄最明顯的招牌了。
二、命運的書寫與歷史的關(guān)照
我喜歡把影像的創(chuàng)造者界定為歷史的書寫者,不管他搞紀實,還是拍故事,即本身就已經(jīng)具有歷史性。如果說個體的命運變遷構(gòu)成了一部敘事,那么,歷史則恰恰通過這一變遷的映指而變得生動。通常,命運的書寫與歷史的關(guān)照是相契的。其中,我們可以摒棄一切應(yīng)然的公共責(zé)任,個體命運的自然追訴已經(jīng)根植于歷史當中。事實上,每個人的生存本身就已經(jīng)不可規(guī)避當下歷史境地的限制。
海是一個身份低微的三輪車夫,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遇見了歌妓蓮,為她癡迷,一直期望能與她一生恩愛相隨,為此甚至傾出所有積蓄只為和她共度一宵。但他不是為了身體欲求,只是想看看蓮穿上他買給她的衣服時的樣子,而蓮無視于這些,一心想搭上外國客人,期許有一天能夠改變這種處境,擺脫這種身份。艱難支撐的蓮終于累倒在床上,而此時海的摯情和堅持也終于打動了蓮。“你可以堂堂正正地看這個世界了!”蓮手接過夾著一片楓葉的書看了看天空,卻流下了眼淚……人就是這樣,有時候愛就是那么容易地生成于那一個瞬間或那一個細枝末節(jié)上。那一片紅紅的楓落,那一片迷人的心醉……正如伯格曼在《呼喊與細語》中營造的敘事氛圍一樣,亂花碎舞,落楓悲歌,那么純粹,又那么哀傷。當殘缺被純粹與美麗浸蝕后,傷痛從此變得不再,殘缺也從此變得彌合。
命運已經(jīng)注定,但命可以爭取。命運是歷史決定的,而個體對于命的支撐與延續(xù)本身則織成了歷史。海和蓮的命運是從當下歷史中抽離出來,以詩意地反觀歷史,反觀自己的境遇,這恰恰也成為對歷史的一種支撐。命運注定海和蓮低微的身份。這似乎來自娘胎。然而,對自己命的改變的固執(zhí)和決意,卻讓他們卑微的角色而變得滿是幸福和詩意。讓有限變?yōu)闊o限,盡管這只是瞬間的,但這并不失為一份清澈而淡然的美麗。
荷花池采花工欣有一副優(yōu)美的嗓音,她悠揚哀婉的歌聲為荷花池主人——一個生命垂危的詩人的最后人生帶來了美妙的回憶。身體滿是創(chuàng)傷且已失去寫作能力的詩人為欣的歌聲所感動。于是,身處兩個不同世界的靈魂卻產(chǎn)生了共鳴,詩人幽閉已久的心靈因為欣的出現(xiàn)變得有所期冀。然而,命運注定這也只是最后生命的一個片斷而已,逝去的注定要逝去。與其逝去自己所愛,毋寧先讓自己逝去。詩人不再見欣了,他永遠地走了,而欣和采荷女的歌聲則永恒地蕩漾在那一片天空:
有誰知道米田有多少莖,河有多少彎流,云有多少云層,有誰可以清掃森林的落葉,有誰可叫風(fēng)兒別吹動樹身,樹蟲要吃多少槐樹葉,才可造成古色古香的衣裳,天上要下多少雨,才可避免海洋因灑淚而泛濫,月亮要等多少年,才會在深夜透過來在附近駐足,偷去我的心的人,我會為他歌唱,愿他青云直上……
不是命,也不是命運,而是歷史往往將二人相隔,還讓你逃不開內(nèi)心的永恒牽纏。不是人的殘缺。而是人世的殘缺,任誰都無從規(guī)避,只有默默地期許。
