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云舫,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生于江津高牙鄉(xiāng)青草碚,清宣統(tǒng)三年(1911年)歿,葬于江津油溪燈油坪。據(jù)民國版《江津縣志》記載:鐘云舫“性豪俠,博于文,生平著作甚多”。他工詩文、詞曲,尤擅對聯(lián),遺世之作《振振堂聯(lián)稿》共收對聯(lián)1850余副,成就斐然,被后人譽為“聯(lián)圣”。
鐘云舫《振振堂聯(lián)稿》專列有藥草類,集藥草聯(lián)共70副,涉及中草藥多達158種,堪稱藥草聯(lián)的顛峰之作。
吳忻在《振振堂聯(lián)稿·敘》中記鐘云舫“自幼為祖母珍惜,祖母臥病十二年,繼以父病五年,必親侍醫(yī)藥”,又言“乃年未三十,以酒故染痰飲癥,不可治”。鐘云舫在《振振堂詩文聯(lián)三稿·序》中也稱:“我病也,九死而一生。”為長輩及自己長期尋藥求醫(yī)的過程使他多識百草,術精岐黃,為藥草聯(lián)的創(chuàng)作奠定了藥物學基礎。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鐘云舫受被革職的江津縣令武文源誣告,由重慶府收質(zhì)解至省城成都,囚禁于提刑按察使司待質(zhì)所,一押三年。身陷囹圄,長夜難眠,鐘云舫只得用撰寫對聯(lián)來打發(fā)寂寞的時光,同時抒發(fā)胸中的不平,藥草聯(lián)就此誕生。在《振振堂聯(lián)稿》藥草類小序中,鐘云舫這樣寫到:“癸卯、甲辰、乙巳,三載羈成都,一頂南冠,無書籍可翻擷,每苦夜長,因索枯腸,取藥名及四書成語,編輯成對,藉以消遣,雖無甚意,然可以志一時之痛,故存之?!?/p>
鐘云舫巧妙連綴中草藥名以成藥草聯(lián),用來寫景、詠物、敘事、抒情,內(nèi)容十分廣泛。
1 寫景
在寫景方面,鐘云舫借藥草名描繪山水林石、四時風景,色調(diào)鮮明,意境深遠。
例如:“霜信冬花紅了葉;石流寒水碧成渠?!?/p>
冬花早在深秋的濃霜中紅艷了葉子,冷泉流經(jīng)山石碧澄了渠水。在江津方言中,“信”與“杏”音同,“渠”與“茄”音同。對聯(lián)巧妙粘合“霜杏”、“款冬花”、“紅蓼”、“石榴”、“寒水石”、“畢澄茄”六味中藥,構成了一副美麗的深秋景色圖。紅葉碧水,深秋景物色調(diào)鮮明,改“蓼”為“了”,改“澄”為“成”,使“紅蓼”、“畢澄茄”兩味中草藥中的形容詞“紅”、“碧”活用為動詞,意境更加深遠。鐘云舫的弟子鄭塤贊日:“此置之名人集中,亦的是佳句?!?/p>
寫景類藥草聯(lián)還有“雨余風化六月雪;云片山遮八角峰”、“澤下山根,大風云起石;芒消冰片,清苑水回香”、“歸板不留行,千里云峰六月雪;回香都念子,獨搖寒水一枝篙”、“雨余梁木濕;云起石山遮”等。
2 詠物
在詠物方面,鐘云舫借藥草名揭示事物特征,具體生動,形象感人。
例如:“清苑仙桃,夏枯冬不老;茅山玉粥,早食夜來香。”
題詠“仙桃”、“玉粥”二仙品之不同尋常,“仙桃”夏日枯萎而冬日繁榮蒼翠,“玉粥”早起飲食到夜里仍口齒留香?!岸焕稀睘椤岸唷彼酌蚍窖浴爸唷迸c“竹”音同,聯(lián)中含“仙桃”、“冬青”、“夏枯草”、“玉竹”、“棗實”、“夜來香”等中草藥。
詠物類藥草聯(lián)還有“老鸛草烏雞子白;杜鵑花蕊雁來紅”、“三把菰七厘八角;五谷米百合六升”、“香澄酥奶千鐘乳;路擋薔圍一丈紅”、“黃金同綠豆蔻仁;白紙化紅花粉草”等。
3 敘事
在敘事方面,鐘云舫借藥草名敘述事件,形式新穎,引人入勝。
例如:“父子牽牛,各耕元熟地;野人勤菜,同薅山豆根?!?/p>
田家父子牽牛耕地,郊外農(nóng)人薅豆育菜。江津方言“耕”與“根”音同,“野”與“苡”音同,“附子”、“牽?!薄ⅰ案鸶?、“熟地”、“苡仁”、“芹菜”、“同蒿”、“山豆根”均為中草藥。鐘云舫綴合八味藥性無關的中草藥來敘農(nóng)家耕作之事,真可謂聯(lián)絡精妙,串合有情。
敘事類藥草聯(lián)還有“藁本粘連,擇寫千張故紙;云臺拜將,因陳十大功勞”、“十姊妹穿連針線包,苦教全歸知母;紅姑娘素薰花蕊水,香顏合色胭脂”、“蜀帝皇,使君子,來服木賊草寇;密陀僧,降真香,歸身大佛靈仙”、“朱總管,猛力千斤,箭羽沒石;青箱子,胸窮百部,遠志凌霄”等。
4 抒情
在抒情方面,鐘云舫借藥草名抒發(fā)自己抑郁之情和高遠之志。藥草類小序中鐘云舫所題“可以志一時之痛”者多指此類。
例如:“久屈覆盆,惶祈使君速斷;陳年銜石,雅憐婦子將離?!?/p>
巧借中藥名抒發(fā)了含冤入獄的抑郁憤懣之情,上聯(lián)言受屈日久,祈請官府盡快斷獄,下聯(lián)言含冤多年,可憐妻兒遠在異地。其弟子鄭塤評日:“一生坎坷,觸物皆形慘狀?!苯蚍窖浴八佟迸c“續(xù)”音同,“銜”與“寒”音同。聯(lián)中涉及了“酒曲”、“覆盆子”、“黃芪”、“使君子”、“續(xù)斷”、“陳年酒”、“寒水石”、“雅連”、“附子”、“將離”等十味中藥。
抒情類藥草聯(lián)還有“遠志萬年灰,椒目巴天,滑石續(xù)隨筋骨轉(zhuǎn);浮萍千里及,苦生蜀地,杜鵑紅化斷腸花”、“血結皮消,苦恨人生沒藥;辭姑貝母。雅憐之子當歸”、“骨碎肌酥,憐子單生背母;皮消血竭,使君千里逃人”等。
鐘云舫以他的如篆巨筆,用藥草名綴成聯(lián)語,竟為我們留下了如此美的風花雪月,如此奇的俗事仙品,如此沉的憂慮悲情,其心思之靈,胸藏之富,盡在聯(lián)中。