退役美軍詹姆斯回到越南,去尋找失散多年的女兒,但卻尋回了許多回憶……詹姆斯找到了女兒,但不知如何面對……而那個因為他丟了貨箱又賦予他回憶的流浪兒在一個雨夜尋回了貨箱,終于回家了……
不同于《夏天的滋味》的是,在這部作品中,陳英雄給予每一個人一個終極的命運歸宿,不再是斷裂的結(jié)束或間離的延續(xù),結(jié)局是完美的。盡管這種完美中沉淀著太多的感傷緒語,沉淀著太重的歷史質(zhì)素。每個人都在祈求這種回歸,祈求這樣完備的結(jié)局,而此時的眼淚事實上正是對這個訴求過程的印證和掩埋。讓曾經(jīng)不再,這卻無力讓歷史的延續(xù)停滯……
三、負重的訴求與詩意的期許
按照西方基督教“在罪”的生存邏輯,活著本身就是一個在罪的過程。不管是對于內(nèi)心,還是對于身體,在罪則就意味著負重。然而,每一個負重者都期許得到解脫。不同的是,陳英雄影像中的梅(《青木瓜之味》)卻承擔著雙重的重負。卑微低下的梅并未屈服于現(xiàn)實,而是默默吞忍著小少主的戲弄,以期許有一天能有所改變,期許暗戀有一天能夠成為現(xiàn)實。
那個夏天,梅第一次在主人家看到了滴落在綠葉上的乳白的青木瓜汁液,也第一次目遇了浩仁。多年過去,長大成熟的梅對浩仁的暗戀依然如故,而這份純粹的猶如白水一般的情愫卻追隨著主人一家的動蕩和變遷。老爺又帶走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出走了,少奶奶受到了老太太的責(zé)難,家里又陷入了危機。作為女仆的梅靜靜地觀望著這永遠不屬于她的一切,盡管少奶奶一直視她為親身。而少奶奶的內(nèi)心似乎也永遠擱淺不下對已逝女兒的思戀,婚姻的淺淡、情感的間離這些也同樣使她深受重負。
因為變故,梅被遣至浩仁家做仆人。他默默的悉心和脈脈的溫情打動了浩仁。那個夜晚。浩仁叩開了梅的房門……而他哪里知道,為此梅等了十幾年。青木瓜乳白的汁液慢慢地滴落在綠葉上……影片在懷有身孕的梅的滿臉幸福中結(jié)束。
愛有兩種,一種是平等的交往,一種是負重的訴求。如果說愛僅僅依寓于感性而存在,那么這份負重只是因為二者缺乏一種感應(yīng),這種感應(yīng)是非自覺地、無意識的發(fā)生。它沒有就沒有,有就有,且有也只是瞬間的發(fā)生而已,于是,本是錯位的身份存在致使這種感應(yīng)的舉步維艱,而一廂情愿則成了負重訴求的根源。不同的是,梅的訴求并非沉痛,而是充溢著自然與詩意。是一份默默的期許和祈禱,且這成為對那份沉重擔負的化解和銷蝕。
無疑,陳英雄的詩人氣質(zhì)和哲人思維在《青木瓜之味》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詩人的一面在于那些蘊藉著摯情的凄美畫面,而哲人的一面則在于他對于敘事結(jié)構(gòu)的辯證設(shè)定。如果說少奶奶和老爺?shù)幕橐鍪且粋€參照的話,這自然為梅的期許添加了一個問號:真愛是否可能?婚姻是否永恒呢?盡管結(jié)局梅實現(xiàn)了愿望,但幸福的現(xiàn)實真能夠延續(xù)到終極嗎?
個體自由的欠然質(zhì)素致使其有限的本性,在應(yīng)然與必然之間,人總是在找尋一個角色,追訴一種身份。在世俗的倫理域內(nèi),這種選擇、確定和實現(xiàn)是艱難的,尤其對于梅這樣一個出生卑微、心地善良的女人而言。任何時候,她不敢有絲毫的輕浮,只是默默期待偶然的降臨。或許正是這種基督式的等待感動了上蒼,也感動了浩仁。她眼中的不可想象竟然變成了現(xiàn)實。也或許正是她本身的身份角色,使她從未有過過高的期望和奢求,自然,也就沒有了偽裝,沒有了虛飾,有的總是一臉驚懼、樸實可人的鄰家女孩的樣子。她從未將自己置于浮空,而是始終固持著生存的著落本質(zhì),他實際上早已為自己設(shè)定了退路,設(shè)定了歸宿。盡管他最終改變了這個設(shè)定,詩意地從世俗中來,詩意地回到世俗中去。人就是這樣,天堂只是夢想,只是童話、神話,唯一真實的其實只是終極的一把灰燼。
四、無奈的消卻與悲憫的進離
陳英雄影像中一再出現(xiàn)女主人公洗頭的畫面。這不僅是因為外在地域環(huán)境所致,而他多次引用這一重復(fù)的行為必有其暗蘊的意指:在黑勢暴力的籠罩下,溫柔的慢板則成為一種回應(yīng),也成為情感牽纏的一條線索。美國人類學(xué)家本尼迪克特曾將日本的政治思想喻為“菊與刀”,她將日本文化界定為“恥感文化”。事實上,這在越南的政治思想文化中同樣體現(xiàn)得極為明顯,可見,這應(yīng)是亞洲思想文化的共性了。
“恥感文化”的特性就在于它的強制力在于外部社會,而不在于人的內(nèi)心。三輪車夫被人牽制的命運,姐姐的不幸遭遇,一切都受制于社會黑暗勢力,而此時內(nèi)心的力量失卻了一切效力,主體被消卻得徹徹底底。三輪車夫本想利用父親留下的三輪車謀個生活,但還是未能免遭黑幫的追逼。無奈只得加入其中。而這一選擇沒有別的,只是想活著,只想與相依為命的姐姐、祖父、妹妹安穩(wěn)地活著。他只想按照既有的社會秩序認真謹慎地活著。但是,其越是慎微。越是小心,反而越是難以規(guī)避公共領(lǐng)域的限制,越是容易招來黑暗邊緣勢力對他生存的介入和占領(lǐng)。于是,處于底層的人只有選擇屈從和逃亡。學(xué)會了在痛苦中模擬歡樂,在淚水中默默吞忍,做磚、做瓦、做牛、做馬,做那些被制度(公共)阻隔的團圓夢,在火光中去尋找灰燼,在時光中卻注滿了怨恨。
姐姐默默乞求得到詩人幫匪的愛,而詩人的愛總是顯得若即若離。姐姐又不敢過分,只有祈禱、幻想,但最終卻淪陷于其中,而一切的締造者卻是詩人,因為詩人不懂姐姐。姐姐并未傷心欲絕,她早就料到這種結(jié)局的可能,因為這是她已開始就已選擇的,只是那一絲想象卻落了空。凄婉地一笑,內(nèi)心選擇了逃離,她已沒有任何期許,只求這么無知無欲、半死不活地過著。海水吞沒了彼岸和理想,無求消解了終極和永恒?!娙说幕谖驗闀r已晚,盡管槍殺了傷害姐姐的人。但于自己、于姐姐已毫無助益,而只會讓傷害和間離無限地前傾。破碎已經(jīng)形成,任誰都無力于縫補和彌合。于是。就讓這個痛楚的斷裂點成為永恒吧,至少它會永遠被銘刻而不被遺忘。
在姐姐的命運設(shè)定中,陳英雄事實上是在告訴我們,無限的訴求可以偶爾為之,其不期然的降臨也或許是一種瞬間和短暫的美麗和純粹,但是終極的歸宿呢?這確是一個無盡的陷落。因此,被陷、被傷、被害反而在公共中成為一種正當。生存的輪回性質(zhì)告訴我們,如果一個人只是活在無限中,那是完全的虛在,痛楚、斷裂、哀婉才是生存最真的質(zhì)素,偶爾的感覺良好實際上也不過是情感放縱帶來的生存裂變。讓消卻不再,讓逃離不再,凡塵者只為世俗而流淚,也只為活著而吞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